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因对詹雪这个人已经够熟悉了,她甚至闭着眼睛就能大致勾勒出他的轮廓,想象到他身上那股人工香料的味道,还有那张过分淡漠的霜雪堆积成的面孔。
两人待在执行局的审讯室里,四周都包裹着隔音材料,棚顶设置着屏蔽装置,但目前关闭着。詹雪坐在审讯位,麋因只能坐到对面的受审位,面前的折叠小桌板上还有两个固定手铐位。
他先开口,这次似乎充满了耐心,循序渐进地问:“先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麋因摊了摊手,“我认为是姚珈先生小心眼,我只是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他就把我关进来了。”
“你说了什么?”
“我说他是傻×,说错了吗?”
詹雪竟然回答:“说的也不错,但是我们议会里一般更委婉、严肃一点。你要终结一个圈子,就要先混入这个圈子,就要先了解这个圈子。”
麋因身体前倾,好奇地问:“那你们一般怎么骂的?”
“姚珈先生当年因为神经毒素的影响,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我会祝他儿孙满堂。”
麋因感慨地点点头,“真高雅,受教了。”
“既然我们聊得这么开心,你能告诉我事情真正的前后经过了吗?”
麋因也没有再绕弯子,径直地说:“我知道了是你联合离珈,骗温良夜入局用夏娃的武器对付叶子蝉。但是目前你不能动她,而且她在中心城里也没有触犯规则,她不应该受这种待遇。”
这回詹雪有点失去耐心了,“她害死了风寇,这就是最大的罪过。她杀了一个家主,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样的重罪。而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东西?她是一个混血种,还是虫族混血!我做的没有错。”
“……说到底还是种族歧视嘛。”
“不只是种族歧视!我承认,我确实有一些歧视情节,但是风寇就死在你面前,你也没法否认吧?”
麋因思考了一番怎么解释,“风寇的死因很复杂,和叶子蝉有一些关系,但不能算她谋杀的。你……听说过时间切片吗?”
詹雪似乎若有所觉,“在星盟的时候听说过一点。”
“是时间切片动的手!是因为风寇被反复地切片,他身上出现了一种……就像手术后的排异反应,正向时间和逆向时间碰撞到了一起,产生了湮灭反应。你懂了吧?”
他还是一脸茫然,“那这不还是因为叶子蝉导致的吗?”
麋因叹了口气,“你要是逻辑非要这么运行,我也没有办法,但即使你能搞定叶子蝉,就算你杀了她!她背后还有更高级的势力呢,后面你打算怎么办?如果那个势力到了蓝星呢?”
“你还知道什么?一起说出来。”
空气中静默了瞬间,两人相顾无言地对视着,麋因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察觉出了不对劲,“风寇做了这么大一个交易,你不应该完全不知情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那个脏污纳垢的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现在好像是我在问你,你有什么资格反问吗?”
“我有啊,”麋因和他已经足够熟悉了,可以游刃有余地兜圈子,“嘴长在我脸上,有本事你撬开,你看看我会不会说?”
詹雪轻叹一声,“你是我见过最难搞的人,凡是认识我的人都知道,这已经是我最高级的赞誉了。”
但麋因一点也不高兴,“对我来说最难搞的人是鲁比尼,不好意思你排不上号。”
“我可以放你走,”他忽然丢出了诱饵,语调也柔和了下来,“如果过去中心城是一场巨大的赌局,你已经失去了一些非常重要的筹码,人是有学习功能的,总会从经验里吸取教训,你也应该转变一下做事方式了吧?”
麋因沉吟了一下,露出迷惑的表情,“哦是吗?那离珈怎么从来不吸取教训?你来来回回耍弄了他好多次,用议会入场券忽悠得他们付出惨烈的代价;还雇佣星盗偷袭自己的星域终端站,绑架蜂民幼崽给星际种族户籍馆添堵。你都干了这么多不是人的事了,只要随便忽悠几句话,他还是会帮你办事,一起对付混血种,真奇怪,你给他下蛊啦?”
“当然是因为我给了他更值得的好处,足够弥平之前的矛盾。”
麋因哼笑一声,继而转成严肃脸,“你只能给他权力,但权力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你没有好处能给我,所以……谈崩喽!”
