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昭耳边的惨叫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直至无声。
季衡远死了。
他已被逐出师门,没有亲人,没有好友。魔气吞噬而亡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存,留在这世间的唯有地上拖曳爬行的漆黑印迹,五指向叶怀昭的方向伸出,深深地刻入青色砖石。
她望着那漆黑的印迹,脑中不断回响的却是谢迟云最后说的那句话。
她能听到谢迟云的心声,是因为两人体内的蛊虫。
他在自己的生命被威胁时都没有将心声暴露给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控制不住自身的情绪?
他对季衡远的杀意究竟有多重?
叶怀昭不知道。
她本以为经过丹河秘境这一遭,她已经对谢迟云是个怎样的人探究得很清楚了。
可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发觉。
她根本就不了解自己这个师兄。
许堂主脸色极为难看。
自己的徒弟偷窃禁地珍宝已经足够让她颜面尽失了,更遑论徒弟不仅入魔,竟然还对掌门的独女下蛊,临死前还要拉着她同归于尽!
许堂主简直要窒息在殿中这冷凝的气氛中,此时莫说什么南石峰的宗主之位了,掌门能不迁怒到她这个师父身上都算是他老人家心胸宽大。
正当她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先从这诡异气氛中脱身时,叶珩平静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许堂主,劳烦你去戒律堂一趟,告知他们季衡远心生贪欲入魔而死,将其惩罚的结果布告出去,以示警戒。”
许堂主如蒙大赦,领命后转身就走,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
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后,许珩用目光轻点叶怀昭:“你师兄说的蛊虫是怎么回事?”
叶怀昭低头,不自觉地绞着双手:“不是什么大事啦……那个蛊虫不危及性命。”
她将自己在丹河秘境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语气非常轻描淡写,末了悄悄用余光去看自己亲爹的脸色。
叶珩紧紧皱着眉:“都说了你大病初愈不可过多动用灵力,你偏不听,还一定要去丹河秘境,那丹河秘境中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谁都不带一个人也要去的?”
他说着,抬手就要传音给时闻筝让他过来看看,被叶怀昭连忙打断:“阿爹我没骗你!我之前和谢师兄去找过师尊了,是师尊亲口说不危及性命的!”
叶怀昭没告诉他自己去丹河秘境是为了寻找坎水剑意。
可无论是谢迟云还是叶珩都是剑修,她生怕他再多说两句就会提起丹河秘境中的坎水剑意,到时候她之前的努力就全部付诸东流了。
叶怀昭打着哈哈,强行转移话题:“季衡远死了,但是和他交易的那个药贩还活着,说不定封灵镜此时就在他的手中。”
叶珩看了叶怀昭几眼,终究还是冷哼一声,放过了她。
“偷窃封灵镜的人还未离开南境。”他说,“有魔界中人潜伏于长风门附近。”
叶怀昭心道一声果然。
能让她师尊都无法剥离的蛊虫,必然不是什么通过普通方法饲养的蛊虫,即便那个不知踪迹的药贩不是魔族,也一定和魔族有联系。
就是不知道季衡远到底和那个药贩交易了什么,值得他要拿长风门禁地的封灵镜作为代价去交换。
叶怀昭兀自神游了一番,回过神时殿内其他两人就已经商议好了通缉令的事情。
她不想听腾出手的叶珩唠叨,随便扯了个理由,没等亲爹回答便一溜烟跑出议事殿。
没过一会儿,谢迟云也走了出来。
他刚刚迈出议事殿的门槛,就被等在一旁的少女揪着衣服瞬影转移至她的屋舍,大门嘭地一声在两人的身后合上,谢迟云后背一痛,被叶怀昭揪着衣襟怼在墙上。
他吃痛般地蹙眉,垂眼时却看到少女因为动作而露出的一截皓白手腕。
叶怀昭的左手和右手各戴了两串银镯,只要轻微动作,便有伶仃脆响。
而此时,揪住他衣襟的右手腕上两道银镯滑落,露出下方半遮半掩的一圈红痕。
属于另外一人的指印烙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边缘泛着与之格格不入的红肿,嚣张地一路蔓延至衣袖遮挡的腕骨之下。
谢迟云知道此时的叶怀昭正处在气头,她在盯着他的所有神色变化。
可他还是不合时宜的走神一瞬。
……之前她的身上也这么容易就能留下痕迹吗?
叶怀昭不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什么。
她只是拧着眉,冷声质问道:“你为什么想让季衡远死?”
谢迟云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那瞬间的晦暗不清一闪而过,所有不应在此时表现出来的情绪被他收于心底。
他说:“不是我想让他死,而是他一心求死。”
“有我和我阿爹在,他不可能求死成功,”叶怀昭没有被他说服,而是一针见血道,“除非你对我阿爹说季衡远对我下蛊。”
没人比叶怀昭更清楚她阿爹对巫蛊之术的厌恨了。
因为她的母亲便是在她五岁时因蛊毒而死。
在叶珩从谢迟云的口中得知季衡远对她下蛊的那刻,季衡远就必死无疑。
他不会允许她去救季衡远。
叶怀昭盯着谢迟云的眼眸,一字一顿:“你说在两年前就该杀了他——为什么?”
