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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糕点

作者:机械青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万嫔的声音越来越低,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那块地砖曾被余逢春的体温捂热,现又变得冰凉。


    “臣妾让小厨房做了些糕点,想着皇上喜欢吃,所以……”


    她说不下去了,一双美目饱含眼泪,看着楚楚可怜。


    邵逾白终于调转视线,看向她。


    “什么糕点?”他问。


    万嫔好像绝处逢生,连忙抬起头,道:“是桃肉甜酥,兑了些牛乳进去。”


    邵逾白招招手,跪在一旁的宫女连忙站起身,捧着盒子走到他面前,细瘦的手臂也在颤抖。


    打开盒盖,一碟极为精致的粉白糕点出现在众人眼前,每个只有拇指大小,余逢春闻见细微的甜味。


    万嫔虽然不及梁妃受宠,可娘家底子厚,远房兄长是当朝丞相,在宫里也相当有地位,她的小厨房排的进宫中前三。


    众人心里都清楚,江秋只是一介民医,再喜欢,也没必要为着他,和万家扯破脸。


    邵逾白就算气恼,也不会真拿她怎么样,象征性生生气,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也就罢了。


    如今看见糕点,该唤人起身了。


    余逢春也是如此想。


    偏偏邵逾白没有那么做。


    盯着碟中点心,他先是没什么表情地夸了一句:“做的确实不错。”


    万嫔闻言,顿时露出一抹笑容,泪水眨在脸庞,看着格外惹人怜爱。


    可下一秒,邵逾白却态度一变。


    “过来。”


    他对站在远处看戏的余逢春说。


    “……”


    余逢春站着不动,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而邵逾白见他装傻不动,面上浮现出一丝不耐烦。


    他再次道:“江大夫,过来。”


    这下,余逢春彻底没办法装傻了,只能绕过一众跪着的宫女太监,走到邵逾白身边。


    等他过来,邵逾白抖抖袖口,施施然从碟子里取出一块稍小些的糕点,递到余逢春嘴边,示意他张嘴。


    余逢春怔怔地看他,邵逾白不言,只是将糕点又往前递了递,抵在他的嘴唇上。


    余逢春无处可躲,只能张开嘴,细软甜香的糕点被喂进嘴里。


    糕点清甜细腻,余逢春默默地嚼,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邵逾白问他:“好吃吗?”


    视线如果能杀人,余逢春指定已经血溅当场。


    一口气憋在胸膛,他点点头。


    邵逾白笑了一声,当着万嫔的面,将那碟糕点从木盒里取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在余逢春手中,让他捧着吃。


    这无疑是在当着众人的面,扇了万嫔狠狠一耳光,女人眼圈当即就红了,又不能表露出丝毫,只能咬牙低下头,发间首饰簌簌摇晃。


    做完这一切,邵逾白才慢悠悠地侧过身。


    “近日天冷,万嫔做了糕点,就不必亲自送来了,要是冻伤了,寡人会心疼的。”他说。


    这就算是给台阶了。


    万嫔应道:“是,臣妾明白。”


    邵逾白“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喜怒,只觉得冷淡:“走吧。”


    贴身宫女连忙托住万嫔的胳膊,将人扶起来。


    她跪的时间比余逢春还长些,起身摇摇晃晃,走了好几步才慢慢恢复正常,背影非常狼狈。


    余逢春捧着温热的糕点,看着万嫔离开。


    与此同时,邵逾白也转身回了大明殿,好像他出来就是为了耍一通威风,然后喂余逢春吃糕点。


    “和公公!”


    余逢春拉住想离开的陈和,抬抬糕点,又朝殿内看了一眼。


    “我……这……”


    他罕见地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不用说明白,陈和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既然皇上都赏您了,那您吃就好了。”


    他仍然笑得像弥勒佛。


    “不是奴才多嘴,万嫔娘娘的小厨房什么都好说,但糕点绝对算得上宫中一绝,平常咱们可没口福。”


    余逢春顿时觉得自己捧的不是糕点,而是一炉烧红的煤炭。


    邵逾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万嫔送来的糕点给自己吃,安的什么心?


    余逢春将糕点向前递去:“那你要不要吃一点?”


