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维无尽海。
刑警总部的支援迟迟不到，地下密室突现、普卡逃亡，整个现场乱成一团，把京郊局老局长急的直上火。王座警察部的法森副局长和公主府的夏壬大校还没分出胜负，仍旧吵得不可开交。
二十六日凌晨，远山传来巨响，而后燃起火光。
巨大的响动把山脚的陆军指挥官吓了一跳，军方并未收到进攻指令。好一通紧急排查才，心惊肉跳的确认，并非有人擅自开炮，也不是山上的人活腻了向下反攻，营地没有遇袭。
一阵诡异的飓风卷过，原本亮如白昼的塞拉维忽然断电，整座小城陷入漆黑。
达蒙的电力系统原本就不稳定，除了高京，整个安德洛所的供能都不稳定。停电是常有的事情。人们对此除了咒骂一声“晦气”，也没什么办法。
而后没过多久，堪堪启动的应急发电机停转。所有的电子器械、通讯设备相继失灵。通讯信号早先在王军进场时就被屏蔽了，但不影响设备本地使用。此时不仅信号丢失，就连所有自带蓄电功能的设备也在几秒内眼见着从满电将电量掉光，通通自动关机变成板砖。很显然军部还没有这个能耐。
塞拉维的员警安慰众人：“这种情况也有过，大概是山上烧着什么奇怪的东西。过会儿就好了。”
指挥官们将信将疑。
工兵将塞拉维电力系统排查了几遍都没发现故障点，却怎么也无法恢复供能。
间调处法森副局长再也坐不住了，他的职业本能告诉他，得去山上看看。
看起来，夏壬大校也这么想。
只是两人的车都点不着火。附近所有的机动车都打不着火，不论四轮或两轮。两人冲向靠在围墙上的唯一一辆脚踏车，争抢一番。夏壬更甚一筹，抢到握把，一脚蹚出很远。法森没有轻易认输，一个箭步冲上前跳上后座。夏壬骂骂咧咧骑出一段距离，咔吧一声，自行车链条脱落，脚踏只剩空转。
夏壬一脚将后座的乘客扫下车去，耐着性子重新装好链条。
两人又争抢一番。结果还没分出胜负，先听到异响，好好的链条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自行断裂，哗啦啦直接碎成一节一节，散落在地。
更有甚者，胶皮轮胎平白无故破了几个洞，将气漏光了。
防务团外卫的飞机群从西岭基地起飞，到落地垃圾山花了二十分钟。落地之前，情报处已经搞清楚了尼奥为什么会在这里。
辛尔敏将他拎进旗舰机，丢到角落的椅子上，还没来得及训话，被人叫走了。
尼奥还没缓过神来，呆滞地望着机舱里忙碌的人群。这些人都穿着灰紫色制服，板正英武，像是军官。机舱里有占据一整边侧面的屏幕，被不同画面切割成无数个窗口。一行一行看不懂的字符在画面上跳动。
数字他能看懂，和女神岛通用数字一个形状。
有人端来食物和水放在一旁。
有个梳着大背头的高个子军官走过来，好奇地打量他。见他神情呆滞没有反应，很自然地端起碗开始吸溜面条。撒着石苔碎的清淡汤面。
尼奥被食物香气猛然惊醒，这才真切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活着。发觉自己正坐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先前的记忆断断续续被激活，他急切地站起来四处看，没找到想找的人，连珠炮似的问：“萝拉呢？萝拉在哪里？她还活着吗？”
大背头军官很快将浅浅一碗面条吃光了，一边咀嚼一边回答：“放心，你那位战地记者也活得好好的，在后勤机上接受治疗呢。”她向尼奥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屏幕，大屏上果然弹出萝拉的画面。看起来只是有一些擦伤。但躺在治疗椅上昏睡。
尼奥略微放心一些。
又听那大背头军官叹了口气说：“可惜你的那些战略伙伴死得差不多咯。”
“什么？”
她耸了耸肩，向机舱侧边的大屏幕挥手。她似乎可以隔空直接控制那块屏幕上，从众多画面中调出一组照片，飞快地划过。她特意将画面上的标注调整成安国文字，尼奥可以轻松认出那是照片上那些残缺不齐的遗体的身份。他们被归类到一起，在同一个名为“脏山-苜蓿地”的栏目之下。
阿提死了，柔丝修女也死了，还有几个尼奥认识的，是跟着阿提进出密道的青壮年，他们曾见过几面。或许是死状太过凄惨，这些照片都很骇人，和尼奥说话的军官并没有在这个栏目停留太久，将画面退回先前的综合预览界面。
尼奥看见大屏幕从各个角度展示着这座山的现状，这里已经被烧成一片黑红色的地狱。包括曾经在山顶唯一的绿荫中傲然矗立的雪宫。
这座山在这里太久了，久到尼奥觉得它将永远存在，永远不会改变。他那么不自量力地跳出来，想要挑战它，潜意识里却从未真正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他仍不理解形势怎么会变成这样。垃圾山里的子弹和□□都很宝贵，存储需要条件，他们费尽力气，用飞行器捕捉过整片地形，也按着脏山的情报核实过，就算加上他们对苜蓿地原住民的援助，新山老山的所有寨子的火力加起来，还是不足以造成这样的破坏。
“拉齐在山里设置了一套先进的自毁装置，包括雪宫在内。”
尼奥还在思索，笑眯眯的军官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拉齐突发心脏病，被救了回来。听说普卡跑了，垃圾山被围，山里还有人造反，直接引爆了整座山。他自己也死了。很有趣不是吗？”
