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月楼
沈泠的胳膊放在桌上，骨节分明的长指搭在她的腕间，忽地在空中迟疑了下，像是不可思议般地又把上去。
“怎么了？”
沈泠微微歪头，看着面前的陌上：“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陌上的表情复杂，眉心紧蹙：“我也不知道。”
问题就在这里。
不管他怎么把脉，为什么沈泠的身体都像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陌上分明能感觉到，她体内的生机在渐渐消散。
他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你先闭上眼。”
陌上转身走向自己的医箱，在里面左右翻找。
沈泠虽是不知陌上要干什么，却也隐隐猜到自己的问题有些棘手，便靠在椅背上，老实地闭上眼。
这几日她忙着处理爹娘的安葬，又费心将苏漫他们送回了神医谷，着实有些疲惫，不过才闭眼了一会儿，竟是有了些困意。
陌上拿出个药瓶，在她鼻尖晃了晃。
幽淡的香气像紫藤花，将她柔柔包裹在里面，带着让人放松的力量，不过须臾，她便神思飘远，呼吸慢慢平稳。
“扶摇乘光，落止闻卿……”
陌上将自己的指尖咬破一个小口，嘴中念念有词，泛着琉璃色的眸子微阖，淡淡的蓝光萦绕在上面。
指尖的血泛着浅淡的蓝光，被点在他的眉间。
“开！”
陌上睁开眼，眼睛变成了一双比天空还要澄澈耀眼的碧蓝色，瞳仁中心处带着几丝金光，眼神无悲无喜，满是威严神性。
他看着眼前的沈泠，她体内的经脉在他眼中一览无遗，甚至能看清顺着经脉缓慢流动的内力。
但是最为显眼的，是她身后滔天的气运金光，一个阖眸沉睡的白衣神君坐在其中，面容清冷，不可逼视。
陌上看见神君的虚影，险些曲着膝盖就要跪下去。
这是神君对所有仙人天生的压制，若是没有刻意压制，神君只要坐在那里，就能让所有仙者心甘情愿地永远跪地臣服。
“落卿神君。”
陌上喃喃出声。
他的目光从神君跟沈泠一般无二的面容上移开，落在她衣角上的几缕黑线上。
那些黑线盘踞在她洁白的裙角，像是有生命一般，顺着她的衣角慢慢往上蜿蜒，黑与白相互交织，诡谲又危险。
陌上不顾在下界使用仙法的反噬，将蓝光凝结成在手上，伸手触上神君的裙角，硬生生将扎根在上面的黑线连根拔起。
“啊——”
一声嘶哑的惨叫在寂静的包厢里响起。
陌上看着手上被他搓成一团的黑光，面色冷沉：“青柳，你是不是真的要捅了天才会罢手？连神君你都敢碰！”
“呵呵……师傅，好久不见了。”
黑光渐渐幻化出一个虚影，看不清五官模样，只能隐隐看出是一个人样：“我现在已经不是上渊中人了，神君不神君的，跟我有何干系？”
“我只想要桃爻活着。”
“执迷不悟！那个桃树妖三魂六魄早已散尽，连本体都已经被雷罚劈倒了，如何还能死而复生？！”
陌上对着那个黑影怒道，气得浑身发抖。
那个虚影沉默良久，哑着声音说道：“与你无关，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谋害神君就是你的办法吗？你是不是脑子都被那个桃树妖给吃了，非要不自量力来找死！”
青柳默默听着陌上怒骂，直到他骂桃爻时，才出手挥出一道黑光，将陌上的话忽地止住。
“师傅，你拦不了我。”
“在这个世界里，你们要遵守上渊的仙规，一旦使用法力就会被反噬，而我早已是堕仙，游离于万物之外，甚至力量比当初还强。”
“我不想伤你。”
青柳背过身去，黑影渐渐消散在空中：“但若是你一定要阻拦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陌上气得手都在发抖。
孽徒！！孽徒！！
他当年就该不顾吟祈那家伙的话，直接清理门户！不对，若是他早知道会如此，就根本不会收徒！
他不顾反噬的剧痛，挥手飞出一道法力，将近乎透明的虚影拦腰斩断，后面穿过虚影，直接将包厢里侧边的墙都削掉了一半。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沈泠猛地惊醒。
一睁眼，就能看到一阵白烟，陌上站在白烟里面，素衣上有不少小口子，像是刚跟人打过一场似的。
一阵风吹来，包厢内的白烟被吹散，明晃晃的阳光径直照进来，晃上了沈泠的双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泠看着面前被削了一半的包厢，两面大敞，阳光肆无忌惮地涌进来，方才还好好的包厢此刻就像是废墟一样。
陌上背对着沈泠，忽地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双眸垂着，瞧着极为虚弱。
沈泠：？！！
这什么情况？季珩的人入侵了？还是白尧礼垂死挣扎又过来挑事了？
他们的实力已经厉害到这种地步了吗？
沈泠还没来得及细想，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陌上身旁，将他扶起：“什么情况？你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伤成这副样子？”
陌上挥挥手，避开沈泠的问话：“没事，都是小伤。”
沈泠看着陌上破破烂烂的素衣和苍白得像鬼一样的脸陷入沉思。
包厢和他的脸可看不出是没事的样子。
刚才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林笙匆匆跑进来，额头上全是吓出来的冷汗，一见沈泠平安无恙，双眸瞬间溢满泪水：“小姐，太好了，你没事！我刚刚在后院教祝柏剑法，结果就看见天空被一道蓝光划开，半堵墙从天而降落在地上……”
