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犹豫将酒坛子抢过来放在桌上,三十出岁的太医站在桌前,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却掩不住那双晶亮的眼睛。指尖在坛口轻轻一抹,他凑近闻了闻。
“桃子酒?”他皱了皱眉,让药童去取了个小杯子来,小心地倒出一小杯,浅尝一口。甜中带涩的果香在舌尖绽开,满口余香,不知不觉一杯酒就下了肚。
若说有什么效果,倒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真的是这个酒?”太医放下酒杯,狐疑地看向叶流空。
后者神色平静:“我们没必要拿这种事撒谎。”他顿了顿,“再说,撒谎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这么多人等着救命,若是因为我们耽误了事,这么多性命,我们担待不起。”
盯着他的眼睛,太医确实没在其中看出什么心虚,只余一片坦诚。
他咬了咬牙,猛地掀开帘子:“不能动的先抬过来!”他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耐,“病得最重的先来。有愿意的,自己举个手。”
病榻上顿时响起一片窸窣声,连声音都低了许多。
有人尚在犹豫,一个面色青灰的矿工已经拼命抬起颤抖的手臂,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嘴唇已经泛紫,却仍死死盯着太医的方向,眼中满是求生的渴望。
太医点了点头:“行,就你了。来个人去把他搬进来。”
立刻有守着这边的人过来,小心翼翼地将人送到屋子里去,然后飞一般地走了,生怕自己沾上一点。
药童捧着平日里用来喝药的白瓷碗小跑过来:“大人,喝多少?”
“从一盏开始试。”
东海县的老大夫将那已经开始不自觉抽搐的矿工半扶起来,酒碗抵至他开裂的唇边:“老黄,这酒若管用,你媳妇儿下月给你生娃,你也能抱一抱。”
老黄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喉结艰难地滚动,缓慢张开嘴,任由老大夫喂自己喝下。浑浊的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痕迹。
五六个大夫立刻围了上来,仔仔细细地盯着这个自愿试酒的人。
不多时,有人已经开始摇头:“好像也没什么作用……”
“就算有作用也没那么快。”另一人反驳道。
吵吵嚷嚷之间,太医冷声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那么多人不用管了吗?”
一群人顿时散开,只是依旧不死心地间或看这边一眼。
不成想,半柱香后,老黄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本就一直注意着的众人顿时丢下手上的工作冲了过来,惊愕地看着发灰的汗液从他毛孔渗出,很快将草席浸出一个人形水渍。
“天呐!”一个年轻大夫惊呼出声,手上的药枕差点落下来。几个年长的大夫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前挤,有人甚至踩到了其他人的鞋子。
“让开!”太医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大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榻前。他单膝跪地,三指精准地搭在老黄腕上,眼睛紧盯着病人的面容。
“怪事……”太医眉头紧锁,“这脉象怎么好得这么快?”他不敢置信地又看了看,发现老黄的气息都变得平稳了一些。
“大人您看!”一个年轻大夫突然指着老黄的后颈,“这人汗液怎么发灰?”
太医心中一动,从药箱取出银针,小心地探入汗液,针尖立刻泛起幽蓝。
“竟真把毒逼出来了!”他的声音都有些变调,“这怎么可能?”
那一刹那,好像之前学过的所有药理都变得不靠谱起来。
但下一刻,他就醒过神来,猛地转向叶流空,手指微微发颤,神态凶狠得好像下一刻就会冲上去抓住后者的领子摇晃起来:“有多少酒?”
叶流空抹去额角汗珠:“我这边留五坛,余下的都可以拿过来,数量约莫上百,还得遣人去酒窖里搬过来。”
太医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长舒一口气:“好,好……有这些酒,这些人的性命是可以保住了。”
一直在旁悄声不语看着这边动静的安思言上前一步:“我这就派人去搬酒过来。”
停一停,他又说:“这酒事关重大,这段时间,各位还请多包涵。”
几个大夫连声说不打紧,并不怎么在乎这点小事。
又有人问:“不知道这些酒是怎么酿的?若是以后有人中了毒,不知道可否……”
“人家送了酒过来,你却惦记着人家的方子?”有人狠狠地戳前面那人一下,“这样做,没来由地寒了人的心。”
议论声中,李云锦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放在桌上,然后道:“这是酒方子……步骤都在这儿。只是步骤和材料也无甚稀奇,之前也是当许多人的面做出来的。”
几个大夫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地相互挤眉弄眼。有人偷偷掐了自己一把,似乎怀疑是在做梦。
门内陡然安静下来,门外竖着耳朵听的人一颗心七上八下。一个矿工拉住匆匆跑过的药童:“小哥,老黄他……是不是有救了?”
