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筠一阵沉默，唐盺然笑而不语，小梅在淮州时就知道楚将军的幽默，而其他小姑娘们头一回见着传说中的战神，全场哗然。
不得不说，楚明霁还挺招小姑娘们的喜爱，数十人将他围成一个圈，非要拉着他讲故事。
这些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最小的十岁，最大的也才十五。
上京城中许多孩子都是听着战神将军故事长大的，市井的说书先生平日里也会将楚明霁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稍加润色，讲给百姓们听。
这样一个偶像级的人物出现在这，实在太惹眼了。
楚明霁很有耐心，被她们缠着也不恼，临场发挥讲了一个战场上发生的故事，只是讲故事之时，他那双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掠过人群注视着纪筠。
仿佛这段过往是讲给她听的。
“你怎么来了？”离开风生医馆后，纪筠搭上了楚明霁的马车：“你昨日不是说这几日挺忙的么？”
“我这不是忙里偷闲，来见你了么。”楚明霁睫毛纤长，说的不甚认真。
她道：“躲在树上偷听？”
习武之人耳力过人，纪筠相信她和唐盺然的对话瞒不了楚明霁。
他默然几秒，耳根微微红了：“没有，我真的正巧路过。”
“这本就是你我之事，听了便听了，不用害羞。”纪筠镇定自诺，将方才唐盺然对她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对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纪筠抽出袖口中的东西，递给楚明霁：“正好，我有东西给你，这个便放你那吧。”
楚明霁看了眼隔空递过来的东西，略微诧异：“当初为徐大人儿子治病时得来的账本？里面记着广宁侯府贪污的证据，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对付他们了。”
这东西在纪筠那放了这么久，两人心照不宣，而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因为有些事还需楚明霁的助力。
纪筠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出自己的顾虑：“我手中的这些证据还不足以搬倒广宁侯府，想要搬倒广宁侯府唯有一招致命，不能留给他们喘息之机。”
楚明霁收好账本，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此时想要出手，应当已经想好对策了。”
纪筠不会做没把握之事，现在拿出账本，必然是早已有了谋划。
楚明霁漫不经心地提醒道：“别忘了他们在后宫还有位娘娘做靠山。”
只要有贤妃和显王在，除非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不然广宁侯府这个做娘家的就不会轻易被绊倒，这个他们都清楚。
纪筠抬起眸和楚明霁对视一眼，勾起唇角：“那便祸水东引，让他们有心无力。”
……
于此同时，广宁侯府一片死寂。
“你说青儿之所以会被高临带走是有人故意设计？”刚听到侍从禀报的宋知秋目光森冷，吓的一旁伺候晚膳的婢女一个踉跄。
此刻的宋知秋一身戾气，哪还有什么温润公子的形象。
宋知秋养了这么久的外室，毫无征兆地被高临带回府当了小妾，闹的满城皆知，让他不得不与青儿撇清干系。
那日实在是被高临气昏了头，他竟会认为一个色胆包天的执绔有那样的脑子。
回来的侍从颤颤巍巍道：“是小的亲耳听到的，高公子同好友在松鹤楼把酒言欢，应是喝多了，当着众人的面口无遮拦说是有女子故意勾引她前去……”
侍从将从松鹤楼高临口中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宋知秋。
松鹤楼是东街的一处酒楼，在人流密集处，素日里不少达官显贵、执绔子弟会到此处吃酒，邀好友把酒言欢、吟诗作赋。
侍从话音刚落，宋知秋把玩这手中的酒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你是说，勾引高临前去的是纪家二小姐？”
“小的所说无半句虚假，小侯爷一查便知。”
宋知秋玩味地眯了眯眸子：“纪家二小姐……”
因着屡次被纪曼曼拒之门外，高临心中越想越气，在好友的邀请之下在松鹤楼喝的烂醉如泥，不知天地为何物，竟口无遮拦将这种事给说了出去。
在这之后林青儿同他大闹一场，高临心中愈发郁闷。大闹一场的林青儿跟没事人一样回到屋中，对着铜镜补起了妆，显然没将这事放在心里。
林青儿深知她于这个执绔而言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感，又怎会将一颗心悬于他一人身上。
这事发酵不到两日，很快又换了一种说法：宋小侯爷的外室被高临强取豪夺了。
这次传的比先前更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样样巨细被稍加添油加醋，勾起了旁人听下去的欲望。
除此以外，这事还不知不觉传来了宫里去，如今宫中都在议论皇帝先前打算为明威将军之女和宋小侯爷赐婚一事。
宣政殿，皇帝扔下手中的奏折靠在坐榻上，迟暮地脸上面色铁青，皇帝的沉默让身旁伺候的公公不敢吱声。
这是生性多疑又好面子的皇帝，出现了此等丑事，只要一想起当初他想为宋知秋赐婚就牙疼。
在太医院的全力医治下，文昭帝的头疾才稍稍有所缓解缓解，身旁服侍的太监忍了忍，劝慰道：
“皇上切莫因此事劳心费神，保重龙体要紧啊。”
头部又传来隐隐的刺痛，文昭帝知道他如今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只好将此事放置一旁，无暇顾及。
