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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 10 章

作者:有点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天的好心情瞬间降至冰点,回去路上她试探着问要不要换着开车,还是被他硬邦邦地拒绝,只好生气又委屈地摆弄手机。


    靠着车窗醒来时已是深夜,沉沉笼罩的夜色让气氛更压抑。


    她受不了内耗,决定问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宋青原。”


    “什么事?”


    一道尖锐的铃声插进他们中间,是营地的卫星电话。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很凝重。不等他开口,她就探身去后座拿电话。


    “你们现在在哪?营地情况紧急,反动势力违反协议攻击平民,请你们尽快回来!”


    茱莉的大嗓门从免提里清晰地传出来,背景里有远处人们嘈杂的叫喊和时有时无的枪炮声。


    “我们正在从加德里回去的路上,明天早上能到营地。”


    电话挂断后,宋青原直接把油门轰到底。张露水担心开太快出事,试着通过和他说话的方式,让组织语言的逻辑过程维持他的理智。


    “已经约定了交战区为什么还要攻击平民呢?难道他们建立新政权不需要平民的拥护吗?”


    宋青原重重呼出一口气,车速回到安全范围。


    “这次反动势力的头目是两兄弟,他们出生在显赫的家族,却在政治斗争中家破人亡。所以哥哥拉希德认为政府腐败无能,立志建立一个公正的国家,接触过他的人都说他很有人格魅力,


    但弟弟阿米尔为人阴狠毒辣,享受暴力,多年前被拉希德送出国,去年回来了。拉希德很宠爱这个弟弟,他一回来就分了一半的势力给他。


    这次反动势力毫无预兆对政府宣战就是阿米尔自作主张的决定,拉希德本来觉得时机未到,但也不得不和弟弟共进退。”


    “所以攻击平民的是脱离管控的弟弟吗?”


    “听他们的说法是这样。”


    “让我开吧,明天会有很多高难度的急救工作,你一点错都不能出。”


    宋青原同意了,把车停在路边两人换座,但她知道他一路都没有睡着。


    回到迈索镇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这回关卡处没有反动势力的人把守,他们顺利开回了营地。


    张露水在医院大门边踩下刹车,宋青原会意,开门跳车跑进去,她停好车也马上赶往医院。


    医院外的空地不像上次那样有医护人员救助,而是平民们相互处理伤口。而医院门口摆满了伤员,只在中间留出一条窄窄的通道。


    感觉自己的裤子被扯了扯,她低头,是一只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它的主人躺在担架上,面色灰白。


    刚想查看他的情况,护士长苏西从医院出来看见她在这,把一支小电筒塞给她,语速极快。


    “张医生,这些失去意识的伤者在这里排队等待抢救,请你确认他们的生命体征,为死者盖上蓝布做标记,方便搬运的人区分。”


    “可是没有呼吸脉搏和瞳缩反应也不代表脑死亡啊!”


    “没有办法,我们必须腾出资源救助更有希望存活的伤者。”


    “那你们先救他!”张露水无法反驳这一点,只得指着地上刚才拉扯自己的人大声说。


    苏西俯下身去,在10秒钟内检查了那人的生命体征,然后告诉说他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死了!他刚刚还在让我救他!你再看仔细点!”


    张露水要崩溃了,但苏西没空理她转身走了。她跪在地上,把探呼吸、查脉搏、照瞳孔的流程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她边拍他边大声说我们来救你了,滴在他脸上的眼泪把血污冲开。


    苏西没有说错,他真的死了。


    眼前由担架组成的队伍又长了不少,她用袖子帮那人把脸擦干净,为他盖上蓝布。


    即使情况紧急,她还是要每个人都检查好几遍,即使检查的速度远远落后于担架送来的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哈迪。


    他也死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轻抚他的眼皮,帮他把眼睛闭上。


    从昨晚连轴转到现在,她竟然不累也不饿。人体有自我保护机制,遭遇承受不了的创伤事件时自动隔离情绪避免太大冲击。


    但这竟然连客观的生理感受都能隔离,她也是今天才知道。


    后来,有人出来接替她的工作,但她没有离开,而是麻木地坐在花坛边上,像局外人一样看着营地里发生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宋青原走到她旁边坐下。


    “辛苦了。”


    她看着他,憔悴又疲惫的脸,来不及穿白大褂就进了抢救室,身上的衣服全是血。


    直到这一刻,身上所有的感官才重新开始工作。


    “大家都辛苦了。”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找,然后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吧。”


    “还不能休息,今晚我要开展工作。”


    “明天再做不行吗?”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掩饰情绪,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心疼。


    “就今晚吧,安慰别人也是安慰自己。”


    “对不起,苏西会叫你去确认伤员的生命体征,是因为除了在里面抢救的医护人员,这里只有你具备基本的医学常识。


    但你并不是为那些人判了死刑,你让更多伤员获救了,知道吗?”


