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这才正眼开始打量她起来。
“这是……三丫头?”许夫人上下看了片刻,方才在林昭芙那处便有所听闻这位的事迹,便知道也是同林昭蕙一样不好相与颇讨人厌的,朝老夫人问道:“怎么瞧着面生地很,瞧这通身的气度……我竟一时没瞧出来这是府上的姑娘,真是该打。只是往日里我来时,怎么没见过?”
这一句话便是在说林晚霁小家子气,身上的衣裳首饰也不像公侯出身的贵女。林晚霁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是在家中,打扮得素净些倒也正常,难道非得头上插满了珠翠才显得像个姑娘小姐吗?
况且不过初次见面,林晚霁同她也并无恩仇旧怨,怎么一上来便要如此贬低她一番?
老夫人闻言也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在人前为她撑足了场面:“这是老三家的姑娘,小时候长在扬州,你自然没见过。如今她父亲做了京官,早就该回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了。我这些孙子孙女中,就她最像大姐儿,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原是这样。”许夫人听罢,不免又是咬牙切齿一番:“既如此,我叫我两个姑娘来见见她,好认个亲才是。”
许嫣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去,盯着林晚霁的面容十分不爽。一开始她还以为这是二房俞家的表姑娘,来同自己竞争的,因而一直没有好脸色。现下知晓了身份,又见她如此得老太太疼爱,生得面容竟也是要比自己强上两分,不免心中不服气:“这就是从扬州来的三表妹吧?我叫许嫣,这是我妹妹许棠。这上京城可不比南边,表妹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我虽长在沐阳,但到底对京中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说罢她推了推身侧的许棠,许棠亦扭捏着开口:“三表妹好。”
林晚霁简直要被这两人气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侯府是许家当家。既然对方不客气,她也一改方才的恭谨,并未还礼,只是捂着帕子轻笑道:“许家姐姐可千万别这么说。你我二人素不相识,我也不好胡乱攀亲,便还是跟着昭蕙唤你一声许姑娘吧。”
“你!”许嫣一时气急,瞪大了眼睛,正欲张口骂人,身侧的许棠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袖。想到这是在人家屋檐下,也不好发作,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回到了座上。
林晚霁本还在疑惑,为何大夫人姜氏那般温吞怯懦的性子,生出来林昭芙这个肤浅浮夸、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如今看来,若是林昭芙在沐阳被她姨母许夫人养大,如此倒说得通了。
堂中的众人正寒暄着,忽得从外头进来两个着家常阑衫的少年,嚷着要给老夫人请安。
众人循声看去,原是二房的林淮真同林淮杨弟兄俩。
许嫣见得来人,忽得面色俏红,从座上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饰,小步走到那少年身边去。清了清嗓子,夹着嗓音开口唤道:“淮真表哥。”
“哪来的登徒子!”稍微瘦削些的少年被唤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忙从座位上跳起来,退了几米远。
许嫣见状,只觉丢了脸面,不免娇嗔跺脚道:“表哥!是嫣儿呀,你不认得了?”
林淮真被吓得惊出一身冷汗,瞧见堂中诸多长辈不好开口骂人,只是擦了擦额间的汗,拱手道:“原来是许姑娘,方才多有得罪。”
话虽如此,但林淮真顺势在间隔很远的位上落座,并未再回原处。
林晚霁有些好笑地瞧着这出好戏,眼见大嫂谢氏亦满眼憋不住笑来,而坐在对面的二伯母则是面色阴沉地盯着许嫣,脸黑得吓人。
林昭蕙也在一旁看戏,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在林晚霁的手上,悄声附耳道:“晚姐姐,怎么样,我说有热闹看吧?”
