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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第 50 章

作者:又非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院子里新栽的蔷薇抽出嫩绿的枝条,带着清新的香气。流夏端着一只青瓷碟走了进来,碟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糕点,色泽淡雅,透着盈润光泽。


    “姑娘,厨房刚做好的山药奶糕,趁热尝尝。”流夏轻声说道,将碟子放在临窗的小几上。


    孟颜正坐在窗边翻看一本旧画册,闻言抬起头,目光落在点心上。


    “这不是上回在长公主的秋日宴,吃到的那款吗?”


    “正是,前些时日,萧公子嘱咐过,姑娘喜欢吃山药奶糕,还特意强调要按江南的做法。”


    孟颜拿起一块糯白的奶糕,小口一咬,唇齿不由得放慢了动作,思绪飘回,忆起那烟雨朦胧的江南。


    江南不同于上京的煊赫、干燥,那里总是湿漉漉的。也没有森严的等级壁垒,富庶安宁,是许多人向往的养心之地。


    只是,她记不清太多细节,点点滴滴的画面好似水墨画一般,在她脑袋晕染开来。


    她想起萧欢幼时,常来找她玩耍,总会带上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还有各种从未尝过的糕点。


    不知是瞧她那时身子病弱,怜惜她,还是怎样,总是变着法儿地给她带来惊喜。他会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一点点吃完,眸中满是清爽的笑意。


    他还会细心地告诉她,每一样点心的名字、来历,甚至如何制作。他说起那些时,眸中总是闪着亮光,仿佛有她在的时候,萧欢的眸子总是亮晶晶的。


    她记得有一种小小的、用糯米和果脯做成的糕团,萧欢曾亲手教她捏过,虽然她笨手笨脚,捏出来的小东西,形状各异,但他依然夸她做得好。


    他说这种糕团在江南很常见,名字叫做“锦绣团子”,寓意美好团圆。


    那段时光平静而美好,像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让人舒心。在她童年的记忆里,萧欢是一个可靠、温柔的兄长,又像一位耐心的好朋友。


    那时她不谙世事,只觉得有他在的时候,连雨天也显得格外温馨。


    正当孟颜沉浸在回忆中时,流夏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的楠木匣子。


    “姑娘,张记银楼的人把您上个月定制的那件头面送来了。”流夏说着,将匣子递到孟颜面前。


    孟颜回过神来,接过匣子。这是半个月前,她为孟清定做的一套翡翠头面,作为她的十五及笄之礼。接着她又打开另一个锦盒,里面还有一支样式别致的发簪,银质的底座雕刻着缠绕的藤蔓,其上镶嵌着细小的珍珠和碧玺。


    她虽平日不怎么爱打扮,但对外面的新鲜玩意儿却很好奇,这发簪的图样还是她自己随手画的,没想到张记银楼做出来的成品一模一样,甚至更添几分灵动。


    张记银楼是上京有名的老字号,专做金玉首饰,据说连宫里的娘娘们也常在那儿定做。它坐落在离皇宫不远的槐花巷,这条巷子并不热闹,行人稀少,来往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物。


    孟颜原是想着让张记银楼的人送来便罢,但见这些东西做得十分灵动,心里还是按捺不住好奇,想亲自去瞧瞧。


    她带上流夏一同出门,坐上马车,一路驶往槐花巷。马车轱辘压在青石板路上,巷子两旁的槐花树已经结出了小小的花苞,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到了张记银楼的大门口,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店内的陈设古朴雅致,琉璃展柜里陈列着各式首饰珠宝。


    “姑娘需要什么?”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缓缓走近招呼道。


    “我们姑娘很中意在你们这定做的翡翠头面,特意过来看看别的东西。”流夏道。


    “哦,想起来了,今儿刚送过去呢,姑娘喜欢就好。”店家乐呵呵地道,伸手朝里一指,“二位慢慢欣赏。”。


    彼时,孟颜的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


    “店家,来帮娘娘看看你们的新货。”


    这声音……孟颜的动作微顿。她不自觉地侧过脸,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位身着绛红色宫女服饰的年轻女子,正款款走来。发髻上别着一支累丝嵌玉的珠钗,他步态从容,神情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傲慢。


    这不是……是绯雯。


    孟颜心头一跳,她对绯雯的印象原本就是轻佻娇媚,如今近距离瞧上去,果真生得一副媚骨。


    她忽而想起那夜风雨中,在林中小屋无意窥见的场面,孟颜的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烫,心跳也开始加速。


    绯雯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正朝着她这边走来。孟颜莫名感到一阵拘束,生怕被人窥破。她默默祈祷着店家手脚快些,让她赶紧拿着东西离开。


    终于,店家将木匣递到她手中。孟颜松了口气,正准备拉着流夏悄悄转身离去,不料绯雯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疑问。


    “咦,这位姑娘……”声音停顿了一下。片刻后,绯雯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她肯定道,“……可是孟家那位孟姑娘?”


