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圆满》
文/酥酥仁
25.2.21
初到新延，气温骤降，二月底的早春冷风吹得夏满太阳穴发痛。
是和与海边小镇完全不同的干燥空气。
午后小巷空荡无人，仅能看见夏满一人拉着大行李箱驻足于小院门前，她垂着眼，睫毛轻颤着仿佛陷入相当纠结的思索中——
见面要先说什么？嗨？好久不见？吃了吗您？
她眯着眼静静想了会儿。
直到她被冻得忍不住蹙起眉来，夏满才总算下定决心凑过去按电子门铃，指尖试探轻贴着按下去，冰冰凉凉，悠扬轻快的音乐声在她耳畔响起，还挺好听的。
约莫半分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小院里传来，那声音离夏满越来越近，她胸腔里被高悬的心脏，跳得也愈发地快，手指紧紧攥着行李箱拉杆。
“吱”一声，大门由内向外开门，一张温婉大气的女人面孔出现在夏满眼前，女人表情像是期待已久：“小满，你终于来了。”
“亓阿姨，好久不见。”夏满愣了一瞬，但抬起眼还是冲着女人轻轻一笑，脸颊旁还带着两个小梨涡。
少女眼睛纯粹澄明，毫无丝毫杂质，清秀白净的小脸许是被冷风冻得有些泛红，披在肩膀处的乌黑亮长发也稍显杂乱，几根碎发翘了起来，瞧着她这幅模样亓莉莉心软得不行。
亓莉莉赶紧地接过夏满的行李箱，一只手又牵着她：“来来，快进来，今天外面太冷了吧。”
手被女性长辈柔软的手心包裹住，夏满一瞬间还有些显得无所适从，只能努力保持微笑，毕竟不是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呲牙笑就对了。
盛家小院里并不空旷，可能因为还未正式入春显得萧瑟，但木质架子上摆满花盆，若是气温回升大概会是另外的繁荣景象。
进了玄关，原本夏满已经准备从书包里拿出新买的拖鞋，却发现门口已经给她备了一双女孩子穿的棉拖，上面是棕色的小熊。
“最近天冷，回温还有一阵呢，阿姨就给你买了双棉拖，”亓莉莉指着地上这双鞋，又伸手把夏满书包摘下来，“都一点了，吃饭了吗小满？”
夏满下意识想向后退一步，闻到女人身上这股香水脂粉味却又让她走不动路：“啊，哦，阿姨我早上出门前吃了很多，现在不饿。”
盛家就像亓莉莉朋友圈里发的那样，温馨整洁，满是主人精心呵护装扮过的痕迹，走进客厅迎面就是一张放大全家福，她一一扫过那几张熟悉的脸，亓阿姨、盛叔叔、似锦姐、姐夫、还有……
淡漠俊朗，与她记忆里那张脸并不完全相符。
“早知道就听阿姨的，我跟你叔叔开车去接你，过来累坏了吧，”亓莉莉把她书包行李靠柜放着，从桌上拿了瓶AD钙奶塞她手里，看着她被灰尘弄脏的外套叹口气。
从夏满家那个沿海小镇到新延市区只能坐客车，时间长，她从小晕车相当严重，这趟来是坐镇上水果店家拉货的顺风车，那车灰扑扑的能照常行驶都算人间有奇迹，只是他们很热心地直接把她送到巷口，省事省心。
夏满从墙上照片挪开视线，淡淡回她：“其实还好，没多远。”
转学过来已经很麻烦盛家人了，不能还让他们为此奔波。
她下意识扫视一圈客厅，好像房子里就只有她们俩，没别人。
“这开学第一天放学都早也没什么事，等一会办完手续，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她伸手摸摸夏满的脸。
夏满茫然地看着她：“阿姨，不是明天开学吗？”
亓莉莉愣了一下：“今天开学啊，小满，你是不是记错了。”
今天？那盛垣亓他……
他故意的吧。
夏满握着那瓶AD钙咬牙切齿，都不知道该哭该气笑，寄住人家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尴尬得要死。
亓莉莉倒并未在意，她伸手摸摸夏满的脸：“没事，这第一天不都是训个话啊，收个作业打扫卫生，有什么可去的，等歇歇阿姨一会带你办入学去。”
回过神来握着那瓶AD钙满把吸管插进瓶口，嘴巴干到她此刻必须得喝些什么，直到甜滋滋的奶味在舌尖漫开，她才朝着亓莉莉点头：“好的，阿姨。”
