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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对等关系

作者:卡路西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实验室没开窗,室内,人工光源平静无波动,一切都只有极浅极短的影子。此刻和他第一次见到景澄的傍晚毫无关联,奇怪的是,陈嘉言居然觉得这些光很恰到好处。


    第一次见时她在笑,但落定在他身上的目光是审视的,现在则绝对称得上冷淡,可目光的含义却相同。


    他又发觉,景澄某些方面一定是受到了她那位兄长影响的。


    和贺明霁不过寥寥数面,偶尔听家族里从事投资的人闲谈,齐光和贺氏毫无关系,但他却是那座商业帝国无二的继承人,生意场上作风果决磊落,私生活里却相当难亲近、堪称界限分明。


    陈嘉言心中掠过沉沉的叹息,不禁想,作为兄妹相处的那些年,贺明霁是如何被景澄喜欢上的。


    皮相、家世、还是别的?这些他都有,也符合世俗意义上的光鲜,理想、事业都与景澄适配,学术上贺明霁不可能和景澄有共同语言,饶是如此,他也不能调转时间,把贺明霁换成自己。


    人生的出场顺序竟然如此重要吗?


    他的肩膀略耷,然身后的手却握紧了。


    陈嘉言语调温和:“抱歉,我没想到这一层。”


    景澄摇头,眼尾攒出小巧的弧,只这一点,她身上的冷意就淡了下来:“陈老师,我没迁怒你。”


    “总还是我有没注意的地方。实验室的其余人我会约束好,你说得对,清者自清是唯心的。能有这么喜欢的人,是件很好的事。虽然,我还没有过这种体会。”陈嘉言怅然地笑笑,目光转向电脑屏幕,跳动的数据半映到镜片上,“核算完数据,我们明天开个短会,分配一下之后的工作。宜大马上校庆,估计大家的心也要飞走了。”


    “有几处样本数据置信度不高,我标记出来了。这部分我之后继续来处理。”


    “好,辛苦你了。”


    等到冰块都化成水,路芢默默嗦完最后一口,才狗狗祟祟地探头回到实验室。


    景澄和陈嘉言都在忙,他挪到景澄身边,瓮声瓮气地道歉。


    景澄也不计较——毕竟视频已经没有了,如果还在,她会去找律师的。


    但下午离开实验室后,景澄还是在各个社交平台都尝试搜索了一下。


    输入#宜大领养日#的词条,路芢所提过的视频确实都完全没有了踪影。


    她想了想,点进自己的朋友圈。


    作为一个哪怕住阁楼都会期待猫头鹰来信的人,她的朋友圈活跃得过分,那次火锅也留下了照片记录。


    人生头一回,景澄谨慎地把照片放大再放大,最终确定当时坐她右手边的陈嘉言没映出半点倒影。


    看着淹没在一堆小红心里贺明霁的名字,还有点淡淡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景澄划出来,随手刷新,李瑜的头像突然冒到了最上面。


    【李瑜】:谨代表公司全体同仁来医院看望贺总,生病了也在坚持加班处理工作,这种精神值得大家学习/爱心/鼓掌,希望他好好休息、尽快康复、带领齐光更上一层楼/太阳/祈祷!


    配图,一束马斯特粉摆在明亮洁净、装修如酒店的病房里,少见的灰蓝色窗帘透出不符合酒店氛围的冷清。


    仁济的科室也都是这样灰蓝色的窗帘,她出国前的体检是在那儿做的。


    齐光还有第二个贺总吗?


    齐光的贺总也就是她哥不是还在京市出差吗?


    景澄抿唇,昨天贺明霁的声音好像和平时是有点儿不同,像在忍着什么一样。


    她正要在评论区问个究竟,这条朋友圈却不再显示了。


    【景澄拍了拍李瑜说别摸鱼了】


    【李瑜拍了拍景澄并构成故意伤害】


    【李瑜】:……我要找律师。


    【景澄】:站住!


    【景澄】:你刚刚的朋友圈是怎么回事!


