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并不知道,自己只是比贺明霁年长了三岁,在他眼里和中年危机已至没有区别。
他拿打包盒仔细挑了点甜品,塞到景·知音·澄手里,语气和蔼:“这些我都觉得不错,你待会带上去,可以在学习的时候吃。”
景澄捧心口:“天哪,李秘书。我都好久没有听过这种话了。”
——学习的时候家长推开门,说“孩子别太累吃点儿东西歇会”之类的。
她道:“我留学时,只有舍友会破门而入说‘亲爱的景复习辛苦了要不要来点Adderall’。”
李瑜瞪大眼睛,看向一脸纯良的景澄:“等一下?!那是管制类精神药物!”
景澄叹气:“多年以后,面对李助理,我准会回想起舍友带我见识……”
贺明霁轻拍了下景澄的脑袋,从惊恐的李瑜手里接过了打包盒,粗略扫去,里面五颜六色,算得上一部化学简史:“别忽悠李瑜,他已经打算上报市精卫中心了。你留学时一直独居,哪来的舍友。”
景澄眨着眼睛,拿手指戳了下发顶,然后才道:“请放心李助理,我会继续正直诚实地学习的,谢谢你的小点心!”
李瑜虚弱摆手:“再见……我确实是要多点心……”
-
电梯,金属内饰光滑如镜,兄妹二人并肩,各自的倒影都很清晰。
贺明霁随意道:“拿了这么多,吃得完么。我记得你不喜欢马卡龙。”
景澄不假思索:“没有啊,再说我又不挑食。”
这个回答让贺明霁感到意外,他肯定道:“你准备SAT的那段时间,我买过。你隔着门说复习太累,不想吃甜腻的。”
景澄回忆了几秒,笑眯眯答:“哦。好像是吧。除了这个别的我都很喜欢。”
叮。
68楼转瞬抵达。
她拎着打包盒,施施然俯身:“哥哥,请。”
贺明霁则将手抵在门边上,一脸冷艳地示意她先出去:“看来李瑜和你确实合拍,在饮食上。”
“那是。千古知音最~~”
景澄起手就要来段傣族舞,贺明霁自然而然地拿走打包盒:“很遗憾,你哥哥可不会唱和声。”
“可是,你和李助理年纪没差多少,不听李谷一吗?三岁一代沟这么夸张?”
“怎么夸张了。李瑜二十九,四舍五入三十,严谨点说,我和他有1.333个代沟,你们则刚好是三个。”
景澄震惊了:“你怎么不四舍五入你自己!如果齐光的研发预算也采取这种计算方式,我就要去桥洞下找你了,哥哥。”
“我有最终解释权。”
“哇,好大的哥威。”
贺明霁将打包盒放在办公室的茶几上,小狸花好奇地踱步而来。
“又没大没小。”他轻抵开小狸花翕动的鼻尖,平心静气地和景澄分析,“不管怎么样,代际差异是客观事实。时间久了,你会发现你们相似的地方其实少得可怜。再说,才见过几次就能算是知音?伯牙可是能为钟子期碎琴。”
景澄拆开一次性纸叉:“有理有据,鞭辟入里。虽然不能碎琴,但可以碎芭乐。”一顿,她抿出梨涡,眼眸微弯,带着狡黠,“年龄差没这么刻板吧。哥哥,差九岁不行,那六岁呢?
贺明霁看了眼她,露出思索的神情,几乎让景澄觉得他能够猜到什么。
但春梦了无痕,最优秀的警犬也追踪不到两年前的夜晚。
她摆出期待的表情来。
贺明霁竟然皱了皱眉:“没差别。”
景澄:“哦。”
她叉起一枚融化的雪媚娘,大口且用力的咀嚼,像在和糯米糍搏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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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景澄由此得出一个新的结论。
她哥哥竟然很在意年龄。
这给她带来新的挫败感。
她也琢磨出来了,自己当初跑路的理由纯粹是多余的独角戏。
哪怕她心有不轨,贺明霁也会站在马里亚纳海沟的另一端,笑眯眯地和她讨论:“数学的循环没有尽头,不论如何都越不过去的。”
至傍晚,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贺明霁临下班还有个会议。
她被反复无常的结论短暂绑架,捡起颗玩具球,模仿某人的行为,捏了下,然后索然地扔远。红色的毛球就飞到了玻璃幕墙边缘,撞击,反弹,下坠,如一枚必然从伊甸园落到亚当手中的苹果。
中空的low-e超白玻并不会因此碎裂,咪咪追了过去,拿爪子推了几下毛球,就无趣地走开了。
景澄忍不住叹息。她仰面倒在办公椅上,思绪驳杂,像被那枚苹果击倒,她坠出伊甸的云层,随波逐流地旋转。
头顶的白色灯光也跟着旋转,让她眼前出现彩色斑点,在这万花筒般的漩涡中,天使循光而落。“他”遵循西斯廷教堂天顶的圣画,半身白袍、半身裸露,俯身、低头、伸手向下,漂亮的线条起伏,绷紧了肌肉的弧度。
“他”的面孔端正而清俊,垂目时冷淡,然而掌心一样是温热的,好似他与她之间没有什么分别。
他的无名指与中指按了下来,轻轻贴住挣颤的脉搏。
景澄的眼睫也挣颤了下,如同掉入漩涡眼的蝴蝶。
……
“靠靠靠……”她猛然从漩涡里清醒,忍不住爆出几句国粹,“我时差还没倒过来吗?”
