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够不够练完一首歌,答案是不一定的。
“我想死。”当躺在上面的家伙发出这一声喟叹的时候,宿舍里其他三个都有点不敢相信,因为那个人是白闻及。
一个看起来孤高清冷,没什么人味的家伙。
沈迟笑了,他拍打着床沿:“白哥你别开玩笑了,还是赶紧去洗个澡休息休息吧,已经三点了,连熬三天真的会猝死。”
床上的人翻转了一下身体,白皙的手垂落下来,被子后头露出一双生无可恋的眼睛。
“没关系,那个人没死,我想死也死不成。”
他指向傅寻砚。
傅寻砚还在纠结最后一段的改编,这两天他一共睡了六个小时——因为怕来不及。由于《风啊,又是一夜雨》的舞蹈部分堪称小白,作为重头戏的vocal必须尽快排出来然后投入练习。
为了保证进度,他花费两天将整首歌曲进行了重新编制,今晚就是他的ddl,如果今晚还不能结束,明天开始留给他们组的练习时间将被压缩到极致。
而白闻及的痛苦与他们组的焦虑等待恰恰相反,他在一公被选入沈迟同组,表演的是《愉悦小丑》,这是一首很炸的舞曲,为了保证呈现效果,他们组的组长要求大家在前两天把舞蹈扒完,第三天开始就要进入动线和配合的排练,然后才主攻vocal部分。
沈迟虽然没怎么学过舞蹈有些苦手,但刚好他的协调性和记忆力都不错,勉勉强强也能跟上。可恰恰是初舞台时展现了一段极其优雅的昆曲基本功的白闻及,再度被行业隔阂所难倒了。
昆曲讲究的是雅致、轻盈、柔美和妙趣,尤其是白闻及这种反串角色,典雅的形态更是已经刻烟吸肺。
曲线、倾斜、上升、下沉、缓慢的推拉与抒情的延展,这一套理论体系都有流行舞格格不入。
傅寻砚在忙碌中抬起头,那张面容因为眼镜的遮掩而多了些内秀,不再那么锋利。白闻及看着他把眼镜往上抵了抵,眼神仍有些涣散地张口。
“你得改正发力位置,尤其是男团舞,Poppin和Hipop的技巧更重要,以一个点去带动全身动起来,而不要像以前那样子,把胸膛的位置端着。”
白闻及若有所思——实际上这些理论不是没人讲给他听,这两天练习室的舞蹈老师都跟在他身后快成私教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舍友讲的就很入耳。
傅寻砚瞥了一眼他定神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的问题了。他或许,是不希望流行舞改变他的基本功,换言之,他并未做好为成为偶像而孤注一掷的准备。
那么他为什么要来选秀?
傅寻砚不明白,但他不会无缘无故开口问,个人的目标和打算是白闻及的私事,如果他连说都不愿意对他们说,那么即便指出来也会遭遇抗拒。
傅寻砚将最后一点改好,又披上了衣服。
“你去哪?”刚刚才躺下的达裴一个猛子起了身,指着桌面上的电子钟瞪大了眼睛,“这个点了,你又不睡啊。”
“嗯,我直接去工作室,到时候改完在那睡就行。”
节目组为有编曲能力的人提供了三间工作室,器材虽然不算高档但已够用,这次一公需要对曲子进行改编的有四组,分别是《风啊,又是一夜雨》的两支队伍,和《白夜星空》的两支队伍,尹星蘅恰在后者中。
但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那次尹星蘅没有提出要改编,傅寻砚不明白这次他为什么做出了改编的决定,但也许这就是蝴蝶效应的一环。
走入长廊,外边的夜色深沉,走廊里的仪器还在工作,红色的灯光很有规律地闪。
他不是不困,从茶水间倒了杯咖啡,准备在走廊上喝完再去工作。
耳畔却传来很低的窸窸窣窣声。
傅寻砚抬头朝楼梯间望去,先是看见了一阵烟雾,然后是熟悉的银色寸头。
他所知道的,在这个阶段剪了寸头的就只有旻海。
“啊,被你看见了,不好意思。”男人倒没有慌乱,只是下意识去灭烟,随后发现附近并没有地方让他熄火,便苦笑了一声,仍有烟在两指间孤独燃烧。
傅寻砚抬了抬咖啡示意没事,依旧朝着很远地方还亮着的渔场看去。
三分钟后。
“宿管不是搜过行李?你怎么把它带进来的?”
