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我会到家接你吃晚饭,之后再一起去商场。”
做好早餐,贺明霁注意到妹妹从睡衣换成了南美风情彩虹长裙,乌黑卷发落在蜜色肩膀上,啃食三明治时很有土拨鼠簪花的美感。
景澄不解:“去商场干什么?我的冲锋衣绝对可以坚持到宜泽的初冬。”
“为了某人不再穿着睡衣摔跤。”贺明霁放下手里的美式,轻描淡写道,“白天再看看家里缺什么,一起买回来。餐盘放洗碗机,换过的衣服拿到家务间,两点半会有保洁过来,不用额外付费。小区对面有几家餐厅不错,外卖地址我待会儿发给你,还有……”
景澄举着牛奶敬他:“还有,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贺明霁沉稳点头:“对,好好看家。”
家很大,大得连做十个后空翻都翻不出客厅。
景澄大致估计,算上院子,它占地约300平,桐花树、陶土花坛还有室内装潢与当初的家属院相似,但规模完全不是那座带小阁楼的弄堂窄户可以相比的。
家属院是宜大二十几年前建的老房子,本来就不算宽敞,好在每层采光都不错,景澄喜欢晒太阳,对此适应良好。
“贺明霁,属于对活动空间需求较高的灵长目。”
贺明霁让她随便逛逛,她干脆就沿着楼梯爬上爬下,进一步了解了房子的布局。
半地下室做了车库和健身室,一层只有餐厅、客厅,和一间会客室,二层的房间基本装修一致,没被细分出太多功能,也都空空荡荡,看起来只有保洁会定期进行关心。
三层——三层就是贺明霁的卧室和书房了。
景澄在楼梯口顿住步伐,忽然想起来了小时候读的“蓝胡子国王”。虽然贺明霁并没有娶过多位妻子,但她还是礼貌地没有再上前。
她快快乐乐地跑下楼,拉着躺椅抱着平板去院子里光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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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不用考试,没有旅行,孤寡多年的哥哥贺明霁疑似需要家人的关心。虽然他不说,但是我懂。”自然纪录片看了十几分钟,景澄的思绪不自觉跑偏到贺明霁说的“责任”上,他看重兄妹关系,认定自己是他的责任,她相应地展露配合,也是履行责任,“就苟到过年?不知道妈妈今年回不回宜泽,如果不回,我就去西双版纳找她,反正贺明霁每次过年都是回京市老宅的。”
想到谢筠,她撒开平板,拨通视频通话,那边过了会儿才接通。
景澄:“妈妈妈妈!”
谢筠:“澄澄澄澄!”
景澄咧着白牙笑,凑近些看屏幕:“你现在在雨林里吗?”
谢筠的身后有很多阔叶热带植物,阳光稀疏地穿过枝叶间隙,穿着灰褐色工装的女人两鬓略有斑白,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对,五分钟前这里还在下雨,现在已经天晴了。”
“是要进去找你上次说的树蛙?”
“是啊。”谢筠仍在步行,溪水声虫鸣声都传到屏幕这端,“见到哥哥了么?”
“当然见到啦。前天哥哥就来接我了,他个子又长高了,身体健康,心理阳光,请您放心。”
谢筠:“我不放心的可不是他。再说二十六岁了还有得长么?”
“男人至死是少年,河东河西三十年。”景澄枕着脸答话,脸颊肉在胳膊上挤成小小的圆丘。
谢筠笑起来:“那你呢,澄澄。已经满二十岁了,是不是也会沉稳点儿?”
景澄知道谢筠在暗示哪件事情,她不太开心地辩解:“我也并不全错。谁想到北美大金毛,呃……就是Alex,他那颗脑袋里除了太平洋就没有装别的了。”
景澄回国的直接原因就来自这只大金毛。
由于旅行晒得太黑的缘故,她被这位白人青年误以为是南美洲政治动荡的受害者。为了替自己州议员的父亲拉到有色人种的选票,也为了展示议员家庭的国际视野和人文关怀,Alex不顾阶级差,对出身第三世界的少女展开热烈追求,并最终被少女投入学校外的小河,随着春季的虹鳟鱼洄游而上。
不知为何,他最后并没有报警或告状,但他那位出身纽约正黄旗的父亲自有眼线,对此大发雷霆,并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邮件投诉景澄。种族歧视与暴力都不为学校认同,景澄和金毛最终各自喜提一年gap。
学校还建议他们都看一下心理医生。
“妈妈可没说你做错了。”景澄同学的家长则不以为然,“只是有点冲动。比如,你为什么不先带他去亚马逊雨林玩一下?”
