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和握着手机时，拇指指腹抵在关机键上。
他对谢煜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第三十秒，铃声停止，屏幕熄灭，手机被放回原位。
综艺节目里的嘻笑声扯回了发散的思绪。
谢煜也不一定就是今晚和叶煦宁吃饭的那个朋友。再者，叶煦宁和谁吃饭跟他并无关系，他们的婚前协议白纸黑字写着互不干扰各自的私人生活。
宋霁和揉了揉眉心，吃过咸味蛋挞的嗓子有些干，他起身去接水，回来时把杯子顺手放在茶几上，目光投向另一个浅黄色的马克杯，忽然顿住。
浴室门打开，叶煦宁走了过来。
宋霁和靠回沙发，等她落座后开口提醒：“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
叶煦宁应了声，打开手机看见谢煜的未接来电和私聊，低着头打字回复。
宋霁和不想看的，但叶煦宁就坐在他旁边，余光一瞥就能瞄见手机屏幕。凭借优秀的5.0视力，他一眼便看清了备注：谢煜。
这人发了五条消息，叶煦宁的打字速度很快，回了两条。从脸上推断，她的心情似乎不错。
宋霁和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摸了摸左臂压着的抱枕。
叶煦宁放下手机喝了口水，注意到茶几上多出来的属于宋霁和的纯黑色杯子，不是她送的那个。
这一瞬，她若有所感地回头。四目相对，宋霁和瞳孔微缩，忍住了下意识的回避，就这么直愣愣地与她目光交汇。
叶煦宁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好笑，唇角翘起，想逗逗他：“你看什么呢？”
宋霁和抿着唇：“没什么。”
叶煦宁清楚，宋霁和从小情绪波动就不大，不论喜怒哀乐，身上的淡定和平静仿佛是与生俱来。这也更让人想亲手打碎他那张扑克脸。
叶煦宁撑着身子，往他那边挪了点：“噢——我还以为你有话要跟我说。”
气息更近，搭在抱枕上的指尖下压出浅浅的弧度，宋霁和保持着镇定的神色反问：“我跟你说什么？”
叶煦宁没有直接回答：“你今天有点不对劲，这期综艺有这么好看？”
同居一个月她已经摸清，宋霁和最常出没的地点就是卧室、书房和影音室，从不会在客厅久呆。宋霁和选择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也绝对不包括综艺节目，更倾向于电影和国外的电视剧。
宋霁和默了几秒，憋出“还可以”三个字。
叶煦宁：“那你说，刚才抓人游戏第一个出局的嘉宾是谁？”
宋霁和答不出来，他心知肚明，自己完全没看进去，只对几个地方有点印象，因为叶煦宁的笑声太明显，他自然地多看了几眼。
比刚刚的沉默还多几秒，叶煦宁双手环胸，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其实没有抓人游戏，是解谜游戏啦。”
“所以你……”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打断了她。叶煦宁撇撇嘴，接通电话：“喂，漾漾？”
宋霁和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但女孩还在看着他，仿佛他不坦诚就不罢休。
已经快九点，该回房间了。
他起身，准备无视对方的视线离开，却忽然感受到一道阻拦的力量。
低头，纤细葱白的指节攥着他腰侧的衣服。她也站了起来，紧紧皱着眉。
“好，我马上过去，你别乱跑啊。”叶煦宁挂断电话，用急切的语气问他，“宋霁和，你能不能送我去城南路啊，林漾好像喝醉了，我得赶紧过去。”
宋霁和见她面色凝重，没有犹豫地答应。
林漾所在的城南路清吧离他们家不远，十五分钟车程就到。叶煦宁担心着人，一停车便推开车门嗖地溜走，只给宋霁和留下匆忙的背影和飘进风中的一声“谢谢”。
因为是周中，这个点清吧的人不算多。叶煦宁依着服务员的指路找到吧台，林漾正坐在高脚椅上和调酒师聊天。