贤妃得知此事后，数次想要面圣，在宣政殿外的日头下站了许久，皆被文昭帝以政务繁忙给打发了回去。
贤妃心下微微一沉，悻悻地回了永庆宫，她心知文昭帝此举是对她生了嫌隙，所以才屡次将她置之门外。
立秋后，一场绵延秋雨洗刷了上京残余的暑气，天气渐凉。
这场秋雨突如其来，接连下来好几日，却在楚明霁生辰那日停了。
“小姐，今日是楚将军的生辰，明日便是中秋了，这好日子都连一块儿了。”云霜收起纸伞，抖了抖，将伞面的水稍稍抖干，这才将门房收的信拿出来。
“小姐是将军府送来的信。”
拆开信笺，纪筠两手撑开看完信中的内容，信中不过短短七个字。
——今夜来府中一续。
楚明霁生辰这日，文昭帝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连同赐婚时没到的赏赐也一块送来了。
他双亲亡故的早，在外人眼里，文昭帝将他当做半个儿子来看，先前还欲将他招揽为驸马，奈何楚明霁压根不领情。
楚明霁这人在军营中懒散自由惯了，到了这上京亦是如此，对谁都没有好脸色，无人管得了他，也无人敢管他。
熟料这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战神将军，会亲自去求文昭帝下一道赐婚圣旨，简直是羡煞旁人。
而这女子，还是上京贵女们最容易忽视之人。
朝中的臣子相续送礼上门，楚明霁未领情，让青枫悉数回绝，连将军府的门都没让他们踏进一步。
“什么时辰了？”楚明霁不知第几次问起这个问题。
苏沐瞥了眼漏刻，表情一言难尽：“申时了。”
时辰尚早，楚明霁瞥了眼身旁的人，调侃道：“人都给你带回来了，怎还是成日往我府上跑，明日就中秋了，也不知道约人家姑娘一块儿出来。”
苏沐轻咳一声，脸色几番转变，叹息道：“你以为我不想么，她说从小到大都将我当做哥哥看待……”
“不如……让我家夫人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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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把？”
苏沐冷笑一声：“你这婚都还没成呢，就先叫起夫人来了。”
“成婚迟早的事。”楚明霁这话多少有点儿炫耀的语气，谁让苏沐经常笑他光棍，现在轮到他笑话旁人了：“要不要啊……苏公子？”
“要。”
一番打趣后，楚明霁聊起了正事：“听闻皇帝近来头疾又发作了？我看是活不了多久了，早些做准备吧。”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也就楚明霁敢如此稀松平常地说出来了。
文昭帝近来头疾频发，早朝都耽搁了好些时日，如今病情恶化到了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的地步了。
这要是换做前世还能多活些时日，瑞王、景王之事还要往后，不用因气急攻心加重病体。
现在怕是不成了。
苏沐早已见怪不怪，淡淡道：“我这几次入宫皇帝都卧病不起，一切事宜都由皇后照料，贤妃依旧无法近身。”
“听闻你前阵子去了菩提寺，三殿下在那边可还好？”
提起这个楚明霁眸光一转，哂笑道：“好着呢。远离朝廷之争，他倒是清闲了，什么事都扔给咱两来做。”
听着他这话怪怪的，苏沐莫名好奇：“三殿下又惹你不快了？”
楚明霁不想谈论此事，漫不经心道：“算算时日，宣德侯差不多入京了吧。”
“宣德侯打了胜仗，估摸着还有一月便会回来了。”苏沐下意识道。
楚明霁和宣德侯素无瓜葛，他会提前此人倒是让苏沐意外，倒是想要发生什么一般。
楚明霁暗自叹气：“还真不是时候……”
天色渐暗，转眼到了傍晚。
“少夫人来了。”纪筠的马车停在将军府外，青枫在外头喊道。
还在编织的竹灯笼倏然落下，楚明霁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往外走。
楚明霁的生辰以往从未大操大办，故而府中除了一些家丁，便是影柒和青枫等人。
崔管家望向未来的少夫人
少女身着一件淡粉色彩绣襦裙，生得亭亭玉立，翩若惊鸿，秋风吹起她的裙裾，但见她发鬓上的紫绡蝴蝶簪栩栩如生。
这个蝴蝶簪子莫名熟悉……
崔管家一怔。
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公子先前在宫宴上丢失的那支……
崔管家幡然醒悟，原来是公子早已将它送给了意中人。
“少夫人你可来了，你要是在不来将军都快郁闷死了……”对上楚明霁的目光，青枫瞬间噤声，不敢再多言。
这还未成婚呢，倏然听见这么声少夫人，纪筠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
她望向楚明霁：“信上不是写的今晚么，我这是……来晚了？”
纪筠不确定道。
楚明霁正欲开口的话一噎。他想，今日好歹是他生辰，信上写的今晚，作为他未来的夫人她应当会早些来为他庆生。
可看到望着他明眸湛湛、一脸无辜的纪筠，楚明霁又想，来了就好。
他微微颔首：“我可是等你多时了。”
“我亲手给你做的，你尝尝，不知味道如何。”纪筠鲜少有亲自动手的时候，为了做这碗长寿面，纪筠耗费了很长时间。
她从食盒中拿出长寿面，推至楚明霁跟前。面条根根分明，上面是一个溏心蛋，用以葱花、菜叶点缀，汤汁鲜美，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看到这碗面的时候，楚明霁心中一软，再次确认道：“你亲手做的？”
纪筠点了点头：“恩，还有这点心，你也尝尝，影柒亲手把关的，应当没问题。”
楚明霁唇角微扬：“我夫人可真是蕙质兰心，得此一人，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