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开玩笑怎得还开出眼泪了？
柳依依忙又忍着疼，宽慰他道：“风公子无需自责，二牛总说我连山猪都能扛，你拉不动我也正常……嘶……”
喘了口气，她接着安排：“可否劳烦公子四处寻些藤蔓，好做个绳索？嘶……再帮我找几根木棍……”
“好，好，我这就去……”风清扬赶紧爬起来，朝周边去寻。
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脚步渐近。
“这附近没有藤蔓，只有柳枝，可否？”风清扬右手握着一把绿色的枝条，回到了坑边，晃了晃，左手还拿着些粗细不一的树枝。
柳枝？这是到了水边了？
柳依依有些讶然，沉吟了一会儿，有了主意。
她示意对方把东西扔下来，又说道：“再多弄些柳条来，还有柳树皮。”
风清扬愣了一下，不知她要树皮做什么，却还是依言而去。
不过片刻，深坑底部堆满了柳枝。
柳依依取了些柳叶，用木棍捣烂，掀开裤腿，敷在红肿处。又从衣摆处，撕出长条，用作绷带。
放下裤腿，选了两根粗细长短相近的树枝，当作夹棍，固定在左边小腿上，缠上布条，系紧。
随后，她捡起大块的柳树皮，除去外层皲裂的硬壳，露出内侧白色柔软纤维，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呃，真是比黄连还苦！
“柳姑娘，你是饿了吗，怎么吃起树皮来了？不如，我去寻些野果？”风清扬看她动作，越发不明白了，只能干着急。
柳依依摇了摇头，却是已经苦得说不出话。就这么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嚼着柳树皮，坐在坑底，用柳枝编起了绳索。
一坑柳枝编完，她又挑了根约莫手臂粗的木棍，在一处坑角两侧的土壁上，从下而上，隔着半尺的距离，凿起了巴掌大的小洞。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一切也已准备就绪。
柳依依塞了几片树皮在怀里，又将柳条编成的绳索一端缠在腰上，另一端则系了木棍甩出坑去，让风清扬也捆在腰间。
她撑着坑壁站起，左脚已不似刚刚那般钻心地疼。
看来，柳树皮和柳叶起作用了。
她面向坑角，用双手攀住两侧坑壁上新凿的小洞，借助风清扬卷着绳索后退时的一点力道，双手用力，身体躬起，右脚一蹬，踏上坑壁的小坎，再迅速双手上移，修整。
就这么靠着腰间绳索的拖拽之力，和坑壁上小坎的支撑之力，交互配合着，柳依依终于双手够着地面，露出了头。
还差一点，就能出来了。
她本想让风清扬继续后拉，却见对方不知怎么突然捂着头，跪了下来。
她刚想躬起身，右脚继续上移，却突觉腰间绳索一松，没了力道，差点又掉下去。电光火石之间，双臂一撑地面，使了狠劲，右脚猛地一蹬，爬出了坑，躺在地上直喘粗气。
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就发觉腰间的绳索频频抖动起来，很是奇怪。
她心中纳闷不已，不禁转头，朝绳索的另一头看去，却是一惊。
只见风清扬像是疯魔了一般，双手捂头，在地上打着滚，喉头嘶哑，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他一头黑发早已散开，乱成了一团杂草，象牙白的衣衫，也已经滚得凌乱不堪。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双腿在地上乱蹬，鞋底粘上了厚厚的泥土，又黏上了枯叶。
一个清雅贵公子转瞬间就成了乞丐一般，倒有几分像初见时的情形。
这是中毒了？还是中蛊了？又或是什么妖邪上身？
柳依依摸不着头脑，胡乱猜测着。
她忍着疼痛，从地上翻身起来，捡了根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地朝风清扬走过去，却又被对方毫不停歇地剧烈翻滚逼得无法近身。
“风公子，你怎么了？”柳依依不由得在外围停住，急急问道。
地上打滚的人，听到这声响，却是身形一顿，双手下移捂住了脸，哀嚎声像是被猛然掐断了一般，转为不断的闷哼声。翻滚的幅度也小了，却是全身抖得更厉害，紧紧躬身如虾米一般，抖若筛糠。
柳依依这才近步去看。
只见他额头上冒着细密汗珠，手背上青筋凸起、骨节分明，分外用力，盖住了面目，看不出神情。细薄双唇上，上唇一丝血色也无，上齿紧紧咬着下唇，将下唇硬生生咬出了红润，唇中正渗出一颗颗鲜红的血珠，越来越大，竟是将嘴巴咬破了。
闷哼声从喉间溢出，听着很是痛苦，似是用牙关在阻挡着什么洪水猛兽。一不小心漏出一声哀鸣，虽是身体一松，却又猛地一弹，身体颤动得更是厉害。
他，是在极力忍耐吗？
柳依依看得心中一紧，隐隐发酸。这是痛成什么样了啊！
她俯下身，伸出手。
温热的手掌，刚刚贴上那单薄的冰凉身躯，就见对方如弹簧压到极限一般，双手猛地一挥，打掉了柳依依的手臂。
