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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第 37 章

作者:荆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阵轻微的风吹过。


    谢灵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她垂下眼,望着裴陆行,他的五官是充满攻击性的英挺,可俯视这张脸时,却莫名显出一些无端的忠诚。


    好像真的如他所说,不会伤害她。


    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了一下眼睛,声音有点哑,“对不起,哥哥。”


    有了这句话。


    裴陆行终于直起身,将她搂入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做噩梦了?”


    “……嗯。”


    她环抱着他的腰,埋进他的颈窝里。


    他身上的冷香很好闻。


    熟悉的气息抚平了这些天的焦躁。


    她抱得更紧了,深深地嗅闻着他身上的气息。


    感受到她的动作后,裴陆行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伸出手将她抱得更紧了。


    “哥哥。”


    她闷声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她说话的时候,温热的呼吸落在了他耳朵上。


    他有短瞬的失神,不自觉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隔了几秒,他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哥哥,”她靠在他的肩上,声音轻轻的,“我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从小到大,裴陆行看上去是更冷淡的那个,话不多,开口说话的时候还不如不说,脾气实在算不上好,大部分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不好招惹,于是都敬而远之,朋友也少,就那么几个,他还不怎么搭理。


    谢灵看上去好说话得多,哪怕是不喜欢的人,也能够和和气气地聊天,所以她身边的人对她的印象一向很好,的确是找不到什么可以诋毁的地方了。


    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竟然成了兄妹。


    也不怪阮黎和裴淮川总是偏心谢灵。


    换谁都会觉得谢灵会被裴陆行欺负。


    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每一次吵架,都是裴陆行低声下气地道歉,每一次,都是他妥协,他低头。


    谢灵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对裴陆行的要求那么多,那么高。


    偶尔,她都觉得自己像网络上那些很奇葩的上司或者甲方,而裴陆行就是那个倒霉的乙方。


    她对别人总是很宽容,就像徐溪舟那样对她,她也不会生气。


    可是裴陆行什么也没做错。


    她却总是……总是……


    “是啊,”裴陆行声音有些懒散地回,仿佛已经习惯了,“一天拉黑我八百回,每次拉出来都是有新命令要下达了,听你的话呢,换来一句‘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不听你的话,就是‘裴陆行,我讨厌你’。大小姐,像你这么难伺候的,招仆人都得比别人多花三倍钱,我不仅免费,还得倒贴,上次说冰淇淋会给我钱,后来还要回去了——啧。”


    “……”


    谢灵刚浮起的一点内耗情绪烟消云散,转为了一股无名怒火。


    然而说到这里,竟然还没有完。


    他居然真情实感地纠正道:“不是‘不好’,是折磨。”


    他还慢条斯理地说:“谢灵,你是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了,一般情况下,妹妹都不会把哥哥当狗玩。”


    “……”


    谢灵不想讲话,她决定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回应。


    她张开嘴,抱着他的脖子咬了一口。


    “嘶。”


    他闷哼一声,手下意识地抬起,却没推开她,最后只是顺着她垂落的长发慢慢抚过,嗓音散漫地说:“嗯,不是你的错,是哥心甘情愿给你玩的。”


    谢灵松开了他,说:“谁玩你了。”


    “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


    “奇怪么?”


    裴陆行问。


    眉梢挑起些许,像是真的不知道。


    谢灵不吭声了。


    她推了推他,大约是想从他怀里出来。


    裴陆行却没松手,目光停在她身上,片刻后,忽然语意不明地说:“长大了,知道的不少。”


    “……”


    什么叫长大了,知道的不少?


    她知道什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


    谢灵有点窒息,虽然对某些事情不算完全不懂,但这种隐晦的话题,不是哥哥和妹妹能够聊的。


    而且,为什么这种事,他提起来也这么无所顾忌?


    ……算了。


    裴陆行本来也不正常。


    谢灵有点心累地跳过这个话题,“我要喝水。”


    裴陆行说:“行。”


    然后抱着她往桌边走去。


    “?”


    谢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她的意思是,让他松手,她自己去喝水。


    不是在命令他喂她。


    然而,也不知是真的理解错了还是故意的,他侧过身,将桌边的水杯拿了过来,放到她的唇边。


    “……”


    谢灵沉默了一下,还是就着他的手,喝了。


    他喂得很小心也很慢。


    喝完以后,她的唇瓣是湿润的,看上去有些红。


    他目光不经意划过后,顿了一下,凝在上面。


    半晌。


    他收回视线,嗓音有些哑,“不是说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


    提到这个问题。


    谢灵不知怎么,安静了下来。


    她眼睫垂落,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说:“没什么,就是梦到……”


    梦境里的画面仿佛在眼前重现。


    荒唐的、难以言喻的、绝不应该的亲近。


    仿佛是书薇那句话的投射。


    紧接着,那些无法为人所知的场景变换。


    她看见他站在她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冷,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


    他一字一句地说:“谢灵,你不觉得你很恶心吗?”


    ……


    “梦到……”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轻声说,“我想吃舒芙蕾松饼,但是你说什么都不给我买,把我气哭了。”


    裴陆行眉梢意外地挑起,问:“就因为这个?”