药童旁观了刚才那一幕,兴高采烈道:“不仅是老黄,你们都有救了!里面的叶少爷和李姑娘发了善心,送了药酒给你们,连酒方子都捐出来了!”
他的话落在矿工们耳中,仿佛一块石头砸落平静的水面。
短暂的错愕之后,矿工们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有人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也有人双手合十开始感谢佛祖,更多的人相互交换着视线,不敢相信,但又心生感激。
屋子里众人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拿方子,忽听得外头药童一声惊叫:“你们干什么?”
大夫们以为出了事,慌忙往外跑。推开门却见还能动的矿工们相互搀扶着跪成一片,额头重重磕在碎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姑娘、叶少爷的大恩大德,我们这辈子都记着!”
“救命之恩,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我家三代单传,若不是二位恩公,我老高家就要绝后了啊!”
叶流空站在廊下,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汉子们额头渗血仍不停叩首,心里钝钝地难受起来。他下意识回头看一眼,李云锦站在屋子里,脸上带着一抹浅笑。
三日后,太医带着其他大夫挨个检查众人情况。原本奄奄一息的矿工们面色已恢复了些许血色,中毒最深的几个甚至能扶着墙慢慢走动。有个年轻矿工还试着帮药童去搬东西,向太医证明自己有力气了。
“怪事,”太医皱眉,百思不得其解,“市面上的十来种果酒都试过了,还真只有这个有效。”
县里的老大夫翻着李云锦留下的纸张:“方子确实也无甚稀奇,当日酿酒的人也都叫过来问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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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按着方子做的。”
“看来是天赋异禀。”另一个大夫感叹道,眼中满是钦佩。
不过,看到满院子人从死气沉沉到现在眼中有光,太医也长舒一口气,连日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这件事自己算是办得妥妥帖帖了,等回了京城,总得记上一功。
“后面慢慢吃药好好养一段时间也就够了。”他对其余的大夫们说,“后面就交给你们了,过两日,我就要回京去。”
得了大夫们确实是大家都在好转的答复,矿工们聚在院子里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我琢磨着给供李姑娘和叶少爷供个长生牌位。”
“我已经让我家小子去山上砍柏木了。”
“听说李姑娘连方子都送出来了,你说我们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自己酿点这个酒……”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矿工突然跪地,朝着大夫们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安思言远远看着这一幕,扬了扬下巴,吩咐道:“告诉他,后日启程回京,让他不要误了时辰。”
此间事了,他也确实该回去了。可惜银矿背后的大鱼反应也快,居然狠心斩断了所有的触角。
不过,但凡行事,必定会留下痕迹。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将那人挖出来。
又过两日,晨露未晞。
路旁的狗尾草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远处的小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李云锦揉着惺忪睡眼,一路打着呵欠蹭叶流空的马车来送安思言。耳边碎发被晨风吹得翘起,配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显出一丝难得的稚气。
叶流空在一旁看得好笑,却强忍着不敢出声。直到见了安思言,才悄悄挤了挤眼睛,又朝李云锦努了努嘴。
安思言回了他一个“你怎么这么无聊”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李云锦浑然不觉两人的眉眼官司,上前郑重行礼:“这些日子多亏大人照拂。”
她声音里还带着尚未彻底清醒的慵懒,却格外真诚。
从村里出来至今,安思言帮衬不少。尤其是送酒之事后,那笔丰厚的赏银让叶氏惊得直问女儿是不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李云锦好一番解释,才让母亲安心收下。
只是夜里,她看见叶氏独自坐在院中,对着月光喃喃自语,肩头耸动,多半又是在暗中对死去的李玉堂叙说心事。
夏夜也不冷,李云锦也就由她去了,只当没看见。倘若当真去安慰,反而尴尬。
叶流空与车队中诸人相互告别,安思言却在旁忽而道:“京城再见。”
李云锦失笑:“我去京城做什么?”
“只怕由不得你。”安思言翻身上马,声音愈低,却无比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此次银矿之事牵涉外族,你既已卷入,日后……”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东海县怕是容不下你了。”
李云锦还待细问,安思言已扬鞭而去。车队渐行渐远,尘土飞扬中只余她站在原地。
“祝大人高升。”她轻声道,也不知那人能否听见。
叶流空手搭凉棚看了半天,方才转回头来,露出灿烂笑脸:“回去了?”
与此同时,叶氏居住的小院中,有人敲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