咪咪跳到她肩膀上,歪着头看景澄。
景澄呼出口热气,安详脸:“好孩子没听到。让我静静。”
咪咪一爪子拍她脸上:“喵?”
景澄大声宣布:“好了我冷静好了!”
门外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景澄镇静地掐着时间走过去,拉开门。
“褚萤姐,哥哥他不在。”
褚萤笑:“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你看,这会儿都六点了,要不要下楼去散会儿步?顺便吃点什么。贺总还在和欧洲分部开会,要比预想中久一点。”
她蹲下来逗咪咪。咪咪近来在办公室住熟了,露台也开发完毕,早没了第一天的狂暴。它蹭了下褚萤的掌心,很快又骄傲地绕到了景澄身后。
景澄光顾着头晕了,没看到贺明霁让她今天自己去吃晚饭的消息。
“好啊。”她推着咪咪的屁股,往里头赶了几步,然后迅速关上门。
褚萤看得新鲜:“谁都没想到贺总会在公司养猫呢。”
景澄也没想到,她了解贺明霁的洁癖。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办公室甚至没什么猫毛。
不过最近几天明显多了些,估计是因为咪咪长大了,到了换毛期。她要买个空气净化器回来,避免她哥哥给自己拨打120。
“咪咪来的时候多大?”景澄随口好奇。
褚萤一愣,继而道:“刚断奶吧,小小的一团。”
电梯向下,晚霞急速下坠,景澄闻言有些可惜:“那我应该早点来的。小奶猫可是最佳赏味期,便宜我哥了。”
褚萤笑:“嗯,贺总是挺高兴的。”
-
下午茶的有效期没过,两个人在食堂各拿了个三明治,碰到秘书办另外的几个人,干脆约到一起去散步。
齐光大厦虽算临江,实际上退让了江水蓝线将近120米。除却齐光大厦,其他鳞次栉比的高楼同样如此,整个滨江带都被市政用心规划,以维护宜泽的天际线,并留出适合市民游览的景观视野。
穿过齐光楼下的广场,高木隔出绿化带,再往前走,稍低的乔木、灌木和花草错落生长,掩映住蜿蜒的小径,一路到江畔。
八月,天黑得还没有那么快,景观灯已经亮了起来,两岸都是融化的暮色。
说是下班时间,其实游戏行业的压力普遍存在,以至于楼下散步,秘书办话题还是不自觉扯到了公司项目上。
褚萤注意到景澄闪烁的目光,柔声道:“吓到大学生了?打工人的生活很幻灭吧?哪怕下班都忍不住围着那几件事打转。不过放心,齐光的工资也开得挺梦幻的。”
景澄笑眼弯弯,她把三明治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顺带接过褚萤手里的:“褚萤姐,我听你们提到齐光的AILab了。最近我在训练咪咪巡回,哥哥和我说可以在AI的辅助下把动物的行为数据可视化。”
褚萤:“我记得你本科是动物科学。”
景澄点点头,进一步提问:“今天下午,我检索了一些文献和当下的技术突破。所以,我很好奇齐光的大模型可不可以通过深度强化学习,构建一个情感系统,分析人……动物的情感变化类型?”
“也是给猫用吗?”
“是的。能和我介绍一下吗,褚萤姐。”
她眼睛亮晶晶的,声音真诚,褚萤总觉得面前是只plus版的狸花在活跃。
她道:“我不负责AILab,不过【荆棘之匣】的部分NPC接入了AI,已经能通过玩家反馈来调整回复策略了,经过强化学习后,还可以根据玩家的操作改变游戏难度,提升玩家体验。”
景澄消化了下,再次提问:“这种应用需要大量交互数据,训练也复杂,不是一夕之功,如果仅仅只是想通过强化学习来分析一只猫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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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呢?”