    “嗯,就因为这个。”


    她说。


    他唇角轻勾了一下,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以一种玩笑的口吻问:“梦里哥对你这么差?”


    “嗯。”


    她不知怎么,感觉鼻尖有点酸。


    “梦里哥对你不好,所以醒了拿哥出气?”


    “嗯。”


    谢灵声音低低的,“对不起。”


    他捏着她的下颚,抬起来,让她看着自己。


    对视片刻。


    他轻“啧”了一声,忽然说:“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


    “没什么,”他语气散漫地回道,“你哥有受虐倾向,就喜欢被你欺负,你最好别这样,对我们有受虐倾向的人来说,这是惩罚。”


    “……”


    沉默几秒,谢灵冷静地建议:“哥,真的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这里吗?”


    她指指他的脑袋。


    他学着她的语气也“嗯”了一声。


    而后,他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一句,“现在才知道你哥有病么?我以为你都见怪不怪了。”


    “……”


    理直气壮到谢灵有些失语了。


    “早点习惯。”


    他甚至说。


    谢灵彻底不想理他了。


    也因此,她暂时不再想那些奇怪的事了。


    -


    晚饭过后,裴陆行说了句有事,然后出了门。


    阮黎将客厅的空调温度又调低了一度,说:“这么热的天还出去打球,你哥真是使不完的精力。”


    谢灵抱着画板,坐在落地窗边,眯着眼望窗外的景色,说:“阮姨,我觉得我们应该养一只狗狗,那种有体力消耗需求的大型犬,让哥哥每天去遛它,一举两得。”


    阮黎:“家里不是已经有一只了?”


    谢灵转过头看向阮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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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黎一本正经地回望。


    “而且还会自己遛自己,挺好的。”


    阮黎评价道。


    “……”


    谢灵会对着裴陆行说这种话,但对着阮姨还是做不到这么不见外,一时只能沉默。


    阮黎给她的水杯续好了水,说:“好了,我也不打扰你画画了,晚上早点休息,明天给你煮绿豆汤喝。”


    “好,阮姨也早点睡。”


    谢灵转回去,继续观察窗外的夜景。


    不知过去多久,大门传来一道清晰的机械音。


    而后门从外打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谢灵手里动作顿了一下,搁下了画笔,转过身看去。


    玄关处,裴陆行靠在门边,似是在平复呼吸。


    他的鬓发有些湿润,大约是汗水被风又吹干了,手里提着只手提袋,见她看过来,说了句,“过来。”


    “?”


    谢灵问:“你在命令我?”


    “没有,”他笑了一声,“谁敢命令你?”


    他回身将门带上,一边换鞋一边说:“我在请求你,大小姐。”


    谢灵勉为其难地给了他这个面子,朝他走过来,问:“这是什么?”


    他没回答,将袋子递给她。


    然后慢悠悠说道:“上次那家没开门,换了一家,耽误得有点久,趁热。”


    “什么?”


    谢灵没听懂他在讲什么,下意识地接过口袋,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包装很严实,看不出什么。


    她取出来以后,总觉得有些眼熟。


    当包装拆开一点,熟悉的甜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动作便停了下来。


    垂着眼,望着手里的东西,再没反应。


    “梦里没给你的,现实给你补上。”


    他随意地说道。


    谢灵慢慢抬起眼。


    玄关的灯是冷调的,光从上往下打来,将他的轮廓虚化了,披上一层不真实的光晕。


    她一直看着他,没有说话。


    “又不想要了?”


    他挑眉问了句。


    “没有。”


    她看了他很久,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想要的。”


    “上去洗澡了,吃不下就拿上来给我。”


    他转身上了楼。


    谢灵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卧室门关上,才垂下眼,看着手里的舒芙蕾松饼。


    一直以来刻意忽略的东西,终于在此刻现了形。


    为什么总是会因为裴陆行生气,为什么总是不满意,为什么对他要求那么多,那么高,为什么他明明没做错,她也还是因为他而不高兴。


    为什么她无法容忍他因为长大了就要跟她拉开距离,连正常的避嫌也不允许,强硬地要他永远像小时候那样,永远待她如昨。


    其实答案早有端倪。


    只是或许潜意识已经知道,谜底就是灾难。


    于是连想也不敢去想。


    可如今。


    再难忽视了。


    之所以总是生气。


    是因为所有别扭的、异常的行为都明晃晃地写着喜欢,然而却总是得不到回应。


    也不会得到回应了。


    她低着头,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应该存在的情感。


    是错的。


    不正常的。


    还会背上污名。


    一开始就不应该有,现在就算知道了,也应该当做不知道,甚至是趁早远离,以防止无知无觉地沉沦其中再也无法脱身。


    或许……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


    她想。


    时间线上每一片回忆的碎片,为了保护她打的每一次架,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妥协,让她拥有他的全部权限……舒芙蕾松饼也好,小夜灯也好,亦或是那一瓶她遗忘的醋,朝夕相处的每一次,都在加深这畸形又病态的罪,直到渗入骨髓,再也不能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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