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内,金色的琉璃瓦被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连日来的天光都显得晦暗不明。
盛和帝的猝然驾崩,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至今未平。皇权骤然悬空,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权欲和不安交织的紧张气息。
太极殿内,香炉里燃着的龙涎香也压不住那股沉闷的气息。几位顾命大臣身着素色朝服,神情肃穆。先帝留下的几位皇子,要么孱弱,要么鲁莽或野心昭彰却无匹配之能,无一人是堪当大任的储君之选。
“国不可一日无君。”吏部尚书的声音苍老沉重,打破殿内死寂,“为江山社稷计,老臣以为,当立前朝德太妃之子,谢佋齐。”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理由是:其母族低调,无外戚干政之虞。婴孩纯白如纸,正合“圣主冲龄,贤臣辅政”的古制。至于其余几位年长些的皇子,被指“性情暴戾”、“身有暗疾”等种种借口否决。
最终,一道懿旨兼首辅印章的诏书颁告天下:立谢佋齐为新帝,即日登基。同时,擢升在平定此次宫变中展现出凌厉手段的兵部侍郎祁钰为摄政王,总揽朝政,辅佐幼主。
祁钰乃新晋太后的堂弟,二十初头,手握重权,其人垂眸静立,渊渟岳峙,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气势。
登基大典那日,婴儿的啼哭取代了山呼万岁,穿着缩小版龙袍的谢佋齐被乳母抱着坐上那冰冷的龙椅,祁钰一身亲王蟒袍,面色沉静地立于御阶之下,目光扫过群臣,无人敢直视其锋。
这场权力更迭,在血与泪的底色上初步落定。
慈宁宫内,檀香袅袅,太后身着石青色常服,端坐于铺着明黄软垫的罗汉床上。她双目微阖,神情淡漠,手中捻着一串乌木佛珠。
“咚咚——”太监明德脚步又轻又急地进来,屏退左右,趋前低语:“启禀太后娘娘,奴才在罪人谢寒渊身上搜得此物。”他双手呈上一物。
太后捻动佛珠的动作蓦地停住,垂眸看去。
那是一枚墨玉,质地温润,却透着一股子幽深。被精心雕琢成蝶形,翅膀的纹路纤毫毕现,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走。
只一眼,太后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整个人僵住。手中的那串乌木佛珠“啪”地一声断了线,一百零八颗珠子瞬间散落,滚了一地,发出清脆凌乱的响声。
可她浑然不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枚蝶形墨玉,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她唇瓣微微颤抖起来,那只戴着玳瑁护甲的手竟也抑制不住地轻颤。她猛地起身,几乎是抢一般地从明德手中接过那枚墨玉,冰凉的触感贴上掌心,却仿佛烙铁般滚烫。
“这……这是从何处寻来?确是从谢寒渊身上搜出?”她声音干涩,透着一丝急切。
“千真万确,奴才亲自查获。”明德肯定道。
太后紧紧攥住那枚墨玉,指节泛白。
“速速备轿!本宫要去天牢见见此人!”
天牢深处,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血腥混合的恶臭。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摇曳的火把,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如同鬼魅。潮湿的墙壁上渗着水珠,偶尔有老鼠从角落里窜过,发出“吱吱”的声响。
谢寒渊倚靠在暗黄斑驳的墙壁上,镣铐加身,锦衣早已污损不堪,却难掩其眉宇间残留的桀骜。
他闭着眼,听着由远及近,与这死寂牢狱格格不入的脚步声。
“咣当——”。铁链哗啦一响,牢门被打开。
谢寒渊缓缓睁开眼,一缕精光自眼底骤现又迅速隐去。他打量着来人,华贵的宫装,即便在如此晦暗之地也流转着华光,通体的气度威仪更是昭示了当朝太后的身份。
他心念一转,面上不动声色,不知是哪个皇子登基了,本该是后宫中春风得意之人,为何会深夜驾临这等污秽之地,来见他这样的罪臣?
