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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长生观(八)

作者:森就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顺着李知冰的视线望见那一双双形态各异的鞋子,叶遥岑笑容减淡几分,却突然开口讲起一些,与此情“无关”的往事。


    “长生山上就桃源村外头,那边有好大一块坟地。桃源村的村民虽然古怪,但极为信奉鬼神。他们几乎每周都会去给坟地那的一张大供桌上摆贡品。小孩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去那里偷贡品吃。”


    她就像一位尽心尽责推进李知冰这个外乡人任务进度的npc一样,话里话外似乎都在为李知冰的调查活动提供线索。


    “……那天也不例外。当时的养着我们的那伙人为了省粮削力,又一天没给饭吃。夜里饥饿难耐,趁大人和其他的孩子们都睡下,我和师弟就偷摸溜进坟地啃贡品。


    “分给我俩的本来就是大通铺的角落,回来没管那么多,自然是鞋子一脱就挤在一起睡着了,根本没注意师弟的鞋尖对上了铺子。


    “师弟本就罹患白化病,白日里要给他们做活,又总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身子格外弱。那天夜里他睡得昏沉,想醒却醒不了,眼皮沉重且噩梦连连。


    “第二天师弟顶着个黑圈眼和我说,昨夜恍惚中有个白衣鬼趴在他身上,他想推却推不开。又怕自己动作太大吵醒了师姐,后半夜干脆睁着眼一直没睡。”


    叶遥岑低沉的声音在空阔的中庭内回荡,李知冰举着烛火寸步不离地走在她的边上。叶遥岑的故事蓦地断了,李知冰下意识顺着她的讲的故事问道:


    “叶芥……你师弟是因为偷吃贡品还是因为鞋尖对着床铺而做的噩梦?”


    “呵呵呵呵当然是后者。”叶遥岑笑吟吟地拨开院子里恍有半人高的杂草,“贡品我也吃了,但我可没做噩梦。毕竟,我的鞋子可没对着床铺。”


    “有一种低级的昆类芥子叫‘煞精’,鞋尖汇集的阴气就常会引来这群扰人神志、拖人入梦的煞精。”


    叶遥岑不知从何处掏出两把镰刀,将豁口较小的那把递给李知冰。


    “瞧见鞋跟指向方向的枯草堆没,那里就藏着一只大煞精。”


    如果这里仅有她一人,那么贸然上前李知冰觉得十分不妥,这行为简直和恐怖片里落单的作死炮灰没区别。


    但眼下她并非一人,身旁还有位单手拎着“毛”类芥子的本地人。如此上前便更像是: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李知冰双手紧握镰刀,这次她真是不敢远离叶遥岑一丝一毫。


    毕竟是从前闻所未闻的昆类芥子“煞精”。


    慢慢地、慢慢地靠近。


    只见眼前银光一闪,叶遥岑斜举着镰刀向下一挥,瞬间割下一片荒草。


    “哪来的这么杂草?真是碍事……”


    黄袍坤道挥舞着镰刀清路,直到镰刃突然被卡在半腰的位置,连叶遥岑都拔不出来。


    缄默如潮水般漫溢,李知冰想做点什么。


    譬如,握住叶遥岑嵌入未知事物的镰刀,拔不出她就向下按。


    铁器贯穿血肉的触感格外奇特,切开脂肪时刀刃像被棉花包裹,直到砍到骨头、嵌进骨髓。


    “哗啦啦”的一声,像是划开肚皮再兜不住内脏,五脏六腑稀里哗啦地喷涌而出。


    她好像砍到藏匿在荒草之中的“煞精”了。


    “煞精”的肚子被砍刀撕裂,像沿着纹路顺手撕开的布匹。但除了□□腐败的腥臭,空气还弥漫着一丝炙烤的焦香。


    不知是血还是什么汁液随着拔出躯壳的利器一同飞溅。李知冰躲闪不及,黏液溅至她的脸颊之上,腥臭与烧焦相混合的怪味儿令她忍不住地干呕。


    撸起袖子胡乱擦拭,水渍被抹去但臭味仍在,李知冰抬眼望向前方。


    什么煞精!那分明是一个人!


    而叶遥岑的砍刀正卡在此人的胸腔之上!


    李知冰下意识后退两步,隐隐绰绰间人影恍惚。


    ——“煞精”就像这样吗?它们是拟态成人的怪物?!


    李知冰后背止不住地发凉。


    除非灭绝人性,一般的人类哪怕饿极了饿极了,也很难对人类模样的肉块下得了嘴。即便有人告诉你,那不是人类,那是剁成人类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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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猪肉。


    对于李知冰这种守序善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来说,同族之间的易子而食、自相残杀是难以接受的。


    李知冰思绪乱飞之时,黄袍坤道凤眼微眯,右眼眼角的红痣鲜红似血。


    她笑嘻嘻举起镰刀正要再劈,然而刀刃落下的前一刻,这人形煞精大抵是深感死到临头,终于按耐不住,发出“咴咴咴咴”的鸣叫。


    这叫声别说叶遥岑,就连只是窥梦一二的李知冰也认了出来。


    “叶天狗?!”李知冰用另一只干净地袖子捂住口鼻,打开终端照明设备,忍不住凑近去瞧。


    ——叶天狗。


    这就是长生观最后的芥子污染源。


    然而下一秒,恍有一股无名之力,蓦地将叶遥岑拖入“煞精的梦境”。


    ……


    ……


    今年入秋后,草木凋零得极快,牛羊缺了食物,饿得瘦骨嶙峋,洄游的鱼更是尚未涌向暖流,便已飘白于山间溪流。


    长生观作为孤山上唯一的道观,只有前厅、中庭与后院。


    前厅用于布道,中庭用来居住,后院除了一口泉井,多是荒芜杂草。


    中庭前后种了不少银杏,这树长生但刚种不久就碰上坏节气,金黄的叶片大把大把地掉。


    秋风拂落叶,入窗吹梦人。


    叶遥岑双目紧闭,两手卡住自己的脖颈。她的指尖穿过披散的黑发入肉,掐出青筋与红痕。


    疼痛似潮水涌来,叶遥岑蓦地睁眼。转了转眼球,松开钳住脖颈的双手,她坐起身一顿猛咳。


    身体像被千年寒冰压了许久,冰凉而酸痛。


    盯着苍白的手掌怔愣片刻,叶遥岑侧首望向窗外。


    孤山入秋后落叶急剧增加,几日不清扫,窗棂外积攒的银杏叶便已堆了半扇窗。


    越过遮天蔽日的金黄向上看,外头也是一片昏暗,显然日光下落,天已阴沉。


    不对劲。


    银杏沙沙的落叶声传入耳中,叶遥岑依稀记得,自己昏睡前分明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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