    孟颜僵住了,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表情,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转过身来,颔首道:“你可是祺贵妃的贴身婢女?”


    没错,绯雯正是死去的三皇子母亲的婢女。


    绯雯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重新打量一般。


    “奴婢给姑娘请安。”绯雯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却未达眼底,“原以为看错了。孟姑娘怎会在这槐花巷出现?莫不是也来张记银楼寻些好物?”


    孟颜颔首点头:“正是,没想到还能在这遇上你。”有点巧。


    绯雯欠欠身:“婢女记得,在长公主的宴上,也是见过孟姑娘的。”


    她硬着头皮应道:“是,那日有幸参加了长公主的宴席。”


    绯雯的目光从孟颜的脸上移开,转向旁边的展柜,语气突然变得随意,好似只是在闲聊。


    “听闻三殿下生前……单独会见过孟姑娘?”


    孟颜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在望春楼发生的一些片段。


    不是吧,这她都知道?绯雯的消息为何如此灵通?她该不会知道,那夜她躲在林中小屋的事吧?


    孟颜的脑子乱成一团,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见过,殿下…殿下不过问了我几句话……”她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在颤抖。


    绯雯转过头,上下打量着她:“孟姑娘为何如此紧张?”


    孟颜的脸颊更烫了,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低声辩解道:“没……没有吧。”


    绯雯心中怪异,转身朝店家吩咐道:“就要方才那个点翠嵌珠宝五凤钿。”转瞬她又看了孟颜一眼,那神色让孟颜觉得,如同被什么东西盯上一般,浑身不自在。


    片刻后,绯雯捧着紫檀木匣子:“孟姑娘请自便,奴婢也该回宫了。”


    孟颜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拉着流夏,快步走出了张记银楼的大门。


    走上槐花巷的青石板路,孟颜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一道金色光晕洒在她的脸上,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


    早知今儿不走运,她就不来了……


    她回想着方才与绯雯说的话,每一个字眼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头。绯雯是怎么知道谢佋琏会见过她?难道是听祺贵妃说的?


    孟颜越想,越是一阵后怕。那天晚上,她和谢寒渊误打误撞躲进了林中小屋,之后便撞见了太子和绯雯行云雨之事。


    之后,谢寒渊和她便出了屋子,不久胡二就来寻她了。谢寒渊自是不会泄露,胡二也是个可靠的,应该也不会多嘴。


    她不确定绯雯是否只是随口一问,还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但她方才的慌乱反应,落在了绯雯眼中,只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回程路上,流夏瞧着孟颜神色有异,问道:“姑娘,你方才在那宫女面前,为何如此紧张?”


    “她……她毕竟是谢佋琏母亲的贴身婢女,多少有些……”孟颜不敢透露半句,便含糊了过去。


    “那是三殿下自个不对,怨不得姑娘你呢!”流夏撇了撇嘴。


    马车缓缓驶离槐花巷,孟颜的心却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当下虽是晚春,但在她的心头,却弥漫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寒意。


    这些时日以来,谢寒渊埋首苦干,凭借自幼苦读兵书,献上良策,打造了一批精装箭驽、雷神炮,产量和效率大大提升,后又帮郁明帝出谋划策,开凿南北大运河灌溉,解决多年水利问题。


    朝中有言官上奏,说他所做件件利国利民,功勋卓著。


    果然,不出半月,郁明帝亲下旨意,封谢寒渊为从三品左都御史,特允其可不用上朝,按旧规,六品以上官员必须上朝。


    可他不喜热闹,更不喜朝堂上的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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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不上朝,于他而言,恰如释重。


