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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史上最神经质重逢

作者:有限理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清明节总下雨。


    程月萤有些烦躁,她上午被合伙人拉着去签了个合同,下午出京的高速就堵上了,再叠加天气因素,等她回到禾城,已经是夜里七点多。


    她索性没回家,直接开车去了南山的墓园。


    公墓门口卖祭祀用品的店差一点儿关门,程月萤也不好耽误别人下班,看了看货架上纸扎的iPad和迈巴赫、帕拉梅拉,最后还是回归传统,匆匆选了点儿冥币和香烛。


    雨夜山上气温低,程月萤没带伞,裹紧了外套沿着石阶往上走,走到角落的一块墓碑那儿蹲了下来。


    墓碑前不知道被谁摆了一束鲜花,被雨水敲打得花瓣零落。程月萤收拾了一下,把自己买的东西摆好。


    程月萤跟墓碑上的照片对视,照片里的女人笑得温婉宁静,她擦了擦照片上的雨水,也跟着笑起来。


    “妈,好久不见,”她轻声说:“这次又忘记给您带好吃的了,对不起啊,主要是我住的地儿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您见谅吧。”


    有风吹过来,程月萤拿香烛把冥币压住,继续道:“也不知道底下有没有通胀,总之这些钱您先收着,不够的话来梦里跟我说。”


    程月萤又对着越清茹的墓碑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情,骂了一会儿上司,直到腿有点儿麻了,才扶着膝盖站起来。


    又摸了摸照片上越清茹的脸,跟她告别:“我先走啦,下次再来看你。”


    走的时候雨又下大了些,程月萤把外套的兜帽带上,手插在口袋里往外走。


    墓园里灯光昏暗,她又穿了一身黑,走路习惯半垂着头,远看过去只露出一点儿苍白尖削的下颌,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有点吓人。


    有其他急匆匆赶过来扫墓的人远远见了她都绕路避开走。


    程月萤无知无觉,只管低头赶路。


    快走到墓园门口的时候,她不经意抬头,看到前面站了个身量很高的男人。


    男人穿了一件黑色风衣,打着一把黑伞,伞沿压得极低,看不清脸,只能隐约看到下巴的轮廓,线条漂亮,皮肤很白。


    身边停着一辆迈巴赫。


    程月萤几分钟前刚在店里看过纸扎版的。


    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路数,在夜幕里透着点儿诡异的优雅,像个来索命的艳鬼。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有点儿瘆人……


    程月萤腹诽完,加快脚步想从男人身边走过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男人突然伸出手,用力抓住了程月萤的手肘。


    “草!”


    程月萤吓得骂了句脏话,用力挣扎。


    男人动作顿了一下,手上的力气更大了。


    伞沿抬起来,露出一张表情很臭的帅脸,皱眉低头看着她。


    “啊,是你啊。”


    程月萤的动作停住了,有点尴尬地跟对方打招呼:“好巧。”


    打完招呼就有点后悔,哪有人多年未见,在墓园里重逢前男友的时候说好巧呢,也太不吉利了。


    果不其然,梁灼的表情更臭了。


    他又用了点儿力,因为程月萤没再挣扎,所以很顺利地把她拉到了伞下,“不巧,我特意来找你的。”


    “我妈墓前的花是你放的吗?谢谢你,很漂亮。”


    程月萤的头发都被雨水打湿了,睫毛也湿漉漉的,仰着脸望向他的时候,看上去几乎像是泪水。


    梁灼低头看着程月萤。


    他特别受不了程月萤这个表情。


    即使是装出来的。


    他想帮程月萤把脸擦一下。


    但是梁灼一只手举着伞,一只手抓着程月萤,左支右绌。


    如果放开程月萤,她肯定会转身就跑。


    程月萤就是这样的人。


    权衡了一下,梁灼只能继续说:“是我放的。”


    “哦,”程月萤点点头:“谢谢你。”


    梁灼就有点沉不住气,他的定力遇到程月萤总是破功,他说:“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程月萤顺着台阶下,问:“为什么啊?”


