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已经被菜油全部浸润。
上面只写着一行小字：和苏雾保持距离，不然你们谁都出不去。
没有任何的署名。
陆湮猜测这纸条是邓肯放进来的。他把纸条塞进嘴里，巴拉了一大口饭，胡乱嚼了几下就囫囵地吞下去了。
苏雾这段时间基本上适应了实验室里面的生活，没事的时候就粘着陆湮。她偶尔也会发现，陆湮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有时会突然不说话，有时会像一个木头一样呆滞住。
好在大部分时候的陆湮都是正常的，他是苏雾在里面唯一的依赖，苏雾也就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些不正常的瞬间。
吃过饭的陆湮破天荒地没有陪着苏雾，他躺回了自己的位置，一只胳膊枕在脑后，琢磨着纸条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雾看到陆湮躺下后，也跟着往过蹭。陆湮习惯性地去拉她的手，但两人接触的一瞬间，一个念头出现在了他的脑袋里。
陆湮心下有些犹豫，但甩开了苏雾的手，调转身子，将背朝向了她。
“哥哥？”
苏雾眨眨眼睛，看着陆湮沉默的后背。
哥哥一定是在逗我玩，以前也经常这样子。
苏雾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又往过凑了凑，趴在陆湮的胳膊上，借着身体的力量摇晃着他：“哥哥快起来快起来，哥哥要是不起来，雾雾就挠痒痒。”
陆湮最怕挠痒痒，苏雾一直都记着。见他还是一动不动，苏雾作势要挠，手已经放在陆湮的腰部了：“我——要——挠——了——哦。”
以前只要是这样，陆湮都会翻身坐起来的，然后把她抱住。
只是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出现，苏雾放在陆湮身上的手被他一把抓住，往外推开。
“别烦我。”
“啊。”
苏雾本来就半蹲着，重心不稳，这一推直接让她摔倒在地。屁股接触到了冰凉的地面，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陆湮。
哥哥觉得我烦了吗？
面前的人依旧是背对着她，哪怕听到了她的叫声也没有回过头。
苏雾不死心，又站了起来，转到了陆湮的另外一侧，躺在地上和陆湮面对面：“哥哥，你怎么了？”
陆湮本来还睁着眼睛，看到苏雾凑过来之后，立马合上了眼，他不敢看到苏雾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
不管苏雾怎么问他，陆湮都一声不吭。
“哥哥。”苏雾真的急了，声音里已经挂满了哭腔，她也顾不上之前邱容告诉她的那些不许哭的话，她想要用手去抱住陆湮，“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了。”
苏雾说到最后，已经完全忍不住了，哭出了声。
这一哭就像是打开了情绪的闸门一样，止也止不住。她不住地啜泣，连哭声都不能连续，有好几次哭着哭着就没了声音，陆湮还以为苏雾哭得背过气了，差一点没忍住过去哄她。
邱容最开始还只是在一旁看着，后面看到局面越来越不可控。
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把胳膊挡在眼睛上。
另一个就坐在旁边哇哇直哭，眼泪和口水都在地上印出了一滩水渍。邱容看不下去了，过去牵起了苏雾的手。
也没和陆湮打招呼，把苏雾领到了她那边。
“姐姐，呜呜呜。”苏雾在邱容的怀里哭得很伤心，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得陆湮不开心。
邱容也只是轻轻地拍拍她，没有说什么话。
看来，陆湮的芯片真的起作用了，不然他没理由变成这样子。
小苏雾，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邱容有些心疼苏雾，本来一直宠着她的人，突然变了样子，她还这么小，怎么能接受的了呢。听到自己怀里的抽噎声，邱容突然发现：
也许，苏雾接受了实验，反而对她还好一些。
这是邱容第一次升起这样的想法。只是一想到那时候的苏雾，会真的对自己毫无依恋，她心里就一阵阵地痛。
怀里的哭声渐渐小了，邱容以为苏雾终于恢复了。
只可惜她并没有。
苏雾虽然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但是怀抱的主人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会再为她擦去眼泪，用轻柔的声音安慰她。
是啊，姐姐好早就和她说过，不能哭，不能和她睡，她会对自己很凶。
是自己忘记了，但姐姐一直还记得。
姐姐是这样，现在哥哥也是这样了。
是雾雾太烦人了吗？总是黏着他们。
那雾雾改好了。
苏雾从邱容怀里抬起头来，整个人已经哭得不成样子，鬓角的头发黏在了脸颊上，白皙的脸蛋上很明显地挂了两道泪痕。
“雾雾。”邱容看到她这副样子有些心疼。
苏雾摇摇头，瘪了下嘴巴，靠近邱容亲了她一口后，马上跑开了。
姐姐，以后雾雾不烦你啦。
路过陆湮的时候，苏雾发现陆湮已经坐了起来。看到她跑过来，陆湮又低下了头，手指在地上画着圈。
苏雾只是瞄了一眼，就跑开了。她低下身子，费力地拉着自己铺在地上的被褥，一点点一点点地挪到了靠着墙角的地方。
旁边就是一周前关弘把她扔进的池子。要是睡在这里，晚上一不留神就会掉进去。这段时间苏雾一直远离池子，她生怕自己又一头栽进去。
现在的她却故意把床铺搬到了那里。
