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因回家之后,又持续了几天闭门造车的日子。她跟以往一样,闷在办公室里不出门,也不吃喝,光靠着注射营养剂,摄入的只有咖啡因。三天之后,鲁比尼终于无法忍受,哐叽一声砸开了她的门,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我有事跟你说!”
麋因默默从排列满各种矩阵模型的光屏前抬起头,宛如一个从梦游状态恍然惊醒的病人,她甩甩头茫然说:“你要说啥,说吧。”
鲁比尼脚步重重地踩进了门,姿态十分强硬,口吻雄壮恢弘地说:“我报了一个相亲会,离开家几天,这些天得你自己照顾贝尔那个老家伙了。”
“……你抽风了?”麋因先是摆出一张不可置信的痴呆脸,然后抽搐了几下,把一句走调的问话问得龇牙咧嘴。
鲁比尼哼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胸肌,“我怎么了?我就不能拥有幸福吗?我凭什么不能去相亲?”
麋因满头问号,被她的三连问搞得张口结舌,“你、你……我、是的,你当然能去相亲,但是……现在混杂种数量很少吧,你想通过相亲认识一个太难了。”
鲁比尼伸手一指她,“你不相信爱情。”
“……我相信。”
鲁比尼又一伸手,粗壮的手指尖戳了戳她的肩膀,“那你不尊敬爱情。”
麋因头痛不已,抬手捂住半边脑壳,“我尊敬爱情,但是……要是真的有个雄性动物通过相亲会认识你,还要跟着你回家,那肯定不是爱情,那叫诈骗。”
鲁比尼把双手一叉腰,“我还需要你教训?我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诈骗?放心吧,我活了大半辈子,经验丰富,见识广博,没有人能骗我,我走了!你把贝尔照顾好啊。”
麋因拧起眉,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叹出一口气。
接下来两天,她的日子就不太平静了,过得比较……波涛起伏。
贝尔的睡眠很碎片化,一个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觉少睡得浅;二是贝尔年轻时跟麋因的状态很像,一天天仿佛有使不完的牛劲,经常搞起研究来发几天的疯。之前都是鲁比尼照顾他,鲁比尼身为混杂种,睡眠时间也很短暂,而且身强体壮,作息可以完美贴合贝尔。
早上通常五六点钟,他就醒了,闹喳喳地从床上蹦起来,然后就光着身体满屋里乱跑,如果这时候不能出奇招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肖几分钟,周围的邻居就会集中到门口抗议。
麋因乱着头光着脚,一手举着煎锅,一手拿着薄煎饼冲进屋里,诱哄的语气追在贝尔身后,“吃饭饭!过来吃饭饭啊,别跑了!”
追逐持续了十来分钟,终于把贝尔按住,哄到桌边上。清早的晨练算是结束了,麋因总算能松一口气,赶紧趁着他吃饭的工夫打开通讯器,跟詹雪汇报几句工作进程:
“好几天了,你对胶囊的研究进展如何?”
麋因迅速拢了几下一头乱毛,素面朝天进入镜头里,“快了快了,再给几天啊。”
詹雪倒没有不耐烦,更像调侃地问:“那究竟是几天?秘书室交给我的报告都要有具体数据,你不单只有口头汇报,还这么抽象。”
麋因心烦地耙梳了几下两侧的碎发,开启了专业忽悠甲方的模式,“短则三五天,长则……三两周,关键是我还有几道关卡没突破,现在不好说啊。”
詹雪眼光移转,看着她身后的环境,“我已经说了,让你到詹氏的实验室来工作,你偏要窝在家里,我不懂为什么?”
麋因瘪起嘴吐槽,“你有那么多家务机器人,还有一大群家臣伺候,没几件事需要用亲力亲为。我可不一样,我现在离不开……”
她还没说完,桌对面的贝尔猛一下子蹦起来,两只手拍着桌子,幼稚地大吵大嚷:“我要挖鼻屎!鲁比尼不让我挖鼻屎,鲁比尼可恶!”
