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野并没有否认自己和贠大力的关系,他说两人曾经是铁哥们,最穷的时候,掏空两个钱包凑钱买西装,谁去见客户谁穿。后来好不容易赚到钱了,贠大力却开始赌了,成野劝了几次都没劝住,为了公司的未来,只好狠心和他做了切割。
“后来他就消失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回来。”成野叹了口气,“我也托人找过几次,有说他去了东南亚躲债,也有说他早就被债主丢下了海,总之,没个准信。”
调查员问:“那他的家人呢?”
“大力没什么家人。”成野说,“老家那边的长辈年纪都大了,近些年陆续走了几个,算寿终正寝,都是我替他送的,至于老婆孩子……他没结过婚,从前有个交往了很久的对象,叫杜晓荷。”
成野描述中的杜晓荷,和现有资料所呈现出的杜晓荷,既像又不像。朴实能干,沉默寡言,这是像的部分,而不像的部分,则是杜晓荷和贠大力的相处方式,她并不唯唯诺诺,更不逆来顺受,相反,还曾经两次因为和贠大力打架而进了医院——各自伤得半斤八两。
会议室里众人大为震惊,怎么还有这情节?
“是真的。”成野看起来颇为唏嘘,“其实晓荷刚开始不这样,她虽然倔,但很讲道理,和大力两个人就算有矛盾,也不会大吵大闹,顶多冷暴力几天,可在她连续流产两次之后,冷暴力却变成了热暴力。”
“流产?”
“他们有过两个孩子,但都没能足月生下来,听大力说,晓荷的身体不适合生育。据我观察,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就是从失去第一个孩子开始变差的,大力曾经试着修复了很久,还盼到了第二个孩子,却是宫外孕,依旧保不住,后来晓荷就走了。”
调查员问:“哪种走?”
成野答:“偷渡,偷渡出国。当初我听大力提过一嘴,后来我派出去找大力的那些人,也多多少少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晓荷的消息,好像她先去了俄罗斯,又去了欧洲,不过具体细节不清楚。”
“贠大力后来失踪,有没有可能是去了国外找杜晓荷?”
“不太可能,两人当初分手闹得难看,差不多老死不相往来,他们打架那是真打。有一次我们四个人在公园玩得好好的,还准备去开碰碰车,结果他俩也不知道哪里又没对,突然就吵了起来,晓荷被推进了水沟,大力的脑袋也被石头砸伤了,当场头破血流,给管理公园那大姐吓了一跳,赶紧让她老公开着小三轮带大力去医院缝针。”
他说得情真意切,有鼻子有眼,调查组的人也确实已经找到了那位公园管理大姐,她对当年的事仍有印象,说自己老公前些年是带着一群人去过医院,女的浑身是水,男的满脸是血。据大姐回忆:“他们坐在车上倒没再吵架,但看着实在不像两口子,目光跟仇人似的,那俩朋友是不错,一直劝着。”
调查员继续问:“杜晓荷和贠大力两个人,经常打架吗?”
成野连连摆手:“不经常不经常,经常还得了,他们都不是爱动手的性格,也就偶尔几次,大力那人我了解,他虽然性格不好,但……说句不好听的,有点欺软怕硬,你一横,他就缩了。至于晓荷就更不会,脾气好得很,就是被孩子的事刺激得精神有些失常,可惜了,两个人感情原本是很好的。”
叶皎月却对这句话持不同意见,她合上手边资料:“规则里的‘杜晓荷’怀孕后,小丛就出现了,但小丛又并不是杜晓荷的孩子,只能说明当年杜晓荷和小丛的母亲,其实是同一时间怀的孕,只不过一个生了,一个流了,所以成野口中的‘感情很好’,听一听拉倒。”
庄宁屿问:“那天台的符咒又是怎么回事?”
霍霆解释:“成野供述自从第二个孩子流掉后,贠大力就诸事不顺,连带着公司也不顺,他找了高人,说是夭折的孩子魂魄作祟,找不到家,只要在家附近修个塔,再放件小孩衣服和钱财就能化解怨气。这种事不好大张旗鼓,怕楼里其他居民不同意,所以当初确实干得有些鬼鬼祟祟。”
至于贠大力曾经的感情史,成野一口咬定只有杜晓荷,说他不知道十几年前冒雪出现在贠家村的女人是谁,也从没听贠大力提过什么儿子。
根据成野提供的信息,调查组终于从茫茫资料库里捞出了杜晓荷,江城人,父母早亡,高中辍学,早年开了家五金店,继而跟随贠大力定居锦城,当起了全职主妇,再后来就下落不明。
医院档案里有她的两次流产记录,一次是因为运动时不慎摔倒,一次是因为宫外孕,确实和家暴没什么关系。
有队员质疑:“不慎摔倒?真摔假摔,别是被打没的。”
庄宁屿在屏幕上放大一张图片,那是锦城一家健身俱乐部的会员卡,钻石VIP,应该充了不少钱。钱越“嚯”了一声,原来还有这方面的特长。俱乐部老板也对当年这位会员有印象,评价她“个子小,话少,内向,没基础,但肯吃苦,力气也大,我们这儿的教练都挺喜欢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来了”。
调查人员问:“还记得她第一次来的情形吗?”
