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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作者:茶查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母鸡从脖子里发出“咕咕咕”的低闷声音,尖而有力的黄色鸡爪边走边在地上刨。


    长夏双手抱着五六片白菜叶子,菜叶蔫老,人吃不了,剁碎了喂鸡正合适。


    裴曜跟着他,两人从夹道进了后院。


    鸡叫没有扰醒猪圈里呼呼大睡的肥猪。


    鸡圈前放了个木墩子和一把钝了的锈菜刀,长夏蹲在木墩子前,拿起刀咚咚咚剁菜叶。


    十只母鸡纷纷围到跟前,从竹篱缝隙探出脑袋,咕咕咕叫着,迫不及待等着喂。


    一只趾高气昂的大公鸡飞上鸡窝,站在窝棚顶上居高而立,它鸡冠红而亮,身躯健硕,十分气派。


    长夏听见扇翅膀的动静,抬头看了眼,想起每天早上高昂有力的鸡鸣,他再次为这只公鸡的雄壮感到惊异。


    等他剁好菜叶子,用刀将碎菜拨进木墩下方的旧竹匾里。


    裴曜高高端起竹匾,踮着脚,站在稍矮的竹篱笆外面,将菜叶子倾倒进鸡圈中。


    母鸡一通哄抢啄食,等它们吃一阵子后,大公鸡才从窝棚顶飞下来。


    它一过来,母鸡们纷纷让道。


    也不必担心大公鸡只吃剩的,隔几天,裴灶安都会挎两片好白菜叶子,剁碎了和鸡食拌在一起,倒进鸡食槽旁边那个阔口矮陶罐里。


    那是大公鸡独用的食具,母鸡们轻易不会动里面的食,要是偷吃惹怒了大公鸡,会被追着啄咬。


    裴灶安分外喜爱这只大公鸡,家里其他人想不起喂些好菜叶子,都是他惦记着,该给公鸡喂些好的。


    两人不约而同站在鸡圈外看了一会儿鸡吃食。


    听见前院的人声,长夏回过神,转身要走,又犹豫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喊裴曜一同回前头。


    裴曜贪玩,但不懒惰,今年学着干活了,一喊就动,让做什么也不偷懒耍奸。


    发现长夏要走,他不再学鸡啄食点脑袋,跳着跟上脚步。


    今天又是一个暖晴天。


    长夏和裴曜从后院过来,就被指派用藤拍不断拍打被褥。


    已经晒了好一会儿的被子褥子散发出热烘烘的气息,温暖、厚实。


    沉闷的拍打声带起微小灰尘,在阳光下飞舞。


    拍着拍着,裴曜就钻进被子里,脑袋被蒙住,笑嘻嘻在里面穿梭。


    长夏不敢懈怠,拍累了就换一只手。


    院子当中的篾席上晒着许多棉花。


    陈知和窦金花在捣洗衣裳,趁今天有空闲,太阳又大,早起他俩就把家里四口大人的棉衣拆了。


    棉花晒一晒,蓬起来了,再压一压,弄平整,缝好又是一身好棉衣。


    裴曜过年有新衣裳穿,他们没有,只能把没有补丁的衣裳提前洗好晒干,体体面面过年。


    至于长夏,他也有另一身衣裳。


    上衣几件是陈知拿自己干净衣裳改的,还没完工,下身的里外裤子是去老庄子买的,昨天都拆洗了,正搭在木架上晾晒。


    长夏觉得胳膊有点酸,抬头看向裴曜那边。


    裴曜还在玩,就剩那一床褥子没拍了,他不知道要不要去帮忙。


    陈知正好从灶房提了一桶热水出来,看见笑嘻嘻钻来钻去的儿子,再看看长夏犹豫不敢上前的脚步,骂道:“臭小子,别玩了,就剩你那一床没拍了,抓紧弄了。”


    他倒水掺进洗衣盆中,家里柴火再富余,也到不了洗衣用热滚滚的水,只能掺温些,不至于太冰手。


    尽管这样,洗着洗着,水还是冷了。


    乡下人用惯了冷水,窦金花更是,一双手粗糙干燥,此时变得红肿,她好似没什么察觉,照样在水里搓洗。


    裴有瓦在屋顶忙碌,不断将覆盖的腐烂稻草扔下去。


    院里有一些成捆扎了的干净稻草,裴灶安一条胳膊搂住一捆扎实的稻草,另一手扶着梯子爬上去。


    今年还算好,屋顶最底下一层的竹板竹席没有破损霉腐,不用修补。


    茅草屋修缮屋顶说简单也简单,换一批厚实干燥的稻草就行。


    一家人正忙着,晒太阳的黄狗忽然爬起来,冲着门外汪汪叫。


    “谁啊。”陈知顺嘴说了一句,起身往门外探看。


    见是赵连旺赶着驴车在竹门外停下,他连忙喝止住黄狗,对裴有瓦说道:“连旺哥来了。”


