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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作者:月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午后层云……


    午后层云重重, 朔风也吹着携来凉意与水汽,昏昏沉沉,显然是风雨欲来的模样。


    府中的小丫鬟们来来往往伺候着贵人们, 却有两件事津津乐道。


    一是, 公子令人择选的人妻寡妇女工已然招了, 大家都暗戳戳等着看公子能看上哪位。


    二是,公子好像……不喜欢男人了。


    听闻那位罪奴惹怒了公子,公子与他不欢而散,更是放出话,不允许他靠近自己十尺之内。


    像是决裂了一样, 最后便是连公子的院子都不让进了。


    大家都在揣测着那罪奴究竟做了什么才惹怒了一向脾气好的公子,如此失了宠爱。


    府中虽规矩多, 但对下人是极好的,月俸丰厚,还有时间歇息。


    偏院下人的屋中,马夫们正吃着酒闲聊。


    风“呼哧呼哧”吹着床,有人去将窗户关上, 室内燃起烛火,幽幽又昏沉。


    赵大吃了口肉,将酒碗一甩,脸上带着怨毒。


    “那小畜生贱奴, 总算是失了宠爱!”


    他的大拇指带着一圈疤,拿着酒碗的角度也有些扭曲。


    一起吃酒的人尝了口小菜,屋中几个马夫闲谈着, 却也觉得他活该。


    ——毕竟他的拇指差点被那罪奴咬下来,也不过是自作自受。


    非在那罪奴男宠刚入府的时候欺负他,以为是个好欺负的, 没想到被咬了指头,还差点被咬下来,这不招笑吗?


    “这都过去多久了,还记着呢?”李风与他嗤笑。


    “你且试试指头都被咬下来还记不记得住!”赵大把酒碗一甩,嗓音粗犷带着恨意。


    “这贱奴此前公子护着,现在失了宠,爷必须讨回公道!”


    他恶狠狠道。


    “你如何讨回公道啊?墨侍卫都只能和他有来有回,若你想打他一顿,除了个身板,你没什么优势了,可别被反过来打了。”


    话音刚落,周边的人猛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子自有法子!”


    赵大冷哼一声,酒碗往地上一扔,酒碗破碎的声音清脆,止住了他们的笑意。


    “好好好,我们且等着。”


    马夫们不以为意,依旧嗤笑着。


    赵大此人贪财好色又欺软怕硬,被陆煜行咬了指头,这几个月一直被人调侃,他最好面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大曜律法之中,罪奴本就是最低贱的东西,畜生一样没有人权,死了都没人在意。


    没有人权,死了都没人在意。


    ……


    系统现在不知道做什么了,它又扼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复盘了好几次,也不知道为什么龙傲天男主又和宿主亲嘴了。


    又把宿主轻薄了。


    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龙傲天男主不是喜欢女人吗?不是把宿主当代餐吗?不是恨宿主吗?


    为什么在那天……他恶狠狠咬向宿主的嘴,被甩了一巴掌后还在笑,不仅在笑,又凑上前,想让宿主再扇他一巴掌。


    ——然后宿主跑了。


    被轻薄咬了唇,唇角血淋淋的。


    以致于现在的宿主在房中,闭门不出,瞧起来自闭到没了神。


    系统不敢打扰,只能疯狂删评——


    【又他爹亲了,作者是不是拼好饭吃中毒了?!写的什么玩意儿?!哥们是来看男同的吗?】


    【到底女主是谁啊?】


    【白子哥包是妹,且看男主偷看到白子哥洗澡,发现他是女扮男装的清冷傲娇美女[乐],然后大do特do,以身相许。】


    【受够了,动不动喂屎,看剧情看得爽,废物男主时不时想一下反派男,斯德哥尔摩范了?】


    【豪磕。】


    【我坚信白子哥是女的,什么时候白子哥露个胸?】


    【楼上几个疯了吧,花楼那章都看到牛了,还女的女的。】


    【其实作者运用了障眼法,先骗读者白子哥是男的,实际上是女的来耍我们一下,没关系我们看透了。】


    【女的一票。】


    【女的二票。】


    ……


    【女的N票。】


    【男的一票。】


    【楼上男同滚。】


    删评删评删评全都删掉!


    这本书的重点是龙傲天男主怎么评论区都在讨论宿主啊啊啊啊啊啊啊!


    系统挣扎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看向自家宿主。


    白御卿看着窗外昏沉的天空,略微垂眸,唇下的伤还没好,陆煜行着实是条狗,咬得出了血,现在依旧泛着刺痛。


    他伸出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面无表情。


    风吹着墨发,白色的寝衣松垮,一根玉簪挽着发,碎发吹动,遮住了他晦暗的眉眼。


    清冷、破碎、无神。


    多么可怜的一位被坏蛋龙傲天强迫的直男啊。


    系统忍不住安慰:[没事的宿主……龙傲天男主在府上的剧情快走完了,明天他就离开了。]


    白御卿一顿。


    他抬眸看了一眼昏沉压抑的天色,小雨连绵,夜深人静,唇角似要僵冷勾起,却僵了僵,随后哑声问了一句,“……他为什么要离开?”


    系统:[因为剧情啦剧情……虽然现在有些地方崩了,但是!很关键的大纲剧情点都是由法则保护,崩不了的,比如花楼杀人,春猎刺杀等……宿主您不用管这个,您只需要睡一觉,然后就见不到坏蛋龙傲天了。]


    白御卿抿唇不语,波澜不惊的表情略微染上了波澜与深思,如玉冷白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佩。


    ……陆煜行此人,武功高强,能在春猎刺杀中游刃有余潜入离开。


    精通毒术,能毒了宋三等人,让众人都毫无察觉摘清了自己。


    学识渊博,武安侯精心培养的下一任侯爷……


    为何此前不离开?


    因为,陆清文。


    在京中如此受辱不离开,是因为陆清文的病不能舟车劳顿。


    在府中乖觉做着男宠,是因为陆清文的病需要宁国公府医治着。


    ——如今要离开。


    白御卿猛然抬眸,似是想明白了什么,起身要往外走去。


    “为何他明日要离开,是不是和陆清文有关?!”


    ——陆清文是陆煜行的软肋,也是束缚住他的枷锁与累赘。


    他能日复一日忍着欺辱是因为陆清文,那是他唯一的妹妹,陆家唯二的血脉,与他血脉相连,无法割舍,无法舍弃。


    ……若有人强硬令他舍了呢?


    系统结结巴巴:[您,您发现了啊。]


    “陆清文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他难得这番气势,墨眉冷着,表情从疏离的寡淡变成了凛凛的寒气,双眸晦暗冷意。


    系统少见他这副模样,似是惊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龙傲天男主为了妹妹在京中被磋磨四年,更是为了妹妹的病在宁国公府屈辱做着男宠,但天道无情……心里仅存着妹妹这缕光明的陆煜行,在某天的夜里,见到妹妹被……强迫致死,他亲手将贼人碎尸万段,从此痛极淬心,涅槃重生,心中只充满了向上爬的恨意,发誓要令所有人匍匐在他脚下,更是——此后覆灭了宁国公府,对宁国公夫人强取豪夺,强迫侮辱,想讨回妹妹的命。]


    [这是大纲里的内容……]


    它话音还没落下,白御卿便猛然冲出门,嘶哑叫道,“墨玉!来人!墨玉带上侍卫与我一同去陆清文的院子!”


    系统怔然:[宿主不行的,不能插手大剧情!]


    它大声解释着这段剧情点重要性:[这是龙傲天称帝必不可少的一环,他要淬心淬魂,心中充满向上爬的信念,往后只要想到妹妹就会冲破一切险阻!]


    可他好似听不见一般。


    “墨玉!来人!快来人!”


    他喊得嘶哑,气喘吁吁,发丝和单薄的寝衣被雨浸透了,下着延绵小雨的院子里却依旧死寂,本该守在他门口前的墨玉不见踪影,更是没有一个守夜的侍女。


    [世界法则不会让您插手……您喊不到人的,宿主,别这样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系统的声音小心翼翼,似是见不得他如此狼狈,鞋子也没穿好,奔波在雨里,浑身湿淋淋的,嗓子都嘶哑到疼痛的模样。


    好像,又开始失控了。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见他如此执拗,它的机械音带着些许的不在意,规劝道。


    [反正她也只是一个——]


    “一个踏脚石是吗?!”


    白御卿猛然嘶哑,他双眸赤红晦暗,反问道。


    字字铿锵。


    “一个龙傲天向上的工具?!一个剧情发展的工具人?!”


    “往后想到妹妹惨死的模样陆煜行就会冲破一切险阻,这是什么屁话?!”


    发丝被汗水和雨水浸透了,眼尾洇着红,呼吸颤抖急促。


    “白合雁的苦难是为了让她以花魁的名义清清白白遇到陆煜行,陆清文的苦难是为了让陆煜行坚定心性,让他没有累赘离开,更为以后强取豪夺我娘找了个借口……”


    激烈的情绪之下尾音都开始失声,他奔跑在雨里,拼命向陆清文的院落里跑去,愈发加重的寒意似乎在阻挠他向前。


    嗓音却依旧颤抖又哑然。


    “凭什么所有人都是他陆煜行脚下的踏脚石?”


    他颤声质问。


    “凭什么陆清文非死不可,凭什么宁国公府非覆灭不可,凭什么独孤鹤非败不可,凭什么……”


    白御卿的尾音听不清了,薄唇苍白,哽咽失声。


    “我非死不可?”


    白御卿一直有一个秘密。


    他这几年是偷来的。


    白御卿一直是白御卿,白御卿也一直是白十七。


    第42章 别恨我 他九岁那年死于风寒,……


    他九岁那年死于风寒, 将死的一瞬间被拉入一个绮丽的世界——


    未来。


    他附身在一个小少年身上,随着他看过很多东西,却也不知这番朦胧漂泊的灵魂模样要多久。


    直到耳边乍响那个蠢笨的机械音。


    [亲爱的宿主!检测到您是现世的一抹游魂, 要不要做任务呢?完成任务之后会有新的人生等着您哦!一比一还原您想要的设定和世界, 童叟无欺, 要不要试试?!]


    白御卿恍惚朦胧的思维宛若被唤醒,随后点了点头。


    但是他想,他不要新的人生。


    他要旧的。


    [没事没事,您完成任务后给您捏一个想要的世界。]


    它的声音像是满不在乎一样。


    不要捏的,要旧的。


    [感情、人际交往、语言都是由创世主捏造的, 捏造的世界和你原来的世界没有区别,你想要的情感, 你想要的人生,全部都可以由您操控。]


    它的机械音没什么感情解释着。


    又带着疑惑,似是不知道他为何执着死之前的世界。


    [您真奇怪。]


    却又满不在乎催促着。


    [好了好了,到时候宿主任务完成的新世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们快点开启任务吧!]


    [正在为您传送《无极帝》世界……]


    白御卿想,他应该再讨价还价一下,要是能回去看看,无论怎么样也可以——


    然后猛然回神, 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雪天。


    九岁时,死掉的雪天。


    他娘在耳边声声哭泣,朔风卷着风雪像是悲鸣击打着窗户, 白御卿挣扎睁开双眸,许久,才嘶哑着嗓音, 艰难叫出一声——


    “……娘。”


    原来《无极帝》的世界,和他原本出自同一脉。


    他只是埋在他娘的胸口孱弱哭泣着,感受着慢慢流淌回身体的生命力,想着……他能再偷些人生了。


    这是白御卿的秘密。


    “呼……”


    [宿主!您插手不了的,您会受伤的,回去吧。]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执着。


    分明他与陆清文只见过几面,也并非熟悉之人,并非血脉相连之人。


    为何要如此执拗救她?


    她只是个符号。


    代表着屈辱、柔软、脆弱、仇恨、回忆——


    她只是无极帝登上高位,掩埋在身后尸山尸海怨气般冰冷里,象征着主角内心仅剩的纯净与美好的符号。


    在往后美女环绕却孤高寂寥的位置上,偶尔想起她,心里便是柔软与孤寂。


    在往后充满泥泞与险阻的道路上,偶尔想起她,便能再挣扎出求生欲。


    她不该有人生,不该有未来。


    她并非她,大纲里的主角没有多爱她,她只是一个符号。


    ——一节阶梯。


    犯不着这样的。


    [宿主……]


    雨下得愈发大了,他奔跑地气喘吁吁,无比痛恨宁国公府大得离谱,雨水氤氲了白御卿的双眸,前路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轰隆隆的雷声惊响,乍然照亮的白御卿惨白狼狈的脸,也照亮了屋中的暴行。


    少女尖叫抗拒着五大三粗的男人扼住她下巴强迫她吞下什么东西的动作。


    赵大死死捏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往她嘴里塞着药,“该死的小娘匹,还敢打我!和你哥哥一样是个贱畜生,他差点咬断了爷的指头,你来替他还吧——”


    他淫.笑,“这是爷爷从醉花楼买的药,保准你这小娇娘快活!”


    “唔——”


    猛然,门被推开,还未等赵大反应过来,椅子便狠狠抽在了他头上。


    赵大的头瞬间涌出血来,他暴怒转头,“哪个贱人坏爷爷的好事!”


    白御卿的双眸略微怔然,他并不瘦弱,孱弱的身体已然被系统养好,身上的肌肉也流畅漂亮,此时全力一击,面前的男人却只是破了皮——


    [您杀不了他的,天道不会让您破坏这个大剧情,他不会认识您,他只会完成他的任务!宿主快走吧!您打不过他的!]


    赵大知晓不了面前的人是他主子,就连思维也只剩下了单纯的混沌与怒气——杀了他,塞药,强迫她。


    “坏我好事,杀了你个贱人!”


    桌子猛然被他高高举起,此时男人暴怒的脸上只剩下的惊悚的恐怖与暴戾,他全力一砸,白御卿翻身一躲,飞扬的木屑划破了他的侧脸。


    ……这是人该有的力量吗?


    [宿主快跑!不可以的!]


    [他现在只剩下任务的本能了,杀了阻碍他的人,喂药还有强迫杀死陆清文!您快走啊——]


    系统好像知道惊慌是什么情绪了。


    白御卿咬牙,抬眸看了一眼陆清文只是晕过去,他捏起地上的木屑,翻身又躲开男人暴怒的一砸。


    ——好险,这次真要去找李肆书学习怎么锻炼了。


    知道此时赵大只剩天道操控的执拗,口舌无用,白御卿也抿唇不说一句,只翻身躲着逐渐拉开了与陆清文的距离,波及不到他。


    地上都被砸出来一个大洞,尘土飞扬。


    白御卿不由得又一次苦中寻乐,唇角抽搐嗤笑着——


    ……开了挂还怎么玩?!


    一次次躲避之下,白御卿经历了一番奔跑,显然有些体力不支,又一次勉强躲过男人的拳头。


    却猛然被他扼住脖子。


    脖颈刺痛,呼吸停滞。


    雷声惊响,赵大的脸此时狰狞又可怖。


    “抓到你了!”


    他继续完成他的任务,混沌的脑中想着——杀了他,塞药,杀了她。


    ……给谁塞药?