“小姐，是不是季珩的人找来了？你有没有事？啊？是不是体内还有内伤？”
林笙抱着沈泠的胳膊，将她上下左右来回转着看，一向冷沉的小脸吓得惨白，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
“我……应该没事？”
沈泠低头打量了下自己。
衣服完好无损，身上也没有受伤，而且还感觉体内泛着暖融融的热意，一直困扰着她的寒疾消失无踪，身体前所未有地舒服。
“对了，后院可有人伤到？”
“当时后院只有我和祝柏在，其他人都在密室里休息，没人伤到，小姐放心。”
“那就好。”
沈泠松了一口气。
得亏这墙是落到后院的，若是落到街上，不知道要砸伤多少无辜百姓。
陌上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却不曾想身上的反噬忽地加重，他猛地咳嗽出声，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这就是为什么神君设下仙规，不允许仙人下界擅自施展仙术，违者会遭反噬。
因为只要他们轻轻抬手，整个小世界就会变成一片灰烬。
而且小世界的人对神仙鬼怪的接受程度不同，仙人一旦私自下凡暴露了身份，极有可能会引起骚动，影响小世界里本来的气运，致使世界崩塌。
这对创造小世界的神君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
仙人寿命无穷无尽，一直待在上渊，难免感到无趣。
神君便允许仙人下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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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姿百态的小世界里游玩，除了可以找司命封印记忆去做一世凡人，也可找神君开仙门下界。
被封印了记忆的仙人会拥有凡人身份，直到寿终正寝才会想起自己的身份，最后归位回到上渊。
而通过仙门下界的仙人，则需要等神君再开仙门才能回上渊。
在这期间，神君会吩咐各方小世界的天道时刻看着仙人，一旦仙人擅自施展仙术，便对其进行反噬。
瞧这力度，怕是这个世界的小天道生气了。
陌上擦了擦唇角的血，散去了蓝光的琉璃净瞳看着天空，无声笑道。
【小天道，你是不是太狠了点？不担心我回上渊去找神君给你穿小鞋？】
只见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忽地雷云密布。
几道闪电划过天空，雷声震耳欲聋，像是在挑衅陌上。
【本来就是你做错了事，随随便便就弄坏别人的东西，还差点害到凡人！我可是按照仙规办的事，就算你告状我也不怕你！！(╯‵□′)╯︵┻━┻】
天道的声音在陌上脑海中响起。
他笑了笑。
他好歹是跟吟祈一般大岁数的老仙了，倒也不至于跟一个诞生不过数千年的小天道置气。
不过是反噬罢了，他能受得第一次，便能受下第二次。
“陌上，你真的没事吗？”
沈泠吩咐林笙将后院处理干净，回头一看，就见陌上唇角挂着血丝，脸色比方才还要苍白，瞧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咽气似的。
他不会要死在这儿吧？
沈泠想到这个可能，眼神瞬间就变了。
这可不行。
就算要死也不能现在死，她的楼变成这样，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呢，怎么去要赔偿？
陌上：……
他当初就不该冒着被神君追责的风险嘴贱说什么收徒。
徒弟除了能来气他，还能干什么！
陌上看着沈泠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八成是在想怎么趁他死之前把凶手的信息套出来，好去找他算账。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泠便递了块手帕给他，垂眸问道：“是谁把我的楼……师傅伤成这样的？你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陌上拿着手帕擦拭唇角残余的血迹，目光飘忽，下意识地不敢跟沈泠对视。
这扶月楼可是她经营多年的心血，平时连被人砸了个摆件都要去找他算账，若是知道是他干的好事，怕是要不顾师徒之情，直接杀了他。
更别说他其实也没教她什么。
神君就算下了界，气运和天赋都是最为顶尖的，他不过说了两句，她便能融会贯通，做得比他还好。
算了算了，还是别让本就淡薄的师徒之情雪上加霜了。
“我没看见他长什么样，就记得他穿着一身黑衣……”
“可是衣角绣着暗纹，脸上戴着面具？”
“啊对对对！”
“他使的可是从腰间拔出来的软剑？”
“啊对对对！”
“他的声音可是一个听着二十余岁的男子？”
“对对对！！”
不管沈泠说什么，陌上都昧着良心一味地附和。
说到最后，沈泠忽地冷笑一声，问题也不问了，陌上抬头一看，沈泠眼中的杀气都快浓得溢出来了。
陌上：！！
他默默往椅背靠了靠，尽量离沈泠远一点，免得被她周身的杀气波及。
“呵，我还没动手呢，他竟然还敢来。”
沈泠手腕一转，袖中的玉扇落下，被她握在手心处，闪着凌凌寒光：“不知死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