    赵连旺的到来让一家子忙乱了一阵,总算在东屋炕上摆好茶水干果。


    窦金花在娘家窦家时,就和赵连旺母亲有些来往。


    虽是较远的亲戚关系,但彼此并无龃龉嫌隙,论辈分,赵连旺要喊她一声姑妈。


    因着这一道亲戚关系,才有裴有瓦跟着跑商赚钱的事。


    泥腿子组班子跑商,货物虽一般,可也不是件容易事,平时都要在家里干活伺候庄稼,只能在冬闲时干这个。


    冬天寒冷,路远又苦。


    领头的人不止得有胆量气魄,对沿路的风土人俗必须得有个底,路途方向更要清清楚楚。


    赵连旺年轻时跟着马队跑过商,去过不少地方,在他们这一带,是有名的能耐人。


    往梅朱府去做生意,他已带着人跑了八九年。


    原本是往梅朱府更远的东南方——金梅镇,去贩运梅子干、梅子酱、梅子蜜饯等各式梅子货。


    梅朱府种梅,尤其东南方向更湿润温暖的地带。


    那边的梅花、梅子果品类繁多,声名远扬,贩了梅子运回燕秋府,赚的差价不是倒腾农货能比的。


    赵连旺家境不差,年轻时走南闯北,脑子活络,办法也多,离了马队后,自己组了人单干,虽只是驴车骡子,却靠着贩运各式梅子赚了些,日子过得很不错。


    从去年起,他带着人没往金梅镇去。


    大前年各地大旱,前年庄稼该长的时候又涝,他们云济镇一带倒还好些,梅朱府那边却有些灾情,到今年才缓过来些。


    去年赵连旺听闻路上有流民土匪,他上了一点年纪,性子比年轻时更谨慎些。


    尽管他们八九个人都是正值壮年的汉子,但和正经有护卫有兵器的商队不同,一旦在路上遇到成群流民,被盯上不是好全身而退的。


    因此去年便同众人商议,只在云济镇落脚,边走边贩卖东西。


    坐在东屋炕上,赵连旺问了窦金花和裴灶安几句身体可安好。


    见裴有瓦拎了坛酒进来,他笑道:“今儿还得去栓子几个家里,坐一会子就走了,酒留着,年节时再来喝。”


    裴有瓦只得歇了倒酒的心思。


    赵连旺果然没留多久,今年回来得晚,今天都腊月二十二了,他家里也忙,给驴队各家送了钱后,得早早赶回去。


    从屋里出来,看见院里的长夏,他脚步一顿,瞧着干净了许多。


    跟着他们几个糙老爷们时,长夏虽然脸洗得干净,但整个人瞧着灰扑扑的,小孩子果然还是得放在家里。


    裴曜手里还拿着藤拍玩耍,被陈知悄悄拽了一把,连着长夏一起,一家子都出门去送赵连旺。


    他歪着脑袋,脸蛋白白胖胖的,皱着眉头问道:“连旺叔,你就走了?还没吃饭呢。”


    赵连旺被他这么一招呼,哈哈笑了几声,道:“改天叔再来吃饭,到时你陪坐。”


    裴曜忙不迭点着小脑袋答应。


    家里每次来亲戚,吃的饭都要好些,甚至有的时候能看见肉,他巴不得天天来亲戚。


    赵连旺离开后,裴家人又回到院里忙碌。


    ·


    月色清泠,从窗纸透进些微光亮。


    烧热的炕上,长夏睡在最右边,往左依次是陈知、裴曜和裴有瓦。


    刚入夜,四个人都没睡着。


    陈知和裴有瓦低声算着家里的钱财,还有过年要买的各种东西。


    今天赵连旺过来送了八钱碎银,是裴有瓦跑商的工钱,原本是一两三钱,但他借了五钱,到手只剩下八钱。


    每年给众人分的工钱,是按当年跑商赚的多少来算,这两年都不多,去年一两二钱。


    头几年往金梅镇贩运梅子赚的多,有一年甚至拿到了将近五两。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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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跑虽然辛苦,但能省下家里一个多月的口粮,还能赚到。