    赵大想不明白,也寻不到一丝清明,便索性把本该掐着陆清文脖子的塞的药,塞给了面前被他扼住脖子的白御卿。


    “唔……”


    脖颈的刺痛传来一阵窒息,白御卿呼吸压抑,感受着嘴里入口即化的药。


    他略带着狼狈的脸上突然嗤笑一声,在雷光的照射下,甚至比赵大的表情还恐怖冰冷。


    “唔——”


    赵大恍惚垂眸,发出一声闷哼,胸口不知何时被捅入了一根木刺,直直插入心脏,也断绝了生机。


    他不可置信松手,依旧在疑惑着,随后慢慢倒下去。


    高大的身影轰然倒地。


    “哈啊……哈啊……咳咳——”


    白御卿踉跄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喘着粗气想,双眸因为窒息而泛出生理性的泪水。


    系统说,他只剩下杀人、喂药、强迫陆清文的本能……


    在白御卿被扼住喂药的那一刻,天道有没有因为任务剧情正在顺利进行而松懈了一瞬呢?


    他有些想笑。


    白御卿还在剧烈咳嗽着,泪水也滴滴答答流出来,氤氲浸润了那张俊美漂亮得脸。


    他笑得有些恣意狂气,嘶声道。


    “咳咳……咳……天道,也不怎么样,不还是死了?”


    每个人都有志向,应好要提枪纵马,保家卫国,柳朝朝要平凡快乐过好每一天,独孤鹤要登上帝位。独孤千雪要世间最俊的郎君给她当夫婿,白合雁要天下少如她一般的少女——


    而白御卿也只想活着。


    ……身边无辜的人,也要好好活着。


    随着赵大死亡的那一刻,天空雷声猛然停止,连绵的雨开始变小,强硬阻碍的一切开始流动,屋外渐渐有了巡逻侍卫交谈的声音。


    白御卿低声喘息着,抬眸看了一眼在床上昏迷过去的陆清文,略微松了一口气。


    随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抹去了自己苍白脸上的湿润。


    雨水泪水混合在一起,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吱嘎”一声。


    就在此时,姗姗来迟、准备迎接自己妹妹被侮辱致死的尸体的陆煜行,推开了门。


    他只是没由来觉得心慌,胸口雷声鼓鼓,宛若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需要迫切来看一眼。


    不好的事。


    脑海阵阵发痛。


    然后他看到了——


    窗外的月光朦胧照在一片狼藉的室内,堕落凡尘的玉仙瘫软在地上依靠着墙,大口喘着粗气。


    俊美漂亮的冷白面容上带着湿润的潮湿朦胧,像是由袅袅仙雾氤氲了一般。


    破碎、朦胧……他脸上还溅着血。


    马夫高大的尸体在地上渗着血,死不瞑目一样瞪着眼,陆清文昏迷过去,苍白着小脸。


    哪怕室内一片狼藉,谁来都分不清发生了什么,可却宛若在脑海中突然浮现一样——马夫想要强迫她妹妹,妹妹会死。


    本该是这样的。


    陆煜行怔然。


    ——可此时又多了他。


    多了白御卿。


    狼狈的玉狐仙抬眸,喘息着,扯起唇角露出狐狸尖牙,看了他一眼。


    这是二人那个吻决裂之后,陆煜行第一次见他。


    那双狭长苍冷的桃花眸中带着复杂的畅快,墨发衬着如玉的脸愈发冷白,似是嘲讽他姗姗来迟。


    又似是别的汹涌的情绪,翻卷如潮,又冷似水中月影般透凉淡漠,堕下凡尘般的一瞬清明。


    他只是哑然着嗓音,尾音带着颤意与笑,倦懒道。


    “……你来了。”


    “真慢。”


    嘲讽一般哑然,眉峰挑着,却也恣意。


    陆煜行只是觉得胸口恐慌泥泞的雷声鼓鼓变作了更汹涌泥泞的东西,宛若冲出胸膛般,潮水吞没了他。


    酸涩、泥泞、愉悦、劫后余生。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情绪。


    只是觉得——


    陆煜行在那一瞬,浑身发颤,快步向前,猛然将他抱住。


    死死抱着他,近乎融入血骨里一般,刻骨铭心。


    只是觉得,好想抱着公子,哭啊。


    “呜……”


    陆煜行紧紧咬着牙关,喉头宛若塞了棉花般软绵涩意。


    他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一辈子少有的呜咽,猛然溢出声。


    ……陆煜行许久没哭了。


    他不知道泪是什么滋味,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落下一滴泪。


    只是如今泪水汹涌而出,夹着颤音。


    怎么就哭了呢?


    白御卿怔然了一瞬,感受着他怀抱的炽热,被雨水浸润的身体也随之热起来,连带着咽下的药也翻腾着潮意。


    他的眼眶还略微发红,洇着晕红的潮,呼吸略微粗重压抑,哑声道,“……滚开。”


    “去看看你妹妹。”


    陆煜行却突然低哑着嗓音,“公子中药了,春药。”


    他像条狗一样嗅着玉狐仙的身上,企图在他身上找出血腥味的来源,发现他没受伤,鸦羽一般的睫毛颤抖,还用鼻尖庆幸地蹭了蹭脖颈。


    精通制药毒术的他,近乎也能一瞬间嗅出那是春药的味道。


    他像是淡声嫌弃道。


    “……我说过了,别靠近小爷十尺之内。”


    “别抱我了,滚。”


    精疲力尽之下,白御卿只依旧依靠着墙,墨发垂着,略微遮住他脆弱俊美的脸。


    看不清白御卿的情绪,不知他那一瞬的薄冷,是真是假。


    “公子讨厌罪奴吗?”陆煜行突然哑声问。


    他的眼眶也红着,刚刚那声溢出来的呜咽似乎只是一瞬的错觉,陆煜行漆黑晦暗的双眸盯着他又颤声问了一句。


    “……卿卿,讨厌我吗?”


    他的尾音宛若融在月色朦胧的雨里,夹着屋外细小的雨。


    白御卿闭上双眸,略微扯起唇角,似乎想笑。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捧起陆煜行的脸,温和又悲悯。


    冷白到指尖摩挲了一下他的薄唇,也顺着摩挲了一下陆煜行前些日子撕咬自己的犬牙。


    很尖,很利。


    狗小子,咬人那么凶。


    陆煜行只是温驯任他抚摸犬牙,墨发略微遮住晦暗的眉眼。


    然后,白御卿的嗓音近乎薄凉发颤。


    “……你还没发现,我嫉妒你吗?”


    陆煜行的呼吸一窒。


    “你没发现,我恨你吗?”


    “我嫉妒你,我恨你——我恨你往后飞黄腾达,我却死得凄惨,我恨你所有人都为你铺成前路,我恨你将来光明璀璨,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他的嗓音急促颤抖,“恨”一字却铿锵有力。


    白御卿双眸红着,泪水顺着俊美的脸庞流下来,死死看着陆煜行呆滞怔然的晦暗双眸,薄唇轻颤,“陆煜行,我嫉妒你。”


    他颤声继续道,急促而用力。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我吗?你想爬我的床,你喜欢我,你想与我一道,你眼里的炽热要溢出来,我怎会不知道?!”


    “我在水牢里是真的用了力,我想打消你的念头——”


    “你不疼吗?!你不疼吗?!你不疼吗?!你不该恨我吗?!”


    “皮开肉绽,血肉横飞的时候,你为何不恨我?!”


    他嘶声质问。


    “我想让你回到正道,你我同道殊途,你将往上走,而我要死无葬身——”


    “公子不会死,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你!!!”


    陆煜行猛然大声道,制止了他的话。


    少年罪奴墨色的发丝衬得他宛若地狱里的恶鬼。


    他扼住白御卿愈发嘶哑的下巴,强迫他冷静下来,可这只恶鬼却双眸晦暗软着,带着近乎卑微颤抖的祈求,颤声道。


    “公子,卿卿……别这样……”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他低沉着嗓音,喘息一口,似乎压下喉头的酸涩。


    “倘若是你杀我呢?”


    “倘若是上天要我死呢?”


    白御卿似是突然冷静了,他捏着陆煜行的下巴,强迫他看着他,嗓音近乎漠然。


    然后,也看见了陆煜行落的一滴泪。


    那滴泪落在他指尖上,炽热到宛若要烧了他一般。


    白御卿抿住唇,轻颤。


    “……不会,你不会死。”


    陆煜行道,他的表情冷酷孤戾,死死盯着他,“若上天要杀你,我便逆天而行。”


    “若世上有人要杀你,我便杀了他。”


    他的嗓音近乎凶戾。


    随后一瞬间颤抖,陆煜行的话语颤乱夹杂着哭腔,近乎呢喃疯癫,狠戾至极。


    “公子不会死的,我会向上爬,我会站在这个世界最高的位置,我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你,我会变得有权势,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委屈,谁若伤你我便杀了他,碎尸万段,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我护你……我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你——”


    “我会配得上你,保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陆煜行颤乱的嗓音逐渐低哑坚定,晦暗的双眸淬了灼烈炽热的火,他嘶哑说。


    “我护你——”


    白御卿似是被灼烧了,也许只是他身体里的药太烧了,浑身的血液近乎融化沸腾。


    他怔然片刻,又嗤笑勾起唇角,掩下颤抖,像是讥讽他一样。


    “……你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他近乎笃定。


    “陆煜行,你不会——”因为你是龙傲天,你有这个世上的一切,你身上背负着陆家的血海深仇,你身负长雪,你……


    不等他说完,陆煜行突然抽出挽着白御卿发的玉簪,尖锐的簪尾抵住自己咽喉。


    陆煜行笑得肆意,露着寒气凛凛的犬牙,眼尾发红,问他,“要现在试吗?”


    簪尖已然刺破皮肤,渗出血丝来。


    陆煜行呼吸粗重,像是濒死的兽,发红的眼眶灼烫。


    他说。


    “……卿卿,你点个头。”


    簪尖刺破脖颈,血流出,顺着流下锁骨,然后见白御卿瞳孔紧缩,他突然嗤笑一声,狠狠往脖颈间刺。


    “住手——!”


    白御卿终于慌了神去抢玉簪,刚抢到制止了他的行为,却被他攥住手腕摁住。


    陆煜行低头时,血珠顺着簪尾滴在他锁骨,烫得白御卿浑身一颤。


    那簪子捅入了一截,又被白御卿抢回,血滴滴答答涌出来。


    陆煜行抵着他的额头,嘶声问他,“怕什么?”


    他笑得得意又张狂邪气,血还在涌着,他好似丝毫不在意。


    “……公子不舍我。”


    “你疯了,你疯了,你刚刚是真的要捅进去……”


    指尖的玉簪上都是他的血,烫得吓人,白御卿似是不可置信他这般做的意义,脸色苍白,颤声骂他疯了。


    “你忘了陆家的血仇吗?若我不制止你就……死了。”


    “你知道死是什么吗?!你知道死了是什么样吗?!”


    他颤抖说,尾音却溢出一声哭腔。


    “……公子救了清儿一命。”陆煜行双眸晦暗,打断他,情绪汹涌又夹着一丝疯意,“那我死了,也无愧陆家。”


    他的脖颈还是在流血,却率先舔了舔流到白御卿脖颈上的血迹,略微痴迷餍足地眯起双眸,哑声说,“公子不舍我……呵……”


    尾音是上调的笑意。


    “公子什么都知道,知道陆家是冤枉的,知道我的心意。”


    舌尖舔舐干净白御卿脖颈他流的血迹,哑声说,“既然不舍我现在死,那罪奴再过几年死,也没关系。”


    “舍不得我如今死,就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配得上你,等我……飞黄腾达,等我……报了陆家血仇。”


    他看了看白御卿如玉指尖颤抖捏着的染血玉簪子,略微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嗓音嘶哑。


    “这条命预定给公子了,那时候,若还是恨我,要杀要剐,都随意。”


    在逐渐升腾的药性与白御卿控制不住朦胧模糊的双眸里,陆煜行俯身,用染着血气的唇厮磨他的唇,垂眸掩下晦暗与痴迷。


    小声道了一句。


    “……别恨我。”


    陆煜行精通制药与毒术,他能为他配出解这药性的解药。


    可他更想自己做解药。


    所以他只是随着月光的朦胧咽下呜咽,以及那一句颤抖的。


    “……别恨我。”


    第43章 支持白子哥【哔——】陆子哥 ……


    夜色掩下沉沉的郁色, 绵绵细雨本该随着雷声的将熄停了的,可云雨却愈发激烈。


    别院的屋中那具尸体还依旧倒在地上死不瞑目,陆清文被移到了侧屋, 陆煜行抱着白御卿寻了间屋子。


    可他还跟狗一样低头啃着, 一刻也舍不得厮磨的唇齿。


    “唔……”


    犬牙恋恋不舍咬着薄唇, 不敢用力咬,只能研磨着溢出一丝嘶哑的呼吸。


    他中了药浑身瘫软无力,眼神失神朦胧之下,带着洇红的潮湿与恍惚,放任陆煜行吮吸着唇, 他的舌尖也放肆地侵入。


    以下犯上。


    像条狗。


    混沌之中雨声淅淅沥沥,窗外乌云夹着细雨, 朔风吹打着窗户发出“吱嘎吱噶”的声响又与榻下的声音重合交奏。


    “唔……”


    唯一的清明似乎只有面前的人能给,面前模糊不清的人影浑身颤抖又似是压抑笑意与喘息。


    他磨蹭着他的耳尖,嘶哑闷哼一声。


    “……卿卿。”


    是在叫白御卿吗?


