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行军打仗算不上仁慈,但手段鲜少这样极端。
傅云知殿下心中有恨,甚至恨意滔天,他愿意做殿下手中的刀,执行他所下达的所有命令,但他很担心,这样的殿下最终会在恨意中埋葬自己。
他曾认为温瑾的出现是一个转机,因为这姑娘性子活泼,人也机灵,她是殿下主动找来的,是殿下唯一带在身边的女子。
可是说到底,她还是没走到殿下心里去,否则殿下不会在执念中越走越远。
想到温瑾,傅云离去的脚步顿了一下:“殿下,芙玉要找的那两个人已经殁了。”
他等了片刻,见殿下没有表示,心里哂道,他真是多嘴了。
转身之际,却被萧珏叫住了。
“遣军医为生还的那些修筑甬道的士卒医治,之后将他们打散安排进正军中。”
“欸,好!”想不到提那丫头居然还真有点用,想来殿下念及她的时候,心里到底会多些恻隐。
——
当萧珏站在帐外之时,吉祥正端着一盆血水出来,萧珏赶在他行礼之前摇摇头,示意他噤声。
“她还在哭吗?”
吉祥小声回道:“不,芙玉姑娘起先哭了很久,现在已平复下来,方才给那二位擦洗了下,此刻正在缝合伤口,整理遗容。”
“为何不传军医?”
“军医都有伤兵处理,姑娘不愿耽误了伤兵救治,她说自己缝合就好。”
萧珏没说什么,摆手让吉祥下去了。
他撩起帘角朝内看去,昏黄的灯火下,一抹削薄的,萎靡的影子被拖长压在地面。
她好似忽然瘦小了一圈,整个人被一种伶仃、苦寂所笼罩,那种蓬勃的生命力在她身上消失了。
而她身上那种悲伤颓靡的精神仿佛随着她被拖长的影子在不断延伸,渐渐迫近萧珏的脚下。
他蓦然后退了一步,帘子从他指尖掉落。
温瑾手上动作一顿,朝门口看去,那里的门帘正兀自晃荡。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转过头来,将春生的肠子整理好,塞进他的腹部,继而拿着针线开始缝合。
大哭之后,她已经平静下来。
她决定离开萧珏,并且不再穿越回小号,这算是报复吧,让萧珏失去自己的亲弟弟。
她不恨他,因为恨这个字太沉重,她从小到大没恨过什么人。
她厌憎他,深深地,厌憎。
接下来,她要回江陵,照顾大娘和小虎,过平静的生活,她与他,再没有半分关系。
她帮大叔和春生缝合完伤口之后,又为他们换上新衣——那两套她今日本打算亲手交给他们的衣袍。
然后,她停下动作,在孤寂的烛火下,独坐,枯守。
其实她长这么大,似乎还从未见过尸体,这样一看,倒也没那么可怖,甚至于她还可以欺骗自己,他们只是睡着了,在安静地躺着。
天将明时,响彻夜的厮杀声终于渐渐停息,吉祥同其他几名士兵拖了两口薄棺出现在军帐门口。
他们帮温瑾把两具尸身置入棺内。
温瑾平静乃至有些木讷地看着缓缓推合的棺盖,一寸寸,一寸寸地掩住春生的遗体。
直到迫近春生的面容时,温瑾如梦方醒般惶遽地按住棺盖。
她以为经过了一夜,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直到棺木要合上时,她才发现原来他是真的死了。
当棺盖合上后,她将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春生这个人了......
原来这就是死亡吗?
人生二十载,她似乎到这一刻才真正理解什么是死别。
她凝望着他青涩灰白的面庞,泪水从干涩的眼眶中再度涌出,滴落在春生的脸上。
“姑娘,让他入土为安吧。”
吉祥的声音从温瑾身后传来,她将目光转到他脸上,这是一张并未比春生成熟多少的脸,像春生一样沾染了战争的风霜。
她挪开视线,目光又缓缓扫过另外几名同样青涩的士兵面庞,突然感觉到世界是如此残酷。
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要让这些年轻人平白丧命?
温瑾松开了按住棺盖的手,棺盖在她闭上双目,泪水滂沱时轰然合上。
*
温瑾并不懂风水,可惜吉祥也不懂,他们策马在远离战场的地方找了一块视野开阔之地,温瑾说,这样方便春生和大叔找到回家的路。
日中之时,两个浅坟已被挖好,几个士兵帮温瑾掩埋好两具棺木便离去了。
吉祥还是陪着温瑾,他不知从哪里削出两个木牌,拿出短剑刻了春生与何大叔的名字,立在两个新坟之前。
“谢谢你。”
温瑾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她从昨日起便未进食,且哭了太久,此刻声音沙哑又虚弱。
“姑娘不必谢我,都是......”吉祥蓦地顿住,殿下昨夜叮嘱不必提及他,“都是应该的。”
温瑾没有在意他的停顿,自顾说道:“昨日未曾料到会耽误你这许久时间,你擅离职守太久,回去可会受罚?”