休息一会儿，亓莉莉帮着她把行李箱搬上去，指了指二楼为她准备的房间。
房间朝南，而且一看也是精心布置过的，浅米色四件套中居然还摆了只玩具熊，一应女生所需物品的俱全，夏满缓缓在床边抱膝蹲下，小心伸手去摸了摸换洗过的床单被罩。
“时间差不多，咱们走吧。”亓莉莉在门外叫她道。
夏满使劲咳嗽两声，把喉间翻上来那点涩意咽下去：“我来了，阿姨。”
临走前亓莉莉给夏满系了个围巾，宽宽大大的，围起来几乎要把她整张脸挡住，学校不远走着去也行，亓莉莉觉得她奔波一上午，便想着骑电动车带着她，只是天冷风大怕她吹着。
这一路风驰电掣，街上没多少人，夏满并没听亓莉莉的话扶上她的腰，而是双手插在自己外套兜里，靠着后座靠背仔细感受着新延干燥到有些刮脸的寒风。
这还真跟家里不一样，干冷。
到了学校，夏满目光扫过门口几个大字——新延市第五中学。
来之前她还上网查过，五中也算新延出名的好学校，她还琢磨着自己来这种高中是不是有点像大炮打蚊子，后来听知道盛垣亓也在这念书，听说盛伟托了点关系，她这心酸成绩才得以来五中借读。
亓莉莉领着她办完了一系列入学手续，又领去办公室跟班主任聊了一会儿。
夏满整张脸被围巾盖着，就只露出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办公室里闷热，她伸手把围巾往下拽拽，被憋到泛红的脸颊也终于得以暂时放风。
“……没事，一轮复习还没开始，还有时间好好打基础，别对自己灰心了。”班主任是个看着三十多岁的女性，叫刘宁秋，每说句话都在对她笑。
人瞧着面善温和，很好开局不错。
夏满毫无顾虑地同她对视，朝她点点头：“好。”
跟学生聊完，刘宁秋又转过身去，跟亓莉莉聊了几句。
“老师，现在班里是在上自习？还是干什么呢？”亓莉莉问。
刘宁秋替她解答：“盛垣亓妈妈，这会儿是在进行开学小测试，估计快了，再有十分钟左右就结束了，一会儿再统一开个班会，直接放学。”
盛垣亓妈妈？所以这意思是，她和盛垣亓在一个班。
两个大人在那聊，夏满全程半句话也没听进去，垂下脑袋，眯眼盯着自己脚上的鞋子，脑子不停转地在想这事。
她进重点班，说不准三天就得让班主任轰出来
想到这，夏满略感心虚地抬头看了眼正在跟亓莉莉聊天的新班主任，这位看着是个好相处。
“……你说可以吗？小满。”亓莉莉突然叫她的名字。
夏满愣着几秒，抬起头一脸你们在说什么我没听的表情。
刘宁秋笑着跟她解释：“就是问，一会儿班会要不跟老师一块进班，认认门，顺带认认同学，或者你明早来也行，都看你。”
夏满并不介意，总归都是要进班自我介绍，今天明天也没多少差别，况且她想看看曾经跟她一起疯跑折腾的盛垣亓，如今在学校里会是什么模样，只看照片，他似乎变冷淡变锐气了些。
“我一会儿跟老师一起去。”夏满慢半拍地朝着刘宁秋点头。
亓莉莉也说：“那小满，你一会儿就跟垣亓一块回家，阿姨趁这会儿回去买菜做饭，正好让他带你认认走路回去的路线。”
“好。”
亓莉莉走后，刘宁秋便领着夏满走上五楼，刚出楼道，刘宁秋便收到条消息。
“夏满，”她出声叫道，“你先进班里坐会儿，最后一排有空座，我得回趟办公室。”
说完匆匆离去，就留夏满一个人在走廊里，迷茫地对着玻璃映出的浅淡身影，风中凌乱。
手机在兜里一震，她靠着走廊窗户慢悠悠地把手机拿出来。
是她多年好闺蜜明玥的消息。
那会儿在办公室里，刘宁秋其实跟她嘱咐过学校不允许带手机，夏满摸着自己兜里冰冰凉的手机屏幕，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自己没带。
moonstar（明玥）：【到盛家了？】
小满未满（夏满）：【在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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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去教室，老师有事把我扔下走了，让我自己进班。】
