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米凯尔脸上泛起尴尬。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没有艾莉丝夫人，没有吕西安公子，殿下也不可能得到前代大公的爱……不论是前代大公还是大公妃……”
“大公妃也从未爱过……”
萧云不愿相信这么残忍的事会发生在光彩夺目到让所有人都自惭形秽、总是理所当然地成为众人焦点的雅里斯身上，眼前却浮现出雅里斯听到大公妃要见自己时瞬间血色全无的面容。
如夜湖般深邃黝黑的头发和眼睛，仿佛随时可能死在黑暗中的精致苍白脸庞。
“对大部分人而言，殿下是我们此生见过的最美丽最聪明最优雅最温柔的人，但是……丹妮夫人说过……殿下……殿下越是表现得完美无瑕，大公妃就越讨厌他……”
“为什么？”
（她可是他的母亲……母亲怎么可能会不爱……而且……）
“我不知道。”
米凯尔摇摇头，强调说：“对我而言，这个问题太复杂了。”
……
……
雅里斯回到银月宫时，已经是深夜。
和母亲的不愉快会面让他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即便餐桌上摆满了自己喜爱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着罗莎玛丽的芳香，窗外飘来令人陶醉的轻松音乐，白皙的面容也只是勉强绽出一抹无懈可击的优雅笑容。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真的吗？”
“殿下的心情真的变好了吗？”
“吕西安公子的建议果然是正确的！”
“……”
“吕西安？”
雅里斯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这些都是——”
“客厅里您能看到的每样物品都是吕西安公子亲自挑选的，包括餐品的选择、餐具的搭配……”
管家难言兴奋之情：“他还为您准备了一道餐品，名叫蛋羹。”
“蛋羹？”
“是的，蛋羹。”
管家打开银色餐盘，露出色泽和形状都酷似布丁的蛋羹。
“吕西安公子知道您每次见过大公妃后都会心情糟糕、连续两天吃不下东西，担心您的身体，亲自蒸了这道蛋羹……据说在东大陆的一些地方，慈爱的母亲会给生病的孩子蒸蛋羹……”
“慈爱……”
雅里斯低声重复着生硬的单词，拿起银勺，轻挖一口柔软温暖的蛋羹，放入口中。
眼泪顿时不受控地滚出。
“殿下……您怎么啦？蛋羹不合胃口？还是……”
管家惊慌失措。
“不，它很好……我很感动……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啊？”
“我很高兴……平生第一次，我感受到了他的成长……很难想象，弟弟他……他竟然真的长大了……我……我……”
雅里斯抬头：“吕西安呢？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公子他——”
“既然已经睡下，就不要吵醒他。”
雅里斯温柔地笑着，将一整盘的蛋羹都吃了下去。
仆人们都惊呆了。
平日里总是食欲不振、吃得比为了身材拼命节食的贵妇更少的主人居然吃了一整盘的蛋羹！
要不是亲眼所见，绝对不敢相信。
太不可思议了！
“很抱歉，打扰你了。”
紧接着，声音的主人——宫廷传闻中被尤利西斯热烈追求的玛丽娜，迈着骑士的豪迈步伐走进客厅，见雅里斯没有在意，自顾自地拉了张椅子坐下。
“你让尤利西斯今天晚上来银月宫和我约会？”
“是有这么回事。”
“可是我——”
“他现在应该已经抵达银月宫的后门。”
很少用迂回口气对米凯尔、玛丽娜兄妹说话的雅里斯示意玛丽娜立刻把尤利西斯带过来。
“带他去哪里？这里还是书房？”
“……”
雅里斯看了眼每个角落都曾被弟弟精心布置的客厅：“这里太温暖，不适合成为我和尤利西斯的谈话地点。”
“明白了。”
玛丽娜起身，走出客厅。
雅里斯也在短暂的准备后走向书房，经过吕西安的房间时，他停住了脚步。
“或许，你真是我的……吕西安？！”
吕西安在朦胧的月光下灵活地翻过栏杆、抱着大捧盛放的罗莎玛丽向自己走来，微卷的棕色头发上、衣服上沾着草叶。
只在梦中发生的场面竟然变成现实，雅里斯顿时情不自禁，快步走向弟弟，抱住他，一动不动。
他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怎么啦？哥哥？你为什么……”
“不要说话……我怕梦会醒过来……我很高兴，此刻，非常非常的高兴……”
雅里斯紧紧地抱着吕西安，吕西安怀中的罗莎玛丽不幸遭受拥抱的挤压，碎成了满地芬芳。
（哥哥……）
萧云一阵不知所措。