俱乐部老板点头:“记得,印象还挺深刻的,她神思恍惚,像是有不少心事,当时我见她穿着朴素,已经做好了砍价的准备,结果她直接掏出了一叠大钞,手腕上还戴着一个新买的龙头大金镯子,标签都没撕干净,总之就……很特殊,很难记不住。”
调查人员继续问下去,俱乐部老板就说不出更多了,杜晓荷很少提到家庭私事,总是上完课就走,但有一点他能保证,这位学员应该不是家暴受害者。
钱越看向自家老大:“这代表什么?”
“代表我们之前猜的没错,杜晓荷不是这场规则游戏的主角,小丛的亲生母亲才是。”庄宁屿说,“贠大力一直就有两个家。”
大车司机常年跑线,所以他们的伴侣也早就习惯了长时间的分别,在这种条件下,想要多养几个情人并不算难。庄宁屿说:“假如小丛的母亲真的溺毙在了高凛山,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官司找上贠大力,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小丛的母亲和杜晓荷一样,也是无父无母无社会关系的孤女,贠大力专挑这类女性下手,骗财骗色骗感情;第二,贠大力在和小丛母亲交往初期,抱的就是玩玩就跑的不负责心态,所以一直用的假名假身份。”
贠大力当年走的不是固定线路,东西南北都有,想要理清他的感情史,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至于成野,口风很紧,暂时套不出更多消息。
休息室里,易恪一直和钟沐一起守着小丛。怪物今早并没有出门,而是一直在小区来回游荡,受他的影响,小丛的身体明显变得越发虚弱,裹着被子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有几个瞬间,钟沐觉得他甚至已经失去了呼吸。
“咚,咚!”脚步声再度靠近。
易恪用指背试了试小丛的鼻息,钟沐担忧地说:“不行,我们得想个办法赶走怪物,至少让他待在1601不要出来。”
“我去试试。”易恪视线扫过窗外。光影一明一暗,是怪物正在穿过绿化带,沉重脚步在松软泥土间踩出一个又一个坑,偶尔会有树枝划过那张凹凸不平的脸,下一刻,树枝就会被暴怒地折断。
庄宁屿说:“刹车!”
推着轮椅的钱越紧急停住脚步,差点把自家领导倒出去。
庄宁屿:“……”
钱越:“失误。”
庄宁屿:“闭嘴!”
不远处就是怪物的庞大身影,以及挡在怪物面前的易恪。
钱越没有闭嘴,他小声问:“小易不会要和他硬碰硬吧?”
“不会。”庄宁屿沉稳淡定,“我相信他,他有脑子。”
钱越质疑:“要是真的相信,那刚刚为什么要让我用疯狗般的速度推着轮椅往这儿赶?”
庄宁屿稍微一噎,扭头目光冷酷一扫。
钱越虎躯微震,当场静音。
怪物面色不善地看着挡路者:“你们弄丢了我的孩子。”
易恪皱眉,语调比他更加不耐烦:“什么孩子,你家不是只有两口人吗?”
他手里拿着厚厚一摞打印纸,一边说,一边随手翻了两下,抽出其中一张:“既然有孩子,为什么之前不在人口普查表上填清楚?社区志愿者每天要走访上百户,请你们下次填表的时候认真一点。这次我就帮你改了,说吧,孩子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常住地是哪里?”
怪物喉结滚动几下,没说话,转身向着单元楼走去。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易恪在他身后拔高音调,“1栋的住户是吧?最近几天注意敲门声,我们的志愿者还要再来你家摸查一次。”
怪物脚步匆匆,很快就消失在了树影间。
庄宁屿低声命令:“走!”他本意是想悄无声息撤回会议室,岂料钱越答应一声,当下就推起轮椅穿出树丛,稳稳停在易恪面前。庄宁屿猝不及防,也是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一个任务,钱越都能执行出方向性错误,心腹大将秒变心腹大患,这下属他不要也罢。
易恪笑了一声,伸手自然而然从钱越手里接过轮椅:“找我有事?”
