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的晨钟取代了往日唤醒她的银铃。
“蒂姆,你醒了吗?”帐外传来少年刻意压低声音的呼喊。
悠悠转醒的芙丽娅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费尔南竟然不再叫她那个小矮子的称呼。
芙丽娅熟练地套起衣服,亚麻布料粗糙的手感总让她想起从前侍女为自己系丝绸裙带时的轻柔。
无奈叹了口气,芙丽娅慢吞吞从营帐里钻出来。她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费尔南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起来像是一晚上都没睡好。
但这家伙的睡眠质量一般都好得惊人,昨天晚上失眠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她说的那一番话……
他正蹲在她帐前,满脸不自在地抓着头发,看样子滑稽极了。
目光下移,芙丽娅瞥见他手里抓着的两块麦饼,脚边还摆着一只陶碗,散发出热腾腾的香气。
“抱歉……昨天是我说错话,让你误会了。”费尔南把脚边的热粥小心翼翼地往前推了推:“我已经给你打好粥了,还有麦饼。”
芙丽娅沉默地凝视着他。
费尔南的脸逐渐变红:“那个……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朋友?
这是芙丽娅来到这里、碰到的第二个想和她交朋友的人。
她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毫不客气地端起地上的粥喝起来:“算了,也没什么。”
指根有些发痒,如今已经隐隐有要生出薄茧的趋势。
但当她咽下带着沙砾感的麦粒时,细嫩的咽喉里灼痛的不只有食物的粗粝,更是某种倔强的成长滋味。
芙丽娅已经开始逐渐适应军营里的生活作息,这里完全颠覆了她之前囚困在笼中作金丝雀的日常——
脱离了下人精心周到的侍奉,她只能一点点学着照顾自己;没有轻薄舒适的衣裙,每天都得穿着磨人的亚麻布料;吃不到丰富多样的珍馐美味,只有寡淡粗粝的谷物和粥,有时候连烤的肉都透着一股腥气难以下咽……
甚至经常,都难以睡上一个好觉。
整天都是一如既往的严酷训练,昨日肌肉的酸痛还未消退,今天又一次举起了弓弩。
每天,她都要完成整整两百次的拉弓训练,直到她的身体开始适应手中武器的重量、肌肉开始对这个动作产生记忆。
就算这样,芙丽娅也不忘练习亚瑟兰教她的欺骗刺。
为了展开更加灵活的分散训练,士兵长将整个新兵营划分成了几支小队,让他们开始在周遭的野林里实战训练,军营不再提供食物,狩猎的成果将作为他们整支小队整天的食物。
芙丽娅作为费尔南的扈从,被绑定在了一起,十个人的队伍,巧的是扎文也在,而且还是小队长。
“太好了!都是熟人!”扎文自来熟地搂过费尔南和芙丽娅的肩膀,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地躲开。
费尔南打了个哈欠:“队长,所以我们从哪儿开始?”
芙丽娅掂了掂背后满满当当的箭囊,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始实战验检验一下自己的训练结果了:“先弄食物吧。”
“懂我。”费尔南冲她挤了挤眼睛。
吃喝拉撒睡,兰开斯特小少爷的一生都被这五个字贯穿了。
芙丽娅无语地回了个白眼,费尔南在旁边笑出声。
扎文清了清嗓,开始端起队长的架子:“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今天听说有巡营官来监察纪律,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可别偷懒啊,公平起见,最终我们会按照每个人的狩猎成果来分配食物。”说这话时,他故意瞄了眼费尔南。
“那就开始吧!”
随着一声令下,小队成员动作利落各自飞身上马,向着野林的不同方向疾驰而去,身影很快融入了茂密的树林间。
芙丽娅看了眼费尔南离开的方向,他竟然直奔着树林深处而去,她奇怪地皱了皱眉,于是扬声问道:“你去哪儿?那里很危险的,会有猛兽出没。”
费尔南依旧漫不经心,松散地攥着缰绳,另一只手掩着嘴又打了个哈欠,语气慵懒:“我去睡觉呀,危险点不正好嘛,这样就没人能来烦我了。”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忽然打起点精神扭过头来:“咦?你在关心我?”
芙丽娅大声骂道:“能不能别这么自恋?我是担心你出事了连累我!”说罢她也不再管这个不正经的家伙,轻抖缰绳调转了方向,身影缓缓没进林荫里。
“能迎来公爵大人的圣驾,是我们无上的荣光。若有招待不逮之处,还望您海涵。”巡营官谄媚地站在理查兹公爵身边,哈着腰又是倒水又是端茶。
“不用,我不过是领了陛下的命令来巡查新兵征募新政执行的状况。”
——顺便,找一个人。
理查兹公爵的眼神冷下来,虽然概率极小,按理说,那个被宠坏的娇弱千金绝不可能有那样吃苦的忍耐力在这里生存,可这毕竟是她哥哥拉斐内的军营,寻求兄长的庇护也不是不可能。
可让理查兹公爵不解的时,拉斐内既然不在此地,据巡营官的口供表示最近也没有受到特殊招待的外来人士。他实在想不通,芙丽娅究竟会躲到哪里去。
芙丽娅浑然不知自己已被盯上,正全神贯注地瞄准着草丛里的一只松鸡。
远处的松鸡正用尖喙梳理着自己的尾羽,红棕色的羽毛与周遭的枯叶几乎融为一体。
她缓缓调整姿势,手肘尽量贴近胸膛以减少晃动,弦在掌心勒出红痕,箭矢离弦的瞬间,松鸡猛地警觉,蓬松的翅羽炸开,扑棱棱地朝着更深处的草丛飞去。
利箭裹挟着风声疾射而出,堪堪擦过松鸡展开的翅膀,只带下一根颤巍巍的羽毛。
芙丽娅摸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耳边忽然炸起一串爆笑。
她猛然抬头,看见不远处费尔南正躺在树上,他单手枕在脑后,一条腿招摇地垂荡下来。树冠筛下的光斑在他脸上跳跃,将那双戏谑的蓝眼睛衬得格外明亮。
在与芙丽娅目光交汇的瞬间,费尔南迅速收起笑脸,他清晰地看到树下的少年正缓缓从背后抽出一支箭矢,然后拉满弓弦、瞄准了他!