叶煦宁快步走来，面露担忧：“漾漾？你醉了吗？”
林漾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让人坐下：“还好还好，微醺而已，你知道我的酒量的。”
可电话里林漾的情绪听起来很不对劲，叶煦宁叹了口气，和她面对面坐着：“发生什么了？那傻缺来找你了？”
那傻缺，指的是林漾的前男友，不过用傻缺来骂他还是仁慈了。
林漾点点头，气愤地拍了下桌子，酒杯中的液体都晃了晃，她骂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的声音着实有些大，叶煦宁条件反射地环视周围，幸好现在吧台这边只有她俩和调酒师……不对，怎么宋霁和也在。
男人站在林漾身后，淡定得跟没听见这句无差别攻击的话似的。
叶煦宁尴尬地笑了两声：“你怎么来了？”
宋霁和还没回答，只见林漾回头眯着眼睛盯他几秒，又转过身对叶煦宁说：“我都忘了你还有个老公了。”
这话莫名其妙的。叶煦宁不解，先拍了拍林漾的手背，再起身走到宋霁和面前，仰头看他：“你怎么也跟进来了，担心我们啊？”
这话她说得太直率自然，宋霁和卡壳了一瞬：“……嗯，现在很晚了。”
叶煦宁回头瞅眼又跟调酒师聊上的林漾，无奈地说：“漾漾心情不好，我得陪她。这是清吧，比较安全，要不你先回去？”
宋霁和亲口说过他不喜欢喝酒，更别说来这类喝酒的地方，哪怕是偏向安静的清吧。
宋霁和：“那你待会怎么回家？”
叶煦宁迅速回道：“我要去她家住一晚上。漾漾是独居，喝醉了没人照顾。”
宋霁和没料到这个答案，但又很合理，她们是认识了十几年的闺蜜，叶煦宁对林漾的照顾理所当然。
或者说，叶煦宁对所有朋友都很好，对林漾是最好，优先级排在第一位。
“那结束了我送你们去她家。”宋霁和直接作出了选择。如果晚上女生喝醉了可能不安全，他把叶煦宁送来的这里，就必须要保证她跟林漾的安危。
叶煦宁本想说可以让司机来，他回去休息。可人都表态了，再这样讲不太好。
负责且靠谱，宋霁和的形象在她心中又跃升了一个台阶。
叶煦宁比了个ok的手势：“那你先找个地方坐坐？我尽量速战速决。”
她重新坐下，瞥了眼在不远处的宋霁和，那位置能看见吧台但有一段距离，不会听见她们的谈话。
叶煦宁开始倾听林漾的抱怨。
林漾的前男友是她暗恋过的初中同学，去年两人因为工作再次有了交集。林漾对他有学生时期的滤镜。渣男长相清俊，虽然家境普通，但花钱大方追人用心。两个月后两人便在一起了。
分手则是因为渣男利用林漾的关系勾搭上了一名高管，直接滚到了床上，他也成功跳槽并拿下了高薪职位，还企图两头通吃。
林漾在收到附带出轨证据的匿名邮件后果断地分了手。姜逸还帮忙把人揍了一顿出气。
得罪了林家，渣男直接被辞退赶出华川，同样也被那名高管踹了。然而不知为何，林漾今天下午竟然撞见了他。渣男疑似找到了新任“金主”，还在林漾面前耀武扬威。
林漾猛地灌了口酒，脸颊一片酡红，恶狠狠地说：“早知道老娘就直接动手了，管他的公共场所！”
叶煦宁赶忙摸摸她的头发再摸摸脸以作安抚：“冷静啊冷静，死人不值得你这样，生气伤身体。”
林漾咳嗽了声，摆摆手：“我知道，等下次再碰见，我一定让他好看。”
接着她又痛骂渣男半个小时，言辞之精彩激烈，叶煦宁完全插不上话，调酒师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擦杯子的动作都变慢了。
叶煦宁听得都累，让调酒师给她倒了杯果汁。
而林漾终于骂够了，安静片刻又关心起她来：“小宁，是宋霁和送你来的？”
“对啊，他刚好在家。”
林漾声音有些含糊，没头没脑来了句：“哦，我没打扰你俩吧？”
叶煦宁没懂：“打扰什么？”
林漾迷离的眼神慢慢聚焦在她身后。叶煦宁的肩膀被拍了下，她回头，是个年轻男人。
“你好，可以请你喝一杯吗？”这人声线听着像是刻意压低过，但用力过猛哑得有几分油腻，比气泡酒还气泡。
叶煦宁张嘴还没出声，林漾抓着她的左手举起来晃了晃，尾音拖长：“这位先生，看见没，她结婚了，人老公还在那边坐着呢。”
