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带着影卫与宫门侍卫赶到,影卫见到洛清芷的那刻,没有任何犹豫,所有人纷纷朝着他们的小姐跑去,洛清芷大惊,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是敌是友,只是听到声音便戒备起来。
“小姐别怕,我们来了。”
洛清芷听到他们的声音,还是不肯放下武器,直到宫尚角的声音出现,她才真的相信。
“清芷。”宫尚角急忙跑来。
“尚角哥哥!尚角哥哥,你快,快救救他,快救救他!”洛清芷眼前已一片漆黑,只能寻着声音大声呼救。
影卫先人一步赶上前,一些人将严齐,泽黎扶起,带走救治,一些人则来到洛清芷身边:“小姐,你怎么样?”
“别管我,快点,快救徵公子,快救他。”
此时宫尚角也来到她面前,洛清芷摸索着拉住他的手,哭泣着求救:“尚角哥哥,救救他,救救他。他受了伤,我没有药给他,喊了他好久,他也不跟我说话,尚角哥哥,你快,快救他。”洛清芷慌乱不已,说的最多的便是救他。
“我知道,我知道。”宫尚角反握住洛清芷的手,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命令道:“来人!”
影卫与宫门侍卫将宫远徵从洛清芷怀中带走,宫尚角本想将洛清芷扶起,可见她此刻的样子,好似发现了什么:“清芷,你的眼睛?”
洛清芷没有回答,只说道:“我没事,不用管我,快去救人,宫远徵不可以有事,不可以!”
宫尚角将人扶起:“我带你回去。”
影卫还在清理战场,幸而他们一路留有标记,又在找到洛清芷时及时发送了响箭,完颜璟等人顺着标记,很快找到了他们。
影卫与宫门侍卫将人挪至破庙,为几人简单处置伤口并喂下丸药吊住那口气。洛清芷坐在庙中,守在宫远徵身旁寸步不离,眼泪一直未曾干过且已神情恍惚。
“小姐,徵公子他......”
“他怎么了?”
负责医治的影卫话未说出口就被影卫长拦住,“没事小姐。徵公子福大命大,很快就会醒的。倒是小姐的伤......”
“已经不流血了,没事。”
雨声渐弱,洛清芷的心气也随着雨声缓缓消散,她撑了太久,快要撑不下去了。”
“小姐。”月影到来的第一刻便跑来此处,见洛清芷握着宫远徵的手坐在他身旁,她忙不迭的呼喊,她的小姐,此刻平静的像一个死人。
“小姐,你怎么了?”月影心急的问道。
洛清芷听到月影的声音,微微一笑,宽慰道:“我没事,你呢?可有受伤?”
“没有,我很好。”
“那就好。”
“阿芷。”完颜璟来至此处,匆匆下马,见宫尚角在外,两人微微示意便急着来见她,刚进门便见她苍白的样子,于是确认般的唤道,若不是还在动,他真的以为她已经死了。
“哥。”
完颜璟忙上前,上下打量着她,眼中的她犹如碎片般难以拼凑,让人心疼。
洛清芷询问着:“严齐和泽黎你去看过了吗?怎么样了?”
“我听影卫长说了,没有性命之忧,等马车到了 ,我们就回去。”
“那就好,那就好!”
“阿芷,你?”
“我没事,我就是好累,好困,你帮我守着宫远徵好不好?”她撑着一口气等着他,她知道他在来的路上,所以她努力坚持,只为了这一面。
“不能睡,阿芷,不能睡听到没有。”
“你一定...一定要救他...”
“阿芷!”
“救他...用我的命换他的命。”说完洛清芷便晕了过去,完颜璟眼疾手快的将人接在怀中:“阿芷!”
“小姐!”众人见此,忙上前,洛清芷的呼吸渐渐微弱。
大雨滂沱,断断续续的连下了几日,闷热潮湿的空气让人火气上升,影卫,侍卫,侍从,侍女,通宵达旦的忙碌,困倦了便换人,休息好了便接着做事,此番情景自几人被接回客栈起,每日都是如此。
“嘭”的一声,药罐瞬间四分五裂,熬好的药也付之东流。影卫呆愣的看着地上的碎片,情绪悄然崩溃。
“怎么了?”影卫长听到声音匆匆进门,见药罐散落一地,又见那影卫神情严肃,一言不发,回身拿起扫把,边打扫边暖心安慰道:“摔就摔了,再熬就是,何必如此。”他也明白,这些日子大家都累了,有情绪很正常,只是不能乱了阵脚。楼上,还有等着救命的人。
“别扫了!”那影卫低声阻止,影卫长依旧替他收拾着残局,手上动作不断。
“我说别扫了!”那影卫一把抢过扫把,紧接着扔了出去。
其他人见此,纷纷上前劝阻,却都被他一一推开:“小姐至今不醒,喝这些有什么用!”
