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月秋狩,是大梁立国之初就定下的规矩。
意在考校军士武功,操练战场阵法,壮大梁军军威,同时提点后世子孙,勤修骑射,以定天下。
如今八月将过,许多朝臣暗中揣度,大军刚刚还朝,陛下也刚刚从战场上回来,人困马乏,亟待休整,今年秋狩怕是要顺势取消。
不曾想,转日上朝,陛下便颁下口谕——
秋狩照旧。
地点照旧,礼制照旧,随行人员照旧。
并特许今次选秀,待选之人,一并跟随。
朝中大臣一面感慨陛下年轻力壮,一面也明白过来。
看来,这就是陛下那日在城楼上说过的“选秀面试”了。
有意送子女入宫的朝臣,下了朝就准备起来,给自家子女购置骑装,把他们赶去城外练习骑射。
他们抢破了头要入宫,萧篡自然乐见其成。
这日清晨。
萧篡搂着燕枝,坐在御案前,一手揉捏他的脸颊肉,一手批奏章。
“等过了秋狩,再放出消息去,就说朕还喜欢才学高的人,让他们继续练。”
“他们什么时候练成文武双全的人才,朕就什么时候选秀。选秀剩下来的,还能入朝为官。”
“选秀罢了,倒也不难。”
萧篡志得意满,觉着自己着实厉害。
他握着笔,在奏章上重重按下最后一笔,随后低头看向燕枝。
燕枝被他抱着,小小一只,乖乖窝在他怀里,像一只小猫。
他低着头,垂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有偶尔眨一下眼睛,睫毛极慢极慢地扇动一下。
萧篡原本心情大好,在看见燕枝这副模样之后,反倒沉下了脸。
虽然很乖,但总像是少了点什么。
许是上上回,把他抵在门上弄,把人给吓坏了。
又许是上回,把他按在榻上咬脖子,把人给咬坏了。
燕枝这几日总是蔫蔫儿的,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跟丢了魂似的。
萧篡别过头去,故意轻咳一声。
燕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把陛下面前批复好的奏章拿走,换上一封新的。
他将奏章展开,放在案上,用镇纸压平,然后拿起批过的奏章,轻轻把上面的朱砂笔迹吹干。
萧篡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淡淡道:“吹两下就行了。吹得没气了,朕还得救你。”
燕枝吹到一半,被口水呛了一下,捂着脸咳嗽:“咳咳……”
“蠢货,果然被朕说中了。”萧篡抬起手,把奏章拿开,拍拍他的后背。
以往这个时候,燕枝早该反驳,自己不是蠢货了。
可是今日,燕枝只是捂着嘴,咳得脸颊通红,也不曾反驳一句。
萧篡皱眉,捏着他的后颈,让他抬起头来:“再咳把你送去阉掉。”
“不行!不……”燕枝连忙摆手,“奴没事了。”
燕枝往后躲了躲,因为咳嗽,眼角沁出泪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有些怕他的模样。
萧篡越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便越不舒坦,却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舒坦。
燕枝揪着衣袖,紧张地望着陛下。
所幸陛下只盯了他一会儿,就重新将目光移到了奏章上。
好险。
燕枝松了口气,垂下眼睛,挽起衣袖,拿起墨锭,又开始研墨。
他……他有点儿害怕陛下。
不知怎么的,自从上回,陛下明确说不喜欢他之后,他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跟陛下相处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不知道该做什么事,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
其实,那天刚问完陛下喜不喜欢他,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不该问的。
虽然陛下总说他蠢,但他心里也明白,陛下并不喜欢他。
就算喜欢,也是对小猫小狗的喜欢。
要是他没问,还能从平日里的肌肤相亲之中,找到一丁点陛下喜欢他的痕迹,说服自己。
可偏偏他问了,陛下还答了。
陛下果真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他完全是自取其辱。
他怕陛下凶他,怕陛下欺负他,怕再从陛下口中听见那些伤人的话。
以至于害怕和陛下相处。
燕枝想,他应该退回小猫小狗的位置上去,不再肖想其他。
只要陛下给他一口吃的喝的,他就能好好活下去。
不必理会其他,更不必理会酸酸胀胀的心里。
这样就很好。
燕枝一边研墨,一边这样想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正巧这时,萧篡拢着他的腰,上下抚了抚,似是随口问:“你这几日总犯懒,该不会真和朕上回说的一样,怀上了吧?”
燕枝根本没听见他说话,只是点头。
萧篡转头看他,皱起眉头:“嗯?”
燕枝回过神来,忙问:“陛下说什么?”
“真怀了?”萧篡捏捏他腰间的软肉,“怀的小猫,还是小狗?还是奶油泡芙?”
“奴……”燕枝小心翼翼地解释,“陛下,奴是男子。”
萧篡却不理会,继续道:“等生下来,不论是什么,封它做‘小小狗’。”
燕枝呆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篡提醒他:“还不谢恩?”
