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歌舞渐歇。
热闹的人群散去,沈岳均和沈清臣立在院旁跟肃国公几人攀谈,季砚坐在位上,往门外瞧了眼,眉眼恹恹,半掀的眼皮倦怠,藏住眼底的笑意。
季砚散漫地打了个哈欠,起身对着躬身行礼:“皇叔,侄儿便先走了。”
季珩坐在位上,抬眸看向他,唇角含笑,却分毫不达眼底:“天色晚了,砚儿此时回府,可要小心些,万一碰上什么歹人可不好了。”
他还没跟季砚清算这四年间的账,他倒是急不可耐,正大光明地跑来挑衅。
当年他离京时,这所谓的小太子还不过是个张牙舞爪的小崽子,如今长大了些,翅膀还没长硬几分,竟是敢来跟他叫板。
欠教训。
他这个做皇叔的,总得叫他长点记性,知道什么是高低尊卑。
只要他在,他永远只能毕恭毕敬地唤他一声“皇叔”。
季砚不知听没听出他的言中意,只是颔首回:“侄儿告退。”
说罢,季砚抬眸看向沈清臣那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权当打了个招呼。
季砚离席出了沈府,宴上的人也不剩下什么,却还有几个不死心的官员跑来围到季珩身边,谄笑着求提携,牢牢站在季珩的座位四周,密不透风。
季珩坐在座上,偶地回几声,面上分毫不显,案下的手指却早已覆上尾指上的银蛇戒,焦躁地一圈一圈捻动。
话真多,想拿刀把他们舌头全割了。
季珩自小便不喜欢有人在他耳畔喋喋不休。
幼时他深受父皇宠爱,在宫中要风得风,被一群宫女太监抢着伺候,就为了他指缝里掉出来的丁点赏赐,拼了命地跑到他身旁献殷勤,又因为怕惊扰他刻意压低声音,嗡嗡的像蚊虫一般难听。
季珩阖了阖眸。
这些人的声音真难听,完全不及漫儿分毫。
只有漫儿的声音最为动听,清凌凌地像仙乐似的,偶地折腾她狠了,泛着哭腔的软音便会从红唇间溢出来,叫他连心尖都酥得不成样子。
便是在他耳畔说上几个时辰,他都不会厌烦。
季珩这般想着,伸手拂开另一个谄笑着要来敬酒的人,不紧不慢地起身,矜贵的眉眼抬起扫视了一圈,压迫感极强:“本王乏了,便先行回府去了,各位大人自便。”
周围人被季珩这目光一扫,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背后不断涌上,不自觉地想起季珩当年在宫宴上一剑斩杀宫女的血腥模样,个个胆颤得连连躬身,声音抖得像蚊虫哼叫:“恭……恭送殿下……”
季珩抬步离席,方才迈出门,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寻找着苏漫的身影。
“漫儿?漫儿!”
季珩瞧不见人,眉心紧蹙,心上涌上恐慌,脚步逐渐加快,在周围来回搜寻。
“熙王殿下?这是在寻什么,怎么这般心焦?”
季珩寻得正急,沈清臣的声音忽地自他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瞧,就见沈岳均和肃国公他们都站在门前,眉眼中甚至带了些错愕。
沈岳均少时是季晔的伴读,比肃国公白城小上几岁。
两人都是世家嫡子,自小跟皇子公主一起在宫中听太傅教学,看着季珩从小小的孩童长成了惊才绝艳的少年,而后又被赶到边关,蛰伏多年回京,变得阴戾嗜杀。
他们认识季珩这般久,如此焦急的模样,倒是第一回见。
分明当年连先皇去世,季珩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镇静模样,如今是为了何人,竟是事态成这般?
“本王的侍从不见了,正巧今日有些稍醉,酒意上头,一时寻不到人影,便有些失态。”
季珩垂下眼眸,浅笑着道:“劳诸位见笑了。”
“原是如此。下官要送国公出府,便不打扰殿下寻人了。”
沈岳均对着季珩沉声道了句,侧首瞧了眼沈清臣:“既然人是在我沈府不见的,清臣,你去跟着帮殿下寻一下。”
他们虽然不说,心里却是极清楚的。
能让季珩如此失态的,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侍从?