“有先生在,你怕什么。”影卫长依旧耐心的回道。
“我当然怕。若不是小姐,哪有我的今日。可如今,小姐昏迷不醒,靠这些苦药汤子吊着一口气,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每日在这熬药!熬来熬去,一点用都没有,还熬的什么劲!”影卫似乎有些语无伦次。
“你也知道小姐靠这些药救命,还不赶紧把这收拾干净,重新熬煮,发的什么疯。”
“救命的是这些药吗?谁不知道,小姐能活到今天都是靠先生每日用自己内力替她顶着,这些药跟马棚里的马尿没什么区别!”
影卫长叹了口气:“知道又能怎么样?难道就因为知道就什么都不做,把所有的担子都推给先生一个人吗?别忘了,他比我们更难!
王府的事要他管,林三爷那还求着他,严公子家他也要时刻盯着,小姐昏迷不醒,影卫,无锋处处都得他操心,也不知道先生究竟生了几副七窍玲珑心,能支应过来这么多事。”影卫长声声叹息,抬眼看那侍卫,拍了拍他道:“泽黎公子重伤未愈,还在床上躺着。严公子虽被严掌门接回了家,但依旧是卧床不起,高烧不退。
还有徵公子,他为了小姐,生死未卜,宫门侍卫,随行郎中日日煮药,制药,角公子更是输了大半的内力给他,就为了换那一线生机。大家都在努力,怎么就偏偏我们不行?这不是在给小姐丢人吗?”
“我知道,我就是气不过。无锋把小姐伤成这样,我们却不能手刃仇人为小姐报仇,还让那两个无锋逃了,到头来只能天天做这些活计,实在憋屈。”
“贺兰先生。”门外响起声音,众人默契的闭嘴,贺兰钧匆匆进门见地上散落的碎片,药材,问道:“这是怎么了?”
影卫长回道:“是我一时恍惚,失手打碎了药罐,我这就重新熬煮,给小姐送去。”
贺兰钧边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边说道:“小心些,这些都是救命的药。”
“是。先生您这是?”影卫长见他动作,不解的问。
“严齐突发重症,严掌门使人来找璟公子,他现下不在,我得先过去看看。”贺兰钧收拾着桌上能用的上的药,都是影卫特制的,希望能暂时救严齐一命。
众人听此,纷纷抬头注视着他,影卫长问道:“可会伤及性命?”
贺兰将桌上的药包好回道:“还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不会,严齐伤的虽重,但不及洛姑娘,又及时服了药,应该熬的过去。我先去看看,有事会让人来通知你们的,放心。”
“有劳先生了。”
贺兰点了点头:“天气闷热易心烦气躁,一会我家小厮会送来败火的茶饮,大家都用些,败败火气,心静了,才能照顾好你们小姐。”
“是,多谢先生。”
月影衣不解带的照顾洛清芷已不知多少天,临近精神崩溃的边缘时又听闻金复因外伤再次发起高烧,就在她慌忙起身之际,突然间头晕目眩,竟直接栽了下去。
入夜,微风透过四开的窗户,吹进屋内,陆翎冉将药缓缓与洛清芷喂下。此番争斗,只有她与寒鸦拾伤势最轻,几副药下去已无大碍。
药盏轻声放下,又见洛清芷额头俱是细密的汗珠,陆翎冉默默起身,将窗户半掩上,走至床前,拿起手帕,为她轻轻拭去。
“你就这么躺在这,安安静静的,我还真有些恍惚,那个几眼便看穿我的洛清芷是否真的存在过。
这几天,无锋没有再袭扰过,虽然暂时平静,可大家也没有因此轻松。他们的小姐,公子受伤了,他们每天努力做着各种各样的事,以至于每个人都很累,月影还因此累倒了,要不然也不会是我来给你喂药,换药。