错愕间，柳依依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太阳穴上青筋密布，能感受到血管嘭嘭地震动。双眼圆瞪，似要凸出眼眶，双瞳无焦点，不知在看向何处。脸色煞白，双唇张开，下唇沾染了血色。喉结翻滚，胸脯起伏如山，又发出了阵阵哀嚎声。
“风公子！你还认得我吗？”
柳依依不禁提高了声调，张开五指，在风清扬眼前来回晃动，想要确认他是否恢复神识。
紧盯着对方游离的眼神，慢慢收拢，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他认出她了……
柳依依见唤醒了对方，欣喜不已，松了劲儿。看他似要翻身起来，不由得伸手去扶。
但她的手还未触到对方的衣袖，嘴角的笑意也还没绽开，却又陡然一阵天旋地转，突地被拖拽到地上，一阵摩擦。然后“嘭”地一声，上半身猛地撞上了一棵树，才被阻拦了去势。
原来，风清扬在看清柳依依的那一刻，像是触动了发狂的开关一样，也不知是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倏地从地上翻身爬起，朝着漆黑的树林里就是一通乱跑。须臾之后，才像是终于没了力气，踉跄着在密林里乱窜。
柳依依被刚刚那突然的一撞，撞得差点灵魂出窍。过了片刻，才恍过神来，躺在地上直喘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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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间的绳索仍然在簌簌抖动，只是那力道忽左忽右，忽松忽紧，甚是不规律。
柳依依歇息了一小会儿，恢复了点力气。害怕对方不知何时又会发狂，便想解开绳索。
只可惜，她已经被拖离坑边有些距离，篝火的火焰已然照射不到。昏暗光线里，那紧紧系在腰间的柳条，却是怎么也解不开。
柳依依拨弄得指间有些发疼，不得已，停了下来。
感受着腰间绳索那头传来的颤动，柳依依撑着地面，背靠大树，单腿站了起来。
她趁着绳子松垮的瞬间，猛地回拽，再绕着大树缓缓逆行一周，将两人腰间的绳索慢慢缠在了大树上。
就这么一圈一圈，柳依依硬是把发狂的风清扬给拖了回来。
所幸这一番折腾，两人都消耗了不少的体力。
那个发狂的少年，也没有像仙侠故事里一样，裂变成什么力大无穷的怪兽。在整个被往回拖拽的过程中，他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剧烈地反抗。
最后一拽时，风清扬似是体力殆尽，摇摇晃晃没有站稳，跌坐在地，身体仍然抽搐着，倒了下去。
柳依依停了动作，喘了口气。
风清扬躺在地上，脑袋左右微微摆动着，黑发凌乱地盖住了脸，张着嘴，上下两排牙齿随着身体的抽动磕碰在一起，磕磕作响，看起来像极了触电时的模样。
柳依依看他这情形，便又绕着大树反着转圈，松开了绳索，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块柳树皮，将白色纤维塞进对方嘴里，免得对方磕到舌头。
过了一会儿，看地上男子抽搐的动作缓了些，柳依依才扒开他脸上的发丝，观察他的神情。
直至他面上肌肉渐渐松弛，双目从虚空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她才出声轻唤道：“你好些了吗？”
风清扬无力出声，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柳依依这才放下心来：“还能走么？”
少年轻微地摇头，顿了顿，又点了点头。
柳依依叹了口气，这家伙，似乎特别爱逞强。
“唉，可是我走不动了。我现在真的是，饿得连树皮都觉得很好吃。唔……你也来点……”柳依依一边皱着眉头嚼树皮，一边又往他嘴里塞了些。
风清扬学着她的样子，也下意识地咬了咬，只一下，便也皱紧了眉头。但是越到后面，神色却越来越缓和。
他双眸渐渐恢复了黑玉般地温润，仰看着身旁的女子，见她呲牙咧嘴地嚼着“好吃的树皮”，不由得虚弱地牵了牵嘴角。
柳依依不禁有些惊讶，他该不会是经历了刚刚那一遭，失了味觉吧？怎得这么苦，还能笑着吃，像是在吃什么珍馐美味？
两人就这么一坐一躺，解了绳索，嚼着树皮，休养生息。
良久，柳依依觉得左腿的疼痛又减轻了些，风清扬也恢复了些力气，可以自己撑着坐起来了。两人这才相互搀扶着，一人拄拐，一人点了根火把，走到满是柳树的岸边，沿着河岸继续往下游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有些累了，正准备坐下来歇会儿，却忽然看见前方远处，隐约出现了几个火点，在跳跃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