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李恩在她小区门外默默等到林敬驰送她回来才离开。
或许是车祸后他体质不如从前好，又或是心情多少有一点郁闷低落，回去的当天晚上他就发起了低烧，吃过药，江叔不放心送他去了医院，第二天，替他请了病假。
李恩没有反抗。
他也不想一身病气地出现在她面前，哪怕她并不会注意到自己。
在家休息了四天，感冒差不多痊愈，他本打算周日下午再返校，但中午雷项明和他聊天时提到了她，说她这周也感冒了，林敬驰天天在教室给她烧热水泡药，自己有次不小心踢掉了饮水机插座还被追着打，林敬驰真是重色轻友毫无人性。
控诉完，雷项明可怜地追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犹豫良久说看情况。
事实证明，有些心思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他明知道学校有老师，有同学，有校医，而她也不是那种傻乎乎的姑娘，可他就是忍不住牵肠挂肚。
牵挂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在他身体里放肆疯长。
他坐立难安，没办法操控理智让自己不去想，不去做多余的关心。
最后，牵挂打败一切。
他让江叔送他回学校，他想着回来看到她，可能自己就能安心一些了。
到学校正好是下午的大课间，今天没下雨，大家都去跑操了。
走廊里很安静，他走进教室，目光下意识看向前排的座位，脚步顿了顿。
她趴在课桌上。
感冒了请假不去跑操是正常的，张志宏是个善解人意的班主任，也可能是她这两天感冒没睡好趁现在补觉，在他们班，平时也总有人争分夺秒地抓着几分钟的课间补觉。
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但双腿已经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
走到她课桌旁边，他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书包还没摘，心跳突然变得紧张。
他犹豫要不要趁她没醒转头回去，目光却更快一步，停在她露出的一小片脸颊上。
脸颊肌肤透着不正常的红，他下意识俯下身，在没有一丝一毫干扰的安静中听到她有些混乱的呼吸，还有那不用伸手触碰都能想象到的滚烫温度。
她发烧了。
得出这个结论，李恩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她从手臂里露出脑袋，动作有些缓慢。
而李恩在看清她脸庞的一刻，纵然有心理准备，心口还是蓦地紧抽了一下。
她眼角有未干涸的泪痕，眼眶红红的，眼神也没有了平时的光彩，失焦地看着他。
短促而窒息的疼划过心脏，他伸手去摸她额头，烫得他指尖僵了僵。
“去医院吗？”顾不上太多，他直接问。
她大概是烧得有些迷糊，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高烧不及时就医是真的有可能会烧坏脑子，他姑父是儿科主任，从小就和他们讲过高烧导致脑膜炎的病例，李恩这次不等她回应，伸手将人搀起来。
程菡被他搀到楼梯口，被一阵凉风吹得清醒些许，停下脚步。
李恩以为她是走不动了，握着她手臂的手没松，走到下一级台阶，弯下腰。
“上来吧，我背你。”
“不用了，我吃过药——”沙哑的声音挤出喉咙弱不可闻，他伸手勾过她腿弯，将她背起。
他后背的外套上有让人想贴近的凉意，程菡趴上去后就不想动了，也没力气动。
李恩背着她穿过教学楼，很快到达校医务室，校医是个六十来岁的退休老头，见有人进来，慢悠悠地放下报纸起身去拿棉球和体温计。
39.8°，高烧。
“去医院吧，抽个血检查下。”他吩咐程菡，他们校医室一般只能管点小病小痛轻微感冒，稍微严重点都会让去医院，因为这儿实在没有条件。
见程菡不说话，他转头看向李恩：“几班的？班主任给她父母打过电话没有？”
说着，就要拿出手机联系。
“打过了。”程菡吃力地抬起头，咽了咽埋着刀子似的喉咙，“我爸要等一会儿才能到。”
“行，那你坐这先等着。”给她用酒精简单降温，校医拉上帘子出去。
听到脚步声走远，程菡轻轻扯了下身边人的袖子。
李恩弯下腰：“怎么了？”
“等一下，你能不能送我到外面的...公交站？”公交站时不时会有出租车路过，李恩知道她是想自己去医院。
“可以吗？你扶着我过去就好了。”
捏着他袖子的指尖紧了紧。
李恩低低“嗯”了一声：“你要喝水吗？”
他扶着她的肩，让她靠着后面的床杆，转身出去给她倒水。
大约十几分钟过去，程菡将手里水线没怎么动的纸杯递给他，试探地往下踩了踩，确认结结实实踩到地面，下床。
走出医务室，校医抬头看两人。
“她爸爸到了，车停在校门口，我送她过去。”这回，李恩比她先开口。