    面前的人墨发凌乱,湿润的唇虔诚携着他的一缕发丝,发丝黏腻了狗的口水, 鸦羽一样的眸子略微垂着,遮住了近乎猩红黏腻流动的情绪。


    唇里虔诚抿着的发丝带着沉水香气,陆煜行俯身颤抖掩下撕扯的痛意,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尖。


    “……卿卿。”


    “卿卿, 卿卿……”


    “卿卿……卿卿……”


    一声声呢喃在耳边,宛若地狱来的恶鬼一般黏腻温柔,偏执又隐着喘息。


    白御卿涣散的瞳孔略微聚焦, 在极致的混沌与愉悦之中,因为药性而瘫软的身体愈发炽热。


    ……别叫我,卿卿。


    没人叫他卿卿的。


    他是十七卿, 是……


    “卿……卿。”


    白御卿有些受不了身上的人骑着他,明明痛得脸色发白,却在扯着唇笑了,犬牙研磨撕咬着唇里黏腻的发丝,又不敢损了他一分一毫,


    然后在极致的混沌中,他伸手擒住那人的腰肢,在包裹一样的绵密与炽热之中,将他扼在床上。


    ——那人似乎惊了一下。


    然后尾音也忍不住溢出细微颤抖的呜咽。


    白御卿想,他咬了那般久自己的发丝,虽不痛……总是不爽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也极其沉静如水月却恍惚朦胧的氤氲双眸垂下,宛若带着粼粼水光的清淡。


    随后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捧住那人的后脑勺,低头,薄唇厮磨了一下凸出的喉结。


    侧脸宛若被冷色的月光融了一般。


    随后毫不犹豫咬下去。


    “唔——”


    他的牙尖没有比陆煜行的钝。


    反而格外尖利。


    舌尖的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腥甜,却忍不住令他舔舐一口溢出的血,湿红的舌尖舔舐干净溢出的血液。


    “呵……唔……”


    身下的那人似乎因为这样的疼痛,低低笑了一声,胸腔振动着,节奏也颤乱喘息。


    随后近乎虔诚温驯地扬起脖颈,任由他尖利的狐狸牙研磨咬着脆弱的喉结。


    他说。


    “公子……好厉害。”


    嗓音愈发低哑了,呼吸也逐渐破碎,胸腔却依旧压抑不住低笑。


    笑与喘息交加,也一时喘不过气了。


    ……别笑了。


    白御卿指尖摩挲着那人濡湿浸润的发间,在他近乎被欺负到溢出哭腔的那一瞬,又吻住他的喉结。


    这次没有用狐狸牙研磨撕咬了,反而似是怜他控制不住溢出的哭腔,薄唇轻轻吻着布满牙印的喉结与脖颈。


    “呜……”


    陆煜行只是失神,指尖痴迷缠绕他的发丝,感受着喉结上的刺痛和汹涌,颤抖、小心翼翼、轻轻吻了一下指尖缠绕的墨发。


    舌尖却控制不住吐出,哭腔也吐出来了。


    ……别恨我。


    他只是在潮水中朦胧想着,略有些狼狈地捂住汗水浸润的脸,压抑着狼狈不堪的嗓音与哭泣。


    ……别恨我。


    陆煜行有些舍不得梦醒了。


    ……


    晨光熹微,清脆的鸟鸣从窗外传来,昨夜下了一夜的雨,鸟叫震颤了枝头的露滴,顺着流下——


    “滴答滴答。”


    曦光氤氲在床榻上那人俊美漂亮的脸上,冷的像是玉一般,偏偏唇艳红,侧脸也晕着几缕春色的微醺。


    云端一般飘飘忽忽。


    只觉得——似是做了一个很软的、很舒服的、很汹涌的梦。


    白御卿蹙着眉尖,缓慢睁开双眸。


    床榻上只有他一人,身上也宛若被擦拭过一般,身上略微奇怪,夹杂着餍足的倦懒恍惚。


    玉狐成精的少年修长的双腿慢慢由蜷缩舒展,修长冷白的手捂着自己的脸,柔软如丝绸的墨发垂着,略微茫然看着空无一人的床榻。


    ——忘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好奇怪。


    眼尾似乎还带着一抹濡湿的洇红,白御卿蹙眉由指尖拭去眼尾的泪水。


    只觉得好似有人昨夜细细吻了他眼角,不断吻去因为生理性溢出的泪水。


    他只是觉得床榻不该这般凉。


    然后低声问。


    “系统,昨夜发生了什么?”


    齿轮开始转动,系统的机械音停顿了一瞬又是那般尖锐和扭曲的朗气:[铛铛铛!宿主您昨夜可厉害了!!!]


    ……厉害?


    好像,昨夜也有人也夸过。


    系统毫不吝啬它的夸奖。


    [您改变了剧情!不愧是我的宿主!]


    [本来陆清文必死无疑,她的死亡只是触发龙傲天男主坚决向上爬、杀尽所有仇人的炽热信念的工具,结果昨夜您冒死在赵大手下救了陆清文,龙傲天男主赶到之时,看到劫后余生差点死去的妹妹,同样触发了汹涌激烈的信念与情绪——他要成为人上人,他要护得住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


    [如此炽热的信念甚至比大纲里更加汹涌,剧情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炽热的信念。


    [龙傲天男主为了妹妹真的,我哭死。]


    它的机械音还蠢笨地啜泣了几下。


    白御卿蹙眉,指尖揉捏着额角,“似乎……忘了什么?”


    “……然后呢?”


    [然后您因为与赵大缠斗,体力不支,昏迷过去啦!]


    [龙傲天男主触发了如此汹涌的信念,并且见识到您昨夜英勇杀死赵大的身姿,安心把妹妹交给了你照顾。]


    “那我身上,怎会这么奇怪?”


    白御卿哑声问。


    [笨宿主!您昨夜和赵大缠斗,精疲力竭,还被他打伤了,身上当然奇怪啦!]


    “……陆煜行真的会这么简单,把妹妹托给我照顾吗?”


    他垂眸,里衣露出锁骨,带着暧昧的红痕。


    白御卿瞳孔紧缩,又猛然听到系统高昂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是赵大打得伤!那个坏东西,下手真狠,我宿主这么娇嫩的皮肤都弄红了。]


    [对不对?!是赵大打得,您应该记得起来。]


    ……他昨夜被赵大打了吗?


    好像是。


    记不清了。


    白御卿喘息一口气,混沌之下思索不清。


    随后躺在床上,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覆盖着双眸,突然,哑声问了一句。


    “……他去哪里了?”


    嗓音宛若碎玉。


    他是指,陆煜行。


    “什么时候回来……杀我?”


    尾音略微沙哑,听不出情绪般波澜不惊,偏偏白御卿的双眸被自己的手盖住,看不清神情。


    [龙傲天主角当然是去成就自己的一番宏图霸业啦!那就是——云州城!]


    它哗啦啦介绍着。


    [待他功成名就,荣归故里,龙王回来,便是您被五马分尸之时!]


    “……啧。”


    白御卿墨发散在床榻上,凌乱的里衣露出冷白带着红痕的胸膛,他捂着双眸,意义不明地“啧”了一声。


    他想,他应该只是觉得——


    陆煜行太白眼狼了。


    毕竟才让自己照顾好他妹妹,怎么归来之后就又要五马分尸了他?


    所以白御卿像是嘲讽一般,薄冷冷嗤一声。


    随后咬了咬舌尖,一瞬的刺痛压下莫名的那股情绪。


    ……


    宿主躺在床上沉默了许久。


    系统也瞧不见他的神情。


    就像是它曾经因为感情线偏移而苦恼找着什么心动buff,给宿主解释过的。


    ‘这个世界已经生成,剧情线按照大纲在走,已然有了生命和人生轨迹的人物无法更改性格与经历。’


    它改不了什么经历。


    但它在他身上,在他脑海里。


    ……它能改变他的记忆。


    忘了吧。


    不该有这回事的。


    ……宿主,您也不该喜欢他的。


    系统只是有些难过了,他不知道是因为世界线偏的太离谱无法补救,还是因为宿主此时在沉默。


    [


    黄沙席卷着天空,带着披风的罪奴少年肩宽腰窄的身材尤其醒目。


    那少年脸色有些苍白,脚步踉跄,又在旁边的阿叔关心之时,漠然抬眸,迎着车队阿叔关切的神情,片刻才僵硬扯出一个乖戾的笑容。


    只是指尖时不时摩挲着喉结的牙印,一圈一圈。


    青紫骇人。


    唇角却压抑不住上扬。


    他手上的通关文书正规,守城人没捞到油水,想找茬也只得不甘放行。


    只是眼睛颇为馋地盯着那少年发间的白玉簪。


    是个好成色的,这白玉簪子和这少年的气质也不搭配,若是卖了……


    似是察觉到他贪婪的视线。


    然后猛然一瞬,少年冷戾漠然的视线扫过来,似是嫌恶他的目光玷污了那玉簪,宛若护食的恶鬼,凶戾瞪了他一眼。


    那视线冰冷嫌恶又晦暗漆黑至极,浑身的冰冷衬得侍卫宛如死人一般。


    ……这是人该有的眼神吗?


    守城侍卫瞳孔紧缩,浑身发抖。


    然后见少年颇为珍惜地拿下发间玉簪,捏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在胸口。


    ……果然还是不能戴着。


    好好藏起来。


    鼻尖还嗅了嗅玉簪,颇为餍足地眯起双眸,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一层晦暗的影,唇角却勾起。


    ]


    【上本垒了上本垒了。】


    【来分析分析哈,昨天那一章到底什么意思?“云雨巫山”我还是懂的,什么是“他颤抖着双腿,给珍爱之人擦拭了身体,不舍地厮磨了唇,随后离开。”,那我问你,颤抖着腿是什么意思?男主这么废物吗?】


    【陆子哥一夜七次被白子哥榨干力[乐]。】


    【[偷笑][偷笑]楼上该改名白子姐了,都上本垒了,中了春药的情节屡试不爽,果然,白子姐是女主,我没猜错。】


    【意犹未尽,描写的太浅了,就写了个云雨巫山,然后抖着腿走了,女主是有多销魂啊?我还挺想看女扮男装的清冷矜贵大小姐沦陷的,多来点多来点。】


    【算了,白子哥叫顺口了,以后还叫白子哥[乐]。俺们《无极帝》的女主,是个女扮男装的清冷矜贵大小姐,外号白子哥,和男主爱恨缠绵,又爱又恨,一边恨一边爱一边上本垒,真带劲啊!文案里剩下那几个女主不许上桌,爷现在是纯爱战士。】


    【改成1v1了吗?还挺甜的,但陆子哥这不纯纯渣男吗?do完了就跑了,白子哥,不对,白子姐醒来发现自己的身子给他了该多无助啊,要更恨陆子哥了。】


    【陆子哥为了堂堂正正、清清白白配得上白子哥才走的,陆子哥哪是渣男,纯纯舔狗一个,拿了人大小姐的香香玉簪子,跟吸猫薄荷一样吸了一路了,味都给吸没了。】


    【为什么白子哥昨天说恨男主,嫉妒男主啊?我有点没看懂。】


    【笨啊,白子哥女扮男装这么多年,宁国公偌大家业,自己一个弱女子苦苦支撑,她肯定嫉妒堂堂正正是个男人的陆子哥啊,嫉妒他出身低贱自己却爱上了他,嫉妒他是个男人,恨他这么卑贱自己却爱上了他,豪磕。】


    【废物男主,身体这么弱,你的牛到底有用没啊,养胃吗?这都几天了腿还抖,女主有那么销魂吗?享不了这艳福给我啊。】


    【废物男主,享不了这艳福给我啊。】


    【废物男主,享不了这艳福给我啊。】


    【废物男主,享不了这艳福给我啊。】


    【废物男主,享不了这艳福给我啊。】


    ……


    【不是,我寻思,真没人觉得白子哥是男的吗?上了本垒,也没详细描写身体,反而是男主腿抖了好几天,男主心理描写还是公子公子卿卿卿卿的,我怎么感觉……是男主被上了啊?】


    【支持白子哥察似陆子哥。】


    【我也觉得是男的……】


    【我也。】


    【……真没人觉得不对劲吗?】


    【男同滚。】


    第44章 梅开三度 一方凉亭之中,依稀……


    一方凉亭之中, 依稀见两个人影对弈,凉亭外春色盎然,依稀鸟鸣点缀寂静。


    那白衣公子端坐,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宛若玉一般, 捏着棋子, 垂眸斟酌着落子。


    曦光融了他的侧脸,只依稀见高挺冷白的鼻梁以及分明流畅的下颌线。


    白玉子润白,又近乎融近他冷白漂亮的指尖,许是迟迟不见他落子。


    独孤凛突然低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自己的唇角, 低哑着嗓音问道,“世子还不落子, 莫不是怕本王在这棋局上坑了世子?”


    黑子看似困守东南,只一击便可破,但若白子落在破绽之处,杀机尽显,只怕是会被独孤凛蚕食得连渣都不剩。


    白御卿倒是能看得出来。


    他抿了抿薄唇, 抬眸看了看独孤凛期待他落子的眼神,不着痕迹蹙了蹙眉尖,那张俊美漂亮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随后在修长的指捏着玉子,缓缓似要在那处落下, 玉手却虚晃一枪,白玉棋子“嗒”地落在了别处。


    “啧。”


    独孤凛倚靠着下巴,略微遗憾眯起了双眸, 嗓音低缓磁性却听不出情绪。


    “这残局是本王在古记上看得,世上少有人能破,尽数自作聪明落下, 最后却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世子聪慧,竟能解此局。”


    “……不过,世子刚刚状似要落下,却转眼落了别处——莫不是在戏弄本王?”


    独孤凛唇角勾起,凤眸看向面前这几年出落得愈发俊美卓绝的玉狐狸。


    转眼而过三年,此前的少年出落为了青年,容貌愈发俊美清冷,怕是上个街都能被果子和花掷个满怀。


    用白深羽的话来说就是——别被砸死了。


    但是面前的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面对“戏弄”的指责只略微挑了挑眉,嗓音宛若碎玉清脆悦耳,淡声道,“怎会呢?臣只是将要落下之时,才看清这方残局罢了。”


    独孤凛不知可否,只是捏着黑子随意落下,低声道了一句。


    “本王前日与宁国公下棋之时,也用了这残局,世子猜如何?”


    白御卿略微顿了顿,抬眸看向男人。


    男人唇角擒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经意道,“英武了半生的宁国公终究是老了,竟没看破这棋局,还是不如了儿子。”


    “最后他老人家被本王杀了个片甲不留,本王倒有些愧疚了。”


    “世子说,是吧?”


    男人轻笑一声。


    白御卿落子的力度大了片刻,他何尝听不出来独孤凛在说什么。


    宁国公已老,他做了错误的选择。


    世子还年轻,也分得清孰轻孰重。


    见他薄唇轻抿,神色没有什么波澜,独孤凛又懒散垂眸扫过白御卿拈子的手,把玩着棋子,道。


    “少卿这手漂亮,肌理分明,倒让本王想起两年前陇北军粮案,也是用这双手写了赋章,得了……”


    话音未落,便听那嗓音薄冷没有什么情绪,道了一句。


    “殿下输了。”


    独孤凛一怔,垂眸看向棋局。


    就在他刚刚随意说着话的时候,白御卿落下的那子已然定了输赢,白色的玉石内敛温润,却杀机尽显,黑子输得狼狈至极。


    独孤凛怔然片刻,随后突然笑出声来,尾音带着沙哑的笑意,赞了一声。


    “世子果真慧极。”


    两年前陇北军粮案,军粮被层层剥削分瓜,送到陇北之时已然所剩无几,恰正值蛮族入侵,陇北军苦苦支撑,汇报给朝廷之时,圣上大怒,抄家无数。


    但那年大旱,一时半会也填补不上空虚,却是宁国公世子作了一首《盛秋赋》鼓舞了固守的商人和权贵捐粮才解了困局。


    圣上有意授官,却被宁国公世子以身体虚弱、缠绵病榻为由推拒了。


    黑子被他硬生生杀尽了,独孤凛也没了刚刚挑逗倨傲的模样,反而侍从端来一盘泛着晶莹水珠,冰气的荔枝。


    离荔枝成熟的时节尚早,这荔枝饱满泛着冰气,未有一丝因冰窖储存而生的暗沉蔫蔫,反而充满生气,显然是费了劲保存。


    男人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捏起一颗饱满润红的荔枝,低喃道着,“这荔枝是前些日子太常卿所献,尝来清甜可口,世子尝尝?”


    白御卿只是垂眸扫了一眼,未曾动手,随后漫不经心道,“是吗?殿下总说最厌甜腻之物,这荔枝倒是剥得顺手。”


    锦南太守私下进贡的含桃①被他丢了出去,又义正言辞道他最厌甜腻之物,还闹到了圣上面前,绝了官员私下讨好他的事,更得圣上宠信。


    这句话听着没什么情绪,却也饱含嘲讽。


    讽他最是——


    他将荔枝抵在白御卿唇边。


    独孤凛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掐破果肉,汁水顺着白玉似的指节往下淌。


    殷红果壳在依旧沾染着水汽静静躺在冰瓷盘之上,时间宛若停滞一般,呼吸压抑。


    对上白御卿瞳孔紧缩的双眸,他笑得唇角勾起,墨眉挑着。


    “本王是最厌甜腻之物,但听闻世子爱吃,世子尝尝?”