“给南半球食人鱼换换北纬40°的风味吗?”景澄乐不可支,“然后我就背上通缉令,从此变成航海王?”
“那可太棒了,妈妈再友情赞助你一个草帽。”
“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镜头外,响起其他人的笑声。问过景澄意见,谢筠转了镜头,研究所的阿姨叔叔们就出现在眼前。景澄笑嘻嘻地打过招呼,又收获一堆无原则的赞美。
没聊太久,他们都有工作,谢筠末了补充:“你哥哥不知道这件事,不用担心你的光辉形象。被骗不算大事,以后还是不要太冲动,在宜泽开开心心的啊宝贝。”
景澄乖巧答“是”。
贺明霁上次连她前任的物种都没问,不可能知道。
而且,除了那个非主观的梦之外,她没在现实中越雷池一步。
应该吧?
泡吧喝醉。瑕不掩瑜。
原地摔跤。人无完人。
景澄和谢筠道别,在树底下抓狂地翻了个面。
傍晚到家后,贺明霁明显感觉景澄又黑了一个度。
“……”
像家里长辈盘的核桃一样,他妹妹迟早会变成那种闪闪发光的炒糖色。
“哥哥,下午好。”
他弯唇,声音轻淡:“饿不饿?问过苏老师傅了,廿秋今天的菜单也不错。”
核桃咕噜噜爬起来,快乐地进屋换好了鞋。
“我们走吧!”核桃又快乐地跑回院子。
贺明霁略一挑眉,哪怕是晒成赤道土著,当然也随景澄乐意。
他的底线其实比景澄想象的要低得多,因为清澈的女大学生澄没有意识到,贺明霁真的把和她的第一顿早餐当成了正式谈判——
抛出苛刻的约法三章,二十岁的、独立生活经验丰富的妹妹理所当然厌恶束缚。
她只带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回来,谁看了都知道她没打算留下来。
贺明霁早在两年前就认识到了妹妹的洒脱。因此,他在“谈判”后又表现出了退让。
她很聪明,会捕捉到的这份退让的。
谈判最棘手的不是被拒绝,是对方根本就不愿意谈。当景澄因为内疚答应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贺明霁确认,“留下”是能谈的,或许妹妹会“要价”,这很合理,他没真打算用不平等条约束缚她。
想去玩,他有投资几家朋友的静吧club会所。
想喝酒,别墅的地下室有空间改成酒窖。
要晚归,报备一声让他去接就好。
所以,除了喝醉后变成笨蛋,再把他(或者别人)摁倒跨坐,其余的都能妥协。
贺明霁的底线是,景澄不再默不作声地离开两年就好。
很多年来,一起长大、他最亲近的、就只有这个不同姓氏的、也毫无血缘的妹妹。
这件事情,六岁时,期待着胖白球叫出哥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
老洋房的梧桐沿着城市干道生长,商场镂空的金属外立面也被树干掩映,贺明霁把车停在了廿秋,饭后消食,所以他们是走过来的。
虽然景澄觉得喝茶修仙的贺明霁没有消食必要。
她溜溜达达地和贺明霁走一块儿,听到他问:“要不要也去拍个照?”
“嗯?”
景澄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中秋节还有一个多月,商场的前广场已经升起一颗巨型玻璃球,足有七米高,模仿月相亮起了半边的银色弧光。
浅水倒映成两弯,围着打卡的人还挺多,情侣小孩老人,穿着打扮精致的扛着大炮打光板的更有,总之一派热闹。
景澄眨了眨眼睛,她的老哥哥,她一个人在宜泽这两年没有任何亲人陪伴的老哥哥。
景澄认为自己不能拒绝。
她的目光四下搜寻,迅速锁定一个空位,拽着贺明霁就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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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的腕表被柔软的掌心挤压,隔着衬衫,碾过骨骼,贺明霁没反应过来,就被景澄塞到月亮底下摆好。
“这位置不错,你再往后面退退。”
“什么?”