“噢……”燕枝小声道,“谢……谢陛下。”
萧篡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贴着他的脸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
胸膛震动,传到燕枝身上,教他不由地颤了一下。
萧篡把几封要紧的奏章批完,就把笔丢给燕枝。
“全是废话,剩下的你来批。”
“奴……”
直到这时,燕枝才终于有了点生气,手忙脚乱地捧着笔,好似捧着烫手山芋,颠来颠去,晃来晃去。
“你念给朕听,朕说什么你写什么。”
“可是……”
“别废话。”
“是。”
燕枝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御案前,双手捧着奏章,一字一顿地把上面写的东西都念出来。
萧篡架着脚,躺在他身边,随手一扯,就把燕枝头上的发带扯下来,缠在他的脚踝上,打了个结结实实的捕兽结。
*
一转眼,万事俱备,秋狩将行。
八月廿七,是日大吉,宜出巡,宜出猎。
风和日丽,旌旗猎猎。
萧篡身披铠甲,立于城楼之上,俯瞰狩猎队伍。
燕枝背着陛下的弓箭,乖乖站在陛下身后。
直到军中将领快步登上城楼,大声禀报:“启禀陛下,万事齐备,随时可以启程。”
萧篡却没有动作,目光依旧望着城楼下,淡淡道:“你先下去探路。”
不知道陛下说的是谁,跟随的宫人将领都愣了一下。
萧篡抬起手,捏了捏燕枝的脸颊肉:“你——”
燕枝心中一惊,连忙抬起头。
“带几个人,去下面逛一圈。”
“是……”
燕枝颔首应了,背着弓箭,走下城楼。
大梁宫宫门大开,宫道两旁,文武百官肃穆而立,恭候圣驾。
燕枝从他们中间走过,并不觉得自己能够仗着陛下的皇威,狐假虎威。
他只觉得……有点儿难堪。
他既不是宫廷内臣,更不是朝中官员,他只是陛下的贴身侍从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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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
在出行队伍里,燕枝看到了不少眼熟的人。
被陛下点评才学中上等的王什么公子,被陛下点评家世上上等的卞明玉卞公子。
卞公子身后还跟着四位与他年岁相仿的年轻公子,想来这四位就是卞大人弟弟的儿子。
还有……
还有和他仅仅见过一面的好友,谢仪。
谢仪的父亲如今也是军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将领了,谢仪跟在父亲身后,站在队伍靠后的地方。
他似乎长高了,还长壮实了,身上穿着窄袖劲装,背着弓箭,只是那张脸依旧白白净净的,像个读书人。
许是听见燕枝的脚步声,又许是察觉到燕枝的目光,谢仪抬起头,正巧同他对上目光。
燕枝不敢多看,忙不迭别过头去,加快脚步,从宫道中间走过。
正当此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燕枝身后传来。
燕枝下意识回头,但还没等他看清什么,一阵黑色的风从他身后扫过,有人揽住他的腰,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啊……”
燕枝挥舞着双手双脚,奋力挣扎,却被对方牢牢按在怀里。
“是朕。”
原来是陛下。
燕枝安静下来,乖乖坐在马背上。
萧篡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握住他的两只手腕,将他按在怀里。
通体漆黑的战马飞驰向前,萧篡不仅不勒马,反倒用力甩了一下缰绳,让马匹跑得更快。
鼓角声起,震天动地。
帝王身后千军万马,不动时好似山峦静卧。
动起来时,便如同黑云压城,寸寸逼近,寸寸威慑。
鼓角声恢弘,脚步声整齐,风声呼啸。
燕枝耳边,忽然传来陛下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再敢盯着那些公子哥儿看,朕就把他们全阉了。”
“奴没有。”燕枝下意识回头。
萧篡厉声呵斥:“还看!”
“没有……”燕枝连忙转回脑袋。
“先把他们阉了,再把你给阉了,也就不必担心他们入宫之后,和你有些什么了。”
“奴不会……和后宫妃嫔有什么的。”燕枝小声解释道,“他们都是陛下的人。”
“早想到你喜欢男的,当日选秀就不该男的女的一起选。”
“陛下现在颁旨取消‘男女同选’,也来得及……”
“你想得美。”萧篡冷声道,“你不想让谢仪选秀,就哄着朕别选男的,好把他摘出去,是吧?”
“奴没有……”
“由得你乱来。”萧篡冷嗤一声,“别乱动,别废话。等会儿没坐稳,掉下去,被马踩两脚,踩成扁扁的小烧饼,再哭着喊着求朕救你,朕可不救。”
燕枝脸色一白,想到那个场景,不由地抓紧了马鞍。
萧篡仍旧冷着脸,连带着身上盔甲也冷冰冰的。
他甚至故意往旁边撤了撤手,推了燕枝一把。
燕枝身子晃了一下,脸色彻底白了,忙不迭抓住他的手,说话也带了哭腔:“陛下……”
萧篡垂眼看他:“自己坐好。”
燕枝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塞进陛下怀里。
他还没坐稳,萧篡一甩缰绳,原本已经放慢速度的战马,即刻又提起速度,如同上了战场一般,全力冲锋。
萧篡铁铸一般的双臂,将燕枝牢牢圈在怀里。
从始至终,燕枝都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曾放松。
因为惊吓,燕枝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胸脯起起伏伏。
萧篡低下头,蹭了蹭燕枝发凉的脸颊,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野兽一般的“呼噜”声。
他终于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