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利华已经在商场转悠了许久，上了两次厕所，在吸烟区抽了三根烟，喝了半杯可乐和两个汉堡包，甚至还去楼上的电影院买了一张票看了一场电影。
走出影院，手机依然没收到小少爷的消息。
是他的手机坏了吗？他举高手机，对着空气晃了晃，信号满格，不应该啊。
难不成小少爷被绑架了？！
对，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有钱家族的小孩就是很容易被歹徒或者因为家族内部斗争被人暗中盯上绑走，以此勒索赎金或者作为交换筹码。
可这又不是在广州，谁知道穿个校服的小孩是不是有钱人的孩子，而且他到李家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李家虽然有钱，但家风团结和睦，和睦到小一辈兄弟姊妹的关系都很好，就拿李恩和施兰说吧，关系实在亲近，平时相处才打打闹闹无拘无束。
他最近还是电视剧看得太多了。
不过眼看着快到七点，他还是得回去，不然两个小孩在医院遇到问题怎么办？
没当过爸，也得为孩子操心。
江利华冒着被李恩嫌弃的风险，发去一条短信。
赶回医院的路上，他收到李恩的回复，说两人现在在输液室。
他加快脚步，回到医院直奔输液室。
输液室今天人挺多的，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小孩尖锐的啼哭声，放眼望去，人头乌泱泱一片，不过好在他家小少爷长得够帅气显眼，不是他吹牛，真的就像那什么白鹤站在鸡群里，一目了然。
他锁定目标，脚步停了停，摸出裤子后袋里的手机。
他要记录，因为此时的小少爷和平时不一样，平时喜欢和女孩保持距离的小少爷此时侧着身，微微弓着背，任由旁边的女孩靠在自己肩膀上，另一侧的手也没闲着，举在半空中，轻轻地挡在女孩眼前。
应该是替她挡头顶刺眼的光线。
这傻小子。
他得拍下来发给施兰，一起调侃，不对，是一起欣赏。
不过小少爷也是敏锐的，他咔咔按下拍摄键，那边突然回过头，隔空飞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收起手机，假装无视发生地走过去。
刚好，他身边的一个女人挂完了，摁着棉球，提包起身。
他顺势坐下，李恩垂眸盯着他。
“这年头广告——”
李恩压低声音嘘了一声。
他瞟了一眼靠着李恩还在睡的女孩，不自觉也放轻声音：“这年头广告电话也太多了，一路上给我打了七八个，我都说不买空调不买冰箱什么都不买——”
“手机给我。”
行吧，糊弄不过去了。
江利华忍痛交出自己的手机。
他的手机没密码，向上滑动就解锁了，不出意外，他还没来得返回呢，李恩和女孩的照片明晃晃地就出现在屏幕上。
“真的要删吗？我觉得拍得还不错是吧，你们难得同学一场，又这么友爱互助，留个纪念也好，想当初我们那时候没条件拍照，我有几个关系非常好的同学——”
江利华自说自话，那边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一阵敲打，将手机丢还给他。
“真删了？”江利华检查了一遍相册，叹气。
行吧，小少爷不给拍也没办法。
他老实地收起手机，抬头看了眼杆子上的吊瓶：“快挂完了，你要不要叫醒你同学？”
“等会儿，你先去叫护士过来吧。”
——
程菡是拔针的时候醒来的，微微的刺痛让她一下睁开眼，掌心被人轻轻托着，手背上的针口也也被棉球按住了，是李恩。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只知道当时扎完针找了个位置，两人都安安静静坐着，然后就接上现在醒来的记忆了。
她这一觉睡得应该有点长，他一个人坐在旁边是不是特别无聊。
程菡顿时觉得有点抱歉，悄悄瞄了一眼他的神色，很平静，应该没有生气吧。
“怎么了？”李恩不知道她皱眉在想什么，压下一丝紧张，轻声问。
程菡：“没事，我自己来吧。”她指着手背上的棉球。
李恩“嗯”了一声，在她的手靠近过来时，收回手，不过两人的指尖还是轻轻触碰到了，输过液的缘故，她指尖很冰。
冰得想让人握进手心暖一暖。
当然这只是他的心声，还是唐突冒犯的心声。他断然是不会行动的。
收回手后，那一点冰凉和柔软停留在指尖，他将手插进口袋里，目光偏了偏：“回去吗？”
“嗯。”程菡揭开手背上的棉球，已经没有血了，而且不知道是自己心理原因还是输液真的见效这么快，她感觉自己头也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晕了。
将棉球丢进垃圾桶，她和李恩走出输液室，江利华跑去开车，李恩说现在外面在下雨，风很大，陪她站在医院门内等。
她可不想病上加病，乖乖听他的话。
望着门外的路灯和早已下班的挂号窗口，程菡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半了。
他应该一直没吃晚饭吧。
犹豫了一会儿，她脚尖向他靠近一步：“李恩，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少年低下头看着她，眸光有些许惊讶。
程菡：“好晚了，我肚子饿了。”
“嗯。”