    甜腻冰凉的汁水顺着指节蔓延淌下,格外的漂亮。


    是当今最受帝王宠信的容王,亲自剥的荔枝,还送到唇边。


    这是如何的殊荣。


    若是有臣子被如此对待,定会痛哭流涕,感谢容王近乎宠溺的器重。


    白御卿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片刻,略微垂下打下一层阴影。


    他薄唇依旧抿着未动,看不见面前男人愈发深沉的目光。


    只是想着——


    你刚刚摸了棋子,洗手了吗?


    汁水都淌出来了,好脏,好恶心。


    ……他有洁癖。


    “……臣不饿。”


    白御卿这样推拒道。


    独孤凛面上却未有恼怒之色,只是饱满的果肉轻轻触碰了一下白御卿的下唇,随后收回手,放到了自己唇里。


    甜腻清凉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他拿出手帕慢条斯理擦拭着指尖的黏腻,嗓音听不出情绪,低沉缓慢。


    “世子的《盛秋赋》本王看得透彻,世子天资卓绝,文采奕奕,赞圣朝,赞盛世,赞秋收,又惋惜秋短粮少,本王能看出来世子一番志向,却郁郁不得志。”


    “大理寺少卿一职如今空缺,世子可有意?”


    ……你瞎说什么呢?


    哪里看得出来他一番志向,却郁郁不得志,搁这做阅读理解,乱套公式呢是吧?


    他闲散多年,只作了一篇赋章,怎么能看出来他天资卓绝?


    他分明只为了拐弯抹角威逼利诱手里有粮的商人权贵拿出粮来,郁郁不得志,郁郁不得志在哪里你倒是说啊,你三言两语止住,想必也瞎编不出是哪句郁郁不得志了吧?


    白御卿额角略微抽搐一瞬,看向独孤凛笑盈盈的脸上愈发平静高洁,执着白玉折扇遮住唇,轻咳一声。


    垂下的双眸带着几分破碎的病气。


    “……臣柔弱,咳咳,做不得官。”


    他告辞得果断,装着病,轻咳着,独孤凛再不愿也得放人了。


    临走之前,独孤凛却还令人将府中剩的所有荔枝赐给白御卿。


    独孤凛舔了舔唇角,舔去那抹甜渍,墨眉却蹙了蹙,随后又舒展,“太甜了,本王不喜甜腻之物,尽数赏给世子罢。”


    白御卿“啧”了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何尝不知道独孤凛的意思。


    宁国公是保皇一党,拥护太子,他道宁国公已老,做了错误的判断,所以输了棋局,不过是告诫他——选错了路。


    三年前的春猎让整个朝堂动荡扫清了一轮,一些肱骨之臣被杀,又有新人顶替上去,兜兜转转,那些人却暗地里都有独孤凛有关。


    如今这朝堂他与独孤鹤二分,表面上叔侄和谐背地里又针锋相对。


    若是白御卿接受了官职,在官场上逐渐能说得上话,纳了他一党,宁国公府便在他身后了,宁国公府,多年的威望累积下来,位高权重,多大的助力啊。


    ——但白御卿显然对这没什么意思,不愿掺和,也不怕得罪了独孤凛。


    回了府邸上,墨玉在他耳边低声道,“公子,容王府送来了荔枝,您要不要……”


    “不必。”


    想到独孤凛暗戳戳威胁他的话就不爽,连带着他送的东西也不爽起来。


    [真的不吃吗……]


    [很甜的哦。]


    他舔了舔淡嫣色的薄唇,舌尖带着了分被荔枝果肉沾染的糖水渍,狐狸牙研磨了一瞬。


    “……择上一盘来。”


    用折扇遮住唇道,狭长冷薄的双眸瞥到一边。


    墨玉应声,侍女很快便端上来一盘带着清凉冰气的饱满荔枝。


    侍女拈起一颗放入他唇中,白御卿感受着甜腻的汁水在口中碎裂融合,桃花眸不经意略微弯起来。


    随后轻咳一声,翻看起信件。


    信件是自陇北而来,一月一封,从不迟缓,口吻一开始恭敬,询问着妹妹的情况,随后是一些家常便饭的闲话,也愈发不恭敬起来。


    开头便是——


    吾夫卿卿。


    他蹙眉扫过这四个字,只暗骂陆煜行是头倔驴,却也放任了。


    白御卿每次的回信总用朱笔勾了这四个字令他改口,三年来陆煜行却一次也没改口。


    龙傲天曾是他的男宠,上了玉碟,勉强算得上他的夫。


    为了询问白御卿手下妹妹的情况,倒是能屈能伸,一遍遍叫着他夫,唯恐他因为陆煜行的态度问题薄待了陆清文。


    “啧。”


    白御卿似是冷嗤一声,又翻看起信件,直到视线落在信尾的那句。


    梅开三度,待归君侧。


    ——陆煜行。


    第45章 京观颂德,探寻探寻 红衣烈烈……


    红衣烈烈, 黑甲裹身,高挑俊美的男子手执一柄长枪,泛着银辉的长枪在手中随意转了一圈插在了地上。


    断臂残肢的战场上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


    战事刚休, 荒凉万分, 秃鹫盘旋, 远处袅袅烽烟还在凄凉地升腾。


    红衣将大步向前走去,墨眉微蹙,怔然看着面前的京观。


    他眉目朗气,墨发束着,烈烈的红衣随风飘动, 身上的黑色软甲又勾勒出肩宽腰窄的身形。


    ——应好。


    三年前因护驾有功一步登天,坐上了玄麟卫指挥使的位置, 可他却放着京中的高官不做,生生请旨赴了边关。


    少年轻狂肆意,当年请旨之时,京中美谈不止。


    依稀见少年身着华服锦袍,衬得他眉目灼灼, 在陇北急报之时,他抬步向前。


    “臣请戍边。”


    四个字,清朗如玉磬,掷地有声。


    “应爱卿。”, 帝王的嗓音里听不出喜怒,“你可知玄麟卫指挥使是何等要职?”


    应好不卑不亢,“回陛下, 玄麟卫掌直驾侍、巡查缉捕,乃天子亲军。”


    “那你为何要去边关?”帝王垂眸看向未曾出列的武官们,大曜重文轻武早已多年, “可是嫌朕给你的官职不够高?”


    玄麟卫指挥使,如何的高官厚禄,直属帝王,繁花似锦,无数人求而不得的职位。


    “陛下。”,可应好却猛然抬头直视御座上的帝王,眼中燃着燎原之火,“臣不想要锦绣堆里的荣华,只想要三千里外——”


    “竖子尔敢!”太常卿打断他的话语,嗓音也急促,“陛下,老臣教子无方,养出这般轻狂……”


    “继续说。”


    帝王却抬手止了他的话语,只让应好继续道。


    少年的面色难得沉稳凝重,叩首,嗓音略微带着少年的沙哑,却掷地有声。


    “臣一腔壮志,云州城连连异动,蛮族欺人太甚,连屠三座村庄。”


    “如此挑衅,臣内心鲜血翻涌,恨不得杀尽他们……”


    少年郎的嗓音带着喑哑的狠意与朗气。


    “臣要曜家旌旗布满草原!要云州城再无蛮族敢范!要都护府的酒囊里,盛得是葡萄美酒而非同袍热血!”


    “臣自请卸去玄麟卫一职,赴陇北军效力,哪怕从小卒做起!”


    “……好好好。”


    帝王轻笑一声,问他,“你当真想好了?”


    “你可知陇北是何地方?黄沙啮甲,朔风寒气,百人出征也可只有一人还啊。”


    可应好却像是一团火,他的嗓音依旧沙哑,尾音却明朗肆意。


    “臣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愿困死于槽枥之间!”


    好一个槽枥之间,将自己比作了千里马,这上京繁华,倒是将他困死了。


    可偏偏应好说得认真,少年双眸明亮,不见他爹已然气得浑身发抖,帝王却大笑出声,“好!好一个人如其名的少年郎,应好改授云烈将军,三日后率军赴陇北!”


    圣旨落下,太常卿的身子也颤颤巍巍落下了。


    红衣将应好,云烈将军,三年来战无不胜,少年英豪,一袭红衣在战场上烧得炽热,与军中新秀陆既白并称军中双杰。


    陆既白自三年前云州城崭露头角,出身平民,在战场上奋勇杀敌,鲜血换军功,一路步步高升,被封为骁骑将军。


    秃鹫盘旋,寒雁鸣悲。


    应好蹙眉看着面前血腥味浓重的京观,每个人头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看起来怨气重重。


    他又蹙眉将头转向一旁倚靠着长枪,眉目俊美卓绝,几分轻佻晦暗的黑衣银甲青年身上。


    “……何至于此。”


    落日熔金,万颅镀血。


    骇人京观的血腥味近乎要将应好淹没。


    一旁的青年,银枪插入浸润着鲜血的土地中,他漫不经心倚靠着,身形高大,肩宽腰窄,软甲裹着劲瘦的腰身。


    近乎称得上被细细雕琢的俊美冷酷五官丰神俊朗,双眸略微兴味眯着,嗓音低哑深沉,夹着几分笑意,只道了一句。


    “蛮族议和,这京观,给圣上歌功颂德了不是?”


    他抬眸看着京观,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似是在欣赏面前骇人的杰作。


    京观震慑外敌,表面上为当今圣上歌功颂德,炫耀战威……


    但如此盛世,并非茹毛饮血的乱世,终会是损了阴德,损谁的阴德……自然是当今圣上的了!


    以暴昭暴,终自焚身,史书上总会记得一笔。


    他一想到京中文臣口诛笔伐的墨笔就有些头疼了。


    “既白,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何至于如此张扬,再有些时日就要班师回朝,如此大张旗鼓……要惹人非议的。”


    应好抿了抿唇,蹙眉想着回京后他爹该如何骂他了。


    再加上这三年来,他爹寄来的信,他一次没回过的仇怨。


    不过……陆既白?


    他的怨从何而来?


    一个平民小子,从底层奋斗到如今,不该赞当今圣上贤明以军功论赏吗?


    ……陆既白?


    不对,是陆煜行。


    陆煜行眉梢还染着几分血,略微挑起,手腕上的银甲随着动作泛起几分银光,他晦暗漆黑的双眸看向了应好。


    他的怨气从何而来?


    自然是来源于七年前含冤而死的陆家满门,来源于盛世赞圣上英明,却不见陆家的忠贞与满门抄斩的凄凉,来源于饱经痛苦风霜发那四年,来源于——


    陆煜行本就是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身煞气杀意,恨意凛凛,自然一腔怨气。


    应好想,许是当年的折辱太深,才造就了如今的杀气。


    毕竟哪个好男儿能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之身,入了后宅府邸,成了男宠,还被……还被……


    应好抿了抿唇。


    想到了当年的那一幕。


    他的好兄弟被一人像狗一样拴着,匍匐于地,还说出那样的话语。


    那一人是谁呢?


    那将陆煜行折辱成那般,拴着项圈之人……是谁呢?


    应好心尖突然有点颤了,他垂眸敛下思绪,抿唇不语。


    脑中又闪过了白御卿的脸……那张俊美绝色,出尘飘渺,宛若画中仙的脸。


    他停顿了一会儿,胸口复杂又有点酸,看向陆煜行的视线带着同情和一分不易察觉的……嫉妒羡慕?


    应好自己也说不清纷纷乱乱发是什么,只是轻咳一声,咬了咬舌尖压下躁郁,佯装镇定,对陆煜行道。


    “庆功宴快开始了,赶快回去,莫要看这倒胃口的京观了。”


    然后转眼却见陆煜行随手抽出埋入地中的长枪,动作干净利落,又抬脚与他擦肩而过,嗓音低哑,听不清情绪,“……不去。”


    “为什么?”


    陆煜行的指尖摩挲了一下胸口藏着玉簪的位置,突然哑然一笑,咧嘴露出泛着凛凛寒气的犬牙,“信到了,回去看信。”


    应好总觉得自己这个陆煜行的顶头上司有些憋屈,毕竟他是帝王亲封的云烈将军,陆煜行这个骁骑将军还低他一头。


    陆煜行造了京观,京中总会怪他管教不严,如今连个庆功宴陆煜行也不赏脸。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


    罢了,谁叫他应好最是宽宏大量呢。


    白御卿夸过的。


    不过,信吗……


    应好知道他这三年里,无论战事多么激烈血腥,总会一月一封信寄往京中,风雨无阻。


    去年一日,蛮族突然入侵,趁其不备射了陆煜行一箭,陆煜行强撑着厮杀了一天一夜,又被刺了数刀,支援来了才放心昏迷过去。


    一身伤狼狈不堪,差点丢了命,神医萧涟涟用尽了医术才堪堪给他医回来一口气,又断他三日应是醒不过来。


    可陆煜行却能在当夜猛然睁开双眸,略微涣散的双眸聚焦,面上没有怎么表情,撑着虚弱的身体要起来。


    问他为何,陆煜行却低喘一口,舌尖舔了舔渗出的血珠,哑声说,“……写信。”


    也算得上毅力惊人。


    如此执着地写信,一是妹妹,二是……


    应好揣测的京中红颜知己。


    毕竟陆煜行那玉簪子人尽皆知,日日贴身带着,萧涟涟不小心碰了一下,都面色阴沉冷凝死死盯着她看,生生把她吓哭了。


    如此看重的红颜知己……应好突然心情好了起来。


    总归陆煜行并非龙阳之好,三年前的事情对他只是屈辱,那事就此翻篇,只要他离白御卿远远的便好。


    只是苦了萧涟涟,陆煜行当年被伏兵追杀,身受重伤跌入悬崖,正巧跌入了隐世许久的神医谷。


    神医谷中有一医仙萧涟涟,得了前朝神医的真传,一身医术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将陆煜行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出来。


    此后便自愿加入了陇北军作为医师。


    谁又能看不出来萧涟涟一身清冷绝色的隐世美人,对陆煜行的情意呢?


    应好点拨了她两句陆煜行有红颜知己,你最好别白费力气。


    却听闻她说,她自小体温极低,心跳缓慢,若非师尊救她,她活不过十岁。


    而当时陆煜行一身血污从天而降,砸在她身上,萧涟涟看着陆煜行的脸,突然一瞬,心跳猛然加快,剧烈跳动,宛若要冲出胸膛一般炽热。


    从此,隐世的萧涟涟便出谷跟随着陆煜行的步伐加入了军营,一腔情意绵绵,虽然陆煜行从未有过好脸色。


    总归军中苦寒,条件艰苦,不染尘埃的医女入了军营,也是磋磨了姑娘,陆煜行厌她,应好也劝她离开。


    她却捏紧手中的医匣,双眸楚楚可怜。


    “将军,我不走。”


    问她为什么。


    她说,“我有必须完成之事,我心意已决,将军莫要再劝。”


    应好挑眉一瞬倒也不劝了,他又不是什么大善人,只是觉得一个姑娘在军营生活困苦,她这般卓绝的医术,留着自然是好的。


    走之前,他瞥眸看了一眼萧涟涟手上格外精巧的医匣,随口问了一句。


    “那是什么?”