詹雪看着她两手一摊,一副爱咋咋地的表现,直接问:“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不用来回地试探。”
麋因站住脚,没有看他,望着漆黑的天空想了想,“你先说,你想要什么,我评估一下代价。”
他终于笑了,有种终于达成了交易的快乐,“风寇一死,风氏已经完了,议会目前还剩下掌控着珈若病毒和星际种族户籍馆的珈若一家,还有掌控着指挥官联席会议的金氏。一鲸落万物生,所有人都趁着风寇的倒下,在蚕食侵吞他让出的地盘和势力,我需要你趁乱把珈若病毒接管到手,然后处理掉珈若家族。这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毕竟整个中心城里,你是对矩阵模型的应用最熟悉的人了,你简直就是珈若的天选克星。”
他说出的东西相当惊悚,但麋因的反应不大,只是垂下眼睛隐藏着自己的表情,稍后又抬起眼睛问:“当初调查病毒的来源,你都愿意出两千万,现在这么重大的一件任务,你打算出什么代价?”
“我可以保护你的命,你在中心城太扎眼了,如果没有任何的保护,你活不了几天。这不是最实用的好处了吗?”
“不就是你想要我的命吗?”麋因经过了一晚的折磨,整个人有点精神不济,棕发乱糟糟地支棱着,眼光从乱发之间直射而出,忽然迸发出雪亮的剑光,“我被你那个变态叔叔困在宅子里时都知道了,你也不用再装了,天天这么能演,你打算拿影帝啊?”
他稍微停顿,依然平静地说:“那是之前,我想要你的命是因为你成为了中心城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但现在不同了,你比离珈更有用,我当然不会动你了,除非你再次变成不稳定因素。”
天光开始变亮,从深浓的墨汁一样的黑逐渐清澈,夜晚要结束了。
麋因忽然问他:“你了解你的那个家族吗?你知道詹白宇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啊,你家也很奇葩,天生有病视力不佳的反而是高贵的品种,天生健康的反而是平庸的耗材。那你没有后怕过吗?万一当初抽卡没抽中现在这个出身,那不就要去过你叔叔那种日子了?你是怎么样一种心态,平静地接受了现在这种奇葩的经营方式?”
詹雪的表情总是波澜不惊,但麋因能感受到他的一丝不快,他明显在用表情表达:关你屁事?
“这么说来,被我叔叔关在屋里一段时间,你还很同情他了?没想到夏娃的后裔也会有斯德哥尔摩情结。”
麋因没被他阴阳到,继续说:“其实只要他愿意,詹白宇随时可以揭竿而起,爆破掉你手里的一切,前提是他愿意……这就是问题,他已经习惯了,习惯活在一个扭曲变态的世界里,所以他不想返回正常世界,他已经过不了正常人的日子。该怎么评价这个过程呢?呃——这就是教养的力量吧?”
“麋因,如果人人都有选择的话,把詹白宇的得失制作成两个选择,摆放在面前,你猜所有人会怎么选择?他们都会选择变成詹白宇,这就是人性,权力就是最顶级的至瘾性毒药,我太了解了,只有你是个异类。”
她无聊地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有点讲累了,语气弱了一些,不那么具有攻击性了,“没有人能永远步步为营,就算是你这种深沉的心思,现在有新的势力加入到了蓝星,欢迎你也来体会一下鲶鱼效应。就像我,也有斯德哥尔摩情结。”
“你是说混血种?”
“混血种原本就是蓝星本地品种,我说的是夜游神。”麋因说到这里,有点豁然洞开的明了,“你打的主意该不会是用珈若病毒去对付这股势力吧?那这步棋下的倒也没错,搞掉了珈若实验室,提纯了议会的控制权,再通过控制我间接掌握了病毒,算一石二鸟了。可惜啊——”
她冲着詹雪挥了挥手,做了个俏皮的告别仪式,“知道为什么夏娃的精神和遗愿能一直延续到我这代吗?因为我们的教育一直如此,鲁比尼虽然连数一百个数都费劲,但是她从小就告诉我,底线就是底线,不能越雷池一步,命可以不要,底线必然要死守,特别是对付你们这种毫无底线的人。”
背对着他阴枭不甘的表情,麋因一个利索转身加扬长而去。
回了拘留所时,所有的狱警都已经变了态度,恭恭敬敬地把一群人送到了门口,并且再三跟麋因强调,“我们已经把所有人的资料都秘密保存了,以后你们不管再用什么借口都不能进来了。”
麋因迷惑地问:“为什么?难道我酒后驾车也不拘留我吗?”
