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霁沉静了一晚上的眼睛闪烁了瞬,紧接着像被点燃一样。
“没有不开心。现在没有。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始终抬着脸,一切的表情都任景澄检视,他笑得很灿烂,眼睫投射的阴影又那么浓重,“有哥哥需要妹妹来哄的吗?”
景澄想了想,也是,贺明霁现在是二十六岁而非六岁。
但她对他后面的话不满意:“请注意你目前新的身份。和我的。”
“什么身份。”贺明霁继续请教,非要景澄说个明白。
景澄重重地冷笑了声,腰背绷直,打算下一秒就要从他身上原地发射离开贺家去当太空人。
贺明霁快速地缩紧手臂,把景澄整个儿抱住了。
他按倒她,亲她的腕骨、掌心,毫无顾忌的亲昵让景澄的手指尖都蜷了下。
她听到贺明霁说:“让你不开心了。还是我来哄你吧。”
上下易位。
景澄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抬手摸了下他的嘴唇,声音有些含糊有些较劲地问:“怎么哄,哥哥?”
贺明霁偏了偏头,把她的指尖咬到了牙齿底下,他目光深深地望着景澄:“不知道。只能一个一个方法试试看了,妹妹。”
……
石榴在九月趋于成熟。
室内的光透到枝叶上,夜色中熠熠闪烁,和那些鲜红圆润的果实一起,晃着、模糊成大团绚丽的烟花。
景澄被哄得晕头转向,烟花熄灭了,那余烬却好像还在脑子里烧着。
这些……那些……都是什么时候学的?他和她有在一起很久吗?有吗?
景澄迷迷瞪瞪地看贺明霁,没什么力气的随他抱着擦手指,隐约地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细节。
太遥远了。而她是个不留心过去如何的人。
贺明霁给她仔细地擦完手指,又用纸巾擦她的脸。
“这样好麻烦。把我直接扔水里好不好。”景澄被主导着随波逐流,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吐槽。
她的头发都濡湿了,栽倒在贺明霁的手心里,而发际细小的绒毛则冒出来,柔软地翘起。
贺明霁按住她的脑袋,亲了亲那些春草似的绒毛:“这个回宜泽再试。”
“?”景澄抱怨,“这是什么很复杂的需要学习的事情吗。”
脑袋里的余烬忽然啵地又跳了下,炸出朵灿烂的小黄花。
景澄长长地“哎哟”了声,学着京市人特有的那种腔调,然而没能成功。
她一头撞进贺明霁怀里,蛄蛹几下表达强烈的意愿:“哥哥,你能说一下吗?能吗能吗?老听李暮汀说呢,怪有意思的。”
贺明霁拧眉捏了下她的爪子,把煞风景的妹妹收拾干净,任她翻来覆去,无情地说:“不行。”
她为什么要他和李暮汀一样。再者,他这么多年都在宜泽,和她一起。
贺明霁分心片刻,或许他得去明心殿求一张噤声的符,拿502贴在发小的嘴巴上。
-
景澄不想多动弹,所以卧室让给了她,贺明霁去了旁边的客房睡。
说是客房,其实和主卧没太多差别,毕竟贺明霁留在京市的私人物品并不多。
第二天,生物钟没有任何水土不服,景澄照常地起得很早。
秋高气爽,她在石榴树下把科目一做了三遍,迅速地兴致缺缺起来。
贺明霁看了下分数:“够换驾照了。去吃早饭?”
“好。”
比起换新驾照,景澄比较期待早上吃什么,她毕竟没来过北方。
沿着昨天的原路走,和贺明霁一块儿经过院子、国槐树,阳光降落在清晨,餐厅布满暖色调的树影,没有晚餐时那么多人,反而多了温馨的感觉。
但餐厅里的贺凛显然不是热情的性格。他久居上位,与晚辈的交流只维持在基本的教养礼貌中,见到景澄和他打招呼,他点了点头。
天生扑克脸。
当时是怎么和她家谢筠女士一见钟情的?景澄端着豆浆腹诽,如果笑得和那张照片一样,实在是僵硬。年轻时面貌再好也不能打动人。
圆桌无声地转动,一笼小笼包停在景澄面前。
贺凛原本在和贺明霁说董事会的事情,一板一眼,语气冷肃,这时,忽然转过脸,沉着声音说:“家里点心师傅以前去宜泽学过。”
贺明霁和景澄都一怔。
“很多年没再做了。”贺凛见他们都露出了意外的神情,他寡淡着语气道,“味道应该不怎么样。”
宜泽。老弄堂。曾经的三口之家里唯一在那出生长大的原住民。
景澄拿筷子夹起来一个,蘸着醋放进嘴巴里咬开。
味道和老弄堂里最最地道的老师傅做出来的一模一样。
她对食物有充分的尊重,细嚼慢咽之后,真诚道:“很好吃的。”
贺凛默然颔首,不再继续这个陡然扯出的话题。
他又提到信平建设,贺明霁自然而然地对答。父子两人在餐桌两边,无比的沉静理智。
人真是奇怪又矛盾的动物。景澄这么想着,又吃下几颗小笼包。
-
早餐结束,景澄开始考虑这天如何度过。
昨晚贺明霁在她耳朵边念叨过了——抱歉妹妹这几天都有点儿忙,我白天要去贺氏。不过事情大约一周内结束,家里有司机,可以先带上出门。等忙完了我有礼物要——后面的话景澄就没太听进去了,因为贺明霁是在“哄人”的时候叽里咕噜交待的。当时她的身体里炸着烟花,听力短暂地被别的声音所支配。
“我先往长乐门那逛逛。京市知名的景点是不是有好几个都是长乐门附近?明心殿古钟楼还有长乐巷。”
景澄没打算让贺家的司机跟着自己转一天,白天免不了暴晒,京市的景点又全年都是人。
贺明霁依照回忆计算游玩所需的时间,道:“那下午我来接你。”
又玩笑般道,“这次别又蔫蔫地蹲在明心殿外面。”
“上次被宰完全是意外!”景澄不得不和兄长强调。