宫远徵和你一样昏迷不醒,完颜先生看过他许多次,该吃的药也不知喂了多少,除了保住性命,没有丝毫起色。大家都说,完颜先生也是在强撑着,他怕他倒下了,你就真的变成了孤魂野鬼。”陆翎冉喃喃自语,这些话,发自心底,她想说给洛清芷听,也许她能听的见,也许她听见了就能醒过来,她知道,她有这样的意志,一种“可怕”的意志。
“洛清芷,你要早点醒过来才是,我的孔雀翎中看不中用,我还想让你帮忙想想办法,说不定我们可以用它与无锋一战。你知道孔雀翎的对吗?陆家就是因为它才惨遭覆灭,我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还有严齐,泽黎,他们一个昏迷,一个卧床,糟糕透了。
寒鸦玖,寒鸦拾壹,秦茉,伤的伤,死的死。寒鸦玖这几天除了照顾寒鸦拾壹,就只对着秦茉的令牌发愣。寒鸦拾说他是第一次见如此颓废的寒鸦玖,还说他是心死了,他的魑魅都没了,这天地间,只剩他自己,孑然一身。
洛清芷,你要是能听见就应我一声,大家都在盼着你醒过来。”
陆翎冉坐在脚榻上说了许多,不觉眼眶湿润,忽然门被推开,陆翎冉忙站起身。
完颜璟忙至天黑才回,从官驿到客栈,又从客栈到严家,一路马不停蹄。至严府,见严齐突起急症,又与贺兰钧齐手救治,直等到他稳定下来,不再高热,托了贺兰钧受累照看后才从严家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完颜璟低声询问。
陆翎冉见是他进门,忙起身,又听他问,慌乱的擦了眼泪,回道:“月影姑娘累病了,我来替她喂药。”
“月影没事吧?”
“没事,郎中说睡一晚就好了。”
完颜璟点点头:“多谢你来,我在这守着,去歇着吧。”
陆翎冉抬眼看了看他,见他脸色不好,眼底乌青一片,大着胆子说道:“要不,要不还是我守着吧,先生去歇歇。”
“不用,去吧。”完颜璟语气客气却也让人感到一丝冷漠。
陆翎冉不再争让,只越过他,关上了门。
房内只剩两人,此时的他好像才真的做回自己,完颜璟微微舒了口气,来至床榻前,伸手搭于腕上,默默诊脉。
脉搏跳动,在确认洛清芷脉象平稳后,完颜璟默默握紧她的手,也只有这样,他才敢真正的触碰她。
月华如水,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微弱的呼吸,死一般的沉寂,不受控的泪水大颗滴落,滚烫,热烈。
这几日他四处奔波,身心疲惫。但他不敢停下,甚至是片刻的休息也会被惊醒,噩梦萦绕,梦中俱是死亡。他看着他的亲人,手足,爱慕之人一个个倒下,灰飞烟灭,却无能为力。每每梦醒,心有余悸,所以他不敢睡,只要闭上眼睛,就是死亡般的鲜红。
洛清芷呼吸绵长,完颜璟的眼睛细细描绘她的眉眼,前几日他真的以为他要永远失去她了。
“你也累了对吗?要不然你怎么会睡这么久,久到,仿佛已过了一生。
都是我不好,我要是能早点赶到,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我慢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完颜璟自责的说着,自洛清芷昏迷开始,他每天都在自责自己的迟到,让她变成了现在这样。
“前几天,严齐醒来的时候跟我说,你又服下了蛊虫,让我一定要把它取出来。你说你怎么这么傻,那东西真的会要了你的命,万一我救不了你,可怎么办啊,我又该怎么办。
可话又说回来,若非被逼到绝境,你又怎么会出此下策,你当时真的很无助,对吗?