    “这是我师尊留给我的……”萧涟涟面露哀伤,又打开匣子,露出一匣子奇奇怪怪的精巧刀具。


    “他说,此物探寻解惑万物,名叫手术刀。”


    那还真厉害。


    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应好随后离去。


    萧涟涟看着匣子里的手术刀,含情脉脉的双眸饱含外人看来绵绵细雨般的情丝,又坚定了无论如何都要待下来的决心。


    毕竟……


    她还想用这手术刀将陆煜行解剖了。


    探寻探寻,为何自己一见到他就心跳加速,宛若要冲出胸膛呢。


    第46章 你我又要见面 洁白泛着淡淡墨……


    洁白泛着淡淡墨香交杂着沉水香的信纸被小心翼翼拆开, 陆煜行指尖摩挲了一下信页,又嗅了嗅信,略微餍足眯起眸子。


    那双冷狭寒戾的晦暗双眸难得显露出如此餍足的情绪。


    若是由他手下之人瞧见了, 也只会胆寒这杀人不眨眼的杀神何时转了性子, 怕不是鬼上身了。


    ……不对, 厉鬼上身也会被他生生逼下去——


    毕竟这人三年里厮杀起来近乎不要命,被枪捅个对穿,还能踉跄爬起来穿透面前人的胸膛。


    嗜血残忍,以暴制暴。


    还在……战事将休之时造了个骇人的京观,方圆百里不敢有人靠近。


    血淋淋的头颅一层层堆着, 死不瞑目,腥气扑鼻, 怨气浓重如云。


    地狱挣扎出来的厉鬼也会被这位威名远扬的骁骑将军身上的戾气吓跑。


    陆既白,比厉鬼更为恐怖。


    窗外的风卷着黄沙,扑打着窗户,陆煜行垂眸,似乎又忍不住嗅了嗅, 才泻出一声轻笑,翻看起信件来。


    带着茧子的指尖摩挲着信纸,他这些年手没有当年那般狼狈到冻疮遍布,如今修长又骨节分明, 拿着信的动作看起来赏心悦目。


    入目。


    ——清儿身体很好。


    陆煜行顿了顿。


    他原以为,公子会一如此前的每次一样,执笔临摹了他所写的“吾夫卿卿”, 随后用朱笔勾住,三令五申令他下次改了。


    “啧。”


    陆煜行略微遗憾地“啧”了一声。


    他书柜之中,整齐一叠叠的信件, 每个他临摹的“吾夫卿卿”都用细碎的宣纸遮住“卿卿”二字,勉强算得上白御卿在称呼他——


    吾夫。


    似是想到了这里,心情好了一点,继续眯着双眸看起来。


    ——


    ‘清儿的身体好转,已然不用日日吃药,她心情愉悦,交了很多朋友,虽是罪奴身份,但宁国公府在,无人敢看轻……’


    白御卿的字迹飘逸又漂亮,苍劲薄冷。


    依稀可见那人垂眸修长漂亮又骨节分明的玉手执着笔,在月色朦胧了纤细浓密若蝴蝶振翅轻颤的睫毛,又氤氲了他笔下的字。


    一字一句,似乎都有他的味道。


    信上记录了不少陆清文的状况。


    但……


    白御卿的呢?


    他素来是开头提笔陆清文,事无巨细交代,又偶尔只在信尾寥寥几句他的状况,或是回复陆煜行的话。


    这次的怎么没有……


    陆煜行又蹙眉看了一遍,才在末尾看到一个——


    ‘哦。’


    笔迹松散,不似从前苍劲有力,尾勾虚浮,瞧来心绪不宁。


    陆煜行墨色碎发因为着急看信被他随意拢到而后,瞧起来凌乱又不羁,他抿了抿唇。


    卿卿心情不好吗?


    或许……


    他晦暗的双眸死死盯着信上的那个“哦”,斟酌着瞥过眸。


    或许……公子只是因为他的那句,“梅开三度,待归君侧。”而心绪不宁呢?


    公子这三年,想他了,对吗?


    陆煜行摩挲了一下信纸,握枪握剑的手此时小心翼翼拿着信纸又看了几遍才放回书柜之中。


    他抿着唇,打开窗户,漠然抬头抬眸看着天上朦胧明月。


    陇北黄沙遍布,月色却皎洁。


    散着清冷缱绻的余晖,陆煜行却也只觉得虚伪。


    他抬眸看了许久,月光照在他俊朗冷酷的脸上,如寒剑的墨眉蹙了一下,又舒展,唇角也莫名其妙勾起来。


    只是他觉得。


    ……公子也在像如此望月。


    【黏黏糊糊的。】


    【舔狗。】


    【舔狗。】


    【好甜。】


    【舔狗。】


    【这叫爱老婆,嘻嘻。】


    【不是为啥每次给白子哥写信都是吾夫卿卿啊,为什么不是吾妻卿卿,白子哥到底是男是女啊?我翻了好几遍书了,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哭]。】


    【夫妻间的小情趣而已,白子哥包女的。】


    【……自欺欺人。】


    【什么杀神舔狗恋爱脑,恨不得把信上的味吸干净了。】


    【哎,我要有卿卿大小姐这个贤妻和小神医这一个美妾便足矣。】


    【楼上做梦呢?滚,陆子哥白子哥1v1。】


    【陆子哥确实又凶又舔,但是陆子哥就有种让你心甘情愿在出租屋里给他洗裤衩和袜子的气质,冷水刺痛你的指尖,你跪在地上使劲的搓,一抬头陆子哥倚着门框邪气冲你笑,说离他龙王归来还差200块,你说没钱,他不纠缠,出门抢劫去了,路上还捅死了几个仇人,被判20年,你把裤衩和袜子缝在枕头上,枕他的味道等待他出狱,泪流满面但心甘情愿,有没有人懂这种感觉?】


    【……】


    【……】


    【……逆天。】


    【不懂。】


    【死男同我早记住你了,就你每天往评论区发些逆天文案。】


    【不懂。】


    【不懂。】


    【男同滚。】


    【我只愿意给白子哥洗裤衩和袜子,嘻嘻。】


    【你也滚。】


    月光确实皎洁,格外圆满。


    白御卿穿着松垮的白色寝衣,修长如冷竹、肩宽腰窄的身体被简单勾勒到极致。


    俊美的眉眼孤冷漂亮,月光氤氲着,倒也几分闲散的倦懒与高洁。


    他在窗前,修长的指尖翻着书,迎着微凉的夜风,抬眸看了一眼月色。


    信许是到了。


    “啧。”


    眉尖蹙起来,垂眸不看月了,继续翻看着话本。


    话本上的李大郎三年前被奸夫淫.妇所害,奈何奸夫是县令,权势过于强大,李大郎忍辱负重,被奸夫派人打至奄奄一息丢到山野之中,又被世外高人所救,传授了独门绝学。


    这隐姓埋名的三年里,李大郎勤学武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终于学成归来,龙王回归。


    奸夫淫.妇震惊不已,又被他复仇的决心所震慑,苦苦求饶,却最终被斩于剑下,报了血仇。


    ——自此,一代浪迹江湖的复仇侠客崛起,成了武林至尊。


    白御卿:……


    好熟悉的故事。


    改头换面之下就是他和陆煜行了。


    隐姓埋名,改头换面,龙王归来。


    “啧。”


    系统此时安慰他:[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五马分尸一点都不疼的,系统会保护您的。]


    它哼哼着解释。


    [任务已然进入中部进度,骄纵高傲的您在陆煜行龙王归来之后依旧死心不改,企图欺辱他,最终被狠狠打脸教训,给读者提供爽感,最后死于五马分尸,光荣盒饭。]


    [所以我们现在来设想一下宿主您以后要去的世界……]


    系统的声音兴致勃勃,[您更喜欢小猫小狗还是什么呢?有收养小动物的想法吗?您更喜欢什么小动物的外形呢?或是人类外形……]


    “停。”白御卿顿了顿,将话本合上,指尖揉了揉额角,“……聒噪。”


    [哦。]系统委屈巴巴闭嘴。


    白御卿没了看话本的心思,略微抿了抿唇,他的手掌撑着下巴,懒散倚靠在窗台之上,抬眸看着窗外明月。


    余晖照在他脸上,近乎融化了一头柔软纤细的青丝,宛若月光下成精的玉狐。


    ……不爽。


    白御卿蹙眉,依稀想到了陆煜行的脸。


    三年不见,好像有些勾勒不出他的模样了。


    但是那偶尔谦卑,实际上泄露的肆意狂气与轻佻又在信里每时每刻逸散。


    似乎能看见他垂眸谦卑、温驯,却在他瞥眸失神不看他的一瞬,露出凛凛寒气的犬牙死死盯着他,阴森又可怖,又一瞬敛下神情。


    乖得像条狗。


    “啧。”


    ……更不爽了。


    白御卿的指尖摩挲了一下手心的玉佩,把玩玩弄着,这玉佩是曾经陆煜行给他刻的,上好的玉佩刻着一只小狐狸,显得漂亮极了。


    是赔了应好给他的玉佩。


    想到应好,白御卿猛然一心虚。


    三年前应好的玉佩被陆煜行捏碎了,自那之后也便忘了告诉应好那玉佩没了。


    嘶……若是应好问起来。


    他略微一凝眸。


    算了,反正应好如今是陆煜行的“小弟”,两个人兄弟情深,自然不会计较太多。


    云烈将军应好,骁骑将军陆既白。


    ……更更不爽了。


    “公子,窗户风大,您身子不好,莫要吹久了。”


    墨玉的嗓音从窗外传来,沉默寡言的侍卫倚靠着窗口,轻声道。


    他素来爱守这窗子,恪尽职守,又许是三年前陆煜行给的阴影太大了。


    跟个滑溜的兔崽子一样,动不动就钻进去,冒犯了公子。


    墨玉想了想京中近日来的传闻,以及公子看信的态度,得出一个结论——


    陆煜行快回来了。


    白御卿并未瞒着他什么,一月一封陇北的来信,陆煜行的失踪,陇北陆既白的锋芒毕露,稍一联想便知道那是谁。


    墨玉抿了抿唇。


    这三年他消失地彻底,竟没人追究,许是上面手眼更通天之人隐下了行踪。


    墨玉看向窗内的公子,手放在窗板之上,轻声道,“公子,属下为您关上窗户,夜风昏沉,许是要过了病气。”


    “不必。”白御卿淡声断了他的行为,“今夜月色圆满,我赏一赏月,去为我拿壶清酒来。”


    “……是。”


    清酒泛着酒气的清香,晃动的水面之中倒影着明月,又被水浪而打碎。


    白御卿抿了一口清酒,清凉的酒水顺着唇角滑下,喉结滚动,水珠蜿蜒滑下精致冷白的锁骨,眼尾洇着潮湿的朦胧艳色。


    他抬起酒杯对明月,唇角勾起。


    似是轻笑一声。


    陆煜行,你我又要见面,如此了结。


    第47章 见面啦!摸摸 陇北军这三年来……


    陇北军这三年来势如破竹攻破了蛮族不少领地, 也击退了企图为非作歹的蛮族。


    蛮族使者前来议和,而大获全胜的陇北军也班师回朝。


    在平民之中崭露头角的骁骑将军陆既白,这三年里更是带领了大大小小的战役, 锦州山战役更是凭借三千人突破了蛮族万人的围剿, 当之无愧的少年英豪。


    风头甚至一度超过了世家子红衣将应好。


    他此次战功赫赫, 声名远扬,颇得圣上赏识,以军功来封官加爵,必定高官厚禄。


    随着城门的大开,喧闹声不绝于耳, 百姓们人人都想看一步看看那战场上的煞神将军。


    陆既白虽造了座京观,但蛮族多年来行事嚣张, 屠村屠城,多年来惹得百姓愤恨。


    陆既白此举威慑外敌又让百姓出了口恶气,所以在城门口围着的百姓尤其之多,众人喧闹着。


    “听闻那陆将军时时带着恶鬼面具,是因为脸被蛮族烧伤了, 面目狰狞尽数被毁了。”


    “蛮族可恨,难怪陆将军如此恨他们!”


    “那岂不是真的凶神恶煞?烧伤了脸该有多可怖啊……”有人小声讨论着。


    又随着城门的开启,被肃整的军队所震慑,止住了嘴里的话语。


    队伍最前方, 一面绣着“曜”字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已被战火熏得发黑,边缘处还残留着几处箭孔。


    象征着荣耀, 又象征着胜利。


    领头之人一身红衣烈烈,白马银鞍,俊美的眉眼尤为恣意惹眼, 威风凛凛,三年的军旅生活为他平添了几分冷戾的煞气,此时眉峰挑着,唇角笑意显然心情不错。


    但是,更惹眼的是身旁之人——


    面着恶鬼面具的男人端坐在黑色的矫健战马之上,玄铁黑甲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仿佛浸透了敌人的鲜血,散发着浓浓的腥气与杀意。


    男人肩宽腰窄,身形矫健,面上的恶鬼面具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却没有几分狼狈,反而肃杀冷戾,气势凛凛。


    硬生生压过了身旁的红衣将。


    “陆将军万胜!”


    “那就是以少胜多的战神陆将军!”


    应好蹙眉。


    “蛮族多年可恨,多亏了云烈将军和陆将军!!”


    听到自己,应好才略微舒展了眉尖。


    他轻哼一声。


    然后怔然抬眸,对上茶楼之上,半掩着的窗扉之中,那人的眉眼——


    窗扉半扣,那人居高临下,一手轻轻挑起窗扉,一手懒散撑着侧脸。


    如玉一般的指尖冷白,在阳光下宛若泛着细碎的光晕,俊美的脸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薄唇的唇角抿着,薄冷倨傲。


    垂眸之下,居高临下看着街道之中凯旋而归的队伍。


    ——白御卿。


    烈烈的战旗一时遮住了应好的视线,耳边的声音依旧嘈杂喧闹,但是三年来久别重逢的一眼已然是万年。


    待战旗随着风而飘动,显露出视线之时,那人的视线却不再看他了。


    他在看应好身旁之人。


    身边的陆煜行气压似乎又深沉浓烈了几分,也抬头炽热看着窗扉之中那人,炽热如火的视线从恶鬼面具中直直照在那人脸上。


    白御卿唇角略微扯了扯,在万般喧闹的凯旋归来之时,与陆煜行对上视线。


    他的视线太烫了,像是夹杂着战场的烽烟,鼻尖宛若能嗅到腥气与战火交织的涩味,好像能把人融化一般。


    透过恶鬼面具的双目,白御卿能看见他晦暗纯黑的双眸,漆黑到淬炼着世间最浓郁的暗色。


    然后,他眯起眼。


    寒狭冷戾的双眸餍足眯着,似是在对他笑。


    陆煜行在对他笑。


    他的笑容应是一如既往地扯着,露出寒气凛凛的尖利犬齿。


    白御卿看不见他的唇角与犬牙,但能感觉,他在笑。


    是多年前的屈辱终于能一并返还的畅快与恶意,还是如今凯旋而归的潇洒肆意朗气,是终于能与他平视的得意,还是……


    单单只是见到了他?