“你呀。你哥哥都陷在水火之中了,你还有心思看戏呢。”林晚霁忍俊不禁,二人一齐躲在后头偷偷笑了起来。
一大家子人围着在寿安堂吃了个团圆饭,因着今年除夕人格外多的缘故,老侯夫人面上的喜意更甚了几分。唤来几个孙辈一一给了压岁的红封,一番觥筹交错后,撤了宴席,便是要守岁了。
老夫人同俞氏、陆氏还有新进门的谢蕴华一道打着双陆,林昭蕙便拉着林晚霁的手凑到老夫人身侧:“祖母,今夜我想同三姐姐一道在临音榭守岁,我们就先回去啦。”
老侯夫人正顾着桌上的牌,忙道了声好。只有二夫人俞氏仍不忘叮嘱道:“你个皮猴子,可要照顾好你三姐姐,再让三丫头着了病,莫说是你三叔母,便是我也饶不了你去。”
“娘,女儿知道了。”林昭蕙又开始卖乖撒娇起来,府上的众人对她这一招很是受用。
许嫣见状也忙牵起林昭芙的手道:“既如此,咱们便回玉芙斋好好陪芙妹妹,也叫人知道,咱们芙儿也是不缺人陪的!”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林昭蕙姐妹俩听的。但林昭蕙并不在意,仍旧同林晚霁二人说说笑笑的,一路走回了临音榭。
白露早已等候在内室,见人来,忙沏好两杯雨前龙井,端到案上。
林晚霁含笑朝她道了声谢,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茶香清韵,冲淡了方才在宴席间大鱼大肉的腻味。
“晚姐姐,你且瞧着吧,咱们府上可有得一段时日热闹了。”
林昭蕙脱了鞋袜,翻身一跃到榻上,又牵来绸被盖上,手中仍是捧着那本游记,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我听府上的人说,往日里那姜家姨母也不过小住个一二月的,怎么就有段时日要热闹呢?”
林晚霁亦坐到她身边,二人靠在一处,很是亲密无间。
“何止呀。”林昭蕙开了话头,便坐起身来,滔滔不绝道:“我同姐姐打个赌,这次呀,她们少说也是要住上个半年的。”
林晚霁闻言,只摇头笑道:“不信。哪有无缘无故跑到人家家里去住上个半年的,便是打秋风也没有这样的。”
林昭蕙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怎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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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姐姐你且看吧,那许家跑到咱们这儿来,摆明了是要背靠侯府替她女儿找归宿的。她那两个女儿比二姐姐年纪还要长,大的那个都十八了,在沐阳并未定下人家,如今眼巴巴地跑到上京来,定是为了在京城挑一门顶好的婚事才肯罢休呢。”
林晚霁想到方才在寿安堂的画面,不免笑出了声:“你倒好,如今瞧着看别人的热闹,要是那许家姑娘做了你的二嫂嫂,天天在你跟前摆谱,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才不会呢,我二哥才没有那么差的眼光。再说了,我母亲也不会同意的。”林昭蕙撇了撇嘴,“她对我二哥有意思,也得看咱们府上认不认才行。就算不是我二哥,凭着她那样的性子,也必定是要在这上京城中挑个家世样貌都顶顶好的公子,恨不得要飞上天去呢!”
林昭蕙一语未毕,仍觉得不解气,连“呸”了两声:“我看她真是心比天高,天天拿个镜子在照来照去的,怎么就没照出来她那俗气样儿呢!还有许家那个闷葫芦,活脱脱就是大伯母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大伯母亲生的女儿呢。”
“好了好了,”林晚霁连忙宽声安抚:“来者是客,怎么好在背后乱嚼人家舌根子呢?这话日后可不许再说了,若是叫祖母听去了,她老人家定是要罚你的。”
“哎呀姐姐,你不知道。”林昭蕙一想到往年这对母女来府上做的窝心事儿,便觉得十分烦闷:“不怕坏人使诈,就怕蠢人起了歪念头。晚姐姐你可要小心些,林昭芙定是会把你的事一五一十地抖落给她们,到时候她们指不定怎么背后针对你,给你下套呢!”
林晚霁被她气鼓鼓的样子给逗笑,“好,那到时候姐姐可等着蕙儿来救我呢!”
姐妹俩在榻间耳语嬉笑了一阵,林昭蕙将自己偷藏的话本子一一翻出来给林晚霁看,二人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宿,瞧着子时已过,侍女来唤时,这才和衣睡下。
因着新岁已至,第二日晨起时,二人都着新裁的银朱色袄裙,林昭蕙梳了个双螺髻,髻上插着彩绣绒花,如同个年画娃娃一般,很是喜庆。
年节里免不得走亲访友,安平侯府才办了喜事,又赶上新年,府上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几日下来,林晚霁跟在老侯夫人身侧,将相交好的世家也认了个七七八八。
又这般热闹了几日,林昭蕙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寿安堂的后座,见前头仍是那些世家夫人谈天论地,不免觉得枯燥非常。
忽得,她似是想到什么,拉了拉身侧林晚霁的袖口,倾身附耳道:“晚姐姐,明日就是上元灯会了,咱们晚上一起出门看灯会好不好呀?”
“灯会?”林晚霁想了想,在扬州时上元节也会有灯会,只是这上京城的灯会她确实未曾看过,于是笑道:“自然是好的。只是你这般贪玩,可得了二伯母的首肯?”
林昭蕙用力点了点头:“到时候哥哥也会一同前去,这样我娘就不会不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