“这......”这自然不会,是殿下吩咐让跟在你身边的。
吉祥在心里默默补完自己后半句话。
温瑾却以为他心里犯难:“你不必担心,我去向傅统领解释,他不会责罚于你的。”
温瑾说罢起身上马,抬首示意:“走吧。”
回到营地时,已是日影西斜,傅云自然未在营地,所有高级将领连同精锐几乎都入城了,原来早在今日平明之时,上邽已经拿下。
吉祥劝说温瑾不必急于帮他解释,她从昨日到此时尚未休息也未进食,该回天水好好休整才是。
然而温瑾不愿耽误半点功夫,她是要休整的,但不是在天水,待她帮吉祥给傅云解释清楚,她会直接前往江陵。
吉祥拿着金鳞卫的令牌,他们一路入城,马蹄踩过遍地死尸,鼻尖掠过铁锈的腥气。
温瑾忍着心头的寒意,在浓稠地仿佛裹了层血膜的空气中穿梭。
那无孔不入的血腥之气钻入她的毛孔,渗入她的肌肤,融进氧气进入她的肺部,而后沉甸甸坠在她的肺腑,如同凝成了一块转头,让她呼吸艰难。
“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温瑾终于开口。
“殿下下令格杀勿论,这些燕贼自然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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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异处了。”
回答温瑾的是一旁推着推车清理战场的士兵,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浑不在意,边回答着,边和同伴将尸体抛入推车。
温瑾脸色惨白。
“那殿下同傅统领此刻在何处?”吉祥见温瑾面色不对,忙岔开话题。
“这你们都不知道吗?当然在曾府啊,殿下下令把曾家上下七十余人口都围在曾府,他亲自处决。”
“什么?!”
温瑾音量突兀拔高,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此话当真?”
“那还能有假?”士兵掏了掏耳朵,不以为意。
温瑾当即一扯缰绳,策马奔出,吉祥连忙问了曾府方向,拍马追向温瑾。
曾府豪奢无比,占地巨大,正门两侧青砖高墙连绵三里,墙头覆着彩绘的琉璃瓦。
以往观之雍容气派,此刻却尽是肃杀凌冽——只因萧珏的金鳞卫披坚执锐列于曾府前宽阔大街的两侧。
朔风一阵紧过一阵,卷着黄沙呜咽而过,如血的残阳倾轧在街头,挥洒下的昏沉日光与黄土之上的血泊融汇在一起。
在死亡的寂静里,一个中年男人悲绝的哀嚎久久不息——那是曾野的。
这个被酒色掏空身体的男人,浮肿溃败的脸上是刻骨悲怆的绝望。
他匍匐在地面,一柄长剑穿透他的腹部将他钉在地上,玄铁螭纹的战靴死死踩住他肥硕的脑袋上。
他目眦俱裂地盯着全府七十余具尸体,口鼻随着身体的抽搐涌出汩汩血液。
含混的叫骂从他口中传出。
萧珏踩着他的脑袋蹲下来。
听着脚下之人咒怒骂:“你,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萧珏嗤笑一声:“像你这样么?”
曾野盯着自己年方七岁的幼子,虚弱地继续咒骂:“连七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你个卖尻的贱种......”
萧珏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个身首异处的男孩,他想起了自己两三岁大的侄子。
他笑了,面具上的一双桃花眼明明微微弯起,却透出瘆人的寒意,他将铁靴在曾野脑袋上来回研磨。
“骂的什么,再大声点,孤听不见!”
“你个卖尻的贱种!”
“贱种!”
“贱种!!!”
曾野忽然清晰的声音霎时回荡在长街之上,萧珏掩在面具之后的脸瞬间失去血色。
那么一息之间,他仿佛被卸去了力气,而曾野则在他脚下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被我说中了吧,你个......啊——”
他的下半句话随着他的舌头在萧珏的匕首下戛然而止。
萧珏把割舌的匕首随手插在曾野身体上,他的脚下又是传来一声惨叫。
他缓缓起身,目光淡淡扫过满地横陈的尸体,最后落于曾野身上。
“相比于你,孤实在是慷慨太多了,至少孤让你亲眼送走每一个亲人。”
他顿了顿,将自己的脚从曾野脑袋上拿下,忽然笑出声来:“你不应该,感谢孤吗?”
他一手接过属下递来的砍刀,一手掀起面具,那张昳丽的脸在突兀的笑容中显得越发病态,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