    陈和笑着摇摇头:“奴才没有福分吃。”


    余逢春又看向卫贤:“那你——”


    卫贤果断后退一步,脸色警惕,拒绝意味很明显。


    “……”


    余逢春收回手,表情相当无助。


    仿佛是有些可怜这个刚入宫的孩子面临的狂风暴雨,陈和转头示意卫贤进殿伺候,自己则咳嗽一声,带着余逢春往后面走去。


    余逢春会意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又塞了块糕点进嘴里。


    反正送不出去,扔了也是浪费,还不如再吃两口。


    进到取暖的偏房,陈和关上门,示意余逢春坐下后,亲自给他斟了杯茶。


    热气氤氲,茶香四溢。


    陈和是邵逾白身边的头领太监,用的东西都不会差。


    余逢春捧起茶杯,嗅闻片刻后喝了一口。


    “如何?”


    放下茶杯,余逢春羞涩一笑:“我是个粗人,喝不出茶叶好坏,只觉得清香扑鼻。”


    “茶水,再名贵,说到底就是水,水就是用来解渴的。”


    陈和坐下道:“江大夫没必要想那些,糕点吃多了难免腻,这杯茶是给你解腻用的。”


    余逢春说:“和公公很豁达。”


    陈和笑道:“奴才跟着皇上久了,皇上是个豁达的人,奴才也跟着学了点。况且……”


    他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许多年前,奴才有幸,曾和一位值得尊重的先生交谈过几次,受益匪浅。”


    “……”


    余逢春瞬间意识到他在说谁,干笑两声,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和公公待人亲切和善,这都是应该的。”


    “哎呀,我年轻气盛过的。”陈和坐在他对面,揣着袖子,“只是余先生专治年轻气盛,把我掰过来了。”


    余逢春:“……”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要什么金往我脸上贴。


    聊到这里,余逢春已经彻底不知道陈和把他拉到这里,是想聊什么了。


    “和公公,”他斟酌着开口,“刚才……”


    “这正是奴才想说的。”


    陈和缓缓道:“当今丞相与圣上,是一门师兄弟,自然……同心同德。”


    不知是不是屋内光影的问题,余逢春看到在谈“同心同德”一词的时候,陈和面上闪过一丝忧虑。


    可无论有没有,须臾之后,那些情绪的痕迹均消散开。


    “圣上重视万家,自然也对万嫔多有宽待。”陈和说,“今日,算是无妄之灾,圣上算是替您出气了,江大夫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


    余逢春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勉强笑笑,余逢春道:“我怎么会放在心上,今日娘娘气恼,说到底其实是个误会,流言蜚语……我搬出偏殿就好了。”


    他趁机提出解决方案,以为能顺利达成,却没成想陈和摇了摇头。


    他说:“这世界上传的最快的,就是流言蜚语,江大夫以为只有宫中知道吗?现在宫外也传的有鼻子有眼了。”


    余逢春愣住:“什么?”


    “说是皇上看上一个民间大夫,如珍似宝,已经颁旨下令,让他住在偏殿,不日后还有敕封的旨意。更难听的也有。”


    “……”


    陈和:“江大夫。”


    余逢春抬起头来,看见陈和的神情隐于光影之后,看不真切,让人心生畏惧。


    他小声问:“和公公,和我说这些,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和站起身来,语气亲和道:“江大夫,现在外面传的风言风语,就算真没有什么,你也是众矢之的,众人眼中的活靶子,受些蹉跎是迟早的。”


    “这……”余逢春眼中浮现出一丝无助,“那该怎么办?”


    他问出了陈和一直在等的问题。


    陈和笑了。


    “依奴才看,您现在只能依靠皇上了。”


    他徐徐善诱道:“皇上愿意为您出气,那说明心里是有您的,您不如趁这机会,谋些钱财权位,岂不双方都好?”


    “……”


    沉默。


    脑海里,余逢春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这是在拉皮条吧?”他和0166确认,“他就是在拉皮条吧?”


    0166:[……是。]


    八年前,余逢春还是余逢春的时候,陈和对他从来都是亲切恭敬,和他主子一样端正齐整,没成想私底下还有这副面孔。


    他主子看上人家,他就冲上来威逼利诱,恨不得直接把人送进大明殿寝榻上。


    0166安慰道:[往好处想,这样你就不用担心24小时的皮肤接触的事了。]


    余逢春面无表情地:“所以为了救他,我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0166:[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目前看,这是最好的方法。]


    余逢春当然也知道,不然他不会和陈和纠缠这么久。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跨过与邵逾白的师生情分,因此即使机会摆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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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相当踌躇。


    斟酌许久,他缓缓开口。


    “可是公公,我相貌平平,恐怕讨不了皇上喜欢。”


    “此言差矣,”陈和闻言意味深长地摇头,“皇上喜欢的。”


    余逢春困惑地眨眨眼。


    陈和咳嗽一声:“实话跟您说吧,江大夫,我之前也不大确定,但今天一看您这身装束,我就知道皇上一定会喜欢你。”


    无他,因为穿上这身衣服以后,从后背看,江秋格外像那位故人。


    故人已逝不可追,可岁月漫长,圣上等了那么久,想了那么久,骤然碰见这么像的,怎么忍得住?