    队伍远去,恶鬼面具之人依旧死死盯着他,直到头不可旋转才堪堪回头随着军队远去。


    白御卿抿了一口清茶,撑着雕花窗户的指尖收回,随后倦懒打了个哈切。


    “回去罢。”


    回去睡觉。


    “……公子不去宫里吗?”墨玉垂眸问。


    去宫里,应是能瞧见觐见帝王归来的陆煜行。


    “不去,回去睡觉。”白御卿似是不解他为何这般问。


    他略微嫌弃指尖染了茶渍,慢条斯理擦拭着,又发了个哈切,眸尾洇着一缕红的倦懒。


    起了个大早,是真的要回去睡觉了。


    他与陆煜行似敌非友,也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许是见他眉目肆意邪气,一向克制的白御卿也难得被染了几分放纵。


    他羡慕他、嫉妒他……又有几分卑劣的恨意。


    别的白御卿也说不清了。


    如今,作为大曜战神的陆煜行荣归故里,从此之后,向上而进,步步高位,前途一片明朗。


    而白御卿,将在此刻之后步步向下,一人独行,无亲无友无故,直至二人背影相别,同道殊途。


    白御卿的背影却风流闲散,甩开折扇的动作洒脱。


    还颇有些兴味问墨玉为何早起晚睡,日日守夜,睡这般少都不困,要知道他没有压榨人的习惯,尽数是轮流守夜的。


    偏偏墨玉不依,日日一个人在他身旁守着。


    “属下有内力加持,睡两个时辰便可精神饱满。”墨玉抱着剑道。


    他们主仆二人一个比一个极端。


    白御卿日日需得睡到日上三竿,还日日倦懒酣梦的,墨玉睡两个时辰便精神饱满。


    “啧。”


    白御卿“啧”了一声,虽觉得自己日子颓废,但也不打算早起。


    他又不做官,需得日日早朝,也不做什么活计,自然是要睡觉了。


    白御卿回去睡了一觉,曦光融在他脸上,睁开双眸之时,果真听到了侍从的通报——


    “公子,如您所料,陆既白将军实际为当年的罪奴陆煜行。”


    “他此次觐见帝王,摘下恶鬼面具,在满朝文武面前展露真容,并且呈上了当年陆家被冤枉的证据,名单中尽数是和蛮族暗通曲款陷害武安侯的大臣们,圣上震怒,下令彻查,并且恢复了陆煜行与陆清文的身份,陆煜行封为武安侯。”


    侍从恭敬又缓缓阐明短短一个上午发生的事。


    陆煜行回京,带回了被冤枉的证据,只是一个觐见,京中便满城风雨,波涛汹涌了。


    白御卿轻笑一声,“果真。”


    此次正是为陆家翻案的好时候。


    既能凭着名单搅弄京中风云,又能顺利解释了京观之事——陆家满门为蛮族所陷害,他怎能不恨之入骨,反而表达了自己对圣上的忠诚。


    但,名单证据之中,真的尽数是当年陷害陆家之人吗?


    他三年来未在京中,怎会追查得如此彻底?


    白御卿未曾掩埋陆煜行三年的行踪,他又怎么会走得悄无声息,京中没人追究?


    他又怎么会脱了奴籍有了平民陆既白的身份,还无人识破?


    也只是……


    白御卿挑眉,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任由侍女为他更衣,双眸弯着,惹得侍女小脸一红,又恭敬为他束上劲瘦腰肢的银纹锦云腰带。


    也只能是……独孤凛那老狐狸了。


    庆祝陇北军凯旋的庆功宴是在晚上,白御卿睡了一觉,哪怕是晚上要参加自己最讨厌的人多的宫宴,也未曾损了他的愉悦。


    铜镜中的青年风姿绰约,身长玉立,腰封裹着劲瘦的腰肢,墨发衬玉面,俊美绝尘,寒狭的双眸泛着朦胧的光晕,孤高清冷。


    ——爹的,真帅。


    [卿卿,真帅。]


    白御卿心情更好了。


    却还是轻咳一声,略微挑眉捏着折扇质问:卿卿是你能叫的吗?


    ……被叫卿卿,总感觉怪怪的。


    似乎有人在朦胧之中,一声声嘶哑叫着……卿卿。


    他记不清了,只是蹙着墨眉,随后舒展了眉头随着墨玉去了院外,准备坐马车去宫宴。


    皇宫白御卿来过多次,川流不息的马车与肃杀的红交织,琉璃灯开始泛着光,为威严华丽的皇宫更添几分庄严。


    洗刷冤屈的武安侯承了他爹的一身风姿。


    一别三年不见,眉目长开,流转之间便是邪气的恣意与不羁,他墨发束着,碎发遮住侧脸,冷峻的面容在远远注视到白御卿之时,怪异了一瞬。


    似乎极力让自己绽放出一个少了血腥味与杀意的笑,偏偏显得扭曲。


    众人皆被吓了一跳。


    但曾经的罪奴如今洗刷冤屈,一跃成为最骁勇善战的常胜将军与武安侯,圣上尤其宠信,封了不少封地和金银珠宝,简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曾经欺辱过他的人在宫宴之中还颇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宋三。


    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曾经跌入谷底的陆煜行能有如今这一刻,他还以为三年不见,陆煜行被白御卿玩死了呢。


    三年过去,宋三的面容愈发阴郁,脖颈之上还有不少红痕,他阴测测看着陆煜行。


    觥筹交错的宫宴之下,众人的目光尽数聚焦在陆煜行身上。


    谁都知道三年前他还跪在白御卿的身侧斟酒布菜,像条狗一样任人打骂。


    宋三冷嗤一声,“三年前那副狗一样没自尊的模样我可尽数记得呢,如今像个人了?老子当年就该直接让人将他打死——”


    他说得近乎咬牙切齿。


    不仅如此,众人的视线还频频落在白御卿身上,与陆煜行的视线一同,陆煜行的视线炽热至极,牢牢锁在他身上。


    曾经作为男宠的罪奴,如今身份与他近乎平起平坐,无法再折辱了,不知是什么心情。


    男子之身,被当作男宠玩弄雌伏,怎么来说对陆煜行都是一段屈辱的经历。


    这位以战场上嗜血残忍著称,能将蛮族的头尽数削下来做个京观的新任小侯爷,如今这般饱含恨意与炽热盯着他,是会报复于他,还是会……


    众人的揣测还没落下,白御卿倒是闲散倦懒,抿了一口酒,显得毫不在意——


    [曾经最为卑贱的男宠马奴,如今竟敢高高在上看着你,难道他忘了三年前在您府中屈辱的岁月了吗?那非打即骂、寒冷饥饿、痛苦至极的灰暗日子了吗?!您的自尊心不允许一个贱奴如此翻身,您要折辱他,您要欺负他,您要让他知道!哪怕他如今一跃成为武安侯,依旧是你反派白御卿的狗!]


    [新的任务颁布!您决定趁这机会,在宫宴之上摸他的臀部,以彰显曾经他是您的掌中玩物,胯.下之宠!]


    “唔!”白御卿闲散瞬间荡然无存,喉头的酒差点喷出来,他捂着唇剧烈咳嗽着,急促喘息。


    “咳咳咳咳……”


    他能想到来宫宴之中,他要做哗众取宠、欺辱陆煜行、最终被打脸的反派,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扮演个嚣张跋扈的蠢世子。


    但是没想到,这个任务一点下限都没有——


    [而摸了他臀部的您,会被羽翼渐丰、龙王归来的龙傲天男主狠狠打骨折,宁国公世子被武安侯打骨折,可圣上宠信他,未曾罚他,众人此时也明白了,龙傲天男主是新贵,不可再欺辱!此举在宫宴上昭示了今时不同往日的道理,令曾经欺辱过他的人惶惶不可终日!是大纲里的一段爽文剧情高潮!这章发出去之后一定会让很多读者直呼爽!]


    陆煜行的爽点都是建立在他的骨折和丢脸上的!


    “咳咳咳咳咳……”


    白御卿依旧剧烈咳嗽着,眼眶因为生理性的咳嗽而微红。


    众人看白御卿如此急促的模样,以为他是被陆煜行的视线吓破了胆子,不由得带了几分复杂,有探寻、兴味、以及……可怜。


    就宁国公世子这自小体弱多病的身子,能经得起陆煜行的几次报复呢?


    [放心啦宿主,您只要摸他屁股一下,他要打您的手的时候,我会保护您的!不会让您感受到一丝疼,我会模拟骨折的生理性反应,让别人以为您手骨折了,实际上一点伤害都没受哦。]


    [赶快去完成任务吧!]


    白御卿抹了抹唇角的酒珠,稳住呼吸,好不容易做了心理建设,才对上陆煜行的视线。


    他双眸深沉,死死盯着的白御卿的双眸,盯到白御卿有些发怵。


    ……公子果然想他了。


    眼睛都红了。


    陆煜行的指尖摩挲着玉簪,面上漫不经心,实际上心里早飘了,大抵因为帝王在台上才压抑住双腿没走到白御卿身边。


    玉簪温润,却灼着他的手。


    “爱卿们!喝!”


    收复了丢失的城池,困扰大曜多年的蛮族也俯首称臣,帝王别提有多高兴,竟然一时贪杯,大笑着要喝尽兴。


    陆煜行起身,捏了杯酒,大步向白御卿走去。


    男人挡住头顶的灼灼琉璃灯,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杯酒,墨发衬着俊朗无双的面容,笑得扯起唇角露出犬齿对他道。


    “……卿,公子,敬你一杯。”


    嗓音压抑深沉,近乎字字黏腻在舌尖。


    听得人怪gay的。


    [宿主,快摸!]


    系统催促着。


    白御卿接过酒杯的指尖有些颤抖。


    如今宫宴进入高潮,众人都微醺,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少有人注意到这里。


    他看了一眼陆煜行,又一言不发捏着酒杯到了角落之中。


    ——宫宴的角落也是宫宴,在这里摸也能完成任务。


    陆煜行顿了顿,果真跟上来。


    略微暗色的角落二人的身影贴得挤进,白御卿略微不适蹙眉躲闪了一下他炽热的呼吸,随后抿了抿唇,“你……”


    要……互诉衷肠吗?


    陆煜行的喉结滚动,抿着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胸口阵阵发鼓,近乎要冲出来,忍不住要凑在他身边嗅着日思夜想的沉水香。


    在他要低头凑近他嗅之时。


    白御卿说。


    “你……转过身去。”


    陆煜行一顿,略微干渴地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压抑,晦暗的双眸落在他脸上一瞬,随后听话的转身。


    他转身面对着觥筹交错、灯光绚丽的宫宴。


    身后的阴影里是白御卿。


    也对,卿卿素来高傲又脸皮薄。


    他是……要将脸抵在他背上,拥着他互诉衷肠吗?


    陆煜行想着,呼吸愈发压抑急促了,唇角的笑意近乎压抑不住。


    “卿……”


    他想叫他的名字。


    然后猛然——


    臀部覆盖上了温热的手。


    ……?


    陆煜行表情一怔。


    他略微呆滞僵硬地感受着,瞳孔紧缩。


    却只是一瞬的怔然,随后猛然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着发颤。


    “呵……”


    白御卿表情平静冷淡,隐隐看着却又着几分视死如归的绝望。


    起码这次还不用拍一拍了。


    他面无表情摸着。


    ……打我吧。


    把我打骨折。


    他垂下眸,感受着掌心的饱满,手上的动作有些肆意。


    略微蹙眉,似是想“嘶……”一声。


    但是他摸得如此肆意,陆煜行却也只是背对着他低笑了几声,压抑不住一般,嗓音嘶哑。


    “公子……回府再摸?”


    回府摸什么摸,回你的侯府去!


    况且……摸什么摸?打我啊!


    见他丝毫不动,反而气定神闲任由他捏着,白御卿的眉尖蹙着,又加深了几分力度揉捏。


    要生气了吧?


    第一次摸的时候差点给我一拳,现在要生气了吧……?


    “嘶……”


    见他加深了力度,陆煜行颤了一下,他呼吸愈发粗重了,嗓音低哑,“……公子。”


    打吧。


    忍不住了吧?


    白御卿表情漠然。


    ……陆煜行确实有些忍不住了。


    他在白御卿的动作愈发恶劣过火的时候,猛然伸出掌心扼住他胡作非为的手。


    手捏着冷白到腕骨,随后转身将白御卿扼在阴影之中。


    青年俯身,嗓音嘶哑,呼吸也急促深沉,哑声道。


    “公子……”


    硬了。


    陆煜行唇角带着笑意,呼吸扑在他脸上,捏着他的腕骨,放到了自己的胸膛之上,传递着炽热的体温与鼓鼓的心跳。


    “……摸摸这里。”他尾音哑然低颤,双眸难得泛着几分柔软,“摸摸我的心……”


    陆煜行要想他到发疯了。


    在边关无数个恍惚的日夜,他尽数是捏着那玉簪子在胸口,呢喃着白御卿的名字撑过去的。


    他怕他还恨他。


    陆煜行有些不敢回京,他也……第一次有了怕的东西。


    但是,白御卿愿意摸他,还与他如此亲昵。


    他嗓音嘶哑,忍不住薄唇蹭了蹭他的耳尖。


    “还有……”


    他的胸肌。


    一定比李肆书大。


    他餍足眯着双眸,将公子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忍不住嗅着他身上的香气。


    “……别摸了。”


    白御卿嗓音哑然,手被他扼住在胸口,手掌覆盖在男人的胸膛之上。


    他突然制止住陆煜行愈发逾矩的动作。


    玉狐仙垂着双眸,脸色发白,带着几分脆弱的朦胧与颤。


    轻声说。


    “别摸了。”


    陆煜行捏着他手腕的动作一顿。


    “……骨折了。”


    第48章 需得解剖…… 很难看到陆煜行……


    很难看到陆煜行露出这样的表情。


    瞳孔紧缩, 呆滞又失神的茫然。


    他捏着白御卿腕骨的手猛然无措分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略微颤抖蜷缩着。


    又迅速捏起他的检查了一下,看着白御卿苍白破碎的脸色。


    这才发现——


    真的骨折了。


    [系统出品, 必属精品。]


    ……这和碰瓷有什么区别?


    白御卿垂眸看了眼软塌塌又没有什么感觉的手腕。


    [任务完成!摸了龙傲天主角屁股的您在宫宴之上被龙王归来的龙傲天主角狠狠打骨折, 这是原文爽点的第一步!也是您往后走下坡路的第一步!为您被五马分尸奠定了基础, 指明了方向,坚定了目标,加深了……]


    “太医——”


    陆煜行哑声大叫了一句。


    众人这才发现这边的争端。


    曾经带着恩怨的世子白御卿与陆煜行在阴暗的角落。


    素来身体虚弱的白御卿此时脸色苍白,薄唇颤抖泛着冷汗,捂着手腕低低喘息着, 而新晋的小侯爷则一脸凶狠阴冷地喊了太医。


    他的表情冷戾阴沉到极致,嗓音也嘶哑。


    宫宴众人看着这场闹剧, 有人面面相觑,低声窃窃私语。


    ——这不就是,将人拉去角落打了,又厉声喊一声太医,令他们见识见识宁国公世子如今的下场吗?


    陆煜行, 果真睚眦必报。


    但宫宴上此举,定然是不妥的。


    高座之上的帝王顿了顿,也瞧见了这闹剧,随后轻笑一声, 道,“世子如此不小心,来人!替世子好好诊治诊治!”


    三言两语摘清了陆煜行的责任, 又道,是白御卿行为举止不妥自己磕到碰到了。


    明显是站在陆煜行身后撑腰的。


    太医小心翼翼瞧了瞧白御卿的手腕,随后犹豫, 道,“回禀陛下,世子他的手……骨折了。”


    骨折了,并非小事,短短的时间,将人打得骨折,只不过刚翻了案子刚当了武安侯便如此嚣张跋扈……陆煜行此人当真!