程菡带他去了附近一条街的面馆，今天出来得急，她钱包还放在寝室里，医药费都是他先垫付的，不过请吃面的钱还是有的。
本来也邀请了他叔叔一起，但对方说自己在朋友那吃过晚饭了，她便没有强求。
汽车缓缓地在街边停下。
李恩先下车，撑着伞绕到她这边，挡着风，也把她全部罩在伞下，关上车门。
过了饭点，店里现在人不多。
李恩拉开门，让她先进去，收了伞挂在门边后跟着进来。
她要了一碗泡泡馄饨，转头问他：“你想吃什么？”
“三鲜面吧，不要葱，不要香菜。”
“好嘞。”老板应道，跑进厨房。
两人找了空位坐下。
“你叔叔真的不过来一起吃点吗？”她看他擦着自己面前的桌子，问道。
“不用，他吃过了，吃不下。”
好吧。
其实她也想谢谢江利华的。
“不过我没想到他是你叔叔，我以为是你爸爸。”
“我们长得很像吗？”
程菡怔了怔，其实他不说，她根本没往这方面思考，因为从小到大，也没有人说过她长得像她爸妈，反倒是听有人说她长得像她大姑。
以前，被丢在老家，她还怀疑过自己不是她爸妈亲生的，是从她大姑那抱养来的，后来证实是她想多了，她大姑二胎是想生个儿子，但也不见得谢秋程国兵喜欢女儿啊，他们才不会抱别人生的女孩养。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她发现他和江利华长得确实不像，江利华是国字脸，五官比较扁平，而他五官深邃，比起典型的南方人，就像周露说的，有点混血的味道，但又不像普通混血有很明显的特征，比如他头发就不是卷卷的，只是五官深邃些，棱角线条优越些，皮肤白一些。
总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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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普通人好看一些。
程菡还挺好奇他爸爸妈妈长什么样的，不过这种是人家的私事，她不会傻到去问。
面条和馄饨很快端上来，她收回打量的目光：“不像，我胡乱猜测的，快吃吧，我觉得这家店挺好吃的。”她拿起筷子和勺子递给他，又拿了一个勺子放进自己碗里。
馄饨汤面上飘着虾米和融化的猪油。
程菡喜欢吃这家的面和馄饨就是因为老板的猪油特别特别香，但今天，吃了一口，反胃的感觉直冲喉咙，她赶紧抽了两张纸，背过身去。
李恩见状放下筷子，坐到她身边，掌心轻轻抵上她瘦削的后背。
程菡将纸丢进桌边的垃圾桶：“没事，你吃吧，我就是喉咙疼，可能还是吃不了东西，不用管我。”
他眸光里倒映着少女泛红的眼角和强颜欢笑，闪过难以压抑的心疼。
“快去吃啦，不然老板会以为他做的面不好吃了。”纤弱的手背上针眼处还留着一小片乌青，轻轻推了推他手臂。
都怪他之前没有按好。
他“嗯”了一声，坐回对面，低头吃面，面很筋道，汤也很鲜。
但他的心始终被紧紧攥着，有些胀痛。
程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吃饭也很斯文好看，自己吃不了，就撑着下巴安静地看着他吃。
只不过面大概太烫了，他吃着吃着就热得耳朵都红了，到后面，脖子也红，要不是现在自己生病，程菡都要帮他开头顶的电扇了。
但现在，她的身体最重要。
她只能抽两张纸递过去：“你要不要擦一下？”
“什么？”
“我感觉你好像很热。”
“嗯。”他仓促地接过纸，胡乱抹了抹额头。
怎么还有手忙脚乱的一面，程菡偷偷笑。
很快，李恩消灭完面条，顺便端起她的那碗馄饨。
程菡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说不能浪费，不能让老板觉得自己手艺退步了，她就没有阻拦，而且她只用干净的勺子舀了一次，后来就把那个勺子放到一边，没再碰过，应该没关系吧。
消灭完所有食物，程菡去结账，李恩拿起伞在门口等她。
他真的很会撑伞，回到车上，自己身上都干干爽爽，没有淋到一滴雨。
轿车穿过夜色。
玻璃窗上的雨雾模糊不清，困意渐渐来袭，眨眼之间便到了她家小区外。
李恩撑伞将她送上楼，两人在门前道别。
进门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忘了什么，立马回房间拿出手机，开机，点开他的q.q聊天框。
【医药费我回学校就给你。】
【今天谢谢啦~】
昏暗的车厢内，亮起的屏幕映出车窗玻璃上被雨滴逐渐模糊的笑脸，修长的指尖顿了顿，收回。
他知道她不是无条件接受别人帮助的人，片刻后，他给她回：【好。】
【不客气。】
发送之后，等了一会儿，没有再收到她的消息。
他打开彩信，点开里面的图片，少女安然放松地靠在他肩膀上熟睡，而他低着头，目光凝落在她脸上，唇角微微弯起。
他从小就不会拍照，镜头里难得留下一张自然微笑的照片，而且，是和她一起的。
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即使是偷拍，他还是没忍心大义凛然地真正删掉，而是在删掉江利华手机里的照片之前，先传给了自己。
短暂地唾弃完自己，他打开大号的空间相册，上传，上传成功，想了想，又加了一道不会有人知道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