景澄已经走开,举着手机蹲下:“唔……这样也可以吧。哥哥,你把袖口解开,挽起来一点,但不要过手肘。”
“……哦,好的。”
其实,不是自己想拍照。贺明霁无言。
只是白天在公司茶水间听到秘书们聊天,说宜泽每逢中秋,商场都争奇斗艳,“华臻中心”的营销部买来无数水晶,定制出一轮价值百万的月亮,现场看特别震撼。
——也许好奇心旺盛的景澄也会想打个卡,好继续丰富她喋喋不休的朋友圈。
周围的人投来目光,看着这个俊朗如画报的年轻男人不太自然地解开纽扣,捏着手腕松转几下,又被另一个女孩喝止,摆弄出其他姿势。
“下巴稍微抬起来一点,看这儿,哥哥哥看我看我。”景澄一无所知贺明霁的心情,她认真地调整拍摄参数,屏幕里,年轻男人的脸从模糊到清晰。
他的额发在风里晃了晃,有几缕拂过眉心,完整露出一双栗棕色的温柔眼睛。
不说话的时候,贺明霁的英俊是攻击性很低的。
他配合地任由景澄远距离摆布,目光隔着数米的距离看了过来。
喧哗的广场一下子变成陪衬,景澄呆住,竟然产生一种被贺明霁深情注视的错觉。
人,不应该,至少不能。
景澄很轻地抽了口气,转而谴责起遥远的北美洲。是在国外这两年被洋人审美霸凌太久吗?怎么才回国几天,对着她哥这张端正和清俊都过于突出的脸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走神。
……早就过去了,她都吃老纽约西餐治好了!
终于,贺明霁提醒:“再拍久一点,别人要不乐意了。”
并非不习惯被人注目,开会、被采访都能自如,但当游客拍纪念照还是头一次,且这颗“超级月亮”是商场营销的噱头,想也知道来打卡的网红游人更是不少。
贺明霁甚至被人悄悄翻了白眼。
“嘁,又是同行,拍这么久,给商场钱了么……帅是真帅,装也是真装。你看,那个表真的假的伐?”
他确实在风里站很久了,连手腕被她握出的紧|窒感都荡然无存。
计算着时间绝对够景澄拍出数张照片后,贺明霁快步走了过来。
景澄仍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自省,丝毫没察觉镜头里的有双长腿越来越近,直到深灰西裤变成画面模糊的一团。
手机猝不及防被抽走,男人随意翻了下,一张大腿特写,一张放大数倍的他自己的脸,毫无光影处理,他的头逆着橙橙的“月亮”,就像加了神圣特效的观音大士一样。
然后,就是Silver的秋季酒单。
这就是他妹妹整整十分钟的拍照成果。
他垂着眼,没说话,长眉微微扬起,等待她的解释。
景澄漂亮的眸子里都是无辜,又露出那双可口的梨涡。她笑容乖巧,想从贺明霁的手里拿回手机,却忽然一顿。
几秒之后,她神情真诚地关心:“哥哥,这是什么?”
贺明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右手虎口,咬出的血痕尚未完全褪去,这会儿恰好压着秋季酒单的照片。
贺明霁皮肤很白,连手都是温润的象牙色,因此这道淤痕其实很显眼,从皮下淤血的吸收情况来看,是两三天前才产生的。
日期新鲜。
但她怎么现在才注意到。
心脏不知为何跳得快起来,像是柯南在熟人局突遇命案一样。景澄再度关切:“哥哥,你的手受伤了,是被什么咬了吗?”
贺明霁只潦草扫了眼,快速回答:“猫。”
“野猫?有做清创和疫苗吗?还在七十二小时内的话,我就不会失去我的哥哥。”景澄又说。
“没关系,现在是家猫。”贺明霁收回手,慢条斯理地落下衣袖,将纽扣也重新系好,“公司养的。”
“这样,没事就好。”景澄笑了起来,梨涡却很快地消失,她重新站回到贺明霁身边,“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