麋因赶紧抽了两张纸巾塞给他,“好好,你自己去角落里挖啊,轻点挖,别把鼻子挖破了。”
詹雪通过镜头,沉默地观看了整个过程,啧了一声问她:“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把家务机器人和家臣借给你用。”
“不用了,你借给我干什么?就为了帮老师挖鼻屎吗?”麋因挥挥手,心烦意乱地时说,“没事我挂了,咱们也不用每天通讯吧,我在市场上的口碑一贯都是最优,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反正再给我几天,胶囊的配方马上就搞清楚了。”
挂掉了视讯,詹雪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幽默气氛,一手支颐笑了半晌。站在旁边的雪臣丧着一张脸,不情愿地问:“为什么要听凭她的安排?我们明明占据完全的主动,麋因分明很弱势,直接把她抢过来……”
詹雪抬手一挡,阻止了他的话,“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我很好奇,夏娃一脉是怎么沦落到现在的地步?你看看麋因,每一届的后裔都继承了尖深的技能,手里还抓着几张王牌,为什么会一代一代没落到现在?”
雪臣正经起来,“我调查过,实际上夏娃的家族一直过得不错,直到30年前,也就是新历189年,前线的星舰战队探查到新生的虫巢,但是联邦没有马上反应,议会当时的打算是等待星盟解决,保存蓝星的力量。当时是夏娃家族率领家臣奔赴前线,趁虫巢未孵化解决了虫患,但他们的势力损伤殆尽,整个家族一蹶不振。”
詹雪听了整个过程,垂眼思考了半天,“这么说起来,夏娃一脉是蓝星的忠臣良将啊,那道免死金牌给得倒也正当。不过他们的所为还显得联邦极其软弱无能,实际上让我们10人议会很没面子。”
“那答案就很明显了,”雪臣一展眉,点出了关键,“就是因为夏娃家族不按照规矩来,他们不遵守系统内的规则,就会埋头苦干,横冲直撞,所以才落到如今的境况啊。”
上午9点时,靳京准时上门来接手贝尔。
“我带他进去洗澡了。”他靠在卫生间门口,朝着麋因一招手,转身押送贝尔进去。
贝尔还是大吵大嚷,“我不洗澡!我不哇,你们欺负我!”
麋因长舒了一口气,松垮下来靠在墙上,脑壳往下耷拉着。
“鲁比尼走了两天,连一声平安都没报过,也不知道她那边究竟怎么样……”她一边嘟囔,一边抬手点亮了通讯器,吭哧吭哧发了条信息过去:
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原本以为鲁比尼不会回信息,结果她一垂手,就听见叮一声,通讯器收到了一条回信:
相好了一个,给你看看。
随后一张图片被传送过来,麋因打开一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了半天。
上面是个青春少年,也就二十出头,一张花瓣般雪嫩的脸蛋,舒展着灿然皎洁的笑。他穿得也很……新潮,一件粉色皮革小外套,勾勒出一截细窄的腰身,十根指头上涂着彩色条纹,脸上的妆容也精致完美,把麋因整个看得呆滞下来。
“鲁比尼你……你也太造孽了吧?”麋因对着照片皱着脸看了半天,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熟悉,“咦?我是不是见过这个人?”
她怎么想都没有结果,等贝尔哭唧唧从卫生间出来,又把照片拿给靳京看,他也说:“确实挺熟悉的,我也感觉在哪里看过。”
“你说……会不会……鲁比尼在骗我?”麋因慢慢扭过头,眨巴着眼睛望向靳京,“她是不是早就跟对方勾搭上了,而且已经暗通款曲很久了,这次只是借机在我面前挑明?”
“……”靳京的沉默震耳欲聋,“你……的脑回路是怎么转的?难道不应该怀疑她随便盗了张图骗你吗?”
麋因老大的不情愿,“一向都是我比鲁比尼聪明,她从来骗不过我,要是随便弄张图就把我骗过去了……这不是显得我很弱智吗?”
靳京又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人像,组织了一下语言,委婉地问:“你睁开眼睛,拿掉滤镜好好看看,这个人跟鲁比尼配套吗?”