绕了些路,在去贺氏之前,贺明霁先将景澄送到了长乐门重檐的歇山城楼下。
她带着太阳帽,挎了个包,挥挥手,就雀跃自然地汇到人流之中,和吹糖人的大爷比划了起来。
贺明霁看到她很快举起一个硕大的猫咪糖,继续晃到流金的秋色里。
他收回目光。
后座的另一端,贺凛忽地说:“当初你一意离家,在宜泽生活多年,她算和你一起长大的,性格却一点都不像你。反倒是像你母亲多点。明明阿筠……你母亲工作忙得很,大多时间是你在照顾。”
“她最像景兰阿姨。您记性不太好,不过,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贺凛听出了儿子的讽刺。他轻呵了声:“明霁,你姓贺,无可更改的贺家人,你不想继承贺氏,却流着贺家的血,在贺家生活过十几年。”
“总有一天,她也会受不了你的。而你也会对她的选择无可忍耐。你们没有开始的必要。”
贺明霁不为所动,声音淡淡:“爸,这件事情不在今天董事会的议程上。”
他吩咐司机:“周泉,继续往前开。”
-
非年非节,游客照样很多。
有夕阳红旅游团在城墙底下拍照,热热闹闹的一团,居然是宜泽口音。
路过的景澄被阿姨捉住,她咬碎最后一口饴糖,从阿姨那接过相机。
叉着脚,吆喝着指挥阿姨们站位,景澄一鼓作气拍了十几张。阿姨们很满意,宜泽话普通话混着夸她,景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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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有个本地导游,干脆就混到了夕阳红旅游团中。
六朝古都,一座城门也有其他城市没有的气魄,在金色的阳光下显现出厚重的历史感。
导游很专业,阿姨们情绪也很高,景澄听得津津有味。
“有一块砖,是当年的清太祖亲自放的,据说内里有纯金铸的藏宝图,是爱新觉罗家的不传之秘。”导游语气神秘。
“金砖。哎哟,现在这金价,449是伐?”宜泽的阿姨们快速算了起来。
景澄换成标准的建筑红砖尺寸,再代入黄金的密度,质量差不多是28kg。
她立马给贺明霁发消息:【哥哥,你有没有找到清太祖的金砖?】
贺明霁回复得很快:【需要新的仪式感?这次不可以网银了吗?】
景澄回他:【你当金砖是大风刮来的!】
贺明霁:【京市偶尔的沙尘暴确实吹得起来。】
一个京市本地的小孩儿大声嚷嚷:“姐,甭听这导游瞎说。肯定是假的!我爸小学秋游就来找过,我二大爷小时候还在这放牛,要有早没啦。”
贺明霁:【不过,我也没找到过。】
景澄心念一动。
明明知道这只是个荒诞的故事,她却还是在小孩嘲笑的眼神中排到了阿姨们身后。
很多年前,有个不开心的小孩也来过这,是期待一块传说中的黄金,能让他提前离开那个家,去到宜泽或者西双版纳吗?
她摸在粗粝、微凉的青砖上,产生一种时空交织的错觉,仿佛她牵到了很多年前贺明霁的手指头尖。
过了正午,景澄和夕阳红旅游团分别,自个儿逛了起来。
哪儿都游人攘攘,橙黄的银杏如一座座漂亮的高塔,又似拱卫古都的卫士。
小吃口味一般,景澄也不失落,商业化后,全国哪个地方的小吃都大同小异,要吃有本地特色的,景点是下下之选。
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她磨磨蹭蹭地吸完一包豆汁,拐到巍峨宫宇外。
影壁之后,金瓦红墙,重檐牌楼上漆蓝绿朱黄,穿着绛色衣袍的喇嘛从底下穿过。
小红酥上都说里头的明心殿很灵。
而她有点儿想见到贺明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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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不是说对上香没兴趣?”江映缇疑惑地看向自己这个刚回国不久的儿子。
“妈妈,我听说中国的神仙要灵验许多,因为祂们靠人的信仰供奉存在。”清瘦高挑的混血青年中文说得不怎么顺畅,一字一字都是慢慢咬出来的。
“是啊,要进去看看吗?你哥哥他倒是挺信这个的。”江映缇道,“他没个正经,什么神都愿意信信。”
暮色半照着明心殿,有一尺清光恰好穿过,落在女孩低垂的后颈上,映着圈朱砂般的红痕。
她垂着眼,手里捏着三根香,念念有词,在自己国家的神明面前十分恭敬谦逊,一点不见他记忆中的张牙舞爪。
岑扬觉得喉咙紧紧地皱缩到了一起,脚下像灌了铅,而焦灼的情绪全飘飞到缕缕檀香中。
江映缇笑了起来:“哟,贺明霁怎么也来这儿了,他和你哥哥关系是很好的。”
“贺明霁?”岑扬怔了怔。
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以至于他轻易就重复了出来。
在和景澄短暂的相处中,他听景澄无意提过,他千方百计地搜索过。
反反复复,如鲠在喉的嫉妒发展成憎恨厌恶。
他阴郁望向明心殿深处。
重重帷幕下,母亲所说的绿度母菩萨拈花垂眸,慈悲注视着景澄完成祝祷。她身侧的年轻男人显然不敬神佛,只不过是装模作样地奉香。
因为他在景澄抬头时有所察觉的半睁开一只眼睛,噙着笑,慢悠悠等她发现自己,像只猫一样跳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