被她压制住的男人似是叹息一声:“你听到的竟然是这句……”
叶怀昭看到,男人脸上挂着的温和假面慢慢摘下了。
他没有微笑,没有勾起唇角,只是微微掀起眼睑,那双浅色的瞳仁安静注视着她,这一刹那间的神色接近于刀锋出鞘的冷厉。
“我的确想要杀死他,就算师尊这一次没有动手,我也会杀了他。”
他轻轻垂首,在叶怀昭扬起的面庞前克制地停住,注视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叶怀昭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揪住他衣襟的手,踉跄着向后退步,睁圆眼睛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
“你,”她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不听使唤,停顿一瞬才接着说,“封灵镜还没找到,他暂时还不能死,你想杀他,也不应在——”
“我知道。”谢迟云语气平静说。
叶怀昭后半截的话卡在喉咙。
“他拥有很多,却从来不觉得满足,如果得不到你对他的爱,那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恨也是他追求的。”谢迟云温和而强硬地说。
原本顺从叶怀昭的动作靠在墙上的男人慢慢直起腰。
他的身量很高,平时总是顾及着叶怀昭和他的身高差距,习惯性地垂首。
但此时,男人身上那种淡然的温和褪去,他一步一步走近叶怀昭,而后者下意识地后退,被逼至庭院角落没有人打理、已经枯败的花架上。
叶怀昭脚下踩着干枯的落叶,身后是一格一格的坚硬花架,退无可退。
谢迟云:“你不想让他死吗,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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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叶怀昭在心中尖叫,明明是她来兴师问罪的,怎么谢迟云看起来比她还生气?!
她下意识地揪住身旁延伸出来的一节藤枝,结结巴巴说:“我、他好歹也是我的师弟,之前也帮过我很多……他不应死在这时候。”
“可我不想让他活这么久。”谢迟云说。
他在叶怀昭错愕茫然的神色中,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师妹,他想对你做的那些事情,足够他死千万次了。”谢迟云轻声道,“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他知道季衡远或许清楚蛊虫的真相。
他知道季衡远与窃取封灵镜的药贩有关系。
季衡远有千百条不能死的理由,可那又如何?
他有价值,可并非无可替代。没有他,谢迟云照样能挖出来他想要的一切。
他想对叶怀昭用的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就算没有蛊虫的事情,谢迟云也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封魔潭。
他用目光描摹着少女柔软的脸颊,脑海中却闪过她站在山顶燃烧的火光中,震颤而不可置信的黑亮眼瞳。
——如果那日他没有抓住季衡远、让他有时间陪同他的师妹去了丹河秘境、登上了枯荣山……
谢迟云克制地将自己的思绪停在这里,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再想下去他会不会控制不住情绪。
他并不介意让叶怀昭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但到底还要顾及一些会不会吓到她。
师妹年纪还小,心境纯粹,季衡远想做的那些事情,她一辈子都不必知道。
叶怀昭在他这种几乎要将人融化入喉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谢迟云似乎总有一种本领,能精准地摸清她的所有思绪情感,悄无声息地将主动权从她的手中拿走,再回过神来时被他逼到呼吸间只有清浅的檀木香。
这样的事情,他似乎熟练到做过无数次一样。
叶怀昭不知道谢迟云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在想的事情有没有泄露给谢迟云。
她艰难地转过目光,好半晌才说:“……即便如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抓到季衡远偷窃秘宝,知道他想要对我下蛊——我不怪你没来得及阻止。”
叶怀昭说:“但是,你为何要瞒我?”
“在丹河秘境时,你为何不告诉我?”
谢迟云安静地注视着她。
半晌,他缓缓开口:“师妹,我不想欺骗你。但这件事情,你暂时不能知道。”
许久没有照料打理的花架早已落满灰尘,那一盆一盆曾经娇艳绽放的花朵垂着首,枯枝败叶积了满地。
叶怀昭攥住藤枝的手心在隐约泛着刺痛,细密的刺扎进肉里,却没有鲜血流出。
在这沉默的对视中,叶怀昭忽然意识到,这处花架似乎就是回忆中她与谢迟云争吵的地方。
只是那时候的花架郁郁葱葱,藤枝蜿蜒缠绕,暗香浮动中光影斑驳。
而此时,那些生机勃勃的花草早已枯萎。
叶怀昭脸上的温度渐渐退去,她面无表情地深深看了谢迟云几眼,猛地推开他。
“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想知道!”
谢迟云没有还手,被她连推带踹地轰出了大门,脸上满是无奈。
一墙之隔的院中,叶怀昭本来要向屋中走去,却越想越气,忽然折回身冲着大门,气呼呼骂道:“谢迟云,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