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黑,要落雨,海龙王,要娶妻。”
“龟吹箫,鳖打鼓,火萤担灯来照路!”(1)
天边阴沉的浓云翻滚,细密的雨点从云层里被拧了下来,一眨眼的功夫便由小变大汇集成束。
雨束落得又急又凶,溅在路面上后复又弹起一截儿,生长在墙角的野草顿时被砸弯了腰。
急忙避雨的孩童捂着脑袋争先恐后地从街上冲入巷子里,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混杂着大人们此起彼伏的叫唤和孩童们激动的笑声。
孩童归家,门户紧闭,人声消匿。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来势汹汹的雨。
坐在屋檐下张望的许东山懊丧地抬头看着被雨打湿的木牌。
那说方不圆的木牌挂在那儿风吹雨淋二十余年,棱棱角角早已磨平甚至出现了残缺,如今被雨水打湿,上头的“许氏面线糊”五个大字倒是清晰了起来。
许东山那张生得凶悍的俊脸流露出些许无奈与纠结,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终还是撑膝起身——
不干了。
就让这从他阿公传给他老爹,再从他老爹传给他的生意到此为止吧。
许东山垂头丧气地走入光线昏暗的堂屋,合起两扇木门,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令人心生厌烦的“吱嘎”怪响。
当大门之间只余一拳宽的缝隙,许东山忽然瞥见雨中有一道顶着包袱狂奔的身影。
雨中那人愈跑愈近,最后竟然直接跑向了店铺——
“稍等一下——”
清亮的声音制止住许东山关门的动作,他重展两扇木门,向外走出,那人也一脚跨上两层阶跳上了孤塌处。(2)
“店倒闭了,恕不招待。”
说罢,许东山抬眸看向面前的姑娘,最先入目的是一张长得水灵灵、眼大嘴小的花包脸,有几缕发丝因为被雨淋湿而狼狈地贴在脸上。
苏月娘看着眼前长了一副凶相且额角有一道刀疤的青年,心里头犯起了怵。
许东山见眼前的小姑娘面露不安,下意识撇过头,干巴巴道:“借你躲雨可以。”
苏月娘咽了咽口水,将不停滴水的包袱抱在身前,而后怯怯问:“你是春喜嫂的大哥吗?”
闻此,许东山又看向苏月娘,眼中带着些许疑惑。
许春喜是他亲妹妹,两个月前才嫁到十几里地外的浮桥。
许东山轻轻点了点头,只见苏月娘松了口气,小声道:“春喜嫂说你是个好人……让我来你这里住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我就走……”
许东山拧眉。
大概是怕许东山不同意,苏月娘连忙补充道:“我可以给你钱的!”
暴雨伴狂风,瓢泼的雨水顺着风向被吹向站在门前的两人。
许东山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伸手将门推开些许:“先进来。”
风雨太大,被吹打得难受的苏月娘抱着包袱三步并两步跑入屋里避着,等到许东山将门合得仅剩一拳宽回过身,她才抱紧包袱朝着许东山道谢。
许东山摆摆手,目光落在苏月娘怀里那一直滴水的包袱——里面大概是没有能够更换的干爽衣裳。
“你顺着房巷去后面倒手边第一间屋子里找一身春喜的旧衣服换上,然后去灶边烤火。”许东山简单地为苏月娘指了去后头的路与厨房所在之处。
这才三月天,天气比起冬日虽稍暖,但却时不时地吹一吹冷风,淋了一身雨的苏月娘浑身发凉,再次道谢过后,便抱着湿哒哒的包袱朝着后面的巷去了后头。
……
许春喜身量比苏月娘要高大一些,她的衣裳苏月娘穿着有些宽大。
宽大总比紧身好,这样也免得在一个陌生男人跟前行事不自在。
简单收拾一番后,苏月娘才离开了许春喜的屋子,照着原路朝厨房走去。
这会儿苏月娘才有心思打量这家面线糊店的布置。
用来招待客人的前堂摆放了若干套少说用了两代人的长桌与长椅,地面铺的是这儿裂一块那儿裂一块的红砖。
虽然这地方古朴破旧,但胜在干净整洁,若要是雨过天晴了,阳光照进来了,一定亮堂利落。
苏月娘朝着前堂角落里的厨房走去,许东山已经坐在灶边添柴加叶,见苏月娘过来,他放下烧火钳,将矮腿木板凳让给了苏月娘。
“坐,把这碗喝了。”许东山将搁在灶头的旧瓷碗往苏月娘那儿推了推。
在清新的干柴枯叶味与轻微的火烧味里,苏月娘闻见一股姜香。
她双手就着许东山包在碗边的湿布捧着瓷碗,小心地在矮木板凳上坐下,轻轻吹了吹姜汤上的热汽后才低头抿了一口。
灶膛里柴火正旺,燃烧的干柴与枯叶正噼里啪啦地响着,跳动的红火光如包被裹在苏月娘的身上。
苏月娘不安多日的心总算在温暖而又有些热闹的灶边安定下来。
许东山动作利落地就着刚烧温的水刷锅,他在等着她说句别的,但估摸着那碗姜汤得喝一大半了,她都没有说话,他才轻咳一声:“吃了吗?”
苏月娘愣了下,随后如实答道:“没有。”
为了赶路,她已经一整天没有正经吃过饭了。
“没有米面了,面线糊可以吗?”