“难度不高。我对【荆棘之匣】还算了解,之前也参与过AILab的项目。”
一朵火烧云在暮色里飘了过来,辣眼的红发底下是张笑容灿烂的脸。
青年浓眉,眼瞳乌黑,眼眶偏圆,看人时毫无攻击性,又像只颜色绚丽的好奇鹦鹉。
他的声音存在感太强,景澄骤然被打断思路,眉梢微抬了下。
褚萤扶额,梁翊合摆摆手,示意褚秘书长让他自己solo。
对上景澄的目光,他立刻把演练过的自我介绍倒出来:“18119990414白羊座老家京市宜泽有房父母有退休金会游泳九价已打可以结扎跟女方住。”
掷地有声。
然后是沉默。
和着滔滔江声的沉默。
……
褚萤深吸了一口气,和秘书办的人对视的瞬间,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想跑”两个字。
梁翊合眨巴着眼睛,屏息,脸渐渐和头发趋于同色,快要背过气了。
终于,景澄虚握住他的爪子,晃了下:“你好。这是你的工号和花名?都挺特别。”
褚萤:噗。
火烧云哽了几秒,轻声说:“嗨,你好。梁翊合,我的名字。”
又存着点希望地补充,:“上次在Silver我和你见过。我是那个吉他手。”
-
梁翊合是个不那么符合刻板印象的工科生。他的求学之路相当顺利,而音乐之路则守恒的坎坷,在酒吧唱了两年,目前的知名度也只是“吉他弹得还成的黄/绿/蓝/红毛”。
但梁翊合相信命运守恒定律:当他从此处失去什么,必然会在彼处得到回馈。
所以在酒吧没要到联系方式就不显得可惜。
“开发部一直有AILab的研究员驻组。我大学时明霁哥叫我参加过CoreMatrix使用Python配合开发AI模块的项目。”他的声音在江水声中渐渐清晰,“当时明霁哥很看好AI的前景,齐光挺早就开始部署了,要让友商吃上热乎的。哦,我们和明霁哥母校的人工智能中心也有合作。”
“明霁哥?”景澄背过手,眼神好奇。
梁翊合都被她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女孩的眼尾扬起,带出天然的妩丽。酒吧那次,梁翊合一下就注意到了她,也许当时的发色不对,总之连话都没能说上。
他欢快道:“是啊是啊,我和哥算发小,他比我大一点儿,两家就隔着一条街,小初高都一个学校,说是竹马竹马也不为过呐。”
景澄准确指出:“大三岁。”
梁翊合更欢快了——自我介绍真成功,看看,人都记住他生日了。
戒指就拿奶奶那颗鸽子蛋去定制!
“对啊对啊,后来我高二去搞数竞了,明霁哥又保送到了宜大。要是那会儿我也来宜泽,没准还能早点认识你。他都没和我提过他有妹妹,哎,我们都有一个哥名字叫明霁!”梁翊合观察着景澄的神情,发现女孩始终是在笑着的。
“真巧啊,哥哥也没有和我说过你这个弟弟。”
梁翊合觉得有哪不对,但注意力又很快陷进她的梨涡。
“在Silver的时候,不是见过了吗?”景澄指了指梁翊合的头发:“蓝色的。”
梁翊合的心脏瞬间变得软乎,他想,如果他有双翅膀,现在应该已经扑棱出了螺旋桨般的声音。
一旁,褚萤不忍卒看地捂住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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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这种情况,我不如派只土拨鼠去当欧洲分部的主管。”
会议上发现好几个漏洞,虽然最终有解决方案,但任谁都能听出贺明霁情绪不怎么好。
李瑜走在他身侧,道:“我会继续关注那边的进展。”
贺明霁点头,压下眉心倦色。
七点,乌沉沉的夜晚还在路上,金紫的余晖落满长廊,他停住脚步,嗓音平和了许多:“我记得,梁翊合今年是本命年?”
李瑜迷茫,刚刚开会没提到开发二部,贺总怎么关心起此獠了。
他顺着贺明霁的目光俯瞰而去,嘴角轻轻抽搐,这头显眼的红发,和吃鸡时的打击点位有什么差别!感谢和平年代吧梁翊合!
李瑜:“是,年会那会儿他非要cos嫦娥,说血脉在召唤。”
贺明霁垂眸:“所以梁翊合二十三了。”
李瑜羡慕:“差点儿就零零后呢。这么说和景澄年龄差不多,还挺凑巧。”
巧吗?
贺明霁睨了眼助理,平静地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