黑发的青年将咖啡杯随意放在地上,走了过来。
他站定在楼梯间门口,月光将他的孤影投射进苍白的地面上,然后拉长失去形状。旻海看着那个背光的黑影,心脏的酸涩还在扩大。
不是因为傅寻砚,而是因为这个黑夜,因为白日操蛋的乱七八糟的事情。
许久,夹杂在几乎叹息的嗓音中,他听见自己在说话,“跟别人借的,我没本事,但其他人有。”
银色寸头的男人耸了耸肩,轻飘飘,却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像是有石头压迫在心上无法移开。他的眉毛上打了骨钉,熠熠闪光,那张格外内敛而又锋利的脸刺痛黑夜,所有的掩饰被鲜血淋漓撞破。
他的肤色很深,这与他的发形成了更鲜明的对比,让他具有一种神秘而野性的氛围。
傅寻砚曾不擅长安慰人,他的青年时期温暖缺席,人生设置了太多难捱的关卡,沉重到几乎迫使他将背脊弯入土地的担子磨破了肩胛骨,将汗水里的盐渍送回身体,以剧烈疼痛的方式。
偶有关心,偶有温暖,他都无法睁开眼去记住那些好人的脸。
他太累了。
江瀚离开后他想过死亡,那时他面临的是比恶剪更严重的污蔑,但某一天他睁开眼时突然醒悟——为什么呢,凭什么我就不能好好活呢?
那些人的讥讽和呵斥,真的比过去更让他难以承受吗?没有,所以这次他依旧能够前进,他不会停在这里。
他的人生才过了五分之一,现在认输还太早。
于是他进入了社会的潮流,在那里,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为他人提供情绪价值。现在,他已经无法将这部分“讨好”从身上剥离——哪怕他喊着我要做自己的口号,他也不得不承认,站在这里的,不是那个真实完整的二十岁的傅寻砚,而是已经支离破碎又补好过的傅寻砚。
他做下决定。
他走过去,以一种希望那人不要让自己失望的心情走过去。
白皙的手伸过来,旻海能够清晰看见他手背上的小痣,那只堪称艺术品的手轻轻从他手里接过烟,然后走到窗台,摁灭了它,让风吹散掉烟丝,而剩下的烟屁股就被他随意塞入裤子口袋。
“吸烟解决不了任何事,不如聊聊。”
“虽然不一定给什么有效的建议,但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绝对会比一个人消化好很多。反复琢磨那些令你痛苦的事情,除了收回更深切的痛苦和恼恨,屁用没有。”
旻海笑了,嘴角扯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慢慢消化掉?”