    但帝王顿了顿,摩挲了一下手中酒杯,看着白御卿苍白的脸色,叹气开口。


    “世子素来身子脆弱,小打小闹之下竟伤了骨,速速替世子医治,前些日子容王赠的东珠赏给世子,东珠温养身体,世子好生在府中歇息。”


    “……谢陛下,是臣不小心,撞了桌案才伤了手。”


    白御卿恭敬谢恩,苍白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安抚了一下白御卿,又赐下了赏赐,三言两语止了此事,绝口不提——陆煜行的惩罚。


    众人了然,很快便又觥筹交错,舞乐不休。


    只是独孤鹤的表情阴沉漠然,案下的手紧紧攥着,冷冷抬眸看了一眼陆煜行。


    白御卿顿了顿,扫过众人意味深长的视线,随后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太医身上泛着药香,恭敬接过他的手腕开始处理伤口,而陆煜行站在一旁浑身僵硬。


    陆煜行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阴郁压抑,低垂着头,凌乱的碎发遮住晦暗的眉眼,又抬眸看着他,薄唇微颤,拳头紧紧攥着,手背暴出隐忍的青筋。


    当真是……好吓人的气势。


    将宁国公世子打骨折了,气势还如此吓人,如此凶戾的眼神,是在胁迫世子吗?


    此人睚眦必报,报复心极强,一朝得势,竟仗着陛下的宠爱对世子都如此。


    从前欺负过陆煜行的世家子都有些惶恐,更别提当年对陆家落井下石的了。


    太医包扎好了伤口,又叮嘱他要好好静养,白御卿懒散瞧着自己的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略微挑眉看了一眼僵冷站在一角的陆煜行。


    他的指尖还依旧颤抖着,低着头,像条犯错的狗。


    碰瓷总有些心虚,白御卿唇角略微勾起,似是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成了轻佻讥讽的。


    “侯爷好手劲。”


    陆煜行浑身一颤。


    更像条犯错的狗了。


    嘶……有点愧疚。


    这般想着,心情却颇有些愉悦地舒展了眉尖,观察了陆煜行的表情,又轻笑一声。


    一旁的墨玉冷冷刮了陆煜行一眼,便将狐裘披在白御卿身上,扶着他出了宴会。


    夜风微凉,微醺的脸色缓解了不少。


    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总归有些别扭,他瞧了眼天色,不用应付宫宴到深夜心情好了不少,直接回了府中休息。


    一夜无梦。


    清晨的曦光透过雕花窗户照在脸上,鸟鸣在窗外叽叽喳喳,伴随着树枝的露水“滴答”。


    床上的公子蜷缩着身体,洁白的里衣勾勒出肩宽腰窄的身材,因为一夜的凌乱而露出冷白到胸膛,墨发与冷白的皮肤衬到极致。


    惊心动魄般鲜明。


    他翻了个身,朦胧睁开双眸,薄唇抿了抿唇,带着几分睡眼惺忪的倦懒。


    然后不经意转身,正躺在床上,抬眸,顿了顿。


    气氛沉寂片刻。


    随后 ——


    “滚下来。”


    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与恼。


    这样的场景熟悉,宛如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


    白御卿的额角抽疼,坐起身,面无表情看着屋檐之上的男子。


    陆煜行听话得迅速翻身而下,翻飞的衣袂卷了昨夜宫宴的纸醉金迷与淡淡的酒香,他沉着气压跪到白御卿身前。


    “卿……”嗓音猛然停滞,抿了抿唇,哑声道,“公子。”


    “……你并非小爷府中之人了,叫什么公子,叫世子。”


    白御卿冷声与他划开界限,又冷嗤一声,披了一层外衣,墨发及腰带着几分凌乱,他慢条斯理拢了拢衣服。


    “侯爷一大清早潜入我屋中,意欲何为啊?”


    “……不是一大清早。”陆煜行抬头纠正道。


    他跪得脊背紧绷挺直,双眸沉沉看了一眼他腕骨的伤口,哑声道,“昨夜就来了。”


    白御卿一顿。


    在屋檐上蹲了一个晚上?


    脸色沉下来,“……墨玉呢?”


    ……被他偷袭打晕了。


    陆煜行略微挑眉一瞬,随后迅速沉下来,显得温驯又谦卑,淡声道,“他睡着了。”


    “你把小爷当傻子糊弄呢?”白御卿似是气笑了,他轻笑一声,随后一脚踩在陆煜行的胸口上。


    三年不见,肌肉倒是渐涨。


    如今踩起来触感特别,偏偏穿衣看不出来什么。


    他用力地研磨了两下,居高临下看着陆煜行,瞧到了他似是发痛的闷哼声,嗓音沙哑。


    “陆煜行,如今你飞黄腾达,也别忘了你曾经是小爷的一条狗,昨日打伤了我,也别以为小爷会善罢甘休。”


    他的尾音上扬,带着冷嘲热讽的讥诮与恶意。


    “如今瞧起来人模人样,忘了曾经在小爷面前如何摇尾乞怜了吗?若你想潜入我屋中了结了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承担宁国公怒火的本事,别以为圣上一时护着你,便自以为是个东西——”


    “我告诉你,你就是我白御卿的一条狗。”


    “从前是,现在也是——”


    “我知道。”陆煜行猛然打断他,伸手想要扼住白御卿的脚腕,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止住,指尖小心翼翼覆盖上去,摩挲了两下。


    他跪着抬头,黑沉的双眸牢牢看着他,又哑声说,“公子一会儿再踩,昨日是罪奴错了,莫要恼怒了,罪奴叫了医师,应是能早日治愈。”


    白御卿眉尖一蹙。


    [按理说,您刚刚的嚣张宣言之后,龙傲天男主会冷冷看着您,随后阴冷倨傲一笑,气势凛凛,然后对你宣战——今时不同往日,你从前的所作所为,今后会加倍奉还到你身上,也不知你能不能承受……也请等着吧,我从前的,小、公、子。]


    白御卿:……好装。


    大纲里的陆煜行飞黄腾达之后是个满腔仇恨和打脸的装货。


    而现在被他踩在脚下的陆煜行,俊朗的面容带着温驯,安抚一样轻轻抚摸着他的脚腕,喉结滚动,垂着冷戾双眸,嗓音也低哑,似是……哄着他治伤?


    白御卿收回脚,略微恶寒感受了一下脚腕的余温,男人指尖的茧子触感怪异,将脚腕都磨红了些许。


    ……再骂也只会便宜了他。


    “你已然不是我府中罪奴,还自称什么?脱了奴籍一跃成为陆将军、陆侯爷,当真是前途无限啊。”他冷嗤。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通报声。


    “公子,府外一命姓萧的姑娘说来为您治手上的伤,还有……”


    那侍从犹豫了一下,“墨侍卫晕倒在门口,已然由人扶下去诊治了。”


    说了睡觉就是睡觉。


    陆煜行的唇角恶劣扯了扯,又在白御卿不善的目光扫过来时迅速敛下,颇为无辜地用黑沉的双眸盯着他。


    “我不用你的医师,你和你的医师一起滚出去。”


    白御卿蹙眉道。


    [萧姑娘就是后宫五号!——萧涟涟,快叫她进来!创造男女主发展感情的机会,萧涟涟,隐世的绝色神医,自小生活在神医谷中,与世隔绝,清冷绝代,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世上没有她治不了的病,在三年军旅生活之中的某一日,龙傲天男主受了重伤,跌入悬崖之中,被她所救,自此芳心暗许,在他身边做了医师,只求他能多看自己一眼,萧涟涟清冷绝尘,面容绝美,前凸后翘,一把细腰盈盈不堪一握……]


    白御卿:……停。


    他略微挑眉止了系统的描写,俗套的坠崖情节,不是老爷爷就是大美女。


    但也顿了顿,宣了她进来。


    他抬眸,看着那位名叫萧涟涟的姑娘款款而来。


    女子一袭白衣,乌发红唇,冰肌玉骨,气质遗世独立,是当之无愧的美人。


    她含情脉脉炽热的双眸死死盯着陆煜行,惹得陆煜行蹙着眉,抿着唇却没发作,只饱含威胁漠然地看了一眼,示意她快些治病。


    “世子,伸手。”


    萧涟涟收回视线,嗓音清冷道。


    白御卿觉得自己没病装病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伸出“带着伤”的手。


    萧涟涟纤细的指尖放在他的手腕上,把脉,又蹙眉一瞬,清冷动听的嗓音带着几分不解。


    “是折骨的病症,为何脉象些许怪异……?”


    她蹙眉呢喃。


    “不对劲,似真似假,虚浮难测……”


    陆煜行的表情一沉,带着些许焦急,似要开口什么,耳边的系统却先一步尖叫。


    [她怎么看出来的?!]


    [我都说了系统出品,必属精品,难道这就是女主的主角光环吗?]


    白御卿看着萧涟涟愈发不好的脸色。


    似是无力骂它一句:……你刚说了,她的人物大纲里的原话——这世上没有她治不了的病。


    系统恼怒大叫。


    [犯规!这是犯规!什么概念神?!]


    [宿主我没有不靠谱,是她太犯规了!]


    萧涟涟频繁换着手把脉,依旧感觉怪异,最后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看向白御卿,“世子,这骨折的症状奇怪,我需得……”


    “不必,我养养就好。”


    白御卿淡色的嗓音有些漠然的虚。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师尊说,医者当求真,您的症状需得——”


    她蹙眉止住他的话,拿出随身携带的医匣,随后露出一排排冰冷的手术刀。


    正色看着白御卿。


    “……需得解剖。”


    ……?


    第49章 我就是龙阳断袖 白御卿的表情……


    白御卿的表情呆滞, 凝眸蹙眉了片刻,才轻声道了一声,“……宫廷玉液酒?”


    这是他曾在异世学的。


    ……辨别穿越者的办法。


    “世子……您在说什么?”


    萧涟涟看起来有些茫然, 她顿了顿, 似是想到了什么, “和我师尊一样爱说奇怪的话,但他已经去世了。”


    没跑了,这丫头的师尊才是穿越者。


    [嘶……]


    系统思索着发出“嘶嘶”的电流声。


    ——吵死了。


    [每个小世界都会有有缝隙的时候,穿越者是存在的,但是……好巧哦, 我检查了一下,和宿主您来这个世界的时间一样哦。]


    [您九岁那年, 他也死了。]


    “哦……”白御卿瞥过眸子。


    不过现在更该应付的是,对他的手臂,虎视眈眈企图解剖了他,了解伤势的萧涟涟。


    在白御卿第n次强调,他的伤养养就好时, 萧涟涟露出了略微失望的神情。


    “真的不可以吗……?”


    她的双眸在陆煜行与白御卿身上来回盘旋——


    ……都想剖了。


    一个只要靠近就会心脏加快跳动,一个伤势虚无玄妙似真非假。


    萧涟涟的视线愈发炽热,双目含情脉脉。


    陆煜行熟悉那种眼神,他顿了顿, 墨眉略微蹙起,随后视线凝重,一时警铃大作。


    他以为萧涟涟也看上了白御卿。


    也是, 面前的青年身长玉立,皮肤冷白如玉,一张薄冷俊美的脸近乎能让任何人失神。


    狭长淡色的双眸氤氲着朦胧的月华, 近乎浓郁到极致的墨色发丝衬着玉一般的皮肤,惊心动魄。


    宛如摄人心魄的池中艳鬼一般。


    陆煜行喉结上下滚动片刻,似是想到了那双眸子洇上朦胧泪水的那刻。


    随后冷戾的视线扫过萧涟涟,薄唇的唇角抿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若是她……


    萧涟涟掩下失望的神情,红唇轻声道,“世子和我师尊说得怪话一样,如此也巧,我有一本师尊的手记,上面是看不懂的符文,若我回了神医谷,便托人呈给世子。”


    “……好。”


    白御卿垂眸看了看寒光凛凛的手术刀,又看向萧涟涟,双眸放空,思索着那位穿越者的模样。


    但是他的视线直白,盯着萧涟涟的脸看——


    不妙。


    站在一旁的陆煜行蹙着墨眉。


    虽陆煜行不愿意承认,但萧涟涟的姿色世间少有,冰肌玉骨、仙姿佚貌。


    两袭白衣之人,站在一起便宛如一对碧人,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


    不妙。


    ……陆煜行抿了抿唇,略微眯起双眸,犬牙厮磨了一下舌尖。


    公子应是,喜欢女子的。


    因为可怜他,才将他装作男宠入府,未曾想假戏真做,那一日和他……


    陆煜行压下胸口的燥热,强势地向前一步阻隔了二人的视线,垂眸淡声道,“既然无事了,萧医师便离开罢。”


    卸磨杀驴。


    他干惯了这样的事情。


    白御卿“啧”了一声,但陆煜行如此强势插入二人中间,倒让他略微蹙眉有些不爽起来。


    三年尽数是和女主五号在一起……死小子,艳福不浅。


    双眸沉着,几分晦暗讥诮,更加不爽了。


    萧涟涟依依不舍看了白御卿和陆煜行一眼,终究还是提起医箱离开了。


    陆煜行看着萧涟涟一步三回头的背影,他本意是来让她治好白御卿的虚弱之症以及手伤,未曾想伤没看出来,差点给自己制造了个情敌。


    至于白御卿的虚弱之症,改日再寻她问罢。


    陆煜行的指尖摩挲着腰间的佩剑,突然哑声,道,“……萧医师,最好去应府看看。”


    萧涟涟顿了顿,转头有些不解,“应将军出事了吗?”


    青年把玩着指尖的剑鞘,想到了昨夜宫宴结束后的事情,突然懒散一笑,裂开嘴,露出尖利的犬齿。


    “和应好打了一架,他伤得重了,如今应是躺在床上,你最好去瞧瞧——若你没了上司也难办。”


    ……倒也没那么严重,他只是想支开恋恋不舍的萧涟涟。


    打了一架。


    白御卿怔然抬眸,这才瞧见他唇角一抹轻不可见的淤青。


    ……为何打了一架?


    他们二人不是好兄弟吗?


    陆煜行的指尖拭过唇角的淤青,嗓音哑然,尾音拉长,似笑非笑,“哟,公子瞧见了?”


    尾音几分淡薄的笑意又生生拐了弯。


    “昨日应好见我伤了公子的手,宫宴结束之后,一拳打在我脸上。”


    他的尾音哑然,略微有些……可怜?


    白御卿离去之后,陆煜行想追上去又不得不因为帝王而留在宫宴,宫宴一结束,他便往外走,却没曾想刚到外面,应好就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给了他一拳。


    “唔——”


    应好双眸饱含怒火,嘶哑道着什么,“他当年总归是在那些纨绔子弟面前救了你一命,你何必伤了他?!”


    陆煜行舔了舔唇角的淤青,想到了当年之事,视线有些漠然冷戾。


    随后嗤笑了一声,同样一拳打在了应好的脸上。


    “……扯平。”


    他揪住应好的衣襟,直视应好的双眸,嗓音嘶哑低沉,“我自会去向公子请罪,哄好他,应好,你何必一副撑腰的模样?”


    “我——”


    白御卿身后总该只是他的。


    他讨厌应好看白御卿的眼神。


    也讨厌独孤鹤。


    真讨厌,真讨厌真讨厌真讨厌……


    应好似是不知道说什么,他双眸复杂,顿了顿,随后道,“我与你不同的,他说了等我——”


    他呢喃着。


    陆煜行瞳孔紧缩,他的犬牙尖一瞬间露出来,双眸晦暗冰冷,近乎恶狠狠的,“……你说什么?”


    “他说了等我!”