麋因皱着眉思考了半天,慢吞吞回答:“我听说,世界上有一种恋兽癖……”
他的表情可以用惊悚来形容,眼睛瞪得奇大,蓝瞳微微收缩,“不要再说了,麋因,你平时都在网上乱看些什么东西……”
贝尔穿着大花裤衩狂奔而过,裸//露着骨瘦如柴的上半身。麋因无奈转移了视线,把他按回轮椅上,推到他的卧室里,“老师,你说你每天也不好好吃饭,哪来的这些牛劲?”
靳京跟在后头噗嗤笑了,“跟你一样,你倒像是从贝尔老师那遗传来的。”
她无奈地垂着脑壳,盯着前面又安静下来的贝尔,“老师年轻的时候很出名,在整个中心城都算是顶尖机械师,根本不输现在的詹星瀚,但是……城市兴建,高楼垮塌,星穹旋转,岁月史书……就连夏娃也会埋没进历史的灰尘,贝尔老师的那点声名当然也撑不了几年。”
靳京也忍不住感慨几句,“我也搞不懂那些付出了偌大的牺牲,非要搏一个联邦奖章的人。”
麋因掏了掏口袋,把自己在啵唧电器的工牌掏了出来,“其实嘛,表扬的奖章、或者虚无的名声,就跟这张工牌一样,就是一种简明的标签,贴在人的身上。这张标签代表着我们的身价、我们的劳动力值多少钱、我们在系统当中的地位……”
贝尔忽然开口说话了,说出来的东西还很正经,“我是……国家科研院的……主任……叫我贝尔主任。”
“你看,就连贝尔老师也很在乎自己的标签,但凡能把标签弄得好看一些,大概谁都愿意付出偌大牺牲吧。”
“夏娃就很反对这张标签……”他嗫喏着嘴唇,挤出几个字。
“对啊,夏娃一定要倒反天罡,把联邦的基础建构打烂,所以她不是把自己玩死了吗。”麋因把贝尔停在卧室中间,打开衣橱翻捡出来一套居家服,往贝尔身上比量几下,他忽然一扭头,直勾勾瞅着麋因又开口了:
“你的毛病,就是太容易钻牛角尖,把一件简单的事搞复杂。”
麋因一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的毛病?老师你真会扎心,明明自己都糊涂了,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住,竟然还记得我的毛病……”她念叨了几句,若有所感,忽然嘶了一声,丢开衣服跑到办公室,盯着屏幕上的几团矩阵模型。
“老师说的很对,我总是想得过于复杂,其实谜底很简单,没有那么绕……”她双手飞快地敲击,快速排除了几个模型。看到她沉迷工作,靳京只好耸耸肩,帮贝尔把衣服穿回去。
闭门造车的第三天,麋因终于疯了。
她在半夜时分,像只跳脱的大马猴一样冲进了隔壁靳京的房间,蹲踞在他的床上,两只爪子捏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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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前后摇晃,“成功了!我成功了!”
靳京被她吓得抱紧了自己的小被子,跟着她大喊:“成功什么?什么东西成功了?”
麋因张开手,用两根手指的尖尖捻起一枚纯白棋子般的东西,双眼瞠大,瞳光涣散,棕色的长发炸开,简直像食人花成精。
靳京艰难回过神,先安抚了一下自己炸膛的心脏,“那颗种子我认识,就是你从夏娃手里继承来的那颗嘛。”
“没错,这是一个具象版的矩阵说明书,上面藏着夏娃身前见过的所有矩阵,只要有办法开始检索……”
“那、那你有办法了吗?”
“没有!”她又哀嚎了一声,以一个头槌的凶猛姿态扑到靳京身上,“我没有办法!我是个废物!”
“好好……没关系,是个废物也没关系。”他差点被砸得断气,气嘶力竭地拍了拍她的背心,“又活了一天已经很厉害了,没有办法就没有吧。”
“但是!”她猛一下子又活了过来,抓起那颗种子,双眼亮得惊人,“我可以用笨办法!我就不检索,一个一个矩阵模型地翻下去,你猜怎么样?!”
靳京吓得瞪大了眼睛,呆滞地回答:“结果你……找到了?”