    【李瑜】:和我的律师谈吧。


    遮遮掩掩,更怪了。


    景澄继续狐疑地打字:【我哥哥不让你说的?】


    屏幕上方出现正在输入中,隔了有十几秒,李瑜拙劣地掩饰:【你看错了。】


    【景澄】:你告诉我,我就不去仁济。


    【李瑜】:你怎么知道是仁济!好吧……我忘记屏蔽你了。景澄,其实这是职场管理术的一部分,用以激励员工努力工作。你放心,贺总的身体绝对没什么问题/太阳/拥抱


    景澄冷笑一声,哒哒打字:【这种方法管理,我哥只能等着被吊路灯了。】


    李瑜发过来一只蹦跶的黄金咸鱼表情,十分不安地补充:【总之我当你答应了才说的,要说到做到啊,知音!】


    猫和鱼能算知音吗?


    景澄把手机扔到副驾驶,中控台亮起,仪表盘闪过橙色的光。


    “贺总,按您的吩咐,该说的我都说了。”病房客厅,李瑜镇定地收起手机,内心无声尖叫。


    这还是他老板吗!让他发一条仅景澄可见的朋友圈是做什么!他在东南亚毒蛇帮的五百个弟兄都已经准备好麻袋了哇!


    沙发上,年轻男子随意嗯了声。


    贺明霁半支着脸,眼睛里映着平板划动的画面。


    李瑜调理了几秒,道:“陈嘉言是谢筠教授以前的学生,其父曾任宜大机电院的院长,目前已经退休,母亲陈惠女士则是Hera电子的董事,贺氏和Hera电子有过合作。”


    “陈家在宜泽算是望族,早前涉足实业,近十年则投资为主。陈嘉言和其余陈家后辈不同,他走的是很正统的学术路线,应该是三年前认识的景澄,因为当时谢筠教授还在宜大任教。至于再次遇上,是上个月的事情。我从社交网络里能得到不少线索,照片、匿名投稿都有。他本人在宜大很受欢迎,所以学生们会较为关注他。”


    “不少?”针刺似的字眼,贺明霁神情低淡,“景澄和他在一起,很频繁被拍到吗。”


    “有几张其实也拍到了景澄的朋友,但她是宜大商学院的学生。”李瑜极力组织语言,“您放心,现在照片和留言都没有了。他的资料我汇总在了这个PPT里,更详细的部分做了索引,会同步补充更新在飞书上。”


    贺明霁按按眉心:“行,辛苦了。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李·五倍工资·瑜激动地摆了摆鱼尾巴:“是!”


    “是这儿吗?杜医生。”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贺明霁掀起抹极淡的笑:“也不算真忘了我。”


    这笑声听来有几分自嘲,李瑜耳观鼻鼻观心,默默地接过贺明霁手里的平板,收好。


    -


    手还没落到把手上,门就已经开了,景澄抬头,对上贺明霁倚着门的闲散模样。


    好像,有八天没见过他了。


    ……早睡早起也没有让他长高,他和自己依然保持十七厘米的身高差。


    撒谎也没有让他挺直的鼻梁变得更长,他穿着柔软的鹅黄色病号服,温顺地垂着眼睛看她。


    “你又听到了。”景澄撇撇嘴。


    “很难听不到。”贺明霁没有给景澄让开的意思,只把目光轻轻转向了杜医生。


    杜医生了然颔首,而后无声离去。


    “某人是在仁济出差?”景澄的语气不可谓不善。


    “因为不严重,所以不想说出来让你担心。”贺明霁却像看不见景澄即将炸毛一样,语气仍轻描淡写。


    “哥哥,你以为我们在《意林》的世界吗——因妹妹离家打工所以隐瞒自己的身体情况,若干年后,妹妹事业有成,面对十米高的草终于明白了兄长的苦心。”景澄声情并茂,而后冷笑了声,“——才怪!速速告诉我我能继承多少遗产。”


    “很多,你要对遗产税做好心理准备。而且以你哥哥的身家,坟头应该会修得和罗马皇宫没多少差别。”景澄的爪子挥了过来,贺明霁终于有些无奈地错开身,他慢悠悠地揶揄炸毛兽,“你来看我或许还得买票。”


    “好极了,作为你的家属,我会修个小亭子收票。”


    “那我负责帮忙报税,希望能继续为齐光的新BOSS工作。”客厅里,李助理把手殷切举了起来。


    景澄没想到李瑜还在,作为李助理独家认证知音的良心突突了两下。


    “李瑜,你先回去吧。”贺明霁略一沉吟,“工作……按着我刚刚说的继续深化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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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嘞,您擎好儿瞧!”在景澄颇觉莫名其妙的表情中,喜提加班的李助理开心地溜出病房。


    医院的走道铺设了吸音材料,李助理的脚步声转瞬不闻,景澄忍不住吐槽:“哥哥,你是真的想被挂路灯上吗?”