八成是今日在宴上搅风弄雨的那个姑娘。
真不知跟季珩扯上,是福还是祸。
沈岳均瞧着沈清臣,微微颔首,递了个眼色。
依着季珩这般重视模样,就算这人要丢,也断然不能丢在沈府。
“是。”沈清臣轻声应。
不知道小泠那里进展如何了,他虽是能拦拦,却终是拦不久的。
只盼着他们能早点结束。
-
这边,落泠苑外。
冯竹醉带着苏漫在外面晃悠,左右上下来回转了许久,应是找不到门。
苏漫看着面前的看不到尽头的朱墙,生无可恋:“……冯竹醉,门呢?”
“欸?我明明记得应该在这附近的啊?”
冯竹醉摸了摸后脑勺,疑惑地往前走:“怎么就找不着了呢?”
苏漫伸手,直接将他的衣领拉住,往后一扯停下他的脚步:“别想逃跑,快些想,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她也真是疯了。
明知道冯竹醉是个不辨路的白痴,竟是就这么傻乎乎地跟着他来找人了。
“我真的记得……”
冯竹醉瘪了下嘴,忽地瞧见不远处有两个人影正悠哉地朝这边走来,眼睛瞬间亮起:“欸!我们还能问路啊!”
反正这府中的人也不认识他,八成也会把他当成今日来赴宴的宾客,问个路而已,应当还是没什么大事的。
只要别叫苏漫被人瞧见就成。
冯竹醉将衣摆攥住,露出里袍,伸手扯下一大块布,将苏漫的脸包了个严实。
“这样就行了!”
冯竹醉将苏漫拉到一旁的拐角,躲在阴影处:“你就站在这藏好,我问完路便回来寻你。”
“欸——”
苏漫被他按着蹲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身前卷过一阵风,冯竹醉像只兔子似的跑得飞快,一溜烟的功夫便窜到了个小少年身后。
冯竹醉拍了拍少年的肩:“欸,兄台,劳烦带个路……”
“嗯?”
白景刚被白栖染那个混账抛下,正生气着,气冲冲地回头,瞧见了一张颇为眼熟的脸。
白景、冯竹醉:是他?!
白景伸手握住腰间的匕首,一脸警惕地看着冯竹醉,像是蓄势待发的小狼,虚张声势地吼道:“你究竟是何人!是如何进来的沈府?!”
冯竹醉被他这一吼弄得心上一跳,脑子还没转过来,脚就先动了,抹了油似的转身就跑。
“歹人!”
白景见他跑了,下意识就拔出匕首,挥舞着追了出去:“休要逃跑!”
一旁,白栖染刚从路旁折了几枝冬梅,一抬眼便瞧见白景追着个白衣公子跑,远远的也瞧不太真切,只以为他是碰见了他那些狐朋狗友,又一起追闹着玩。
她轻嗤一声,将梅枝放在怀里橘猫的猫爪间,叫它拿得紧些:
“猫猫,这花可是送给阿泠姐姐的,你可一定要抱好哦!”
洛洛的猫爪被她捏住抱紧梅枝,隆冬的梅花上带着寒气,结着薄薄一层冰霜,被洛洛身上的暖意融开,变成露珠缀在花尖,颤巍巍地往下掉落。
“喵——”
【竟然怕我抱不好,干脆你自己抱好了——】
洛洛有些抗拒地叫了几声,想从白栖染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结果猫爪还没跑出去,便被白栖染揪着后脖颈往怀里又抱得紧了些,兴致勃勃地朝着落泠苑的方向走去。
“猫猫,你要老实些哦。”
白栖染的手指曲着,挠了挠洛洛的肚皮,做出威胁的样子:“不然我就叫阿泠姐姐把你送给我当礼物,天天就给你吃一顿饭,还没有肉吃。”
洛洛:?!
太凶残了!
它老实地蜷在白栖染怀里,喉咙里传出气愤的呼噜声,猫爪对着怀里的梅枝又挠又抓,像是在泄愤,挠完又害怕地抬头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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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栖染,观察她的神色。
白栖染没工夫瞧洛洛在做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阿泠姐姐。
好久没见阿泠姐姐了,不知道阿泠姐姐有没有想她?