青年警官经过这一宿的折磨,同样也精神萎靡,眼里的班味都快漫出来了,他用7分调侃3分绝望的口吻说:“各路神仙的坐骑我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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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在册,这些家伙本来就有豁免权,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麋因无力地叹了口气,“安委会下属星联防以前曾经是夏娃的直属部门,你们这么干合适吗?”
他把双手一摊,“你在站着说话不腰疼,除非让夏娃活过来,也只有红魔鬼敢管天上神仙的事了。”
外面的天正在发亮,头顶的弦月已经浅淡得难以发现,路边的街灯也自动熄灭了。麋因走到一座水泥桥上,插着口袋望着下面的人工水池造景。四周围一片清早冰冷的深蓝色,涤荡的水波也是同色,像一层碎冰。
靳京终于忍不住问:“你们谈了些什么?”
“他找我做交易。”
靳京万分不能理解,“他找你做交易?那不是自己往南墙上撞吗?”
麋因的表情多了一丝幽默,“是啊,他不像你这么了解我,他还是习惯相信自己对人性的了解。”
“那……你们谈得肯定比较……不顺利?”
麋因想了想,“很顺利,我骂了他一顿,现在感觉痛快多了。”
“……”靳京仔细审视着她的表情,并不相信她说的,“如果你、你非得骂詹雪那种等级的才能痛快,那以后就不好办了……”
麋因的眉心皱了皱,“你努力搞笑的样子有点狼狈。”
他点点头,孤独地转向一边,“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这一晚总算没有白干……”
“事情还没结束。”她一句话,把靳京的心又提了起来,连忙问:“什么还没结束?武器已经被摧毁了,叶子蝉没事了,还有什么没结束?”
几个晨练的人跑过小桥下的水池边,街心小公园的健身器材上也刷新出了老大爷,有人边跑步边冲桥上的麋因打招呼,她往下扫视了一眼,忽然开口:“我能问你们几个问题吗?”
一个健谈青年反应最快,快乐地接话说:“当然,是调查问卷吗?”
“有一个悲哀的灵魂被困在中心城的核心系统里,你愿意解脱她吗?”
青年人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微微一愣,然后点点头,“当然,任何人都有获得自由的权利,这是联邦宪法规定的。”
麋因又问:“那如果她跟我们不一样呢?”
旁边一个女孩戴着护腕和发带,用肩上的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脸,跟麋因热烈反应,“我支持她,我也很讨厌种族歧视,任何蓝星人都应该得到自由,自由是与生俱来的权利!”
她的热情点燃了周围人群,下面的人纷纷响应,有人喊着机权平等,有人喊着打倒红魔鬼,拒绝夏娃式独裁,还有几个老大爷十分不满地抱怨:“我们都是日子人,成天喊这些有啥用啊?现在的小年轻都很神经!”
麋因一直等到口号声减弱,才继续说:“如果解放这个灵魂会带给大家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不便呢?交通可能会瘫痪,移动支付会失灵,下水道会失控……未来几年各项科技会倒退十年,你们愿意吗?”
这回气氛恢复了彻底的安静,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尬笑了几声,相继离去,剩下的几个老大爷还在嘀嘀咕咕地抱怨,“竟说些我听不懂的,现在的小年轻都是谜语人!”
人都走干净了,只有一个穿着时髦的老大爷返还,站在桥下仰头跟麋因喊:“我想问你个事,你是机械师吗?”
麋因慢慢转过头,有气无力问:“咋了?”
“你了解印视杯吗?你说决赛买谁赢靠谱?他们都说押司诺。”
麋因无语了半天,板着脸回答:“只要不赌,就不会赔。”
“嘁!”老头相当不爽,骂骂咧咧地转过身,“我看你也不是什么靠谱的机械师,就是个三流货色吧。”
麋因忽然冲着他背影叫,“只要别买沉希文就行。”
“咦?为啥?”老头又站住脚,一脸诧异地转回身,“你咋知道,我押的就是沉希文。”
麋因脸色发青,暮色沉沉的疲倦里透出一股雪亮的锋芒,咬牙切齿地说:“因为我要在决赛里打得他哭出来!”
靳京在旁边注视了全程,吞了吞唾沫,“所以说,没结束的事情就是要解放这个灵魂?”
“对,现在回家。”
他懵了一下,“回家……睡觉吗?”
“回家组队!”
靳京一向觉得自己思维很快了,但是在麋因身边就是常常赶不上她的转变速度。“组队干什么?现在打游戏是不是瘾头太大了?”
麋因脚下一停,满眼血丝但是精神一振,声音洪亮地说:“组队刷联邦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