    乡下人门路少,冬闲时能有这个进项,已经不错,起码没在家里坐吃山空。


    裴曜不老实,又是喊热,又是喊渴。


    陈知披了衣裳下炕给他倒水,再上来因为裴曜乱动踢被子,他说了两句别动,裴曜哼哼唧唧的,听着就黏糊来气。


    裴曜试图将被子踢高些,好让冷气进来。


    他父子俩盖一条大被子,暖和的被窝变得飕飕冷,陈知不再忍,伸手就朝儿子肥屁股拧了把。


    裴曜吃疼,又没处躲,龇牙咧嘴哭了两声。


    长夏睡在另一边,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听见打裴曜,更是大气不敢出。


    被子暖乎乎的,严严实实裹在身上,土炕热气让躯干四肢不再如结冰,不知不觉他睡了过去。


    哭闹一阵的裴曜同样闭上眼,睡得四仰八叉。


    夜色沉沉,静寂无声。


    第二天一早,长夏听见一声奶气十足的“阿爹”,倏忽从梦中醒来。


    太阳已经出来了,炕上只剩他和裴曜。


    裴曜坐在被子上揉眼睛,外头没人应,只有黄狗叫了一声。


    长夏从被窝里掏出衣裳,自己先穿好,又给裴曜穿。


    他还小,不像大人那样有力利索,给裴曜穿上衣还好,穿下裤得两人配合。


    费了一番功夫穿好,裴曜一骨碌就爬下炕,鞋没穿好就往外走。


    他一醒来就想起今天腊月二十三,藏在篮子里的糖瓜该吃了。


    长夏叠好被褥后才出屋。


    黄狗摇着尾巴迎上来,它没冲长夏吠叫过,仿佛知道什么似的。


    没被狗吓唬过,因此长夏不怕它。


    “起了?你俩起了先洗脸,锅里水热着呢。”陈知在灶房喊道。


    长夏拿了木盆进去舀水。


    窦金花和陈知在打扫灶房,今天二十三了,黄昏时要祭灶,灶房里边边角角都得拾掇干净。


    后院也有动静,裴有瓦和裴灶安在清理鸡圈猪圈,驴棚也要修理修理。


    年前的事情多而杂,家里大人多,长夏和裴曜还小,没人喊他俩早起。


    两人举着竹筒,站在院里漱口,又从木盆里撩水往脸上抹。


    裴曜会洗脸,不用长夏帮他。


    灶房里,陈知正擦拭油罐外的积灰,一抬头就看见裴曜跑进来,巴巴儿盯着他。


    灶房房梁往下垂了根绳子,麻绳末端用铁钩吊了个竹篮。


    陈知踮起脚抬高手,托着竹篮底,将篮子取下来,笑着从里头摸出两根长条灶糖:“一人一个,不许多吃,等祭了灶,撤下的圆糖瓜明天你俩一人吃一个整的。”


    裴曜高兴的不得了,笑得大眼睛弯起来,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灶糖,一边小跑出去找长夏。


    “给。”他伸出手,摊开手心。


    长夏接过,低头看洒满芝麻的灶糖,忍不住咬了一口。


    有碎屑掉下,他连忙伸手接住。


    很甜,芝麻很香,有些粘牙。


    去年的二十三他和姐姐分了半根灶糖,他家没钱买,是娘求了村里一个心善的老太太讨来的。


    几滴水珠掉在地上。


    灶房窗子开着,陈知从里头喊:“吃完了没?吃完了你俩进来,把灶底灰抬到后院去,让爹倒了。”


    裴曜蹦跳着进去,长夏连忙擦擦眼睛,将剩下的灶糖咬断塞进嘴里,匆忙去干活。


    陈知一转身,看见长夏眼睛红了,吓了一跳:“怎么哭了?”


    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长夏有点慌,他摇摇头,细声细气开口:“没哭。”


    他以为擦干眼泪就没人知道。


    和突然安静下来的裴曜一起,用木棍抬着装满灶底草木灰的大竹篮出去。


    灶房里的两人愣了一会儿。


    陈知和窦金花沉默着,避而不谈,低着头干活。


    仿佛多说一个字,就能将那道小小的、竭力掩饰的伤疤揭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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