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我守在阿丘身边整整三日,偶尔饮茶,大多时间坐在地上靠着床榻,一言不发。
夏逸飞接到皇帝指令,前往霜洲地界寻找千年神石。没给他整顿的时间,即刻出发,因此他没来得及看望我一眼,便匆忙带着五十人的队伍出发霜洲地界。
玉笛的神力下,阿丘的身体保存得很好。我舍不得埋葬她,一日不见她,我浑身不自在。
墙角,黑无常抱臂侧了侧身,盯着毫无休止落下的大雪。夜色微光中,他忽然说了句:“西边有霞光预兆。三日后有大事发生。”
我微微偏头看了眼,浓墨般的夜空沉沉压下,什么也看不见。
“你说什么?”
“预兆,天象预兆。明日东凉,有大事发生。与你有关。”
他目光落向我,我冷呵一声,捻起阿丘身上孤零零的一片花瓣,是刚从花枝上掉下来的。
“是说我即将屠杀东凉皇宫吗?”
“……你会吗?”
手中的梨花太过娇嫩,指尖不过轻轻一扣,便留下深褐色的伤痕。我无力笑道:“我做不到。杀人偿命,不择手段报复仇恨……我没那本事。”
“是吗。”
黑无常的尾音微微下沉,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笃定。
“柏昭阳死,你前脚刚说杀人是不对的,后脚便让玉笛绞杀了那群道士和白衣人。阿丘死,李皇后当夜赔命。若再死一人,仙子当真不会屠杀整个皇宫吗?”
“我说了,我没那本事。我没有夺取无辜之人性命的癖好,我只要该死的人死。”
他端起桌上的饭菜,在我面前蹲下身,将瓷碗里凉透的食物重新加热后递给我。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要休息一会儿吗?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我一直说的实话。”
他眼里闪过淡淡的笑意,起身一手端着碗,一手拿起勺子,均匀地舀起米饭和菜送到我嘴边。
“倘若下一个是陈美人,抑或是夏逸飞,你会怎么做?仙子清楚这两人的处境,三宫六院要他们死的人不计其数。倘若他们死了——”
“别问我。”我打断他的话,“不许在我面前说死字。”
黑无常挑眉示意我张嘴吃饭。我看了他一眼,肚子恰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咕噜。
我扶着桌沿缓缓坐回圈椅,双腿因久跪而血脉不通,刚一起身便如千万根银针扎刺,膝盖一软险些栽倒。黑无常手中的青瓷碗纹丝未动,另一只手已稳稳托住我的手肘。
孤馆青灯,他舀起一勺饭菜,不疾不徐地递到我唇边。他喂食的姿势太过熟稔,我竟没生出一丝怀疑。
“我知道你的答案。哪怕如今的南风仙子与从前的你稍有不同。但你,就是你。轮回万转,刻在骨子里的,是不会变的。”
我沉下眸子,他递到嘴边时见我在发呆,温热的瓷勺碰了碰我的嘴唇。
“专心吃饭。我可不想今夜多添个饿死鬼。”
我呆滞地嚼着嘴里的最后一口饭菜,终于还是没忍住,将憋了三日的问题抛了出来:“你什么时候走?”
他执勺的手顿了顿,“去哪儿?”
“阴差不去捉鬼,在这儿待着作甚?”
“就是要捉鬼才在此处啊。”
皇后出殡之日,殿前广场。
汉白玉阶上积雪未消,我再次站在这里,却比上次更加荒唐。寒风卷着纸钱与碎雪在空中翻飞,李皇后的素棺正被三十六名杠夫抬着,缓缓碾过朱红宫门。文武百官缟素之外竟都套着锦绣官服——仿佛这场葬礼不过是新戏的序幕。
哀乐吹得凄凄惨惨,风声呜咽,卷起满地纸钱残灰,仿佛无数未亡人的叹息。
送葬的队伍不过前脚刚离开,我就被人拽着走向广场的人们。
拓跋枭的手指像铁箍般扣住我的手腕,满朝文武的恭贺声在耳畔嗡嗡作响,化作一片令人窒息的喧嚣。我死死咬住后槽牙,想挣脱逃走,却在抬眼时撞见前排那抹熟悉的身影——他站在离御阶最近的地方,如淬了冰的刀锋般冷冽的眼睛正一寸寸剐过拓跋枭扣着我的手背。
远处送葬队伍的白色旌旗还未消失在转角,礼官已捧着凤印跪在了丹墀之下。
“你放开我!我不会要当什么皇后!”
