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看热闹大概是中国人的天性，程菡后来的一个大学室友说过每一个爆发吵架争端的地方都是她心目中的5A级风景区。
高中生也不例外，尤其是在学校压抑快一周的高中生，亟需一点新鲜事来拯救她们快枯竭的心灵。听闻风吹草动，吃瓜大军都纷纷往篮球场赶，甚至高三那边教学楼都有了动静。
程菡赶到篮球场，人群已经聚集起来，十一月，夜幕降临得早，她个子也不高，昏暗的暮色中，除了人墙，她根本看不清事件的中心。
她试图往里挤，但挤了没两个位置，人群中不知道从哪爆发出一句“大头和国土来了”，一个是严厉的年级主任，一个是威名赫赫的保卫科主任，众人立马四处逃散。
程菡后来仔细回忆起这个场面，就像一群正在抱团嬉戏小鸡仔突然受惊，扑棱着翅膀四处逃窜，当然，程菡现在的第一反应也是跑。
但是人太多了，她又挤在人群中间，迈开步子脚下都是重叠的人影，乌泱泱的。
最开始的心急如焚现在变成了谨慎小心，她小心翼翼地不踩到别人的脚后跟，也祈祷不要有人踩到她。
可远处急冲冲赶来的手电筒的光亮让大家的脚步变得凌乱，她刚跑出密集的人流可以放开步子，右后方就有一团黑乎乎的人影高速朝她撞来。
闪躲不及，眼看着就要栽倒，手臂突然攀上一抹温热。
有人拉住了她。
她惯性往对方身上趔趄了一下，没看清是谁，下一秒，抓着她的手往下滑，握住她手腕，牵着她往前跑。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影子在路灯下飞速闪过。
程菡也顾不上想太多，铆足了劲一门心思往教学楼底下跑。
她可不能被主任抓到，她不喜欢听批评，更不想回家反省，对她来说一丝被勒令回家反省的可能性都不能存在。
渺小的念头可以创造出无限力量。
一路飞奔到高二教学楼下，她才停下脚步。
手腕被轻轻松开，地上的影子安静地靠近她身边，她大口喘了几口气，抬起头：“李恩？”
少年呼吸也有一点不平稳，低着头“嗯”了一声。
可能觉得这声嗯太单调，他喉结滚了两下，又开口问：“你有没有哪里被撞到？”
程菡摇摇头，很幸运，她刚才被他扶了一把，没有受伤，倒是他额头上有很多汗，眉心紧紧皱着，看着很难受的样子。
“你哪里不舒服吗？”程菡问。
“没有，”李恩默默错开视线，捏了捏手心的汗，“先回教室吧，林敬驰...他们应该也没事。”
“嗯。”
_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林敬驰，雷项明，汪鹏几个男生还没回来。包括今晚晚自习的督班老师本来是她们班主任，也换成了隔壁班的老师。
大家的好奇心更甚。
程菡也难得静不下心，频频回头了不知道几次，偶尔撞上李恩的视线又尴尬回过头。
一直到第二节晚自习下课，郑杰诚回来了，几个女生“唰”一下围到了他课桌前。
“发生什么事了？什么情况？”因为跑得太慢没到篮球场就返回的徐乐薇此时占据地理优势，立马转头拿过他桌上的矿泉水瓶发问。
郑杰诚：“说来话长，你先让我喝口水吧姑奶奶。”
“那就长话短说，说完再喝。”
“......”郑杰诚口干舌燥，舔了舔唇，“哎，就是他们和七班的打起来了，我没动手，所以胡大头先放我回来了，他们几个还在挨批写检讨，驰哥搞不好要回家反省。”
“又回家反省，这都几次了，”孟芳芳，“三次了吧，好像开学刚反省过。”
“两次，一次王轩阳他妈那事，开学他是生病请假吧。”有人纠正。
孟芳芳：“那可能我记岔了，开学光注意李恩——”
“孟芳芳，你别说话了，”徐乐薇打断她，“说重点，你们为什么和七班的打架啊？”
“他们贱呗，你知道的，他们那个班长，驰哥已经忍他快一星期了，本来打算这周放学再收拾他，结果他自己非要犯贱，今天打球的时候和他们班男生——”话没说完，郑杰诚瞥见前排的女孩起身，踌躇地打住。
孟芳芳：“你说呀，和他们男生怎么了？”
“背后说驰哥坏话，刚好被听到，这不得揍他一顿是吧？驰哥当场给了他两脚，这孙子打不过还不认怂，叫了他们班男生，就打起来了。”郑杰诚一口气胡编乱造完，给徐乐薇使了个眼色。
徐乐薇大概是明白了：“你们还真是冲动。”
“不包括我啊，哥是冷静派，不过这也很正常，你听到有人背后说你坏话不生气啊？”
“生气，非常生气！”
孟芳芳，“但我应该不会打人。”
“你那是不敢吧。”郑杰诚说，“行了，你们别围在我这了，等会儿老师来了还以为我干嘛。”
打发走几人，郑杰诚夺回徐乐薇手里的水，喝完又出去上了趟厕所，回来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声刚好响起。
明天就要放假，今晚又发生了这种事，徐乐薇自然是无心自习，躲在督班老师的眼皮底下，给郑杰诚传纸条。
【林敬驰是不是知道余逸飞来骚扰程菡的事了？】
郑杰诚用胳膊挡着在纸条上回：【是啊，驰哥本来打算等出了学校再找他，但没想到今天在球场碰到他和他们班男生在聊程菡，说她表面清高，其实就是装货什么的，反正说得挺难听的，就动手打起来了。】
徐乐薇：【好贱啊，活该被打，他怎么没被打死呢。】