    但这些话就没必要对江秋说了。


    陈和等着余逢春想明白。


    而余逢春确实清楚,邵逾白的病最好一刻都别拖,能治就赶紧治。


    陈和递来筏子,那他就该顺水推舟。


    于是两人在不同逻辑不同考量的前提下,达成了一样的共识。


    瞧着对面人脸上的表情变化,陈和久违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那就,麻烦和公公了。”余逢春说。


    “自然,自然。”


    *


    *


    *


    深夜,邵逾白沐浴过后,披着件单衣回到寝殿。


    坐在床前,角落的焚香气味过于厚重,邵逾白只觉得喉咙干痒,闷声咳嗽两声,手心一阵腥甜的湿润。


    两边侍奉的宫人不知何时已尽数退下,枕边的帕子也不知去了哪里,邵逾白皱紧眉毛,正想去洗干净,一个人却忽然悄无声息地凑到他跟前。


    “陛下,殿中的香太重了。”


    声音太熟悉了,邵逾白掀起眼皮,看到递来帕子的正是余逢春。


    一瞬间,他什么都懂了。


    “陈和这老东西……”


    哼笑一声,说不上责备还是赞赏。


    邵逾白接过帕子,随意擦拭掌心,尔后攥在手里,不让旁边的人看清。


    “你来做什么?”他问。


    余逢春瞅见了他的动作,低声道:“和公公都给草民讲了,陛下待草民恩重如山……”


    他没再继续说,邵逾白打断他。


    “所以你是来报恩的?”


    干净的那只手点在余逢春侧脸,邵逾白的声音轻而又轻,接近于耳语,在一片昏暗中透着难以严明的暧昧。


    感受到眼角被轻柔地触碰抚摸,余逢春不受控制地眨眨眼睛,眼睫划过指腹,勾起更隐秘的痒意。


    “陛下……”


    余逢春语塞,被这么摸着,他的心都跟着哆嗦。


    “嗯?”


    邵逾白懒散地应了一声,蹭过他眼角的一抹晕红。


    余逢春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邵逾白忽然又开始咳嗽。


    剧烈的咳嗽声刺耳至极,像是扎在心口的一刀。且这次比之前还严重,余逢春隔得远,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一瞬间,余逢春心里琢磨的打算全部烟消云散。


    “你生病了。”他说。


    邵逾白抬起眼,看到余逢春神情严肃,一只手已贴在了他的手腕上,不顾君臣伦理,直接将他攥在手里的帕子扯了出来。


    一片鲜红血迹,如花朵般点在白色丝绸上。


    即使早有预料,真正看到时还是不免心中一痛。


    见他抢走手帕,邵逾白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但没有生气,沙哑着声音道:“老毛病了。”


    得多傻的人才会信他的谎话?


    余逢春心疼又生气,手下用力,攥得指节发白,不自觉地就把帕子用力攥紧,几乎要直接扯烂。


    邵逾白调转视线,恰好看到这一幕。


    “你之前说要报答……”


    他又提起刚才的话题。


    此言一出,余逢春迅速从刚才的情绪中抽身而出。


    他下定决心,大声说:“对,我要报答!”


    闻言,邵逾白眉心微动,总觉得这个腔调不太对劲,但还是让他继续说。


    余逢春不想继续装了,气沉丹田:


    “您的这些症状不是生病,是中毒了——我可以为您解毒!”


    话音落下,死寂的沉默将两人笼罩。


    没有预料中的质疑,没有恼怒,更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极而泣。


    明明刚才咳个半死还兴致盎然的邵逾白,听余逢春这么说完,忽然就没了兴致,脸色也跟着灰败下去,无力地靠在床头,好像没什么值得他依恋的。


    “治病啊……”


    他若有所思地重复,随后无所谓地点头,生无可恋。


    “那治吧,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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