没想到这小子脾气这么大,费尔南吞了吞口水,他忙不迭地支起身体,过于慌乱之下,一不留神没稳住重心,身体踉跄着往旁边歪倒——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空气,惊飞了不少栖息在枝头的鸟雀,芙丽娅目睹了费尔南从树上摔下来,紧绷的弓弦“嗡”地弹回原位,她再也绷不住,放声大笑出来。
从前那些让她如芒在背的贵族礼仪——
挺直腰板的角度、裙摆拖曳的弧度、连微笑时露出几颗牙齿都要反复练习,让她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要被框架住。
而此刻,芙丽娅任由沾着草屑的手指擦过笑出泪花的眼角,感受着粗布麻衣摩挲皮肤的真实触感,听着远处费尔南夸张的哀嚎,胸腔里腾起的自由气息几乎要冲破肋骨。
原来当血液真正开始沸腾,连呼吸都带着泥土的鲜活味道。
费尔南狼狈地在叶堆里翻滚半圈,抬头时正撞进一片晃动的光晕中,带着淡香的阴影轻柔兜头罩下——
穿过叶隙的阳光在她那被仓促割断、参差不齐的发梢边缘镀上一层薄金,她笑意未尽的脸上泛起格外柔和的涟漪,芙丽娅向他伸出手,掌上还残留着被弓弦勒出的红痕,纤细的骨骼、娇嫩的皮肤……
恍惚间,费尔南又开始动摇心中的那个答案。
不,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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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再惹蒂姆不高兴了。
他没有拉住那只手,反而自己拍拍屁股爬了起来。
“没断腿断胳膊吧?”
芙丽娅是真心害怕他身体出什么意外,她可不想在招惹了那么多人之后还跟兰开斯特家族结下梁子。
“……没有。”费尔南顿了一下继续说:“不嘲笑你了,你也不准嘲笑我。”
芙丽娅挑了挑眉:“当然,除非你想尝尝我的厉害。”
再次上马,芙丽娅双腿夹紧马腹,牵动着缰绳朝着别的方向而去。
她单薄的身形在少年眼底化成一片坠落在眼前的树叶。
费尔南拧了拧眉,烦躁地抓起头发。
照理来说,这片野林里出没的动物有很多,但芙丽娅一路走下去已经逛了有半个小时,都没再看到半点小动物的踪迹。
身下一直安静的马匹忽然开始不安地鼾动鼻息。
芙丽娅伸手顺了顺它的鬃毛,耳边异常的寂静令她感到有些不安,于是她出声安慰道:“没事,等待会儿找到果树让你休息会儿……”
马蹄踏过草丛,倒伏的草茎在湿润泥土上艰难弹起、弯成脆弱的弧线。然而那点试图恢复生机的颤抖,却在下一秒,又被一只陌生的、嵌着铁掌的黑色马蹄残酷碾平。
坐骑突然剧烈地刨动前蹄,芙丽娅慌忙按住躁动的马颈,就在她要俯身查看马蹄是否被什么东西缠住时,身后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但那声音弱不可闻,转瞬被马匹的喷鼻声吞没。
或许是什么松鼠之类的小动物掠过枝头发出的响动,芙丽娅没太在意。
在芙丽娅的视野死角,一抹幽黑的衣角在她身后的灌木丛间悠悠闪过。
“你到底怎么了?”芙丽娅疑惑地摸摸马身。
马蹄没有被藤蔓缠住,一切无恙,纯粹是马匹本身来自动物的直觉预警。
找到休息的地方,芙丽娅把马匹拴在一旁,自己则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倚靠着粗糙的树桩缓缓坐下。
她从腰间解下水囊,拔开塞子,仰头喝了几口水,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她燥热的身体稍感舒缓。
这一刻,芙丽娅忽然觉得,麻布衣里沁出的带着淡淡咸意的汗味、竟比从前抹在丝绸裙上的香水更让人安心踏实。
她阖上眼皮,静静感受了一会儿。
视觉感官慢慢减弱掉存在感,听觉就变得异常灵敏——
微风拂过树梢,枝叶间轻盈的沙沙声。
远处溪水流过石头,潺潺的水响。
甚至是藏在草丛里昆虫极细的振翅声。
马匹在身旁啃食青草的咀嚼……
都能被她全然感知。
隐隐的,
一道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马蹄声、瞬间撕裂了这份和谐。
那声音极轻,甚至不紧不慢,却又带着一种压迫感,由远及近地、每一声都踏在芙丽娅的心跳上。
又是费尔南吗?
是费尔南又回来捉弄她吗?
她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芙丽娅猛地睁开眼,寻着声音的来源扭头看去——
不远处,微微晃动的树影间,黑马一点点露出它健壮而压迫的体型。
宽阔的脊背,隆起的肌肉,油亮的皮毛泛着幽幽光泽……
那种马显然不是军营里为士兵配备的战马。
那么,是谁?
直到,芙丽娅听见马背上传来青年冷而慢的语调——
“好久不见。”
男人高骏的身形与黑马体魄气质相当。
黑色兜帽下,青年漂亮的金发被风撩起,带着冰冷笑意的声音震在她耳膜:“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