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质问在暮色中飘荡。
贺凡真指尖顿在她左眼眼罩边缘，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远处传来渡轮汽笛，惊起一群血瞳乌鸦。
“叫声哥哥我就帮你。”他忽然轻笑。
林夏眼皮狂跳，忍不住想要后退，却被贺凡真的手臂拦住。
“叫声哥哥。”他眼神清澈却诱惑。
“你、你真的能帮我找到奶奶？”林夏全身僵硬，感觉血液都涌到了心脏，跳动的幅度大到能从嗓子眼里蹦出。
“嗯。”贺凡真弯腰，视线与林夏平齐，点头。
“哥、哥。”
这两个字艰难地从她口中说出后，她挎包里的木偶发出龟裂脆响，林夏赶紧打开塑料盒子查看，只见木偶胸膛直接沿着裂纹碎裂成了几瓣，两颗黑珍珠眼珠从眼眶里滑落，滚落她脚边，化作碎片。
“哥哥！”林夏惊慌蹲下，却在触及珍珠碎片的瞬间看见珍珠碎片成为了齑粉，连同塑料盒子里的檀木木偶、铺着的珍珠一起，全部成了灰烬。
晚风吹过，齑粉消散。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事情发生的太快，林夏只觉得浑身冰凉，伸手去抓被风吹起的灰尘，却空空如也。
“是你对不对？都是你害得对不对！还我哥哥！”林夏伸手抓住贺凡真的衣袖，满眼愤怒。
贺凡真深吸了口空中的珍珠粉末，黑色的眼珠子突然全黑，有了如黑珍珠一样的光泽。
林夏手上的力气全失，倏然松开了他的衣袖，转身想跑，却被贺凡真拽进怀里。
他胸膛传来双重心跳，浓郁的檀香味道钻入林夏鼻腔。
“现在，我们永远不分开了。”
路灯骤亮，林夏看见他手腕缠着木偶的红绳，与自己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而她的左眼竟然看到贺凡真夕阳下的影子里叠加了无数的欢欣鼓舞的黑影，一个个疯狂地想要靠近自己的影子。
“啊啊啊！我也要抱抱！”
“好香、好好好闻，想咬一口，不行，我的口水要流下来了！”
“我也要闻，我也要咬！”
“都不要和我争，她是我的，呜呜，我想哭，原来她这么柔软可人！”
“闭嘴，你们不要吓到她。”
贺凡真温柔的声音响起后，这些黑影的呢喃顿时消失。
林夏觉得从此刻开始，自己是真的疯了。
竟然看到听到了这些。
——
仁爱医院消毒水味刺鼻。林夏盯着贺凡真递来的水，液面倒映出他黝黑的瞳孔。傍晚她在学校昏倒，醒来就到了医院里。
“有些低血糖，小姑娘家家的，可别为了减肥不吃东西。”医生将她手腕的针取了，又叮嘱了一通，笑着向贺凡真致意后离开。
“你该换药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伸手要掀林夏左眼的眼罩。
林夏触电般后仰，撞翻了瓷瓶。
瓷瓶里的药流了出来，竟然是之前奶奶给她的那种。
“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我奶奶配的药！”林夏着急质问。
“我给她的药方。”他答的温柔而随意，林夏却觉得恐惧。
“别怕。”贺凡真倾身上前，扣住她后脑，呼吸间溢出熟悉的檀木香味，“你的左眼很快就能见到奶奶了......”
红绳上的小小海贝擦过林夏的脸颊，她内心矛盾不已。
“真的贺凡真在哪？”她问。
“他说他想他妈妈了。”他的舌尖突然舔过林夏的左眼，冰凉的触感让林夏全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像我想你一样。”
林夏猛然推开他站起。
“你、你……”
“叫哥哥。”他笑着回味舌尖的温热，想要靠近林夏，却又怕吓到她似的站在了距离她一步的位置，歪头哄道，“左眼睛是不是不疼了。药被你打翻了，刚才是应急。”
“啊啊啊，会不会说话啊，别吓着她了！”
“她的眼睛也好香，呜呜呜……我不行了，我也想舔她……”
“我……”
林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贺凡真一声轻叹，黑影里的那些声音戛然而止。
“我要回家了！”林夏抓起一旁的书包，冲出了病房。
却在下楼的时候撞到了李昊和周幼仪。
“你怎么在这？”
“你们怎么在这？”
三人面面相觑，李昊挠头，周幼仪红了脸。
“小哭包来……咳咳……那个亲戚来了，疼的晕倒了，我送她来医院看看。你呐？”
“她低血糖，我送她来看看。”贺凡真抱臂道。
他明明没有跟着林夏进电梯，不知道为何会同时出现在大堂，李昊心里有些疑惑。
“我送你和小哭包回去吧！”李昊说完，周幼仪忙将林夏拉到了自己身旁，警惕地看着贺凡真。
李昊告诉她，贺凡真落水一日后被一户渔民捞起，渔民说刚开始他气息全无，可是再探鼻息就正常了。
而且没有任何溺水的症状，就想昏睡一样。
普通人怎会如此？
“也好。”贺凡真嘴角依旧维持着温柔笑意，“夏夏就拜托你俩了。”