他看着那个男孩以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能消化,也不会这个点出现在这。”
旻海认输。他倚靠着墙坐下,坐在楼梯台阶上,一条腿往下抵住第十层,另一条腿蜷曲。
他不想看傅寻砚,至少在他鼓起勇气去谈自己的烦恼时,他不想看他。
“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虽然那么努力了,但……排名也就只有二十多位。我知道或许对下位圈来说我好像有点不知足,但人的目标是不一样的,我曾经的目标就是第一。”
“但这两天的训练也让我明白了,这是不可能的,我在和一群优等生竞争,但曾经领头羊的优越感还在,我看着他们被表扬被赞赏,我发现我无法如表面一样真诚地为他们感到开心,我很嫉妒。”
“非常嫉妒。但我不能板着脸,我必须逼着自己愉快的笑起来——是,我早就知道要这么做,但……真的做起来比我想象中困难。
我还讨厌vocal老师说我哪里唱的不对不对,我只是在坚持自己的唱法不是吗?——不是的,在那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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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产生后的一秒,我很害怕,我正在否认自己的不足,我在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
旻海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乱七八糟的叙述变得更有条理一些:“你知道吗傅寻砚,我24岁了,在这个综艺里很‘老’,看着沈迟他们我总觉得自己天然没有优势。”
“啊对了,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其实我出道过一次。那个时候年纪小,青春叛逆期硬要自己出去闯,和一家根本没有什么能力的公司签了个合约,然后被打包出道。那两年我干过很多兼职,就是为了狗屁的‘梦想’。
为了出名,我愿意为团队‘牺牲’,他们要做乐队,好,我可以去学吉他。其他三个人跳舞很差,我就不能跳。可是事情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那个虽然会唱歌但天天泡吧喝酒的家伙因为出了一首裁缝曲火了,他开始安排我们的角色,他让其他两个人给他伴唱。
他说我跳舞好,就让我给他伴舞。”
旻海苦笑了一声,“我耽搁了3年。”
“我知道,其实比起你在进入节目后遇到的事情,我的这些也不过是自己选错道路而不得不承担的成本,可是……”
那个男声打断了他,他面朝着窗台外,月光照亮他的眼眸,他没看他,却好像在看他。
“比惨没有意义,我并不觉得你的经历有多么应当被平淡看待。”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没等旻海问,他接着说,“我认为你一定会崩溃——当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指在这个地方,在我们脚踩的这个追逐优胜、追逐光彩的地方,你的精神一定会崩溃。”
“你追逐过梦想,就证明你已经比至少一大半的人要更理想。而从你愿意照顾周奇的举动就说明,哪怕那3年或者更长时间的过去给你带来了很沉痛的打击,你却一点也没吃教训。”
啊?旻海甚至暂时从沉痛的情绪里游离出来——他是在批评我吗?
不。
“可我反而敬佩你这样的人。”青年将身体的重量交给窗台,夜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幽深如墨水一样的浓黑融入黑夜,就像一条静深的河流。
“真的,我很敬佩。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现实主义者,有那么多受伤后便躲起来的人,却依旧有你这样,在遍体鳞伤后仍旧愿意前进的人,从旁观者的角度而言,我觉得很幸运,因为身边会有你这样完完全全值得交托信任的人。”
“这不是缺点,你甚至会因为‘嫉妒’这种情绪而觉得低落——旻海,你有时候真的像是一个圣人。”
“我不会劝你变得自私,或者仍然保有这种善良和坚持而吃苦,我只是希望你知道,那些不是你的缺点。你所受到的挫折,不是应当的,只是属于你的那个时候还没有来到——当然,这个节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
“所以你要改变吗?这是你的选择。选择本身没有错,你选择继续下去,如果不能放弃质疑自己而再次相信努力,那么你将仍然长期处于精神痛苦中。你选择改变,那么也许你会变得更耀眼,更强大。可这件事谁也说不准。”
傅寻砚转身,他看着那个有些怔然的青年:“而我,现在决定相信你所做的每一个选择。”
旻海的指尖在轻轻颤抖。
旻海七年后在哪里?在做什么?
团队合约到期解散后,他选择回到自己的艺术事业,他开了画展、写了小说、也有属于自己的舞蹈室。
可他的文字透露着孤独。
他过早被家庭催熟的人格,在上一段团体中不公平的待遇、赛后不尽如人意的发展、娱乐媒体的监视,一切的一切让他彷徨。他本就不是一个对自己和他人有信心的人,他只能把这份无价的信任投入到作品里去。
而艺术这个东西,使人疯魔。
傅寻砚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时,他已经因重度抑郁关闭了社交账号。
他曾经的故事,远比他如今讲述给傅寻砚的更沉重。而他未来的路,也本远比他现在想象的,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