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头发花白，浑浊的眼眶里燃着几分期望，嗓子沙哑。
“小妮她爹娘前些年走了，就我一个人拉扯着她长大，前段日子中元节不是来了吗？我就想着去集市里买一些纸钱，到时候烧给她爹娘。”
“小妮就问我，能不能带一个头花给她呀。”
“小妮这孩子过得苦，跟着我一个老婆子，我一年到头，也没办法给她添一件新衣裳。”
老婆婆哭不出声，她只是絮絮叨叨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孙女过的不好，苏檀也耐心的听着。
“小妮是想让我带她去买头花的。”
“可是我害怕啊。”
老婆婆说起来的时候，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心口，甚至扇了自己好几巴掌。
“集市上有拍花子的，我一个老婆子，要是遇见了拍花子的，我跑不过那些人，小妮一定会被他们掳走，我就让小妮自己在家。”
“我让她等我回来。”
老婆婆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泪水。
却是血泪。
“可是我回来后，小妮就不见了！”
“我没有看见小妮！”
“我找了很久，我在途经的每个村挨家挨户，没日没夜的找，可是我连小妮的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老婆婆痛苦的抓着手里的拐杖。
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她苍老的身子摇摇欲坠，像是一株随时会被风吹倒的枯藤。
“我当时为什么要让小妮在家里等！”
“我就应该带着小妮一起去集市，我不应该留她一个人在家的啊！”
老婆婆的心中满是悔恨。
她多希望时间能够倒转，叫她回到小妮失踪的那天，那个时候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毅然决然的带着小妮去集市。
“还有我还有我！”
一个满面愁容的父亲，和近乎哭瞎了眼睛的母亲，在苏檀面前声泪俱下。
“我们是带着孩子去她外祖母家，平常都是几个孩子一起玩，可是那天，几个孩子说玩捉迷藏，男娃都没事，女娃娃却都失踪了。”
当时大家也是将整个村庄都翻遍了，隔壁几个村子也翻遍了。
可是就算他们将天都翻出一个窟窿出来，也依旧一无所获。
“我们也不是没有报官，只是报官了也没有用。”
当地父母官，也不是不尽职不尽责。
官府的人，来了一遍又一遍。
整件事情查了又查。
那样翻来覆去查了那么多遍。
终究也什么都没查到。
官府调查的人再多，围在官府的人再多，也依旧架不住有越来越多的女童失踪。
甚至——
这些百姓叹了一口气。
“甚至，官府已经派人去那些个家中有女童的地方守着，那些个官兵们，半夜都不敢眨眼，唯恐哪里疏漏了过去，叫那些个猖獗的匪徒偷走了孩子。”
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无论她们再如何防范，无论官府那边，究竟增添了多少人手。
都架不住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失踪。
失去的，也恰好都是女娃。
这年头，谁家中没有个女娃娃呢。
有官兵看着的情况下，还是会有女婴从他们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掳走。
“渐渐的，有传言飘了出来，说，咱们村镇是有专吃女婴的狼妖。”
“甚至，每个失踪的女婴家中，似乎都有狼的爪印。”
村民们义愤填膺，每每去山中，见着狼就杀。
山上的狼都被杀得差不多了，也架不住失踪的女婴也越来越多。
后来关于狼妖吃女婴的传言愈演愈烈。
甚至逼得当地父母官都出面让人弹压流言，警告群众不得不妖言惑众。
毕竟，有关于狼妖的言论，实在是弄得人心惶惶。
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事情到最后会弄成什么样。
“可是就算是当地父母官出面弹压流言又怎么样的，到底是堵不住咱们这么多人的嘴，大家的眼睛都看得真真的。”
就是不断有女娃娃失踪。
失踪了就没办法再找回来。
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阻止这些悲剧。
“这次大家上京城，以为到了天子脚下，会找出真相。”
百姓们忍不住落泪。
他们都是怀揣着最后的希望来的。
可谁能知道，即便到了天子脚下，似乎一切也终究没有一个妥善的解决方式。
一切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皇帝和那些当地的父母官一样。
即便派出再多的人去查，也终究是一无所获。
只是百姓们大抵不清楚，这皇帝和当地的父母官，还是不一样。
当地父母官不是不想帮自己所在地的百姓找到失踪的孩子。
只是有心无力。
官府都已经派了人在这里保护那些个有女婴的人家。
但还是架不住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失踪。
甚至在官兵眼皮子底下，都还有贼人那般大胆，将孩子偷走。
明明这边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只是偏偏，就是无法抓住那些个匪徒。
但庆隆帝哪里是认真去寻了呢。
庆隆帝身为着天下之主，身为百姓们的君父，他是压根就不在意这些百姓的孩子都死活的。
不管被掳走的究竟是女婴还是男婴，主要不是他庆隆帝的孩子，他才不会在意那些人的死活。
事实残忍，但的确如此。
百姓们不知实情，还以为是天下之主，也拿那些个作孽的东西没有办法。
又哪里能知道，庆隆帝压根就不想让大理寺的人去查这些。
他之所以答应了岁岁，之所以会表面上下令，让大理寺的人去查，不过是因为，倘若他不答应的话，岁岁会哭闹不止。
一个女孩一直哭闹的话，会给他带来不知道多少的麻烦。
他从来就不在意那些百姓的死活。
他只是不想让岁岁因为他们而一直烦他，所以就敷衍的下了命令。
面对着岁岁的时候，庆隆帝向岁岁保证，一定会叫大理寺的人将一切都朝个水落石出，叫那些失去孩子的百姓能有一个慰藉。
无论究竟是有猖獗的匪徒，还是有妖魔作祟，至少他都应该给百姓一个交代。
他那时候信誓旦旦的跟岁岁保证了，绝不叫自己的子民受苦。
只是时间过去了，一日又一日，大理寺那边的人看似忙碌，庆隆帝看似焦急，事情到了最后，也依旧毫无进展。
谁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进行的。
只是，明眼人都能看明白，这高高在上的君主，无所谓百姓的孩子是活还是死。
就如他不在意自己的孩子是活还是死一样。
苏檀听的心中绞痛。
她伸手接过了阿婆递过来的那一张生辰八字。
起卦燃香之后，心情陡然之间变得沉重无比。
她闭了闭眼，有些不敢看阿婆的眼睛。
“小妮她……”
苏檀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答案太过于让人心碎，就像她当初失去长乐那样，大夫宣告结果时，答案尖锐的令她心碎。
阿婆抬起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嘴唇微微发抖，伸出一双苍老枯瘦的手，死死的抓住了苏檀的衣摆。
“苏大师，小妮……小妮怎么了？”
阿婆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希冀，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似乎在等待着苏檀说出那句小妮平安无事。
苏檀嘴唇颤抖了一下。
她残忍的告知阿婆现实。
“小妮她……”
“她已经死了。”
阿婆瞪大了眼睛，身子陡然跌倒在地上。
她眼睛里流出血泪，挣扎着往前爬了一下，嘴唇是颤抖的，整个忍不住的摇头，“不会的……”
“不会的，对不对……”
“小妮她还活得好好的，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小妮她不会死的，一定是苏大师你算错了对不对！”
“苏大师，求求你和我说一声，你算错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