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齐当然没拦她。
柔夫人人如其名，她柔弱过了头，就算拿起剑，她也还是砍不动柴。
他走到老四跟前，老四身上被咬的左一块又一块，若是就此下葬，都不算全尸。
沈修齐蹲了下来。
想想看那些年他们正院天天嘴梨香院，但扪心自问他不讨厌老四，更多的其实是他希望老四多去招惹大哥然后被大哥收拾。
只是随着年纪渐长，老四好像真的能对大哥造成威胁，他这才嘴上天天说老四不如明天就掉河里算了的话。
毕竟之前他一直以为能对自家大哥造成威胁的只有他沈修齐。
你老四算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就让老爹承认你了。
沈修齐转头对一旁默默贴过来的小厮吩咐道：“去请夫人过来吧。”
小厮是跑着去的，也是小跑着跟在夫人身后过来的。
沈修远看上去换了一身新衣服，杂乱的头发也重新梳了冠，脚上的靴子也换了，如今他又变回那个沈侯爷家的长子。
沈修远拍了两下沈修齐的肩膀，又点点头，这意思就是说他已经知道老四是怎么死的了。
另一边的柔夫人果然轻易就被摁了下去。
沈侯爷劝她：“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何必执着于老四。”
这句话让崔氏前进的脚步顿了一下。
柔夫人听不进去任何字眼，她满眼恨意盯着沈侯爷，哪怕自己已经脱力已经根本拿不起剑，她还是拼着双手流血向沈侯爷劈去。
沈侯爷脸色随着崔氏的到来逐渐难堪。
终于，他也拔出了剑。
崔氏大喊：“刀下留人！老大老二你们是死的吗？！”
沈修齐兄弟俩这才准备上前拦人，但沈侯爷只是打掉了柔夫人手中的剑，并未伤及姓名，他还把人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说：“老四的事是我的不是，他没了我也难受，但咱们活着的人还得接着活下去，你也是，忘了老四吧，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柔夫人听完这话一口气没上来，昏过去了。
沈侯爷怜爱般摸着柔夫人的脸，叹了一口气接着对崔氏道：“好好安排老四的身后事吧。”
崔氏没说话。
她看了看昏过去的柔夫人，看了看早就硬了的老四，最终把目光转移回沈侯爷脸上。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当然会安排好老四，定叫他走的风风光光。”
然后转身走了。
沈侯爷看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我今晚去你房里。”
沈修齐俩兄弟差点脚脖子一崴摔个大马趴，两人用同样的一言难尽的眼神望着自己亲爹。
也就是此时，一道身影倏地往外一跳，沈修齐手中长枪立刻出现在它的前进道路上——猛地一看竟然像是那鬼婴自己往他枪上撞一般。
沈修齐用枪挑着鬼婴的尸体：“你不会以为我把你忘了吧？就那点小把戏还能糊弄的了我。”
沈修远也忽然晃神回来，是啊，明明一进来就听到的鬼婴笑声，怎么注意力都跑老四身上去了。
沈侯爷问道：“老二，说说吧。”
说说为什么你的武器就能对诡异造成打击。
沈修齐对他爹的作风一点都不意外，看着鬼婴在自己枪下魂飞魄散后才漫不经心地把鱼仙村的事说了。
沈侯爷沉默了一会儿。
他又多看了一眼沈修远，沈修远却不看他。
沈侯爷说：“老二，让你的人撤出来吧。”
沈修齐不意外，有这种力量存在，生性多疑的老头子绝对不可能让【它】在自家儿子手上放着。
只有捏在自己掌心才算安全。
所以沈修齐也不反抗，就是提醒了一句：“我还是给你留俩人，咱家将士的命也不便宜，何必为了咱们的破事让人家死了都回不去家。”
这话难听，也不能细想。
沈侯爷沉思片刻后准了。
沈修远倒是气够呛，他抓着自家弟弟拂袖而去。
走一半实在没忍住，破口大骂：“你听听！那是当爹的应该说的话？他到底是多怕做儿子的要了老爹的命！”
沈修齐劝道：“大哥也不是不知道，咱家祖父不就是死在爹手里？他自己这么干了，就怕咱们也这么干。”
“可老四不会！老四那个人是说话不中听办事缺心眼，但老四是个正经人，是他老沈家这辈子冒青烟都再冒不出来的！他根本就是怕了，怕今日他能活过去！老四这些年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得的人心一日比一日多，老头子早就有杀他之心！”
沈修齐冷不丁问道：“老四干的比大哥你还好？”