“都行,方便就好……”寄人篱下,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苏月娘可不会挑。
面线糊店最不缺的就是做面线糊的各种配料,许东山弯腰从灶边的柜里取出几样做面线糊的料。
往锅中倒入三大碗清水后,许东山抓了一把橘白相间的虾糠塞进纱布包中系紧,然后丢入清水锅中任其熬煮。
苏月娘咕嘟咕嘟喝完最后一口姜汤,老黄姜的威力不凡,她用力吸了好几大口气,才堪堪散去口中的辛辣味。
身子暖和起来,她也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正好许东山要撕巴浪鱼肉,她忙站起来:“许大哥,我来撕吧!”
许东山头都不抬,只手不停地撕着早先蒸好的巴浪鱼:“不用。”
苏月娘讪讪地收回手,站了一会儿后,她又问道:“那我把面线掰碎?”
“已经掰过了。”面线糊配料简单,来去也就那三五样,许东山平日里生意不好,没事就坐在门头撕巴浪鱼捻面线,所以现下并没有什么需要苏月娘帮忙的:“你坐着就好。”
苏月娘见实在帮不上忙,只好坐回去继续烤火。
锅中的虾糠经半刻钟熬煮后,许东山掀开锅盖,虾糠汤带着轻微腥味的浓郁香气顿时随着翻滚的水汽飘了出来,许东山用漏勺捞起纱布包,接着依次放入巴浪鱼丝与猪骨高汤以及早几日就掰碎的细面线。
食材一经碰撞再由灶火一热,还没放调味佐料,杂糅在一起的香味便已经是万分诱人了。
苏月娘不禁咽了咽口水,还装着姜汤的肚子竟然在一刹那又变得空荡。
颇有岁数的深色大木勺在锅里来回翻腾几下后,许东山将之反扣在锅边,接着往面线汤中下入盐巴、胡椒粉、半圈当归酒以及一碗调和好的生粉水。
经过几番盛倒,锅中诱人的“面线汤”成了真正的面线糊,添上佐料的味道,已经一整日没怎么吃过东西的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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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被香味勾得险些流出口水。
不过闻着虽然香,但往锅里看去,还是一锅卖相单调的清糊。
“还剩了点昨天的料,大肠、醋肉、卤蛋有不吃的吗?”许东山手里抓着一碗剩料。
“我不挑!”
这一刻,苏月娘看许东山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虽然他长得一副凶悍样子,但心地却是和春喜嫂说的一样善良。
毕竟是剩料,总不能凉飕飕的就放碗里,许东山将料都剪成合适的大小,然后下入锅中加热。
估摸着料都差不多热了,许东山便取来一个大瓷碗,满满地盛了一碗,再抓一把方才切成得细碎的芫荽、葱、芹菜撒入碗中,最后放上一只长汤勺。
看苏月娘用簪子绾在脑后的头发半干,许东山便将碗送到了外头的桌上。
苏月娘忙抬脚跟了上去。
“吃吧,不够还有。”
不等苏月娘对他来一场真心实意感天动地的道谢,许东山便又回厨房去了。
苏月娘看着那碗热气腾腾且满满一碗料的面线糊,心里暖洋洋的,跟晒了太阳一般。
坐下之后,苏月娘握着勺子舀了一勺面线糊,简单吹了两口就往迫不及待地嘴里送。
毕竟是刚出锅的糊,要变凉可不是吹两口就能解决的,滚烫的第一口被着急地咽下,烫得苏月娘五官扭曲地捂着心口好半天直不起腰。
好半天过后,穿过食道上下的滚烫总算缓解了,苏月娘舒了口气,又舀一勺。
这回她老实了,几次用唇试了温度后才小心翼翼地入口。
温度正好的面线糊一入口,苏月娘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也是自小吃着好东西长大的,但除了她爹煮的面线糊外,可没谁的面线糊能煮出这等绝美的味道。
鱼虾的腥被料酒等几样佐料中和得只剩下一二分,当然,鱼虾的鲜味还完整保留着,与猪骨高汤、当归酒、胡椒的味道配得巧妙,细比发丝的面线碎飘在浓郁的汤水上,又簪一片芫荽葱花儿,喝一口清糊,身心俱暖。
若非要挑刺,大概也就是面线糊里的荤料是昨日剩下的,若是今日现做的,大概会更加完美。
不过瑕不掩瑜,这样一碗面线糊已经能够称得上是人间美味了。
许东山在厨房里东转转西转转,忙得实在没什么可忙的了,便坐在门边的矮板凳上往外偷望。
只瞧见外头的苏月娘跟对待什么珍宝一样小口喝着面线糊。
他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瞧着灶膛里微弱的火光,将手伸到前头去取暖。
火光将他粗糙、还带着许多细小伤痕的手心照得清清楚楚。
他做的东西分明是不错的,怎么生意就是不如他爹和他爷爷掌勺时好呢?
他想,若是以后有钱了,他一定还要重开这家店。
许东山坐在灶边发了许久的呆,直到苏月娘捧着空碗回到厨房。
热腾腾的面线糊下肚,苏月娘原先有些苍白的脸色此时已经恢复了红润,她现下神采奕奕的,不见半点方才自雨中而来的丧气模样。
许东山并不擅长与陌生姑娘相处,但待客之道他还是稍懂得一些的。
他站起身来,不看苏月娘一眼,“还能再盛一碗。”
苏月娘还愁许东山不说呢。
正当她就要眉开眼笑地去盛面线糊时,厨房角落的后门被从外拉开。
苏月娘尚未瞧见开门之人,就听见开门的人尖锐聒噪的嚷嚷声。
“前两天说的事你考虑清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