moonstar：【那你去呗。】
小满未满：【但我没听自己在哪个班。】
moonstar：【……】
她真没听见，似乎提到班号时她还在那疯狂走神。
夏满抱着手机定在原地发呆，铃声响起后先是走出几个抱着试卷的老师，再后来学生们一个接一个从班里钻出来放风，她就那么堂堂正正抱着手机在走廊晃。
她没穿校服，一件黑色短款羽绒服和最基础的蓝色牛仔裤外加围着条能遮住全脸的大围巾，谁看都觉得是新来的老师。
她要是留在原地等着刘宁秋回来，会不会借读第一天就给她留下个听不懂人话，缺心眼子的标签。
moonstar：【你见到盛圆圆了吗？】
夏满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她跟盛垣亓是同班。
那找到他不就行了。
小满未满：【还没，但感觉他不太欢迎我。】
moonstar：【不是还没见面吗？】
夏满低着头，靠墙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字符。
小满未满：【他大概是给了我个下马威。】
小满未满：【人家今天开学，他在朋友圈说是明天。】
moonstar：【……】
她收起手机，插着兜一间间找过去，只要路过一间教室，就要站在班级正门前把全班扫视一圈。
也因此收获不少路过学生的打量目光。
“……晚上打LOL去吗？别人不去盛哥你不去不行，老王那打野菜的，偏偏他还爱玩。”
“他打的菜管我屁事，我教他的？”
“他要不是看你玩盲僧他能缺心眼地玩，还是你全责。”
“滚。”
男生声线散漫又清冷，明明夏满并不吃这挂的声音，却莫名像是带着小勾子，就这么引得她缓缓在一间教室前停下脚步，她仰头看班牌。
理科十一班。
“那以后让王子杨多买点保险，光我这俩钱以后还不够给他人生负责的。”
那男生语气里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股阴阳怪气欠得让人想握紧拳头。
顺着这声音，夏满走向教室正门，班里因为下课走了多半的学生，总共就剩那么零星几位，不带一丁点遮挡，谁长什么样儿全瞧个一清二楚。
夏满就这么抬眼看见教室后排靠窗处，正与人嘻笑闲扯的少年。
他跟客厅里那张家庭合照还不太一样。
可能是因为摄影师额外要求，照片上的他唇角只浅浅勾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
而当下，他半垂着眼，抱胸随意靠着椅背，玻璃窗透进来那点傍晚余光把优越侧脸映得更桀骜，唇角扬起的笑格外张扬嚣张，锋芒毕露。
当初盛垣亓就是全镇她觉得最好看的小朋友，如今亦是。
利落骨相令人挪不开眼，线条流畅干净，眉眼鼻梁又被雕刻的精致立体，跟旁边男生一比好像就他一个开了美颜滤镜，帅得耀眼有带着攻击性，令人忍不住看他，也只看他。
他刚好站起身来，明明只穿了件黑色圆领卫衣，可还是挡不住肩膀宽阔身子匀称结实，明晃晃地比一旁好友高出半头。
原来他现在是这样的。
夏满抬眼，视线清清淡淡地落在盛垣亓身上。
陆鸣无意识中瞧见班门前那个少女身影，揶揄地看向自己家兄弟，还用胳膊肘怼怼：“你看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你这张招蜂引蝶的脸。”
“所以呢？你出钱带我去整容？还是包未来五十年的口罩钱，你准备为我负责？”
盛垣亓完全没有往门口看的想法，手捞起外套就想往班外走。
只是这眼神，灼热到过分令人在意。
他漫不经心地偏过脸扫过去一道冷淡到极点的眼神，脚步却由此一顿。
一秒、两秒……
尽管她除了明亮双眼之外的其它一切五官特征全被宽大围巾遮盖，尽管他们分别许久样貌都有各自的成长改变，尽管她此时不该在这里出现，但，盛垣亓就是知道。
她是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