    梁灼更生气了,合着自己不提醒她就一点儿也不好奇是吗?


    他盯着程月萤的眼睛,有点儿没好气地说:“7月13日,我今天遇到一个人。7月20日,他的眼睛好漂亮……”


    程月萤看上去好像有点儿呆住了,她眨了一下眼,睫毛上的水珠簌簌落下来,看上去更像是落泪了。


    梁灼停住复诵,下颌绷得很紧。


    他抓着程月萤的手刚松一点力气,就听到她说:“你找到了啊?”


    “嗯。”


    程月萤问:“那能还给我吗?”


    梁灼斩钉截铁地说:“凭什么。”


    “哦,”程月萤低下头想了想,过了几秒,又抬头看他:“那我先走了。”


    她挣了一下,梁灼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她又走回雨幕里。


    “你就不争取一下吗?”


    梁灼气不打一处来,追上程月萤,又把伞罩在她头顶,“那可是你母亲的遗物。”


    “好吧,原来你也知道那是我妈妈的东西,”程月萤颇有些听之任之的态度,特别好脾气地说:“那我争取一下,现在能给我了吗?”


    梁灼又说:“不行,你没有一点诚意。”


    “大少爷,你怎么还是这么难伺候,”程月萤无奈地说:“我不要了还不行嘛,我可以去营业厅办理号码过户的。”


    “但是你和你母亲的短信往来只保存在旧手机里,”梁灼低头看她:“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办理过户,一直往她的号码里充值,就是担心那些内容消失。”


    被他说中了。


    程月萤跟他沉默对视半晌,说:“梁灼,你现在好无赖。”


    梁灼面无表情:“承让,毕竟是跟你学的。”


    程月萤抹了一把脸,那些从见面开始就让梁灼心绪不宁的泪水一样的水迹终于不见了。


    他绷紧的神经刚放松一点,就听见程月萤问:“那你想怎么样?”


    梁灼思忖片刻,说:“我从港城过来,奔波一路,还没有住的地方。”


    好,找不到住的地方,但是能找到迈巴赫和专职司机。


    程月萤认真看他。


    几年不见,梁灼脸皮厚了好多,修炼得跟个妖孽一样,胡扯的时候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


    她无法判断他的真实情绪。


    梁灼指了指迈巴赫:“上车,回你家。”


    程月萤摇了摇头:“我开车来的,就在前面。”


    梁灼非常通情达理:“那就坐你的车。”


    程月萤想了想:“这样吧,要不然你还是坐自己的车,让司机在后边跟着我就行。”


    禾城的路政基建做得不怎么样,好几条小路都没装路灯,说不定能甩开他们。


    梁灼睁眼说瞎话:“我没有车。”


    司机正等着老板指示,听到这里立刻通情达理地一脚油门加速驶离现场。


    程月萤:……


    她看着远去的尾灯,满脑子无语。


    程月萤这会儿其实有点儿想笑了,但是直觉告诉她,如果现在笑出声,梁灼会更生气。


    于是她只好掏出钥匙,无奈地歪头示意了一下:“走吧,大少爷。”


    梁灼不给程月萤一点儿跑路的机会,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程月萤的车型小,副驾的座椅放到最后面,梁灼一米八七的个子,长腿蜷缩着坐得还是有点儿憋屈。


    “你说你非受这个罪干嘛呢。”程月萤声音里带着点儿笑意。


    梁灼淡淡道:“怎么不买个好点儿的车。”


    “这话说的,”程月萤又笑了:“有钱谁不想买个好车,我还想买大G呢。”


    梁灼手握成了拳,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你别,”程月萤余光看到他的动作,收了笑,转头系安全带:“我可找不出那么大的纸箱给你往回寄。”


    梁灼脸色更臭了,他不理程月萤,专心地把副驾的储物收纳拉出来检查。


    程月萤的车布置很简单,就挂了个车载香薰,抽屉里也没有男人的物品。


    梁灼把收纳塞回去,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儿。


    程月萤启动了车,问他:“找什么呢?”