“好的。”李昊和周幼仪恭敬回道，回完才惊觉自己刚才的答复竟然似乎身不由己。
贺凡真满意点头，李昊皱眉想要质问，林夏忙拉住了他的袖子。
贺凡真眸子一凛。
林夏忙松开。
“走了！”林夏僵声说完，赶紧拽着周幼仪离开。
“嘶，我刚才心脏好疼。”走出医院后，李昊莫名地摸着胸口道，“那家伙好像更不喜欢我了。”
“我胸口也发闷。”周幼仪同样道。
林夏胸口也发闷，闷了一夜，烦的。
直到晨光熹微，她被一阵吵闹声吵醒。
“你们是……”
林夏开门，看到对面大门敞开着，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工人正在往房间里搬箱子。
“有租户今日要入住，不好意思，吵着你了！”
领头的师傅笑着将一个果篮递了过来。
林夏皱眉，对门是林二奶奶家，虽然跟她家关系一般，但是林夏知道她们两个老人在这住的好好的，怎么把房子租出去了？
尤其这又是一楼车库改装的房子，哪个租客会愿意住这？
难道是缺钱的人？
但是很快她就推翻了上面的猜测。
“小心点，这真皮沙发，很贵的！”
“哎哎哎，还有那个花瓶，听说是个古董，可千万要小心啊！”
“请问，对面的租户叫什么？”林夏有个不好的预感。
“我们公司有要求，不能透漏客户的信息。不过小姑娘你也不用担心，租客说了，他晚上会拜访邻居的。”
林夏心里不好的预感更甚。
小区太破旧，虽然偶有租户，但是搬家这么大阵仗的还是头一回见，几个早起买菜、遛弯的老头老太太都站在榕树下看热闹。
隔壁的秦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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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列，她看见林夏后，跑回屋拎了个塑料袋子出来。
“小瞎子，我今早包的荠菜馄饨包多了，冰箱里搁不下，给你了。”
也不等林夏伸手，就将东西塞到了林家的门缝里。
“谢谢你，秦奶奶。”
林夏眼睛有点发热。
记得小时候奶奶忙不过来，秦奶奶也会一边喊她小瞎子，一边骂奶奶是神婆不会看孩子，一边又把吃的塞给她。
秦奶奶家的儿媳妇下楼正好看见，朝着林夏和自家婆婆啐了一口，但是却没有说话。
林夏知道，她是真的哑了。
当林夏看到贺凡真端着鸭脖、鸭锁骨、毛豆、鱼豆腐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她也差点哑了。
“你的新邻居，贺凡真，以后多多指教。”
漂亮的眉眼、温柔的眼神，连鼻尖上的那颗红痣都带着温煦，林夏却想将门摔在他面前。
只是还没等她这么做，贺凡真背后突然窜出一个小孩子，猛地推开林夏家的门钻了进去。
“小叔叔，你同学家好破好旧啊！她家很穷吧？”
“你为什么要搬到这里呀！整个小区都好穷啊！”
童声童气的抱怨声正是贺凡真的侄子贺泓一。
“哇，这个刻了一半的木偶是什么？”
“别动！”堵在门口的林夏忙跑过去，将桌子上的檀木、刻刀收了起来。
贺凡真的目光在那片木屑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笑道：“夏夏，哥哥只有一个哦。”
林夏手里的刻刀跌落在地。
檀木和木屑都变成了飞灰。
“哇！小叔叔的魔术好厉害，我还要看。”
贺泓一满眼崇拜地拍手叫好。
“吃东西了。”贺凡真摸了摸贺泓一的头，“不要告诉你爸爸我给你吃辣。”
“嗯嗯。”贺泓一看着贺凡真打开的卤味盒子，馋的口水直流，乖乖地伸手让他给自己的小手戴塑料手套。
刚一戴上，就开始啃起了鸭脖子。
“是不是挺可爱？”贺凡真看着饿虎扑食的小侄子，笑道，“像你小时候一样。”
林夏垂首站在桌旁，抬头看向贺凡真的侧脸，流畅的下颌骨、勾起的嘴角，如黑珍珠一样的眼睛。
这个人，是哥哥，木偶哥哥。
可是木偶哥哥又是谁？
难道贺临川就不觉得贺凡真有问题，竟然让自己唯一的儿子来这里。
“喂，瞎眼姐姐，你也吃呀，这个可好吃了！”
贺泓一踮起脚尖把一个鸭脖子递到了林夏的嘴边。
“小孩子要讲礼貌，不许说她眼瞎，不然小叔叔让你也眼瞎哦。”
贺凡真伸手捏贺泓一的鼻子。
“嘻嘻……知道了！”贺泓一完全不怕他，笑嘻嘻地点头，但很会看眼色地换了称呼，“漂亮姐姐，你吃。”
“嗯。”林夏接过他手里的鸭脖，听到贺凡真的影子们叫嚣着要惩罚贺泓一这个小鬼头。
“哼，小家伙情商太低，我要戳瞎他的眼！”
“我要撕烂他的小嘴，这么小就这么不会说话，害她伤心……”
“哎呀我就跟你们不一样了，我要当那个鸭脖子，被她捏在手里，想想就觉得幸福满满……”
贺凡真像是没有听到这些声音一样，淡定地给林夏递了塑料手套过来。
又惹得黑影们一顿争论。
林夏避开他的手，狠狠地咬了口鸭脖子上的肉。
是她从小喜欢的藤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