“还不快给太后娘娘请安!”明德拉着嗓子道。
谢寒渊身子一动,俯首磕头,沙哑道:“罪臣参见太后娘娘。不知凤驾亲临这污秽之地,所为何事?”
太后并未理会他的虚礼,屏退明德,只留下心腹婢女。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枚墨玉上。她举起手,墨玉在她白皙的掌心显得愈发漆黑。
“告诉本宫,你从何处得到此物?”她嗓音紧绷,透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谢寒渊眼底掠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太后竟是为此物而来。他沉默一瞬,答道:“是罪臣的恩师所赠。”
“恩师?”太后向前迫近一步,迭声追问:“他叫什么名字?如今人在何处?”她呼吸变得急促,紧紧盯着谢寒渊的嘴。
“恩师叫陈洵。”谢寒渊的声音低沉下去,“只可惜他已不在人世。多年前,被我大哥所害。”
闻言,太后踉跄地后退几步,险些栽倒。喃喃重复着陈洵的名字,像是要将这两字碾碎在齿间。
黑暗中,只听到她骤然加重,压抑的呼吸声,火把噼啪地燃烧着,太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巨大的情绪冲击。
她屈膝,竟是半蹲下身,与谢寒渊平视,双手捧着那枚墨玉,仿佛捧着绝世珍宝。眼里噙着泪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怅然哀戚。仿佛透过这枚墨玉,看到了曾经蹉跎岁月中的某个人。
谢寒渊眼波流转,心中惊疑不定。太后这般失态,绝非寻常。难不成……她与恩师相识?且关系匪浅?
恩师一生避世,行踪飘忽,除了他,几乎无人知晓其来历。他究竟是何身份,竟能与深宫妃子有如此纠葛。这枚蝶形墨玉,又承载了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往?
良久,太后猛地站起身,因起得太急,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她一言不发,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那枚墨玉,抬眸间,深深看了一眼谢寒渊。
她轻拂衣袖,仿佛要拂去这牢狱的污浊气息。半响,婢女搀扶着太后离开,挺直的背景却难掩一丝仓皇。在昏暗的甬道里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黑暗的尽头,只留下一地散落的珠光,和一道孤高落寞的剪影。
谢寒渊盯着黑暗的通道,若有所思。难道……恩师也是皇室中人?
回到慈宁宫,殿内暖香依旧,却驱不散太后周身的冰冷沉郁。她屏退左右,只留下婢女仁珠。
仁珠小心翼翼地为太后卸去钗环,见她眉心紧蹙,郁结不散,忍不住低声问道:“娘娘,自您从天牢回来,便神思不属。可是见了那罪人,心中不适?仔细伤了凤体。”
太后凝视着掌心那枚蝶形墨玉,目光悠远,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很久以前。她轻轻摇头,嗓音飘忽:“仁珠,本宫给你说个故事听听吧。”
当年,陈洵因医术了得,被皇室中人请去为当时还只是妃子的她治病。
陈洵日夜伴她左右,他不光精通琴棋书画,还擅剑诗茶酒花。
于是两人日久生情,太后赠他一个玉佩,便是那无字蝶形墨玉,这玉佩本是一对,一半赠给陈洵,另一半太后自己留着。而陈洵,则赠送了一块锦帕给她,留作彼此的定情信物。
说完,太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她缓缓靠在软枕上,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只是那份深藏的悲哀,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去,把本宫顶格柜子里的那个描金黑匣子拿来。”
仁珠取来一个有些年头的黑檀木匣子,匣子已经很旧了,边角都有些磨损,看得出主人时常抚摸。
太后伸出戴着玳瑁护甲的手指,小心地打开匣盖,里头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丝帕。
太后取出丝帕,小心翼翼地摊开。那是一方极柔软的云锦帕,只是边缘有些毛糙,显然时常被摩挲。
帕子一角,用红色的丝线绣着几行小诗,字迹清俊挺拔。
她望着帕子上的诗句,口中喃喃念着,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青烟。
“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恹恹无语,不忍更寻思。”①
太后双手捧着,指尖轻轻抚过每一个娟秀的字迹,哽咽道:““陈洵……陈洵!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听到你的消息……可你,你竟早早地就走了!”她再次激动起来,嗓音里带着无尽的怨与痛。
“你还将那蝶形墨玉赠给别人,是想有朝一日,若他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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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本宫能看在这玉佩的份上,护他周全吗?”