陆湮想出声反对，刚张开口，就又止住。
和苏雾保持距离。
纸条上的话又浮现出来，陆湮终究选择闭上了嘴巴，悻悻地垂着头。
只有我表现出实验成功的样子，关弘应该就会放我们出去。
这是陆湮对那纸条上话的理解，因此他对苏雾的态度才会急转直下。不管苏雾怎么看他，只要能让她出去，一切都值得。
苏雾力气不够大，那个床铺反反复复地弄了好久，还是皱皱巴巴的。还有几次险些掉了下去，她害怕之余，也在用余光注意着陆湮和邱容的表现，依旧是一动不动。
苏雾的心更加沉了，她连床铺也不铺了，只把自己身下铺平后，就马虎地睡在了上面。
陆湮看到苏雾躺下后，自己也躺了下来，换了好几个姿势，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观察到苏雾的角度，才停止。
从那天起，三个人几乎处于了一个零交流的状态。
苏雾几乎不主动和邱容还有陆湮说话。
只有邱容偶尔做一下传话筒。
“苏雾，这个故事书给你，放在我行李箱太占地方了。”
“苏雾，饿了吗？我那里还有昨天的剩饭，不打算吃了，你拿走吧。”
“这个也给你，我不需要。”
邱容每次给苏雾东西的时候，苏雾都会接过来，然后低声说一句“谢谢”，算是回应了。邱容也发现了，自那天之后，苏雾就再也没有叫过自己姐姐。
这样也好。
每次邱容和苏雾说话的时候，陆湮总会竖起耳朵来听。苏雾也是一样。
“陆湮，你还头痛吗？”
“没有。”
苏雾心想：哥哥现在不头痛了，他越来越好了。
“昨天睡得怎么样？”
“还行。”
哥哥睡得还可以，但是我却睡得不好。
苏雾也只是听着，从来没有插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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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久没和别人主动交流过了，以前可是一个小话痨，现在每天只能沉默不语。
她开始期待每天邓肯的到来，那是她每天可以交流的人，是个她不用顾及是否会惹他生气的人。
“邓叔叔，你来了。”
“谢谢叔叔。”
“昨天的菜很好吃。”
......
邓肯从来没有认真回过苏雾的话，但苏雾不在乎，她只是想要个说话的人。
有一天和邓肯一起来的人，又多了一个，就是关弘。
关弘半个月没来这里了，他把观察的任务交给了邓肯。邓肯最近和他报告说，陆湮的情绪已经渐渐消失了，情绪波动的情况越来越少，对苏雾都不太上心。
听到陆湮对苏雾的态度有所转变后，关弘才想着来这里看看。
一进研究室，果然看到苏雾已经搬到了最角落里，陆湮单独在另外一边。
关弘刚进去，陆湮整个人就绷紧了。后颈疼痛的感觉又传来。
邓肯站在关弘后面，和陆湮对视着，朝他摇了摇头。
陆湮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低下了头，装作不在意关弘的样子。
邱容见到关弘来了之后，知道希望来了，她立马站了起来，向门口的两人走过去：“最近陆湮的情况很稳定，基本上没有情绪波动。苏雾——”
邱容边说，边看向了角落里：“最近情绪一般，我担心会影响后面的进度。”
“知道了。”
关弘在实验室里踱步，走到了苏雾面前。苏雾也不躲，仰着头看着他。
眸子里全是质询。
关弘只是看了几眼，就离开了。他绕回了陆湮面前：“站起来。”
陆湮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听话地站了起来。关弘绕着他看了几圈，看到他始终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开始相信自己的实验真的奏效了。
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在实验室里回荡着。
“我就说我可以的。”
接着又是一阵笑声。
关弘的声音撞击着陆湮的耳膜，他的心脏因为这笑声感到阵阵不适，生理性地厌恶升了起来。
陆湮努力地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有任何的异常。
左边的肩膀突然有了分量，是一只枯槁的手。指甲盖因为长时间的实验已经泛黑，小指还短了一截。
关弘拍了拍陆湮的肩膀，冲邓肯说道：“他可以出去了。”
陆湮立马睁大了眼睛，真的可以出去了吗？雾雾终于不用再睡在这里了。
陆湮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苏雾不用受苦了。
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坠入了冰窟里：“邱容，你继续和这小妮子在这里。”
邱容听到这话，心里一惊，但没有多问，装作配合地说：“好。”
陆湮却不这么觉得，他只想要苏雾出去，自己在哪里都无所谓。
正要扭过头理论，却发现右肩也被人搭上了。还有一阵疼痛传来，是邓肯捏着他的骨头。
邓肯的提醒，让陆湮停止了接下来的动作。
“好，那就还让陆湮和我住，我会一直留意他的表现的。”邓肯向关弘保证着。
“嗯，走吧。”
临走前，关弘还冲着邱容说道：“看好这丫头。”
“放心吧关老师。”
陆湮被夹在了队伍的中间，跟着关弘走出了实验室。临走的时候，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并没有看到苏雾的样子。
而在角落里的苏雾，看到陆湮平安出去后，终于露出了最近这段时间第一个笑容。
“陆哥哥再见，你不要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