    梁灼面不改色:“纸巾。”


    “不就在你手边吗?”程月萤指了一下:“翻我东西干什么。”


    梁灼心态极好,抽了一张去擦肩头的雨水:“刚才没看到。”


    程月萤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接下来梁灼没有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路过一个街角的时候,他突然朝窗外看去。


    程月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禾城二中,她曾经的母校。


    “那个电话,”梁灼问:“是真实的吗?”


    “什么电话?”程月萤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说清楚一点。”


    “没什么。”


    -


    禾城的老房子程月萤不怎么回来住,请了人定期打扫,整体还算干净。


    但是把防尘罩揭开换床品的时候,梁灼还是打了好几个喷嚏。


    程月萤从包里拆了个口罩递给他,“豌豆王子啊你,这点儿灰尘都过敏。”


    梁灼脸色很臭,但是没有反驳。


    戴着口罩还是不行,梁灼一直不停地打喷嚏和咳嗽,口罩上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波光粼粼的,全是生理性泪水。


    程月萤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特别没办法地说:“走吧豌豆王子,去住酒店。”


    禾城没什么高档酒店,梁灼这个人又挑剔得很,转来转去,程月萤勉强找了家如家。


    前台问:“要大床房还是双床房?”


    程月萤说:“大床房。”


    旁边的梁灼立刻转过头看她。


    对着梁灼明显想多的眼神,程月萤解释道:“我等会儿回家住,你先休息,明天我来找你。”


    “不行,”梁灼又抓住她的手腕,转头对前台说:“换成双床房。”


    程月萤进电梯的时候特别无奈,说:“你先放开吧,我现在总不至于从电梯里飞走。”


    梁灼这才放开手,但是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显然程月萤在他这里早已信用破产。


    进了酒店房间,梁灼还是在咳嗽。


    禾城的倒春寒特别严重,他出了航站楼就吹了冷空气,再加上前面那一遭灰尘过敏,这会儿咳嗽得有点儿停不下来。


    程月萤指了指卫生间:“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我给你叫个抗过敏药。”


    梁灼站玄关那儿不动。


    程月萤无奈地说:“我不走,行了吧,我还指望你把手机给我呢。”


    梁灼这才开始脱衣服。


    风衣、领带、西装、衬衫……


    他解开西裤拉链的时候程月萤“唉”了一声,无奈地说:“你能不能注意点儿,我这一抬头吓一跳。”


    “你又不是没见过,”梁灼冷冷地看她一眼,拿着浴袍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就在玄关旁,洗澡的过程中他听到离门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房门打开的声音。


    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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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闭着眼,温热的水流从他脸上冲刷过去。


    他心想:果然。


    梁灼裹着浴巾吹完头发走出来的时候,表情有些错愕。


    程月萤竟然没走。


    她正坐在窗边沙发上用手机回邮件,桌子上放了盒氯雷他定和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看到他出来,程月萤把手机一丢,示意了一下:“你先吃药吧,我去洗澡。”


    说完就从衣柜里拿着浴袍走进了洗手间。


    梁灼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把药吃了。


    好苦。


    禾城没有机场,梁灼从港城飞了三个半小时到省会,又从省会坐车到禾城,一路舟车劳顿,他也有些累了。


    吃完药靠在床头,梁灼想着,等程月萤洗完澡,要质问她。


    但是他想问的东西太多了,一时间没想好该先问什么。


    往日困扰他的睡眠障碍好像在见到程月萤这一刻就失去了威力。在隐约的水声中,梁灼感觉到神经紧绷太久后难得的放松,和某些由安全感带来的困意。


    大脑跟锈住了一样,想着想着就不会转了。


    梁灼昏昏沉沉睡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两点,他被前台打来问是否退房的座机电话吵醒,头痛欲裂。


