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许府门前聘礼浩浩荡荡,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馐美馔,地产田契,应有尽有。
礼单念唱时,珍珠帘外环佩叮当作配。
一对活雁,颈系红绸,一为,雁失配偶,终生不再成双,象征夫妻忠贞不渝。
二为,雁是“木落南翔,冰伴北祖”的候鸟,象征顺乎阴阳之意。
街坊围观者啧啧称奇,道:“这般聘礼,许公子对新妇很是满意啊。”
奇怪的是,邻居都来观看了,嫁女儿的女方家人竟无一人参加婚礼,陪嫁也无。
林岁跨过门槛,头盖许玉亲手缝制的红盖头,由喜婆牵着走到许玉面前。
裙摆逶迤过地面,绣鞋尖上东珠微闪,似露滴初绽。
许玉接过喜婆手上的红绸,无意识地在掌心摩挲,目光如春溪融雪般化开,望着另一端牵着朱红色绸缎的林岁。
束腰的玉带勒出不堪一握的弧度,许玉盯着那截腰肢。
盖头下隐约可见朱唇微抿,胭脂晕染如三月桃花,似羞还喜,嫁衣领口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而盖头底下的那双眸子,从盖头缝隙看见自己紧攥红绸的指尖,和一截黑缎男靴,眉眼低垂,似含了一汪春水。
沉浸在喜悦中的林岁没发现周遭不寻常的寂静。
红烛高烧,檀烟缭绕,“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喜婆的声音高昂。
对拜时,林岁步摇的流苏扫过他手背,借着俯身的刹那偷觑,正好撞见她望来的眼,瞳仁像被雨洗过的黑曜石,倒映着许玉呆怔的脸。
忽听得喜婆高喊:“请新郎新娘,共饮合卺酒。”,慌忙直身时,瞥见她唇角抿起极浅的酒窝。
葫芦里晃动不仅是酒液,还有她嫁衣袖口繁复的金绣。
他指尖轻托底部,绕过她低垂的腕子,如蝶翼相合。当他仰头饮尽时,瞥见她喉间轻轻滑动,脖间的项圈立刻泛起涟漪般的微光。
合卺酒的苦辣滑过喉咙时,她睫毛微颤,眼角却漾开一抹胭脂色的笑意。
“这葫芦剖开两半,盛的都是同一壶酒。”一旁的喜婆笑着说,“就像夫妻,酸甜苦辣总得同尝。”
许玉用银剪裁下她一缕青丝,他的手指拂过发梢,轻得像触碰初春的柳枝。
银剪掠过处,两缕乌发断裂,发尾仍在空中纠缠,恰似连理枝的剪影。
新娘林岁的发丝,散发出桂花头油香气,丝线勒进指腹的细微刺痛感。
她的发与他的发用五色丝线打同心结缠绕,结扣收紧刹那,烛火忽然摇曳,仿佛天地为证。
喜婆拖长声调念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许玉的指尖在林岁的掌心短暂停留,温度比刚刚的交杯酒更灼人。
许玉悄悄用袖角,拂过锦囊表面,两人发丝相缠的锦囊被小心地收入匣中。
“礼毕,请新娘入洞房——!”
喜烛摇曳,绣着鸳鸯戏水的纱帐半挽,流苏随着新人的脚步轻轻晃动。
撒帐的枣子、花生、桂圆、莲子散落在绣着并蒂莲的锦被上,暗含祝福,早生贵子。
林岁的指尖无意触到,倏地缩回,像被烫着了一般,葱葱如玉的手揪着。
她林岁,今天要结婚了,和喜欢的人,相守,度过一生。
屋外嘈杂声一片,林岁虽然盖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还是探头听了听,闹亲吗?
没到屋子里来,那是灌酒?
林岁猛得拍了拍额头,忘记嘱咐许玉不许饮酒了,喝酒伤身,还有洞房花烛夜呢。
片刻后,声音逐渐平息,“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脚步声渐渐逼近,带着夜色的寒气。
执秤杆的手竟有些发颤,盖头下摆随呼吸轻轻摇晃,像初春结在檐下的冰凌。
一阵清甜的茉莉香溢出,混着嫁衣上熏过的沉水香。
秤杆挑起的刹那,满室烛火都黯了一瞬,逊色于红绸下那张薄施脂粉的脸。
其中一盏蜡烛,灯花炸开,熄灭。
传说,若烛火一夜不灭,夫妻便能白头到老。
林岁心跳如擂鼓,直到光亮乍现,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不!
不是她的相公许玉!
而是一个陌生男人,手拿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利斧,脸上也溅着血。
林岁退到床上,蜷缩在床角,慌忙拔下头上的一支簪子,尖端对准陌生男子,乌发散落一肩。
林岁想跑,脚却生了根。牙齿不受控制地碰撞,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厉声怒吼道:“你是谁?我的丈夫许玉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的丈夫?”陌生男子下颚绷出锋利线条,轻笑,拳头反复松开又握紧,用过分缓慢地语调说话,“你本该是我妻。”
林岁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面前之人,这就是相公说的奇怪的人。
“他们见你失忆,蒙骗你,我才是你的爱人啊,是你我两情相悦!”云怀将林岁困于床榻角落之间。
他被金钗抵着致命之处脖颈,语气哀怜,“岁岁,仔细看看我的脸,我是云怀啊。”
“许玉他根本不是人,他是鬼,他早就死了,这是一桩冥婚!”