宫远徵也和你一样还在昏迷,不过,他的情况比你好一点,只要醒来便无大碍。角公子已经传信回宫门了,说是徵公子出门前将出云重莲交给了月长老照看,也不知道开花没有,如若开花便能用它救他一命。
还有泽黎,这家伙从醒来便嚷嚷着要见你,我不许他动,直到养好伤为止。你也知道他那脾气,闷不吭声的生气,直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连诊脉都是请贺兰公子去,就是不愿意见我。不见就不见吧,只要能养好伤,怎么都行。
严齐重伤未愈又添新伤,情况不好,刚开始的时候,病情反复。不过这几天倒是平稳了不少,就是今日......都过去了。
严家忙的不可开交,纪伯母天天哭,严伯父急得生出不少白发,只是在外人面前不曾显露出来,连我也不曾多说几句,他是怕我们负担太重,不想再添麻烦。
不过你放心,贺兰这几天两头跑,每日都会去看他,严齐有他这个朋友也算是福气。
裴少妍听说严齐受伤,偷偷去了严家,但我听说,她没见到他,被严伯父挡住了,我想他是想帮儿子维持最后的体面吧,毕竟,谁都不想被心上人看到自己那副不体面的样子。
你送去洛家的信,洛清枫有了回复,不过也没什么用了,事实已在眼前。我没有告诉他你受伤的事,但不知为何,前日我收到他密信,说是这几天会来王城与你会合,还说有事要你与商量,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但不管怎么样,他总不会害你,所以,他要来,我也没拦着,也不拦不住。所以在他到之前,你要赶快好起来,你不想让他看到你躺在床上的,对吧。”完颜璟不自觉的说了许多话,他在说给洛清芷听,也许可以唤回她的意识。
夜渐深,完颜璟不曾离开,洛清芷的一呼一吸都在他的心上。他原本以为,只要能找到苗疆巫医,洛清芷便有长命百岁的希望,可如今......他实在不知道,她到底还有多久。
良久,闷热的空气使得完颜璟呼吸憋闷,他起身将窗户打开,回身见洛清芷身上的被子过于厚重,又转头去往柜子中拿出一床丝锦薄被换下,随后他坐上脚榻,靠着床边,长舒一口气。
“阿芷,我累了,很累,这是从未有过的疲惫,我不知道该跟谁去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阿赫,敏敏在等着我,朝中还有群狼虎视眈眈的盯着镇北王府,圣上更是疑心深重,单单贪墨一案,便已有数名大臣下狱,平西王奉命彻查却被幽禁,阿赫也全无消息,我是他的哥哥,不能坐视不理,可我不在朝堂,鞭长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锋虽然最近没了动静,但绝不会就此偃旗息鼓,必要时时提防才是。
还有...”完颜璟欲言又止,还有躺在床上的人,他要让他们活着。
“总之,内忧外患,这些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或许是从前过的太过肆意,不曾体会过阿赫的艰难,如今老天爷让我来还债了。”
完颜璟心力交瘁,乞求的语气说道:“阿芷,你醒醒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我只有你了。我有满腹的话想说给你听,也只能说给你听,只有你能懂我的痛苦,也只有你能让我无所顾忌。
我羡慕宫远徵,甚至是嫉妒。他有你的心,有你的全部,他于我晚一步遇见你,却先我一步让你爱上他。这对我来说是残忍的,却也是无可奈何,我无法左右你的情感,即使是有万千的不甘,也只能放手祝福。
可若如有来生,我希望我可以是他,可以与你携手终老,可以与你朝朝暮暮。
若如有来生,我希望我们早点相遇,相知,相爱,相守,共度岁岁年年。”
此间山高月冷,唯心滚烫永恒。
“阿芷,这话我不曾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我怕我们会因此变得生疏,因此有了隔阂芥蒂,不似从前。我怕来怕去的弄丢了你,以至于让自己后悔至今。
晚一步,万事皆空。我却总是在晚一步,晚一步对你说出心意,晚一步救你,晚了一步走到你身边。
从前我怕你不敢接受,所以一直不敢说。后来是不能说,也不可以说。
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如若我不说,即使九泉之下也难得心安。所以,我想自私一次,把我一直想对你说的话,说给你听。”
完颜璟抬头握着她的手,他将自己的心在此刻刨出,双手奉上:“阿芷,我爱你,满心赤诚的爱你。如江河日月,漫天星光,至死不渝。
自遇见你起,你每分每秒的情绪都在牵动着我。你开心,我也开心,你难过,我生不如死,恨不得替你受过。
我知道你怕你满身的荆棘会刺痛我,所以不肯接受。可对我而言,那不是荆棘,是玫瑰长出的枝桠,我想拥抱它,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为它添一抹色彩,只要她能肆意盛放,我愿以命相陪。
少禹曾说我是走火入魔,可若是你,成妖成魔又如何呢?我就一个你呀,这颗心自然是你的,自然只要你快乐。能护你生生世世,我求之不得,心甘情愿,永生不悔。”
一行清泪在洛清芷的眼角滑落,完颜璟通红的双眼呆呆的看着她,而他清冷的面容上如今满是泪水的痕迹,他伸手轻轻拭去她的泪,却在下一秒低头无声哭泣,颤抖不止。
“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
无声的夜,雨细细的下着,屋内的人寂静无声,洛清芷睡得极安稳,完颜璟坐在一旁呆呆得看着她,前路茫茫,他恐惧,不安却无人能够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