    梁灼咬着牙起身,发现自己挂在衣柜里的衣服口袋被翻过了一遍。


    他简直被气笑了,还好他留了心,没把那个旧手机带在身上。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梁灼梳理了一下思绪,勉强把气压下去,给程月萤现在用的号码打电话。


    “嘟嘟”两声过后,电话被人挂断。


    还挺警觉。


    他明明用的是内地的新号码。


    梁灼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开始编辑短信:“女士您好,我是如家酒店禾城南街店的工作人员,昨天和您一起入住的先生刚刚被急救车送去了医院,请您回个电话,情况紧急。”


    短信发送成功。


    过了几秒,号码拨了回来。


    程月萤的声音响起来:“现在怎么样了?”


    听着还真有点儿着急。


    梁灼这次是真的被气笑了,他咬着牙:“你还知道担心我。”


    “……”程月萤也笑:“我就知道一片安眠药和一片抗过敏药不至于,你没事就行,挂了啊。”


    再打过去,已经被拉黑了。


    梁灼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打电话让助理送衣服过来接他。


    退完房出门,他第一次看到日光下的禾城。


    这是一座在某种意义上被放弃了的小城,地方债务高企,土地财政失灵,新城区和旧城区密不可分的纠缠在一起,四处可见停工的烂尾工程。


    程月萤在这里长大。


    助理坐在副驾,转头跟他汇报今日的接洽详情:“……校舍翻新和奖助学金的细则都已经谈妥,合同没有更改,校方说下午就可以拿去会签。”


    梁灼的头还是有点儿疼,脸色很不好看,“好。”


    “程小姐当时的老师还在禾城二中任教,”助理补充道:“您想见一面的话,我可以安排。”


    车开进禾城二中的时候,有几个班正在操场上体育课。


    小孩儿们好奇地跑过来围观豪车,被前来接人的校领导驱赶开了。


    车门打开,来人都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大手笔做慈善的年轻人……年轻得有些过分了。


    矜贵到看起来有距离感,却教养极好,完全感觉不到倨傲。


    赵磊在课间进到办公室,看到眼前的陌生男人时也是这个感觉,他已经快要退休了,但还是下意识对面前的年轻人用了尊称,问:“您是?”


    男人站起身同他握手,“赵老师,我是越萤的朋友,您还记得她吗?”


    “啊……”赵磊愣了一下,再看他时就带了点儿笑:“阿萤啊,怎么不记得,我以前班上的小孩儿。”


    梁灼点点头,问:“她转学走那年,给您打过一个电话,您还有印象吗?”


    “越萤转走……”赵磊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好几年了,都五六年了吧,这个我还真想不起来,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梁灼笑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离开时,梁灼的手机里多了一张程月萤以前的照片,是赵磊带着他去档案室找出来的。


    “越萤这个小孩儿很聪明的,就是整天心事重重的,看着就特别累。”


    赵磊从档案簿里翻出属于她的那一页,叹了口气:“不过说到底,也都没办法。”


    讲到这儿,赵磊才想起来问:“越萤现在过得怎么样?她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当年的事情没耽误她的学业吧。”


    “劳您挂心,”梁灼盯着程月萤的证件照,低声说:“她现在过得很好。”


    照片上的程月萤不像梁灼过去熟悉的任何一种神情。


    梁灼的印象里程月萤总是在笑——不管是什么意味的笑。


    但是照片上她不笑,就连盯着镜头时都皱着眉,黑白分明的一双眼里没什么情绪,看上去对整个世界都不耐烦。


    很累。


    这时候她多少岁?


    梁灼站在禾城二中门口时,才发现这里到程月萤的家是一道直直的马路。


    正值放学时分,穿着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在这条马路上穿行,笑谈声随之响起。


    青春无敌。


    她以前也是这样吗?


    还是像照片上一样,疲惫、空洞、面无表情。


    重复着一天又一天的日程。


    直到命运的风暴兜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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