郑杰诚：【这可不兴打死啊！打死驰哥得进去了，而且你不知道他这人有多能装，明明被打得也不严重，他在胡大头面前装得那叫一个惨，说自己要去医院验伤，还说自己无辜被打。】
徐乐薇：【那你们没拆穿他嘛！】
郑杰诚：【驰哥没说话，他肯定是不想把程菡牵连进来，我们也就没敢说，而且七班那个班主任一个劲说他们班男生都是乖孩子，都是我们的错，嘴巴那个厉害，把老张说得根本插不上话。】
徐乐薇：【那怎么办，只能吃亏认栽？】
郑杰诚：【估计是，现在等着余逸飞爸妈过来，也通知驰哥家长了，老黄搞不好也要回去反省两天，他当时拿球砸了七班一个男生，刚好砸到对方鼻子，流鼻血了，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啊！】
徐乐薇：【我去，真倒霉，他们班其他几个男生也不承认吗？】
郑杰诚：【肯定啊，现在他们占理傻子才会说对自己不利的，他们班主任还说他们团结友爱，看到自己班同学被欺负了才上去帮忙。】
徐乐薇：【气死我了，真想抽他们几个耳光！】
纸条来来回回，徐乐薇咬牙切齿，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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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重得要把纸都戳破，她拿给邹芃看。
邹芃也火气上涌，压着声问：“要不要和程菡说？”
徐乐薇冷静了两秒：“和她说也没用吧，就算她鼓起勇气去找胡主任他们说是余逸飞追她不成诋毁骚扰，余逸飞也肯定不会承认，而且沾上这种人很恶心，再把自己牵扯进去就撇不掉了。”
徐乐薇不赞同，可能因为程菡是她的室友，她自然更偏袒程菡，还有就是她们都是女孩子，女孩子就是应该互相理解和保护，这是她妈妈从小就告诉她的。
邹芃点点头，遇上这种追求者是够糟心的，而且林敬驰他们动手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又不是程菡求着他动手的。
置身事外是本分。
不置身事外是程菡人好，对林敬驰同学情谊深厚。
如果换做自己，生气归生气，她估计是没有勇气上赶着去老师面前指证对方的。
郑杰诚说的对，冲动是魔鬼，林敬驰他们热血是热血，但还是太冲动了。
李恩也知道这事，听说之前余逸飞来找程菡，是他帮忙遣走的，他就没那么冲动。
邹芃想起什么，拿过徐乐薇的纸条，飞快写：【李恩和你们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我看他晚上和方恒一起吃饭的。】
【声明，不是和我，是和驰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驰哥觉得他明知道余逸飞来找程菡却不告诉自己不够朋友，还有就是老雷在他抽屉里发现了余逸飞给程菡的情书，可能他也觉得这情书怪恶心的就随手拿走了。】
【没事的，估计周末一起去网吧打打游戏就好了。】
郑杰诚翘着椅子腿，字迹歪七扭八，写得和爬山虎似的，写完，揉成团往左前方邹芃的课桌里丢。
他还自以为很准做了个小幅度投篮的手势，但没想到没控制好力气。
纸团唰一下抛到了过道里。
邹芃回头瞪他，准备弯下腰挪过去去捡。
讲台上的老师起身，她心猛跳，一下停住了动作，徐乐薇和郑杰诚也跟着紧张起来。
平时传话的纸条就算了，这可不能被老师缴走啊。
徐乐薇推了推邹芃的胳膊，示意她快捡回来，邹芃硬着头皮再度弯下腰，根本不敢和讲台上的老师撞上视线，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咬牙即将挪过去时，一道阴影从背后靠近，比她更快好几步，弯腰，伸手，捡起那团纸，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讲台上的老师缓缓坐下。
还好，没有被老师捡走。
她舒了口气，抬起头，还没纾解的气又压回心脏，不好，是程菡捡的！
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另一组走过来，捡起纸团很自然地塞进了口袋，然后顺路走到讲台旁，请教了一个问题，大概不是什么难题，没两分钟，她拿着试卷和草稿纸回到座位。
徐乐薇和郑杰诚的视线都在跟着她悄然移动，她坐回座位一手仍拿着笔，另一只手打开了纸团。
他们今晚的聊天都在这张纸上，写满了正反两面。
三人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
少女神色平静，看完后，将纸张压了两下，夹进抽屉的书本里，片刻后她回过头，往李恩的位置递了个纸条，少年的眉心微微蹙起，过了一会儿递回来一本书。
她从书里抽出个什么东西，塞进宽大的校服口袋后突然举起手。
“江老师，我想去一下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