林漾随意地往身后一指，不是正确的方位。叶煦宁飞快瞟了眼正低头看手机的宋霁和，礼貌微笑拒绝：“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搭讪的男人识相地放弃了。叶煦宁捏捏林漾的手，弯唇：“谢谢漾漾。”
又过去二十分钟，宋霁和还在等她们，叶煦宁不得不阻止了想叫调酒师来杯新酒的林漾。
“别再来一杯了，今晚已经喝很多了啊。”她用哄小孩的温柔语气劝道，“都十点过了，我们回家睡觉好不好？”
林漾跟着打了个哈欠，听话地答应下来。
现在店里客人多了许多，叶煦宁干脆给宋霁和打了个电话。他很快就走到吧台，眉心轻皱着，明显是很不喜欢这儿的环境，声音也沉了几分：“现在走？”
叶煦宁点头，扶着林漾慢慢走出清吧，两人坐在车后座。宋霁和透过后视镜，看见林漾亲昵地靠着叶煦宁的肩膀闭目休息。他顿了顿，打开导航，驱车前往林漾住的小区。
到了林漾家中，宋霁和礼貌地停在门口，等叶煦宁把人安置在沙发上，又折返回来。
叶煦宁抿着唇，不大好意思：“今晚真的麻烦你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宋霁和垂眸盯着她白净的面庞，想起在清吧时，远远望见她温柔安慰林漾的样子，又是摸头摸脸，又是拥抱拍背的。
还有不自量力和她搭讪的男的，甚至是那个不知身份的和她共进晚餐的朋友。
乱七八糟的想法侵扰着思绪，也许是身体对大脑发出的警示，他该休息了。
宋霁和敛眸，温声：“好，明天来接你？”
今晚这么累，她大概率会睡到将近中午才起。明天的行程安排里下午没什么工作，这个小区离和瑞还算近，午餐时间可以顺路接她回家。
叶煦宁却眨着明亮的双眸，体贴回道：“不用麻烦你啦，我到时候给司机打电话就行。”
宋霁和开车送她，还硬生生在那等了一个小时出头，她已经有些过意不去，接送本来就是司机的工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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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宋霁和脸色好像冷了一些。
“嗯，那我先走了。”男人如常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向电梯。
“路上注意安全，晚安哦！”叶煦宁轻快地和他挥手告别。
“砰”地一声响，房门被关上。宋霁和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电梯显示屏上升的红色数字十分刺眼。
华川的夜晚灯火通明，空气中都飘浮着喧嚣的热闹。
宋霁和回到家中，没有开灯，落地窗前皎洁的月色拉长他的影子，床头花瓶中的茉莉依旧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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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叶煦宁和林漾双双十一点才醒。
昨晚睡觉时，叶煦宁穿的是林漾的睡裙。因为独居加上五月温度高，睡裙都是吊带款。
两人站在镜子前洗漱。林漾擦护肤品时不忘揩油一下，叶煦宁还在刷牙，忍着笑躲开，满嘴泡沫导致话都说不太清楚：“干什么干什么！”
“哎呀我不就摸一下。”林漾满脸“邪恶”的笑容，“宝，我感觉你皮肤又变好了。”
叶煦宁漱完口：“因为我没上班啊，皮肤状态自然而然就好了。”
这是实话，不上班对皮肤的改善效果很可能比大价钱的医美还管用。
林漾忽然抱头：“完了，我忘了请假了！”今天是工作日，虽然她是关系户，但也不能无故旷工。
叶煦宁：“我昨晚打电话给阿姨了，你今天不用去公司。”
“宝贝你真贴心。”林漾叹气，“不过我这个月请过好几次假了，希望回去老爸老妈别说我。”