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一滴,两滴,砸在帕子绢秀的字迹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湿痕,使得那几行字的色泽显得格外明艳。
太后情不自禁地哽咽起来:“你当初月下盟誓,说会带我走,可是后来呢!你为什么食言!为什么一去不回!你好狠心……”她像是质问着那个早已不在的人,又像是喃喃自语,压抑了数十年的委屈、怨恨、思念和痛苦,在这一刻如泄闸的洪水般泛滥。
她执拗地抚摸着丝帕,仿佛还能触摸到当年那个白衣男子的温度。
“前人说得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她想着,他若还活着,她定要亲自问她一句……你可曾,真心爱过我?哪怕只有一日,一个时辰!
慈宁宫内,只剩下妇人低抑的啜泣声,窗外冷风呼啸而过。往事如刀,刀刀刻骨。
*
谢府内。
萧欢一身素白锦衣,站在孟颜面前。俊朗的脸上满是痛楚。
“颜儿,跟我走吧!”萧欢抓住孟颜的手臂,眼中是炽热和不甘,“谢寒渊已经是个废人,是谋逆的死囚!你何苦还要为他守着?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他上前一步,哀求道:“我会对你好的,对孩子视如己出!我发誓,我萧欢会比谢寒渊更加倍地爱护你们!”
孟颜静静地看着他,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丽,也愈发苍白。她穿着素净,小腹处已有微微的隆起。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护住自己微隆的小腹。
“阿欢哥哥,”她声音轻柔,却异常坚定,“谢谢你的好意。但是,颜儿不能走。”
“为什么?”萧欢逼近,想要抓住她的手,“是因为你还爱他?他那样对你,你还要为他赔上自己的一生吗?”
孟颜摇了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颜儿同他毕竟相处过那么久,就算没有了当初的感情,也还有一份情分在,颜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
她抬起头,直视着萧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更何况,颜儿腹中怀着他的骨肉。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弃他于不顾。颜儿希望……我的孩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
此话一出,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萧欢心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
良久,萧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苦笑起来,笑声里杂糅着绝望:“他能给你什么?他现在是阶下囚!随时可能掉脑袋!如何给你一个家?”
“颜儿,你醒醒吧!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家,一个更安稳、更尊荣的家!颜儿,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好不好?”他卑微地祈求,放下所有的骄傲。
萧欢神色激动,摁住她的双肩,力气很大,抓得孟颜肩膀生疼。
孟颜却未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怜悯、无奈。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中亦是不忍,只能化作一声叹息:“阿欢哥哥,你执念太深。强求来的,不会幸福。你我之间,早已错过,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她的话像温柔的刀,寸寸割裂了萧欢的希望。他看着她眼中悲伤却坚定的光芒,知道她心意已决,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感几乎将他淹没。
孟颜抬手,轻轻覆上肩头男人摁着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放手吧,阿欢哥哥。去寻一个真正适合你的女子,她会比我更懂得珍惜你。”
萧欢的手无力地垂下,看着眼前这个他爱慕了两世的女子,她明明就站在他面前,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她的温柔、决绝,就像一把刀,凌迟着他的心。
他知道,他说再多也无用了。她的心,早已不在他这里。他们之间,早已再无可能。
萧欢心中的执念,却在这一刻,燃烧得更加疯狂。风雨欲来,每个人的命运都如同浪涛中的小舟,飘摇不定。
男人眸底泛着猩红之色:我的颜儿,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而我……只想日日都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