云怀的喉咙像被砂纸摩擦,发出粗粝的、带血丝的嘶吼。
“你家里人为了聘金,将你许给一个死人。你我约定私奔,奈何被发现了,他们将我用铁链锁住。”
“而你被关在房中,你为了反抗,才去跳河,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云怀的每个字都带着细微的颤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溃,他眼泪含泪地看着林岁瑟瑟发抖的身体,发白的脸颊,迷茫无辜的眼神。
她害怕我……
我千辛万苦,赶在最后一刻而来,你不应该高兴吗?
云怀咽下哽咽,退到床下,与林岁保持距离,“吓到你了吧。”
“我不会伤害你的,在这里等着我,我给你看证据。”云怀转身出去,拉上房门。
林岁对他的脸也很眼熟,他也知道她的小名,但小名很容易被知道和猜到,而且拿着把沾血的大斧头闯进别人的新房,像什么好人吗?
林岁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跑肯定没有错,现在他都走远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林岁跳下床榻,拆下繁重的头饰,丢落金钗,拾起空空的烛台作防身。
做完一切,她直奔门口,结果……门被锁了,转头去跳窗,窗也被锁了,林岁坐在床上,45°仰望天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未几,云怀回来了,带来了许玉的排位和喜婆装扮的纸人,“这下,岁岁总该相信了我吧?”
纸人的眼睛是两团晕开的墨点,瞳孔大得离谱,嘴角被画得高高翘起,在惨白的纸皮上,腮红却涂得极浓,像两坨淤血挤在颧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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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纸人,丧葬所用,喜婆,婚礼所用,两者相结合,充满诡异感。
喜事上怎么会出现纸人?
除非是……冥婚。
排位在林岁的掌心躺着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上面白底黑字地刻着,亡者许玉,卒于一旬之前,妻林岁。
“不可能,我昨天还触碰过他了。”林岁下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被牙齿咬出浅浅的牙印。
“他有人的体温吗?”云怀灵魂发问,许玉身上总是冷冰冰的。
外面传来异响,没等她反应,云怀的小臂已横拦过林岁的腰际,猛一发力将她抄起。
“冥婚,新娘以线缝嘴,桃木钉四肢,与新郎同棺。”
“你也不想落得这个下场吧。”
——
背上的林岁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尖叫出声。
许玉站在月光下,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青紫色的血管在颈间蜿蜒。
他周身,空气里浮动着陈年檀香与腐锈交杂的气味。
往日整齐束起的长发,现如今泼墨般垂落,发梢沾着未干的血,像朱砂点染的绢画。
他低笑时,唇角勾起一抹倦怠的弧度,眼尾微微下垂,只是瞳孔里没有光。
许玉早发现了他躲藏起来的新娘,语气轻柔,“岁岁,我是鬼,但我也是你相公,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虽然欺骗了你,但我对你的喜欢不作假,我也感觉得到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云怀在林岁耳边耳语,厌恶鄙夷地说:“他欺骗你,玩弄你的感情,牺牲你的生命,让你为他陪葬,自私自利,还打着喜欢的旗号。”
最初的黑暗尚能忍受,可随着氧气一点点耗尽,无形的手攥紧肺部,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滚烫的沙。
脱水比饥饿更致死,多日未进水,舌尖开始舔舐墓壁上凝结的湿气,直到嘴唇干裂出血。
为了防止亡魂通过语言诅咒或者带来厄运而缝起嘴巴的新娘,甚至连舔舐都做不到。
不知第几天,皮肤下传来细密的痒痛,原来是蛆虫钻进了桃木钉的伤口,在血肉里产卵。
疯狂抓挠后,无济于事,反而指甲缝里塞满溃烂的皮肉。
林岁试图想象活人陪葬的痛苦,而这只是想象就让人毛骨悚然,不禁害怕。
许玉不得应答,慢慢走向林岁藏身处,云怀交给林岁一沓符纸,“这些符纸由大师所给,能限制许玉的行动,方才就是这样困住了他。”
“我倒数三个数,瞄准扔符纸,然后立马跑,不要回头。”云怀叮嘱道。
“三,二,一,扔!”
云怀乘乱,自然地牵起林岁的手,哪怕林岁身上还穿着属于许玉的嫁衣。
林岁的瞄头一向很准,符纸落到许玉身上,动弹不得,瞬间起火,无风,火势诡异地蔓延至全身。
他的左半边脸仍保留着生前的俊朗,右半边火烧过,焦黑的皮肤下隐约可见白骨。
可偏偏那完好的半张脸,睫毛低垂时,明明是鬼,却竟有种近乎神性的悲悯。
伤痕累累却依然俊美,像被暴力摧毁的艺术品。
林岁很听话,扔完就跑,没有回头,也就错过了这一幕。
“怕我吗?”被限制的许玉,轻笑道,任由火焰燃烧着自己,每个字都带着蛊惑的重量,让人耳根发麻。
“那就让,噩梦,春梦都是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