阿泠姐姐今天好漂亮,那身锦裙跟这冬日的梅花配极了,若是送给她,她定会欢喜。
阿泠姐姐……
白栖染在脑海中想象沈泠拿到梅花之后笑意吟吟地摸她的头,眼底也不自觉地染上笑意,连脚步都轻快了些。
倏忽,她像是瞧见了什么,停在一处拐角前。
“你是谁?”
白栖染看着趴在墙檐探头的苏漫,跟她大眼瞪小眼:“为什么在阿泠姐姐的院子外面躲着!还这么鬼鬼祟祟的!”
白栖染警惕地绕着苏漫转圈打量,看着她露出来的眉眼,越看越觉得没见过这人,心上警铃大作。
竟然还蒙着面?肯定是哪里来的坏人想害阿泠姐姐!
白栖染见苏漫没有回答的意思,秀气的眉心一拧,直接扯着嗓子喊:“来人啊!”
“欸欸欸,祖宗您别喊——”
苏漫赶忙走上前去捂住白栖染的嘴,伸手将自己脸上的那块布扯下来:“我是熙王身边的侍女!”
“唔唔唔!”
【你是熙王的侍女,来找阿泠姐姐干什么!是不是想害她!】
苏漫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跟白栖染讲了个故事。
故事里,她是正值佳龄的良家姑娘,救了季珩之后却被那人恩将仇报,不仅将她囚在府里折辱,还不给她饭吃,不让她睡觉,因为实在受不了季珩,便想着借着宴会的奇迹逃出来,结果却在这处迷路了。
因为怕被季珩发觉,只能先躲在这里,等人都散完之后再想办法逃出去。
苏漫曾游历江湖行医,听过不少说书故事,一说起来便声泪俱下,全然一副被那季珩伤心又伤身的弱小女郎模样,弄得白栖染眼泪汪汪,连洛洛都不管了,拉着苏漫直接朝落泠苑走去。
“漫儿姑娘你放心!阿泠姐姐可厉害了,肯定能帮你的!”
-
院中
沈泠和迟锦闻相对而坐,商量着夜里乔装去探探白尧礼的底细。
“我们可以趁夜蹲守在国公府前,待白尧礼回去时便混在他的随从里,跟在后面悄悄进去……你觉得如何?”
沈泠跟迟锦闻说了半天她的计划,说得口干舌燥,打算倒杯茶水喝。
结果方一抬眸,便瞧见迟锦闻托着侧脸,凤眸盯着她泛肿的红唇,目光幽深灼烫,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
沈泠猛地拍桌:“迟锦闻!”
“嗯?”
迟锦闻抬眼,眼底笑意弥漫:“阿泠怎么了?继续说,我都听着呢。”
沈泠:。
我瞧你是半句话都没听进去。
“好啊,那你把我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她黑着脸,冷冷看向迟锦闻,给自己倒了盏温热的茶水,启唇轻抿。
“我……”
迟锦闻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倏地,落泠苑的门便被人伸手推开,熟悉的喊声直接穿过整个院落:“阿泠姐姐,栖染来找你了!”
栖染?
沈泠放下茶盏,登时起身瞧向门口。
只见白栖染从门外朝她跑来,手里还拉着一个甚是眼熟的姑娘,洛洛则是嘴里叼着两三根梅枝,在门口处张口丢下,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幽怨地看着她。
“阿泠姐姐!”
白栖染还是一如往昔地活泼,松开苏漫,直接扑过来抱住沈泠的胳膊轻蹭,声音清甜,笑得眉眼弯弯:“这是漫儿姐姐,她遇到麻烦了,我想着姐姐厉害,便带她来找你!”
漫儿姐姐……
是苏漫!
沈泠顺着白栖染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苏漫正站在不远处,对她轻轻点头,眉梢轻挑,眼底泛着淡淡笑意。
殷红的唇瓣轻启,对着沈泠无声地开合,做出几个字的口型:
美人,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