“没有!我没找到!!”她仰着脸,开始哀嚎。
靳京抹了一把脸,长叹一声,“麋因你是不是偷鲁比尼的酒喝了?”
等到她嚎够了,麋因把遮着脸的手露开一条缝隙,透过两只手掌中间的缝怪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不往下问了?”
“哦……”靳京努力从无数问号和一片混沌里找到了一丝理智,“那我问了……你喝了吗?”
“不是不是!”她又跳起来,两只赤足踩在靳京身体两侧,以一种极端别扭的姿势盯着他,“我没有找到真正的矩阵模型,但是我翻到了一个相近的,跟我自己画的几个模型一一对照之后,终于找到了最终答案——”
靳京揉了揉眼睛,完全从睡意里清醒了,“所以说,你已经找到复制胶囊的办法了?”
“没错!”麋因发泄够了,似乎也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跳下他的床,先把种子好好揣进兜里,再骄傲地仰起头,“大功告成,任务完成了,钱也赚到手了,甲方也陪好了,你知道我现在多开心吗?”
“……刚才,真的看不出来你多开心。”
“我们出去庆祝一下吧!”麋因跳着脚,双手合十,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他。
“现、现在?”靳京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2点,振工路一条街乌漆抹黑的,路灯如豆,气氛凄然。
“对呀!中心城的全名是什么?星域中心不夜城!这是个没有夜晚的城市,你还没看过吧?”
他的反应是撩开窗帘,探头往外张望了几眼,“没有夜晚?那外头的是什么?”
麋因一扯他的手,亟不可待,“走吧走吧!我身为黑市一条街资深老炮,带你去最好玩的地方!”
等到靳京置身所谓的“最好玩的地方”,他被面前的繁华热闹惊到了,一时做不出反应,只是瞪大眼睛,盯着眼前金色的华光。
一阵热烈的爆竹声从身侧极近的方向炸开,漫天彩色纸条纷纷降落,地上本来就堆积了一层踩烂的尘屑,新的彩纸和粉末又堆积在旧的上面。几个服务型机器人,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拉开纸筒之后开始播放声量巨大的广告:
“开盘啦!机器人对战盘口开启,大家快来下注啊!”
更有一只机器人走到跟前,热情洋溢地冲着麋因宣传:“麋因小姐你又来了,快点里面请,VIP包厢还有空座的!”
靳京默默转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所以,你说的最好玩的东西就是……大半夜跑出来赌钱?”
“这怎么能叫赌钱呢?机械师的事能叫赌吗?这叫……”麋因绞尽了脑汁,终于想出来一个挽尊的词,“这叫寓教于乐。”
靳京点点头,“也行吧,但是……你骗骗自己就算了,千万别拿这一套去教小朋友。”
麋因刚要抬脚进去,身后跑过一大群人,喧嚣吵闹,叽叽喳喳的,把她撞得原地打圈。靳京一把将她捞住了,两个人挨在一起,看见远处浩浩荡荡的人潮汇聚到某一处,看起来正在举行一场声势壮阔的仪式。
“那里在干什么?”麋因诧异地问。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说自己是中心城资深老炮,什么世面都见过吗?”靳京嘀咕了几句,身边跑过的一个小女孩蓦然停住,冲着他们招招手,笑得异常灿烂:
“快点来啊,离珈的演唱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麋因歪着头,不解地嘀咕:“离珈?歌手吗?”
靳京抬肘戳了戳她,用目光示意她抬头,看着头顶一副高高悬挂的巨幕广告,“就是上面那个,眼熟吗?”
麋因顺着他的示意抬头,发现巨幕广告上勾勒出一个少年的半身相,他的模样玉雪可爱,穿着件单薄的粉色针织衫,更显得毛茸茸娇嫩嫩的。麋因确实感觉十分眼熟,沉吟了一下,蓦然醒悟,“这不是鲁比尼给我找的干爹吗?难道说……她找的还是个歌手?”
靳京不可置信地扭过头,一顿一顿地说:“难道你还没想通,鲁比尼真的是随便搜了张图骗你?而且,搜的还是个大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