    贺明霁转身往里走,闻言嗤笑着道:“妹妹,我只是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而你,居然在三分钟内替我想好了两种死法。”


    “小谎也是谎。”


    景澄绕过贺明霁的身后,先他一步,踩在客厅哑白色的地板上。


    仁济的病房装修得非常像酒店客房,偏北欧的现代风,只差一棵雪松树。


    但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会剥离走人的这种错觉。


    景澄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打量贺明霁。


    他气色尚佳,四肢俱全,就连鼻梁左侧的痣都没有消失不见。


    景澄一开始的担忧淡了很多。


    她慢条斯理地重新开口:“所以哥哥你到底怎么啦?回了宜泽也不告诉我,要瞒着我住院。”


    贺明霁拿下吧台上挂着的杯子:“是担心我还是很好奇?”


    “呔!我难道是什么很坏的妹妹吗。”


    贺明霁知道景澄也不会立刻喝,弯腰将水放到了茶几上:“有点儿。”


    景澄没想到贺明霁恶人先告状,最后一点担忧烟消云散。


    她噌地起身,被眼疾手快的贺明霁抓住手腕。


    巨大的惯性下,两个人一道摔进柔软的沙发里,凹陷成相连的两团。


    耳链摇晃出簌簌的声响,贺明霁一怔,继而伸手,将她的鬓发拢至耳后。宝石完整地流淌到他的指腹上:“别走,你好好听哥哥说完。”


    景澄不太自在地“哦”了声,情绪莫名就安分了下来。


    她抿唇,梨涡压出对小小的凹痕:“说什么。说你如何苦心孤诣地欺骗你妹妹我?”


    贺明霁莞尔:“我只是胃痛,干脆来仁济调养一周。”


    “咦,怎么突然胃痛?你作息不是比我还规律。”


    “……”贺明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我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顶着景澄疑惑的目光,他转而道:“看你最近很忙,所以没和你说。”


    “你指望一个大三都没开始的学生忙出一篇Nature来吗,哥哥。”景澄不觉有些幽怨,“而且我忙什么你都知道呀。做实验,购物,跑步,偶尔回夏园行使探视权。”


    景澄一一列举,贺明霁则捧场地连连点头。


    “就这些?”


    忍耐地等了会儿,贺明霁只等到景澄理直气壮又无辜的表情。


    景澄很轻地蜷了下指尖,补充:“哦,昨天我还去了领养日。”


    领养日。


    箭簇终于出现,贺明霁的胃准备充分地再度痉挛。


    有滴冷汗渗到了衣领中,沿着脊背猝然滑落。


    他流露些许意外,眉梢微扬起好看的弧:“妹妹,你都有猫了,为什么还要去领养日。你总不能给世界上所有猫一个家吧?”


    景澄眸光闪烁:“我是想着陪青青去的,她实习后打算自己出来住,也想养一只狸花猫。”


    像为了强调什么,她抿出梨涡,面庞上都是坦然的笑。


    这样一张昳丽的脸,这样一个他长久注视过的人,哪怕撒谎,也有种笃定的动人。


    贺明霁早有心理准备。


    但最后一点儿希望宣布破灭,他的心还是近乎惘然地重重沉了下去。


    世界上不会再有比他和她更亲密的关系,他管束她也取悦她,却也不妨碍十几天前的夜晚重新击中了贺明霁。


    两个人明明挨在一起,但那道越来越大的裂缝再次出现了。吞没了知道她依然在乎自己、立刻来看自己的喜悦,就好似两人之间另有一个看不到的宇宙一样。


    景澄的额发柔软地垂落在脸侧,重新遮盖住宝石的光彩。


    她的宇宙一无所觉。


    “哥哥,礼尚往来,该你告诉我了。”


    “你有对我撒谎吗?”


    景澄微微坐直了些,神情真挚。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向贺明霁寂静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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