担心雅里斯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吕西安的他原想趁着夜色逃离银月宫，却在不知不觉间回到原地，经过花园时还被误以为公子要赏花的花匠送了一束罗莎玛丽。
（雅里斯……哥哥……）
仅仅几日的相处，他已感受到雅里斯对吕西安的深切爱意和浓烈期待，也对雅里斯的一切都着了迷。
美丽的面容，聪明的大脑，优雅的谈吐，亲切的笑容……
与其说他对雅里斯产生好感，不如说他被雅里斯施了魔法，被雅里斯如夜湖般璀璨深邃的眼睛吸了进去。
可一旦雅里斯发现他不是真正的吕西安、他占用了吕西安的身体，以雅里斯对吕西安的深厚感情，一定会……
（离开这里！去真正适合你的地方！）
内心深处，幻惑的声音再次鼓动。
（不要迷恋他的温柔，他爱的是真正的吕西安，不是你！）
（如果他知道你不是吕西安，他一定会先杀了你，再用沾满鲜血的手抱住吕西安的身体……）
（逃走吧！趁他还没发现！去寻找属于你的命运！）
（不想将来死在他手中，现在立刻推开他！）
“……如果我说我是为了逃跑才深夜翻窗离开卧室……你会生气吗？”
“有点生气。”
雅里斯展开外袍，将深夜在外游荡的弟弟的身体紧紧包裹：“小心着凉。”
“——谢谢你为我精心布置的客厅和亲自炖煮的蛋羹。”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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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心头一震。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亲人的温暖，我现在正处于幸福的顶峰……没有什么比亲人带给的幸福更加令人喜悦……”
“哥哥，你在说什么？难道你过去一直都不幸福？”
“我当然……好吧！有你陪在我身边，我确实很幸福。”
雅里斯开心地笑着，丝缎般柔软的头发轻轻摩擦吕西安的肩膀：“就是这样……不要离开我……不要……”
“当然……不会……不会离开……”
萧云低声说着。
被雅里斯抱住的此刻，他发现雅里斯的身体远比他的目测更加纤细单薄，像一件水晶制成的精致艺术品，轻微的粗暴就能折断。
（哥哥是用不同的物质制成的……比起人类，他更像绚丽翅膀随时可能被风撕碎的蝴蝶、住在花朵中的不可思议的精灵，或是拥有雪一样洁白羽毛的奇异小鸟……我……我想为他唱歌……）
吕西安独有的诗意音符在心底划过，胸口燃起灼热的疼痛。
萧云知道，吕西安的灵魂正汇入自己，要和自己完全融为一体。
“我想唱歌……”
他不由自主地说道：“我的喉咙里有音符想要唱出来，它们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首歌，但是……”
“在我面前，你不用压抑内心的本能，想唱就唱出来。”
雅里斯低头，眼睛如晨星一样闪闪发光：“你的喉咙被音乐之神亲吻过，唱歌是刻入你灵魂的天性。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不能为了唱歌放弃其他所有的一切。”
“哥哥……”
纯净的眼泪缓缓流下，打湿脸颊，他张开嘴，歌声自己溢出来。
那是喜悦的歌声，庆祝幸福与初生的歌声，如夜莺般悠扬婉转温柔甜蜜，回荡在月光下朦胧宁静的花园。
（我是谁？）
（我是萧云……是吕西安……是……）
不知不觉间，吕西安的灵魂完全地进入他，或者说，他完全地融入了吕西安。
雅里斯也注意到了弟弟的改变。
虽然有着同样的眼睛、鼻子、嘴巴和脸颊，但它已蜕变成完全不同的生物，获得了全新的生命。
……
“不好意思，又一次打断你们。”
拥有一米九的健美高挑体型的玛丽娜走到紧紧相拥的两人面前，身后是比她矮了一个脑袋的穿着黑斗篷的尤利西斯和十多名戴着兜帽的魔道士。
雅里斯松开吕西安，看了眼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
瘦小的尤利西斯立刻领着魔道士们走到雅里斯面前，单膝跪下，虔诚亲吻雅里斯的手指，吐出忠贞的音符。
“主人。”
“主人？”
萧云错愕。
皇宫走廊的对话犹在耳边。
尤利西斯难道不是为了玛丽娜才……
“他是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爱与灵魂只献给优雅、贞洁、美丽的女神。”
玛丽娜愤愤地抱怨道。
“让尤利西斯送你一尊爱情女神雕像作为补偿，怎么样？”
雅里斯提议。
“不必了。”
“那我们开始谈正事吧。”
雅里斯轻快地笑着，握住吕西安的手，走向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