她说的是真的，他们有八个机位的录音录像。
尼奥目瞪口呆，只能喃喃地重复着：“怎么会这样？”
“或许他就喜欢独占，从没想过要怎么和外界共存。”军官随手划拉着一些参考信息，划过京郊新城规划图纸，又将它划回来，忍俊不禁地说，“不过话说回来，去年高消委用这张图去找他谈合作，你们这图纸里，指着人家红红火火的‘金矿’，说要建成遗址公园，不是当面挑衅么？怪嚣张的。”
尼奥不明白。
“类似于，‘我要把你杀了，再给你建一座纪念馆’？”
尼奥觉得口干舌燥，说不出话。
那军官友善地笑着，又问：“我倒是好奇，你真的觉得，你和那名记者两个人溜进山里，能改变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他颓废地说，“如果他们能够知道外面的情况，至少不要这样毫无意义地互相残杀。他们明明都是被压迫者，明明可以一起拥抱未来的。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苜蓿地人的死状飘荡在他眼前迟迟不肯散去。再不久前，他们还是活生生的生命。
“你以为你能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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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背后传来严厉的话语。辛尔敏重新回到指挥舱。所有人起身向他敬礼。
尼奥被这严肃景象震住。他知道辛尔敏是第三特权的高官，但平常见他也不过是常见的有钱人形象，甚至在有钱人的排场中都排不上号。
“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他嗫嚅道。
“连情况都没搞清楚，你能做什么？凭着满腔热血送人头吗？你觉得这座山里缺不缺死人？”
长官挂着两个黑眼圈，看起来心情很不爽。
“你最好搞清楚，今天你能活着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巧合，因为普卡绑架了昂娜，我们需要观察这座山的情况。你不是第三特权的特殊保护人物，要不是看在芙路思的份上，没有人会救你。”
尼奥低头不敢说话。辛尔敏仍不解气，指着他脑门斥责：“不要因为家里对你保护得到位了，就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怎么作死都不会死。”
“我错了，哥。”尼奥小声认错。
“别叫我哥！”他看起来却更生气了。
“对不起。”尼奥伸手揪他衣角，被狠狠甩开。
高个子军官笑眯眯地劝说：“你别吓他啦，孩子有勇气，有执行力，还知道认错，多好的孩子呀。对了，小尼奥，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机会难得，你有什么愿望，快说出来，说不定就能实现哦~这可比神堂圆笺灵验得多。”指着辛尔敏不停地向尼奥使眼色。
小孩抬起双眼，无辜的眼中闪起星星，小声问：“真的吗？哥，可不可以救救他们？救救这座山里这些人。”
数秒的沉默。
“你们可以做到的，对不对？”小孩渴求地望着他。那群穿灰紫色制服的人们表情各异。可他们的长相和六国人其实并没有大的差别。
“当然。”高个子大背头军官抢答道。
“梅塞亚，你的话是不是太多了？”辛尔敏皱眉看她一眼。
情报处长默默退到一旁。
然而尼奥也没想到辛尔敏竟没有再骂他，反而在他身旁坐下，问：“那么，你想怎么救他们呢？”
“可不可以让山火不要再烧了，受伤的人们能得到救治，死去的人们得以安葬，活着的人们，都能好好活着，不要再陷入无尽的杀戮。”
“那应该不至于。”梅塞亚又忍不住插嘴，“因为他们死亡的速度特别快，过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了。”
大屏幕上有几行数字，最顶层是一个固定数字，五零三九六。指向第二层一个跳动的数字，再指向第三层，是一个数字区间，在两位数与三位数之间跳动。
“基于多层勘测，我们可以掌握到，这座山里在我们抵达的时候，还有五万多人活着，五万零三百九十六人。现在还有四万人，”她念出第二个数字，而后指向第三个区间，“预测最终会剩下那么多人——八十七、九十六、一百一十七，或者六十五——”
说话间，尼奥看着第二层数字的首位数从四跳到三，内心沉寂又喧嚣。
“行了，你别说话了。”辛尔敏看着尼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瞪了梅塞亚一眼。向尼奥说：“好。我答应你。”
大人的允诺到来得太容易，尼奥恍惚了几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他说。
当然，理所当然应有所转折，这才像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