拓跋枭没听见我的话,骄傲地向全天下展示他的“战利品”。
“这才是你该站的位置。离朕最近,永远无法离开朕的位置。”
“你放开我——”
我挣扎着扬手时被他轻易截住,反而被拽着撞进他怀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咬住我耳垂,啃咬我的脸颊。
“你!你做什么!一国之君,岂能——”
温热的津唾顺着耳廓滑向脖颈,数百双眼睛所望之处,他竟毫无廉耻之心,禁锢我的双手置于我身后,欺身压下,将身前的衣襟拨开,印下他昭示天下的玺文。粗糙的指腹划过暴露于寒风中的背脊,拉开风雨前的帷幕。
黑无常站在离御阶最近的地方,那双看惯生死的眼眸此刻目不转睛地只倒映着我一人。几步之遥的陈美人脸上神情是惊诧、是心碎、是失望。雪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竟像是泪。
“此去霜洲地界,若夏逸飞当真能取回神石,朕便将你的魂魄永远锁在这九重宫阙。春来秋雨殿也好,兴宁殿也罢,今生今世,你休想再踏出宫门半步。若夏逸飞一去不复返……岂非更是天遂人愿?”
混合粗重的喘息,拓跋枭道出了夏逸飞去往霜洲的真相。双臂无力地垂落,身子一轻,被他顺势揽住腰肢按进胸膛。得逞的人打横抱起我走回兴宁殿。
送葬的白色旌旗在远处化作模糊的虚线,百官跪伏的雪地里,几道窥探的目光如附骨之疽,粘在我们交叠的衣袂上久久不散。
“恭贺清漪公主。”
春来殿的稀客。我正坐在阿丘榻前,用浸了药香的丝帕轻拭她苍白的脸颊。殿门吱呀轻响,抬眼望去,只见陈美人立在门槛外,素手扶着雕花门框,迟迟不敢踏入这满是奇怪味道的寝殿。
我替阿丘摆好梨花,起身出室,轻轻合上门扉,将满室病气关在身后。
陈美人愁眉不展,见我递出的金帛时,眸中闪过一丝惶惑。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指尖绞着绣帕,不敢去接那卷明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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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这是何意?”
她避开我的视线,不看我递上的圣旨。
“你想做皇后吗?”
陈美人猛地抬头,惊愕的面容装进我的眸子。指尖颤抖,攥紧的白玉兰纹绣帕差点掉落。
“……我不懂公主何意。”
我冷着脸一字一句道:“我帮你。”
陈美人笑着离开几步之外。
“公主又在说笑了。皇后之位与帝王临幸,岂能相提并论。”
我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强迫她注视我。
“我能帮你治好惊悸,让陛下重回兰熏殿,当年悄无声息地离开东凉皇宫,如今又活着回来……就有办法让你坐上皇后之位。”
我看见她嘴唇几度轻起,半晌后弱下怒气道:“我不需要。”
她别过脸去,却掩不住颈侧跳动的血脉和微微发抖的肩膀。窗外飘进的雪花沾在她鬓边,像滴将落未落的泪。
我看着手中的金帛,随手丢进破败的池塘:“我也不需要。这皇后谁爱当谁当。”
陈美人突然拽住我丢弃圣旨的指尖,估计是想制止我,没赶得上。我回头见她咬着唇,方才的怒气早化作眼中水光。
“陛下立后之事,公主在葬礼前一无所知吗?陛下只字未提?”
隔着门板,我望向殿内阿丘的身影,说:“皇帝命人下毒害死柏夫人。皇后杀了阿丘,撂下话说下一个便是你……你看我,像是贪恋权柄、嗜血好杀之人么?”
陈美人倏然红了眼眶,猛地将我拥入怀中,心疼地抚摸。
“李皇后想杀我不是一天两天之事。不止是她……从前全赖陛下回护,她才未能得手。但是现在……公主要活下去,带着所有人夙愿,活下去。”
李皇后虽死,但后宫觊觎陈美人的不计其数。我收紧双臂,感受着她单薄身躯的颤抖。
“我保护你。我带你离开。”
陈美人不解,茫然抬首问道:“离开?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离开皇宫,离开东凉。”
良久,怀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多谢公主的好意,但我不会离开。”
我蹙眉反问:“也是为了家族仕途吗?”
陈美人点头道:“陈氏曾经是凉州最不起眼的氏族,因我封为美人,才跻身凉州首富。过惯了奢靡生活的人,怎甘重回粗茶淡饭?爹爹会恨我,娘亲会恨我,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都会恨我。我真的能逃离吗?我真的能翻出宫墙,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吗?我不能。”
“可是留在这儿的话——”
“这便是我们的命数。”她突然握住我的手,指尖冰凉如玉,“你若登上后位,不也能护我周全?”
我沉默地望着池中渐渐沉没的圣旨,水纹一圈圈荡开,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光。我不能答应她,我不要登上那个位置,我不要一辈子关在这里。
陈美人忽然引着我向后院走去。荒废的庭院积雪皑皑,残破的秋千上落着几只麻雀,见人来便扑棱棱飞走了。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关于她——曾经的赵国公主,为何离开东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