“去吧，”校医不疑有他，还不忘嘱咐，“校门口不能长时间停车啊。”
“知道了。”
凉风阵阵，走出几步，李恩怕她受冻再次背起她。
程菡则以为他不想被自己磨磨蹭蹭耽误时间，乖乖地没有拒绝。
到了校门口，李恩将她放了下来，程菡怔了怔，觉得有些委屈。
公交站台在对面，走过去还有挺长一段路的，他要是嫌麻烦之前就不要答应自己嘛。
她纠结着要不要再厚一回脸皮让他送自己到站台，不远处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轿车缓慢地开了过来。
开到他们面前停下，少年拉开后座车门。
“我送你去医院。”
程菡就这么坐上了车。
上车后，她其实还是迷瞪的，这是他家的车吗？他是什么时候联系他家人过来的，之前去给自己接水的时候？他专程叫家人过来送自己去医院吗？
察觉到她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李恩不自觉抿了抿唇：“我也要去医院拿药，顺路。”
“谢谢。”她哑声道谢，见他转头看向窗外，她又努力地打起精神瞟了一眼前方开车男人，踌躇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开口，“也谢谢叔叔。”
江利华从收到他家小少爷的短信起就能感觉到他有多宝贝这小姑娘了，催命似的催自己过来，上车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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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替她开车门，又是把手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背后，生怕她不小心磕了碰了，这会儿被一视同仁地道了一句谢，而且听着好像更郑重，江利华心里快乐开花了。
但不能表现出来，不能露出一丝马脚！
否则，后面那位就要生气了！
他使劲控制着自己快抽搐的面部肌肉，露出一个相对算是慈祥的笑：“不客气，琰琰说了，顺...顺路嘛，反正都是要跑一趟的，琰琰他这几天——”
“你要和张老师打个电话请假吗？”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让她有心理压力，李恩打断问道。
程菡想了想：“你能把手机借我一下吗？”
“好。”
程菡给张志宏打去电话，那边响过几声，接起，她在电话里抱有歉意地说自己下午突然身体非常不舒服，现在和家长去医院。
她平时是个好学生，在老师心里信任度满分，张志宏也不是随便怀疑学生的老师，而且她这声音一听就是重感冒，那边嘱咐她注意身体，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给自己。
请完假，最后一点精力也没有了。
她将手机还给李恩，靠在座椅里疲惫地阖上眼。
江利华关了广播，黑色轿车一路疾驰，很快到达医院，下车后，李恩搀着她慢慢下车，江利华先跑去一楼大厅挂号。
等他们到诊室外，正好排到她的号。
江利华陪她进去，医生问过症状后让她们先去做个血常规。
抽完血，李恩陪着她等结果，江利华应该是去帮他取药了，人不在。
下午，医院门诊的病人不多，半个小时后，李恩帮她拿到检查单，医生看过后，建议她输液。
输液的时间就得很久了。
但见效快，她也想早点恢复健康，不然总这样拖着很影响学习。
确认要输液，她犹豫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李恩，你的药取好了吗？你们先回去吧，我挂完针我爸妈会来接我的。”
她又在说谎。
李恩真想揉一把她脑袋告诉她不许这样，但看着她尽力挤出的笑容，他还是不忍心拆穿她：“江叔去附近办事了，要点时间才能走，我陪你吧。”
她环视了一圈，江利华好像确实取完药之后就没回来。
她不再逞强，点头应下。
可能人到了医院都容易变成无助的小孩，她从小就怕一个人去医院。
尤其是输液的时候，王春莲嫌时间久等不住，总把她一个人丢在诊所，每次换瓶，她一个小孩总是要做很久的心理准备才能站起来叫护士。
有次输液室人多，又吵闹，护士忙得没有听到，她的血都开始倒流了，扯着嗓子喊才有人过来，结果换药时，还挨了对方的一顿训，说她药挂完了也不知道提前叫人，病人都像她这样，医生护士还怎么干。
她当时不敢还嘴，也可能是吓懵了，输完液，回去的路上才开始掉眼泪。
一路走，一路哭。
眼睛哭肿了不敢回家，王春莲出来找到她又是一顿痛骂。
更难熬的还有输液时想上厕所，她不愿再回想。
不过今天她不再那么害怕了，因为有人愿意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