    应好加大了嗓音,双眸坚定了不少。


    红衣青年眉目灼烈,似是想到了当年飞花略过白狐少年眉眼,眉端凝了他的笑意与风花雪月,还有一声承诺的。


    “……我等你。”


    他知道辗转反侧的是什么。


    在撞破白御卿与陆煜行的情事之后,他一直辗转反侧,胸口阵阵又酸又软,带着愤恨酸涩的恼怒。


    白御卿分明说了不好龙阳的,说了不喜欢男人的,说了不是断袖的——


    那为何与陆煜行如此亲昵?


    为何二人亲昵暧昧,那日水声交错着暧昧低沉的话语,他时常能梦见陆煜行跪伏在他脚下,由他扯着项圈。


    应好不是断袖。


    他爱穿红衣只是觉得显眼。


    鲜衣怒马,红衣烈烈,他应好就是要做人群中鹤立鸡群之人,他肆意又不羁,骄纵傲气,最爱惹眼之事。


    是京中人人簇拥的鲜衣怒马少年郎,能文能武,一柄长枪少有人能敌。


    他应是看不起每日懒散着眉眼,得过且过,吃个糖糕就会略微眯起双眸显得心情愉悦的白御卿的。


    病弱、虚弱、文弱,又端得清冷矜贵模样。


    应好最讨厌如此行事之人,古板又惹人恼怒,分明与他同般年纪,如何装得那般老成,以致于他爹时时拿着他与别人比。


    应好是惹眼的,爱穿红衣,少年朗气,性格恣意。


    但是白御卿比他更惹眼。


    他总不自觉看他,想到年少的糗事便恼怒,更加愤恨他,恼是如此,灼己焚身,灼得他一时也只能想他了。


    应好不是龙阳、不是断袖、不好男风的。


    可他看着紧紧攥着自己衣襟,一脸冰冷的陆煜行,似是想通了什么,在三年之前,在如今,在重逢之时——


    咬牙切齿,嗓音嘶哑,掷地有声,“我就是龙阳,我就是断袖!我喜欢白御卿!可以了吗?!莫要欺负他,他说了他等我,唔——”


    话还没说完,陆煜行便一拳打了上来。


    二人打得难分难舍,陆煜行扼住他的脖颈,将他摁在地上,嘶哑着咬牙切齿,“……闭嘴!”


    “闭嘴!”


    尾音饱含暴戾的泥泞。


    公子都没说过等他的。


    陆煜行双眸晦暗,浓郁到极致的墨色瞳孔只剩下汹涌的阴冷了。


    分明,公子都没说过等他的。


    他闭了闭双眸,随后看向白御卿,问。


    “……公子说了等应好,为何不说等我?”


    等啊,等你杀了我。


    白御卿略微扯了扯唇角。


    这怎么不算等呢?


    陆煜行的双眸死死盯着他,一张俊脸没有什么表情,墨发遮住晦暗的眉眼,似乎呢喃一般在舌尖喃喃自语缠绕着。


    “公子,为何三年前不说等我呢?”


    “——只等应好吗?”


    他问。


    他昨夜并非一夜都待在屋檐之上。


    他摩挲着他的唇,死死盯着他的睡颜,又小心吻过他手腕的伤,呼吸也炽热压抑,薄唇厮磨着白御卿的唇角与侧脸。


    ……凭什么?


    凭什么应好能得到他的承诺?


    陆煜行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呼吸太压抑太深沉了,他忍不住想咬白御卿,又生生忍下,牙尖厮磨自己的薄唇。


    压下胸口的渴望。


    只是觉得自己硬得发疼,也恨得发疼。


    恨不得伸手使劲扭动着,再在巅峰之时,赤红着双眸,撕咬着他的唇问他——为何不等我?


    但是不行。


    是他将公子弄得折了骨。


    也是他,惹得公子气恼了。


    许是这样,他才不说等他吧?


    ……要请罪。


    ……要哄公子。


    陆煜行的舌尖描摹了一下他的唇角,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依恋地又摩挲了一下。


    随后掏出匕首,狠狠捅入了自己的肩膀。


    鲜血淋漓,偏偏他面无表情。


    ——这是昨夜他做的。


    白御卿近乎怔然看着出落得身形高大俊美的陆煜行单膝跪下,慢条斯理褪下腰封,露出健美的上半身。


    以及……肩膀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抬头扯着唇角,露出尖利泛着寒光的犬齿。


    乖戾又阴冷,偏偏扯出一个笑意。


    “昨夜令公子受了伤,是要受罚的……”


    陆煜行略微蹙眉,垂眸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肩膀,似乎呢喃可惜着。


    “可惜匕首许是用得太久,转了一圈,剜了一块肉便钝了,不然还可以交给公子亲自罚我。”


    他抬眸用略带期待的晦暗双眸死死盯着白御卿,扯出一个带着乖的笑意。


    嗓音低哑又急促,喉结滚动,呼吸加重。


    “现下可以给我补一句——”


    “等我吗?”


    第50章 下次能直接踩吗? “你很爱在……


    “你很爱在我这里发疯吗?”


    白御卿突然道。


    他近乎漠然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陆煜行。


    青年跪在地上, 露出健美的上半身,近乎和讨赏一样,露出肩膀上的伤口, 洋洋得意扯起唇角, 期艾看着他。


    他胸口还带着当年鞭打的淡淡疤痕, 以及这些年战场上的风霜与痕迹,肌肉漂亮又饱满。


    陆煜行的双眸晦暗,滚动着喉结,又眨了眨漆黑的双眸,略微蜿蜒的血因为动作撕裂伤口, 慢慢“滴滴答答”流下来。


    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发疯吗?


    他分明只是想得到一句话。


    陆煜行垂下鸦羽一般的睫毛。


    随后,猛然白御卿伸手扼住他的脖颈。


    陆煜行一顿, 唇角的笑意还未收回,略微瞳孔紧缩,怔然感受着脖颈的窒息感。


    白衣的青年面容带着薄冷的淡与一丝看不清的情绪,近乎居高临下。


    陆煜行想开口说些什么,又因为这样紧紧的窒息而流出口水。


    “唔呃……”


    ……好香。


    男人的脸略微狼狈失神, 张着口,略微吐出湿红的舌尖。


    “陆煜行,你总爱在我面前发疯……”


    他不知为何嗓音带了一丝略微的哑,一手扼住他的脖颈, 虎口研磨着喉结。


    随后伸手摩挲陆煜行的侧脸,惹得他发颤。


    “为什么?”白御卿问,他眯了眯双眸, 看着男人因为窒息唇角流出口水而说不出话的样子,突然嗤笑一声。


    “呵——”


    修长漂亮的指尖,慢慢从他的侧脸暧昧滑到血肉模糊的肩膀, 惹得一身皮肉的颤栗。


    随后如玉一样的指尖插入伤口。


    “呃——”


    指尖缓慢动作着,发出“啧啧”的黏腻水声。


    嗓音低哑,问。


    “……疼吗?陆煜行?”


    陆煜行呼吸急促压抑,唇角的口水还是流出来,喉头还是被他修长的手扼住,却硬得发疼,喘息着点了点头。


    “呃——”


    “……疼就长记性一点。”


    白御卿的指尖继续插入他的伤口,表情看不出喜怒,指尖又用了几分力道,暧昧的血肉声音“啧啧”传出。


    “陆煜行,三年前,水牢里。”


    “春猎后,手上。”


    “现在,又是肩膀上。”


    他的嗓音宛若碎玉一样,略微眯起双眸,气势有些压抑的沉。


    “我不懂你为什么在我面前这般爱发疯,你觉得这样很爽……是吗?”


    总会让他心绪乱的。


    嘈杂恼在胸口,灼得他心烦意乱。


    白御卿讨厌这样。


    他近乎狠戾地用指尖抽.插陆煜行肩膀上的伤口,双眸晦暗漠然,血肉黏腻他的指尖。


    血也顺着指尖蜿蜒流到他漂亮冷白的腕骨上,漂亮至极。


    白御卿俯身凑近陆煜行的耳边,嗓音听不出情绪,疏离又冷漠,“疼吗陆煜行……疼,就……滚远点——”


    别在我面前发疯了。


    “呜……”


    似乎是他的力气太大,陆煜行呜咽一声,说不出话了。


    晶莹的津液从唇角溢出,墨发的青年眯着双眸,不知因为疼痛还是惧怕,呜咽一声,喉头艰难溢出一声。


    “……卿……”


    让他轻点吗?


    白御卿抽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血润了他的手,他的指尖从陆煜行的肩膀滑过,将血抹在他的皮肉上。


    抹出一道虚无暧昧的红线。


    随后猛然松开手,淡漠道


    “疼吗?滚吧——”


    “呼,哈啊……”


    男人气喘吁吁捂着脖颈,修长的手抚摸着被他刚刚扼住的喉咙上大口喘息着,呼吸粗重急促。


    唇角的津液因为低头的动作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黏腻狼狈,碎发也染了一丝津水。


    他的嗓音含糊不清,有些呜咽。


    “卿……好……”


    ……疼?


    爹的,疼就滚啊。


    白御卿的眼眶不知为何有些发酸,他只是抿着唇,内心痛骂着陆煜行是个赶不走又爱犯病的神经病,厌恶他如此在他面前发疯。


    总是如此这般。


    “卿卿……呼……好……好爽——”


    陆煜行的眼眶有些生理性发红,他扯起唇角,下唇因为湿润的津液艳红。


    晦暗的双眸渗出宛若沁了血的笑意,又凑近他一点,他低哑着嗓音又重复了一遍。


    “卿卿,好爽。”


    因为刚刚的窒息,尾音还带着一丝喘息,那双寒狭的双眸却餍足半弯着,嗓音宛若黏腻在舌尖。


    白御卿怔然,瞳孔紧缩,一瞬间头皮发麻。


    他抿了抿唇,略带冷意与恼火拉长尾音道,“陆煜行——”


    “我知道公子不想让我捅自己了。”陆煜行打断他,垂眸感受了一下肩膀处被恶劣捅入指尖的伤口,宛若还带着一丝香气与温度。


    指尖摩挲了一下伤口,压抑住粗重的呼吸。


    他的嗓音略微颤抖沙哑,“……不会了。”


    “但需得补上一句——等我。”


    他略微执拗道。


    虽然刚刚让他爽到了,但这句话还是要补的。


    “……我一直在等你。”白御卿似乎有些茫然于他如此执拗偏执到了死皮赖脸的地步,嗓音略干哑,“我等了你很多年。”


    从九岁那年开始。


    从他的人生又一次得以转动开始。


    他寻着他,等着他,等着他的宿命,恨着他的宿命。


    陆煜行抬头看着他,玉狐的青年指尖带着血迹,双眸却可怜地泛红,窗外的曦光照在他身上只是氤氲了一声的孤冷光华,像是坠下来的月。


    陆煜行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滞了许久。


    ……他从不宣之于口他的情绪。


    他的公子总是这样,倨傲薄冷,实际上心软地要命,分明是想让他不再伤自己,脱口而出的确实冷声的话语。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


    他一如现在跪着,玉狐一般的少年步步向他走来,靴子碾过碎雪,“咯吱咯吱”,薄冷傲气的双眸垂眸看着他。


    话上嘲讽侮辱,却俯身,墨发扫过他脸颊,泛起一阵香气。


    ……抱起狼狈一身血污的流浪野狗。


    陆煜行那时候只溺进去了一瞬的温暖,又是彻骨宛若嚼碎血肉般的恨意。


    他想,他凭什么高高在上?


    他凭什么……怀抱这么暖?


    “你当真不疼吗?”白御卿怔然道。


    “……疼啊。”陆煜行得了他承诺,心情好地要命,晦暗漆黑到双眸愉悦眯着,干净利落地起身整理好衣服,“但是爽。”


    ……卿卿弄得好爽。


    他也等了他许久。


    白御卿:……他是M吗?


    [他其实是S你信吗……]


    系统呢喃道:[作者其实定了很多龙傲天和后宫的日常大纲,龙傲天是个抖S,玩了很多男频爱玩的花样,比如【哔——】【哔——】【哔——】再比如【哔——】还有……]


    白御卿:别【哔——】了,我头疼。


    系统:[对不起宿主,给您开了青少年模式自动过滤了,需要我再给您说一遍吗?]


    白御卿:……都说了我头疼。


    不止是头疼。


    胸口也开始阵阵发疼了,挠得他也鼓鼓发酸了。


    ……他想,只是龙傲天的主角光环太灼烫了。


    “滚吧,去看看清儿。”白御卿站在窗前,没有看他,“……趁早接走。”


    逆着的光融了他的全身,陆煜行有些看不清他,又觉得他嗓音发颤,是哄好了的模样。


    陆清文这三年里被他养得极好,瞧不出罪奴的身份,官家小姐也莫过于此,陆煜行在陆清文给他寄来的信里瞧得清。


    他只是觉得公子又嘴硬了。


    惹得他也有点硬了。


    太久了,三年太久了,比四年的风霜要久,比漫长的风雪要久。


    只是重逢一天一夜,他就想腻在他身边了。


    陆煜行垂眸看了看白御卿还泛着血渍的指尖,想凑过去轻吻一下,又抿了抿唇,滚动着喉结,压下干渴。


    也掩下寒狭双眸中的翻涌情绪,转身离开。


    【上一章我还生气男主一不小心给白子哥手腕扭断了,男主黑熊成精是不是?下一章,嘿嘿,嘿嘿,嘿嘿真甜。】


    【这哄老婆的方式谁能学啊?直接捅自己一刀,给老婆心疼的不得了,白子哥表面上又冷又凶,但是惩罚直接变奖励了[乐],给陆子哥爽硬了n次。】


    【逆天剧情,第一次见这样傲这样神经病的女主,能不能来个温柔似水的。】


    【不是我说……陆子哥才是神经病吧,动不动捅自己,还不要命,把白子哥吓得花容失色,给人手扭断了,这不罚说不过去啊。】


    【支持白子哥抠死陆子哥。】


    【不是楼上我问你,是那个抠伤口的抠吗?】


    【第一次见麦当劳男主……】


    【别奖励陆子哥了,奖励奖励我。】


    【作者,商量商量剧情,下次能直接踩吗?】


    【下次能直接踩吗?】


    【下次能直接上惩罚吗?】


    【下次能直接扇巴掌吗?】


    【下次能直接叫主人吗?】


    【……楼上惊现一堆麦当劳,好恶心。】


    【你不懂,其实每个男人心里都隐藏着一只狗。】


    【……该做绝育了,楼上的狗。】


    指尖的血还带着余温,白御卿略微垂眸,纤长的睫毛轻颤,宛若振翅的蝶一般,指尖凑在唇边,轻轻嗅了一下。


    腥甜。


    ……并不好闻。


    门口突然传出通报声,“公子,宫里的圣旨来了。”


    白御卿猛然收回手,躲闪一般藏到身后,随后轻咳一声,“好,我知道了。”


    手帕擦拭掉指尖的血迹,才抬脚走出屋子。


    阴柔的太监嗓音尖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理之职,掌天下刑名,佐朕平允,厥任匪轻。宁国公世子白御卿,器识宏远,才猷练达,夙承家训,通晓律令。”


    “兹特授尔为大理寺少卿,秩正四品,协理寺事。愿毋枉毋纵,克彰朝廷钦恤之仁。钦哉——”


    白御卿怔然一瞬,叩首接旨。


    ……独孤凛你个混账东西!【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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