林漾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林家的财产够挥霍好几辈子了。但爸妈是不可能同意让她整天无所事事，才安排了个职位给她。
叶煦宁往脸上拍爽肤水，安慰道：“没事，如果真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你可以试试其他的啊，叔叔阿姨肯定会支持的。”
“对了，我记得你大学不是当过一段时间的vlog博主吗？要不要考虑重操旧业？”
林漾：“但是我好像只更新过一年，没多少粉丝。而且现在还挺多人做这类的，感觉再起步好难。”
“最重要的是迈出开始的那步啦，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叶煦宁鼓励道，“就像我画漫画一样，现在也有人找我出版呢。”
林漾搂住她的手臂蹭了蹭，笑起来：“有道理，我等有空看看账号的情况。如果真的重新开始拍视频了，记得给我捧场。”
两人窝在沙发上，林漾在点外卖，叶煦宁刷着视频，通知栏弹出消息。
舒阿姨：【小宁，现在在做什么呀？】
舒阿姨：【今晚有没有空跟小和回云澜庭吃饭？上次礼物都是小和来送的，妈好久没见你了】
舒阿姨：【期待.jpg】
叶煦宁一怔，回宋家吃饭还有点麻烦，得先跟宋霁和商量。
“你如果不想去，找个借口拒绝就行。”宋霁和一如既往地把决定权交给她。
叶煦宁思考片刻：“就吃个晚饭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们快点吃完就回家。”
主要舒阿姨对她真的很好，她不好意思一直拒绝长辈，送礼物时其实就该亲自去的。
宋霁和：“好，我下午直接来林漾家接你？”
“嗯，辛苦你啦，拜拜。”叶煦宁挂断电话，给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林漾解释了一通。
林漾噌地坐起来，笑嘻嘻地八卦：“宝，你和他现在啥情况了？昨天我没打扰你们吧。”
叶煦宁锤了她一拳：“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在看电视。再说了，我们是协议结婚啊，哪来的情况。”
“你俩都一起看电视了？！”
这夸张的语调让叶煦宁无语凝噎，她算是知道了，林漾就是故意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我说我俩还睡过一……”叶煦宁一急，脱口而出，还没说完就后悔了，连忙闭上嘴。
林漾徒然瞪大了双眼，尖叫出声，抓着她的手臂晃成波浪，整个人都快压上来：“你俩睡了？！还说没进展！”
头顶的天花板好像都在晃动，叶煦宁被摇得头晕，艰难地挣脱开束缚：“等等，听我解释，我说的睡不是那个意思啊！”
她喘了口气，尽量以严肃的神色以及客观的口吻讲述了在洛提亚同床那一晚的来龙去脉。
林漾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眉毛和嘴角都快飞上天：“都同床共枕了，你俩绝对有点那啥不对劲。”
“天地良心，我就是看他生病了还睡沙发的话太可怜。”叶煦宁板着脸，“而且就这么一次意外。”
林漾知晓叶煦宁从小脾气就好，对朋友都如此，那对结了婚的宋霁和更不用多说，何况两人也是旧识。
“小宁，你就是太容易心软。”她收起了几分不正经，“可他毕竟是个男的，你们还住在一起，还是得保护好自己。男的都很会装！”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叶煦宁捏了捏她的脸。
林漾也不甘示弱地回捏：“说真的，如果我性取向为女，我肯定疯狂追你。宋霁和不喜欢你我都要觉得是他没眼光。”
叶煦宁眉眼弯弯，只当是在开玩笑，她又不是人民币：“没有，我们真的就是好朋友。”
字字加重、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