庄宁屿公事公办地提醒:“你好像忘了,我并没有给你在非紧急状态下单独面对怪物的权限。”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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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就是紧急状态,小丛的呼吸几度出现停止现象,怪物必须马上被驱离。”易恪敲了敲自己的耳机,“第二,我没有单独行动,钟姐一直在和我连线。小丛很需要她的陪伴,不停地在昏睡中喊妈妈,所以她暂时不能离开房间。”
庄宁屿点头,简短表扬:“不错。”表扬完又问,“你和钟沐远程听完了整场会议,有什么想法?”
易恪把轮椅停在树荫下,让太阳只晒着他的双腿:“我也让人去调查过成野,他不是个简单角色,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年他计划扩大公司规模,所以和昇昇集团一样,也一直想方设法要和易家搭上关系,为此花了不少人力物力,但一直没什么进展。”
“那按照正常逻辑,现在出了贠大力的事,正是他向易家抛出橄榄枝的大好时机,毕竟小易在我们这。”钱越伸手拍拍易恪的肩膀,“但他却选择了撒谎,一口咬定贠大力只有杜晓荷一个对象,始终隐瞒着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贠大力目前生死不明,这么一个人,对贠野建筑来说可谓毫无用处,但即便如此,成野还是不愿意把往事和盘托出,甚至宁愿放弃这个向易家示好的难得机会,只能说明一件事——藏在背后的真相一旦被剖出,对成野本人以及贠野建筑带来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所以成野的嘴大概率是撬不开了。”易恪说,“至于他对于杜晓荷的描述,我觉得应该是真的,一则有旧年人证物证,二则杜晓荷当年就住在桃李小区,有老住客提供线索,我们不至于对她一无所知,所以成野并不能把控好说谎的度,不想出错,他最稳妥的选择就是实话实说。”
“小丛一直抱着钟沐喊妈妈,还喜欢玩她的头发,大概率他的妈妈也是一位长发女性。”庄宁屿靠在轮椅背上,稍稍皱眉,“她现在会在哪儿呢?”
按照以往的经验,每一轮次的规则都是可解的,答案就隐藏在谜面中。桃李小区的八条规则已经深深印在了每一个人的脑子里,其中最关键的第一条,只要母亲带着孩子坐上155路公交车,她就能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
孩子、155路公交车、车费都已经准备就绪,只有母亲迟迟没有就位。钱越见庄宁屿半天没说话,于是试探着问:“庄哥,你还在想小丛生母的藏身地吗?”
“没有。”庄宁屿回神,“我是在想,小丛的生母为什么要跑到桃李小区来坐155路公交车?”
钱越一愣,他之前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杜晓荷并不知道小丛的存在,贠大力也没有把小丛养在桃李小区,那为什么规则里的母亲会把新生的希望寄托在一辆从桃李小区发出的公交车上?”庄宁屿看起来有些困惑,“虽然小丛之所以被困在这场规则里,是因为他坠落于一栋天台,但他其实并没有长期居住在桃李小区,坠楼是极偶发事件。”
而小丛的生母大概率是没有来过桃李小区的,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她肯定没有久居于此过,那一个住在桃李小区之外的母亲,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把一辆始发于桃李小区的公交车视为逃离和救赎?
庄宁屿屈起食指,去揉自己的太阳穴。
易恪松开轮椅把手,把温热的掌心贴在他两边耳侧,稍微用力压了压。钱越嗅觉敏锐,这马屁哪能让你一个人拍,于是当场撸高袖子也要加入,结果被庄宁屿打发走:“去跟着青岗巡逻。”
钱越眼底流露丝丝心碎,为什么,给我一个非走不可的理由!
庄宁屿:“不走奖金扣两百。”
钱越:“马上走!”
易恪很满意自己的地位,正准备说话,庄宁屿却浇来一盆新凉水:“你也走。”
“不走。”易恪推起他的轮椅,跟着太阳的移动换位置,“工资给你,尽管扣完。”
庄宁屿双手撑着轮椅扶手想站起来,却被易恪在肩膀上压了回去:“坐好。”
庄宁屿头疼:“有你在旁边,我没法安心工作。”
易恪坐在长椅上,和他面对面:“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庄宁屿回答,“习惯。”
确实是习惯,他习惯在极端安静的环境下独自思考,而易恪明显和“安静”两个字关系不大,即便后者此时已经很配合地做出拉链封嘴的手势,但庄宁屿依然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正在遭受弹幕攻击。
易恪摊手:“这就不能怪我了吧?”
庄宁屿懒得和他争辩:“算了,推我回办公室。”
“回办公室也未必能想出结果。”易恪看了眼腕表,“下一辆公交车马上就要出站了,不然我们再去坐一次?或许就能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