沈修远忽然沉默，而后点头：“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是从百姓的角度来看，老四……要比我合适。”
沈修齐低头，神色无悲无喜：“那他死的就不冤。”
沈修远猛然看向自家二弟。
沈修齐：“哥，你别忘了，老四是没了，下一个，老爹就得把老三提起来了。”
“不，他不会提老三，他会提你。”
沈修齐耸肩：“那真不幸，我不在家，他提不了。”
沈修远怒道：“你又要去哪？你就不能留在家里帮帮你哥！”
沈修齐不为所动：“我要是留在家里，用脚后跟想，咱俩也得反目。”
不反？你亲爹给你下蛆！
沈修远没说出来任何话，他深呼吸了几口气，问道：“你要去哪？”
沈修齐被问到这个可开心：“我准备去找女神。”
“哈？”
沈修远不理解：“你若是有中意的女子，娶回家便是，也给母亲看一看，何必出走？”
沈修齐故弄玄虚地摇头：“哥，你不懂，我娶不到，人家到现在我估计都不记得我，再说我也不是奔着嫁娶之事去的，我要真当面这么说，哥你就准备准备给我收尸吧。”
沈修远见无法动摇自家亲弟的念头，只好作罢，再说他心里也因为这个松了一块。
“走之前去看看母亲。”
沈修远接着说：“虽说母亲和梨香院的关系不好，但到底是左邻右舍从小长到大的，见柔夫人那样，母亲心里未必好受。”
“我知道，母亲是为了你才跟柔夫人反目的，要不然怎么着那二人也能坐下来一起喝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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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品花。”
沈修远却摇头：“不，就算没有我，母亲依然会和柔夫人反目。”
“？”
“因为咱们这位好父亲绝对不想看到母亲和柔夫人关系好起来。”
“？这里面也有问题？”
“同交易什么的没关系，单纯是咱们亲爹犯病，他不想也不愿意看到母亲和柔夫人和睦的原因只是——如果她俩和好就证明他不重要。”
沈修齐没听明白：“什么？”
沈修远：“你还未成亲自然不懂这里面的道理，父亲认为人对于自己喜爱之物必定想要占有，也必定会对旁人生出嫉妒。”
“所以？”
“所以母亲若是爱他，就必定会嫉妒柔夫人，若是柔夫人爱他就必定会嫉妒母亲，这就是她们绝对不能和好的原因。”
“啥？”
沈修齐从未听过如此荒谬之事。
“所以大哥你的意思是父亲会在母亲和柔夫人之间下蛆？”
“你都能知道父亲会在你我之间下蛆，那为什么不能在母亲和柔夫人之间呢？”
沈修齐大受震撼。
他喃喃感叹了一句：“我打小上的书院离家远居然算是救了我一命。”
——要不然他也得是疯子。
沈修齐觉得自家这院子里看似是没诡异了，但好像到处都还残留着诡异的身影。
他晃晃脑袋：“我去给母亲辞行。”
赶紧走。
沈修远望着沈修齐远去的背影，去了沈侯爷的书房。
沈侯爷此时也早就在这等他了。
“修齐走了？”
沈修远朝他一拜，起身说：“已去向母亲辞行。”
沈侯爷一笑，用手指着沈修远：“你小子，真是有本事，一天之内解决两个弟弟。”
沈修远面无表情：“不过是弟弟心疼大哥罢了。”
沈侯爷感叹道：“你说，我是不是得为了你去逐一次鹿试试看，要不然都白瞎了你这对付兄弟的本事！”
沈修远：“父亲的决定，做儿子的不敢置喙。”
沈侯爷脑子里还都是今天之内发生的事，他本来没打算去柔夫人院子，他是打算去崔氏那里的，但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怎么就跑到柔夫人那里去了？
沈侯爷年纪大了，脑子开始转的慢了，居然一时拿不准自家儿子究竟是用什么设计的他了。
“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沈修远终于露出个笑模样，道：“不过是父亲教的好。”
他自小就跟在父亲身边，什么手段都学了个十成十。
沈侯爷脸上表情一冷：“你害死了老四。”
“父亲这话说错了，真的是我吗？”
扔老四出去的人不是你吗？
对，我当然知道如果遇到险境，你会毫不犹豫丢掉自己的亲生骨肉，但那也只是多种情况之一，不可能百分百发生。
所以，真的是我害死了老四吗？
沈侯爷没说话，过了良久道：“到时候你去给老四上柱香。”
沈修远当然不会拒绝：“父亲您都敢去，儿子也不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