    “嗯,知道的,”直到现在,她麻木脸上才露出淡淡的笑意,“我的工作需要你配合。”


    “你说。”


    “我需要这里最大屏幕的设备播放视频,还有,今晚是否能让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吃个饱饭?”


    “没问题,我去和茱莉说。”


    广播很快响起,告诉大家食堂今晚会对外开放,没有工作证也可以用餐。


    夜幕降临时,投影仪已经调试好,茱莉还给她找来一个落灰的扩音器。


    刚好用餐时间结束,人们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也渐渐集中到空地上来。


    一些人惊魂未定,时不时抬头看天,或许是害怕空袭再次降临;一些人眼中含泪,或许在想念离开的亲人;一些人神情呆滞,巨大的精神折磨让他们对周围的一切反应迟钝。


    但无论如何,他们聚集在这里,就是都还愿意信任她。


    “今天,我们又经历了一场灾难,很多亲人朋友离开了我们。虽然我来到彻普没多久,但我内心的感受和大家是一样的。


    所以现在我想和大家聊聊,我们活下去的人该怎么办。白天,医生护士对伤患们进行了抢救,而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对大家的内心进行抢救。


    当遭遇无法接受的事,我们的内心也会生病,这种病叫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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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如果患上这种病,即使生活在安全的环境中,当初的创伤场景也会牢牢占据我们的思维,让我们时刻恐惧悲伤、不能思考,甚至吃不下睡不着。”


    “我的朋友好像就是这样。”一个陌生的声音插进她短暂的停顿里。


    前排有个灰头土脸的少年举起手,但意识到周围人都在看着自己又有些紧张,张露水直视着他的眼睛,微笑点头鼓励,他才继续说下去。


    “上次空袭他看到人被炮弹炸死非常害怕,昨晚飞机过来时我想和他一起跑,但是他明明没有受伤,听到飞机的声音却站都站不起来,幸好飞机没有在我们头上丢炮弹,不然他一定会死的。”


    “你说得对,这就是典型的PTSD症状,我的工作就是帮助大家避免这种病,维持心理健康,让大家充满信心共度难关,在战争结束后恢复正常生活。”


    人们对这番话并没有太大反应,但她能感觉到有种微妙的情绪在他们间默默流动。


    他们在想,真的还能度过难关吗?


    张露水摸出手机,打开回来路上下载好的视频,在投影仪上放给大家看。


    这部纪录片里,一个小国因为丰富的矿产资源被侵略,流离失所的人们对着镜头绝望质问“我们做错了什么”,但战争结束后,他们依然勇敢团结在伤痛中重建家园。


    纪录片的结尾,一个男人自豪地介绍自己的农场。


    “在我小时候,这里有一棵曼尼树,父亲在树上扎秋千给我玩。我十六岁那年,农场被炸毁,树没有了,父母也在空袭中死去。


    现在我三十岁,不仅把父母的农场又经营了起来,还重新种了树,曼尼树的生命力很强,这么快就长得比我还高了。


    哦还有,我妻子怀孕了,再过几年,我的孩子也可以在这里荡秋千。”


    视频播完了,人们却还是没有给出太大反应。


    “我来自中国,大家知道中国吗?”


    “知道,中国的专家教我们种植粮食,让我们吃饱饭,帮助我们修建铁路、盖起学校。”


    “那你们知道我们也曾经陷入战乱吗?”


    这次没有人应声了。


    “敌人装备精良,而我们的军队只有简陋的武器和血肉之躯。全国各地的军队穿着草鞋,走路几个月增援主战场,但在到达当天就几乎全部英勇战死。


    后来兵力不足,孩子也收,他们还没来得及长大,很多都没有枪高……


    但无论多么艰苦,我们都从来没有失去勇气和信心,所以中国才能成为今天的中国。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只要相信,就有希望。”


    整个营地鸦雀无声,幕布的画面还停留在纪录片最后一幕,农场主和他亲手种的小树的合影,光映在人们的脸上和眼睛里。


    当大家都还沉浸在简单语言带来的震撼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拨开人群走出来。


    她微卷的头发凌乱地搭在肩上,但又黑又亮充满生命力,她俯下身去,虔诚地以额贴手,再抬头用深邃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张露水。


    “张医生,请你帮助我们。”


    张露水回握她的手,郑重承诺:“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


    “明天下午2点,1037号营地的心理疏导工作正式开始。只要是觉得心里难受无法排解的,都可以过来报名,我们和大家一起度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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