    只不过,他脸上却没任何高兴的样子,好似这份荣宠并不曾在他心中掀起半点涟漪。


    李青瞧他那副样子,心中琢磨着,定是因着孟姑娘的订婚宴。主子这般沉静,反叫他有些发毛。以他的性子,断不可就此放过,不仅不会放过,还可能激发出他更阴暗的一面。


    李青一股寒意自脊梁蹿起,脚下几乎发软,感觉暴风雨即将到来。


    *


    五月十八,黄道吉日,孟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花灯灿灿。


    府中主厅锦席罗列,贵客盈门,孟津亲自坐镇迎宾,满面喜气。萧家乃世家望族,声名赫赫,自是人人称羡的一桩好姻缘。


    今儿萧欢一身墨青窄袖长袍,玉冠束发,风姿英挺。身侧的孟颜,着一袭绛红罗裙,鬓边斜插素金流苏钗,笑靥浅浅,恍若梨花初绽。


    两人并肩而坐,对饮一盏温酒。


    孟颜舀了一口果酿,绯唇微染,眼底氤氲一层薄雾。酒劲渐上,她只觉头脑昏沉,眼睑发涩,沉重得有些睁不开。


    下一瞬,身体一软,径直朝萧欢怀中倒去。


    “颜儿?”萧欢一怔,忙伸手扶她,却在此刻,身侧一阵破风之声。


    “咻!”


    一道寒光自远处的桃树后,破空而入,电光石火之间,一柄薄刃刺入他的左臂。血珠顷刻绽开,渗透袖角,鲜血顺着腕骨而下。


    萧欢闷哼一声,神情陡然凛冽。


    桃树后,藏身少年微勾唇角。眼眸漆黑冷锐,仿若不染人间一丝温度。谢寒渊抬手轻掸袖口,唇角一勾。


    碰过姐姐的人,怎配活着呢?他悄然隐退。


    场内惊呼四起,众宾客吓得面色惨白,纷纷逃散。


    “何人胆敢在我孟府大喜的日子放肆?”孟津怒拍案几,眉目间怒气腾腾,感觉此人正是冲着萧欢来的。


    “萧哥哥,清儿替你止血。”孟清方才见状,连忙跑去屋内取了止血药,手中捧着一瓶三七粉,急急跑了过来。


    孟颜醉醺醺地,依偎在萧欢怀中,她揉了揉眼,这才发现他手臂上的袖子,是一片如墨洇开的血迹,惊慌道:“阿欢哥哥……你怎么受伤了?”


    萧欢轻抚她发顶,温声道:“不碍事,颜儿不必担忧。”


    话落,他将臂上薄刃拔出,鲜血再度涌出。


    孟清小心撩开萧欢染血的衣袖,手指微颤,将三七粉缓缓倒入,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


    孟颜猛然睁大双眼,细细打量一番,那片薄刃,她认得。


    她缓缓忆起,上回她和胡二在城郊遇到几个彪汉,谢寒渊正是用这种薄薄的短刃击杀了他们。


    孟颜的心头咯噔一下,几欲失声。


    谢寒渊,你果真……果真心狠手辣!


    孟津脸色铁青,拱手对萧力愧疚道:“亲家,此事是我孟家的失察,惭愧,让贤婿受苦了!我孟家定不会就此罢休!”


    萧力道:“孟大人严重了,好在犬子无碍,一点小伤不打紧。”


    “等揪出此人,必还贤婿一个公道。”孟津眼眸眯了眯。


    *


    夜沉如水。


    谢寒渊独卧榻上,眉心微蹙,似梦中不宁。


    屋顶之上,一块青瓦被悄无声息地揭起,一条透明鱼线缓缓垂下,直落少年唇边。


    下一瞬,一滴乌色毒液顺着鱼线滑落,不偏不倚滴落于少年的唇中。


    谢寒渊骤然睁眼,眸光凛冽如刀,鱼线猛地被收回,一道黑影掠出,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翻身跃起,破门而出,掠过庭前回廊,轻功如燕,追出十丈,可那黑衣人再无踪影。


    正欲回屋时,谢寒渊却见孟颜裹着外衫立于他屋外。


    月色如水,冷风簌簌。


    孟颜身影静立,眉目沉冷。双唇抿紧,眼神冷如霜刃。


    谢寒渊目光微沉:“姐姐,可是被黑衣人惊到了?”


    孟颜面无表情,双眸如箭,直刺人心。


    她瞳孔直直地盯着他的眼:“谢寒渊,你还要装到何时?”


    夜风乍起,少年墨发扬起,睫羽颤动,好似一只挣扎的黑蝶。


    谢寒渊眉梢一挑,眸中涤荡起一抹阴翳,是一片幽深:“你方才,唤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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