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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4章

作者:山代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带,名唤“朝昏区”,下辖的大多是无名路,除了一条弯曲得不算厉害的主路“朝昏路”。


    想必导航都少有参照物……


    原生态占比大,部分建筑还保留着上世纪的老旧房式。


    而长在门口的老树,随便揪一棵出来,白毛老爷子上前都要喊声“祖宗”。


    “去哪?”易承看着前面两步之隔的人,没反应过来。


    新来的不识路他理解,有点“路痴”属性他也理解;


    这种既没路感,又不认路,还踩了风火轮一样在前面走路带风的,算怎么个事?


    许桑表明目的:“买点水果。”


    易承三两步跨上前,跟人并肩,“那巧了。”


    “巧什么?”许桑缓了些步子。


    易承一步跨到他身前,许桑被迫停步。


    他将黑色工作服底端捻着,露出金丝线绣出的几个艺术字样——“一个水果店”。


    许桑低眸,扫过那几个字时,脑子反应有些慢。


    大概是想起刚刚遇到的那一看就不正经的混子群,连着回想起昨日闻到的血腥味。


    他有来由地视线上移,停在对方腰上。


    白色长袖,外面套了件黑色贴身围布,系绳恰好围在腰腹处,勾出一截儿劲瘦的腰。


    看不出来伤……许桑别开眼,看向尾摆的字,“你家的?”


    “算是。”易承解释道:“店面是我家的,人租了开家水果店,我有时站个岗。”


    敢情是,前后都捞了钱?


    许桑视线上移,“是挺巧。”


    巧得他都怀疑,这12小时内连着撞见两面……都是这带商家的拉客手段!


    沿途,路□□汇处,许桑再次瞧见卖菜的那群大妈大爷,但没寻着刘姨,应是回去了。


    说来,方向一对,才发觉,这路口离水果店还真就几步之遥。


    要不都说人生的度量是位移,不是距离!


    选错方向,头都努力秃了,你个负的,也比不过躺得死平死平的。


    易承立定:“想吃什么?”


    比起室外野蛮的划领域卖菜方式,这家水果店还算“专业”。


    装饰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柔和的灯光下,分门别类,规规整整摆了几个台架。


    “西瓜。”许桑往里侧的架子看了眼,瞄到圆滚滚西瓜顶头上的价格“8元一斤”,愣了下,“这瓜,籽黑的吗?”


    “不黑。”易承听懂了他的话外话,随他走过去,解释道:“一般西瓜过季了,这种运输成本高,价也跟着高。”


    越听越像连环套套套……


    “行。”应下时,许桑心道:


    就当给这份缘分买单了。


    “一个水果店”,中等偏小的规模,相应的,店员也少。


    除了易承没见着别的——如果不算童工的话。


    一旁,还坐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


    论体量比头还大的头发被束成马尾,束得不好,几缕没勾上,堆在脖子窝里。她时不时伸手卡脖子里,搔痒。


    小女孩坐白色泡沫箱盖上,膝盖卡着块木板,板上放着作业本,握个笔整只手都攥成馒头了。


    眉皱得死紧,眼神也格外暗沉,好似笔尖之下的,是张什么高等竞赛卷。


    离得近,许桑垂眼:


    “98-8=_;40+67=_”


    小女孩使筷子一样使着笔,憋了半天憋出个答案:“9”。


    许桑:“……”


    不过,还没等下一题答案出炉,小女孩定住了,脑袋越来越重似的,下巴缓缓埋到板上。


    紧接着,美其名曰护眼黄的纸页上,被两滴泪“啪嗒”炸开两个小“洼地”。


    刚落下的答案,笔迹糊开,看不清字样。


    这是……给难哭了?


    小女孩哭起来就停不下来了,一抽一抽的,背部下凹,连带着上半身严丝合缝地贴着大腿,毫无形象地用作业纸捂着脸。


    泪滴透湿了纸,铅笔印迹也乱蹭一通。


    许桑微挑眉,没眼看地侧过身。


    不过,绕过人时,不知道哪种情绪作祟,他从兜里摸出那颗顺来的糖,撂到木板边缘。


    收回手时,隔着衣服,手指突然被抓住两根儿,沾着泪湿腻腻一片。


    他下意识皱眉,刚想抽出,小女孩就抬起头,发红眼眶里,大大的眼睛包着一汪泪。


    嗓音里夹着哽咽:“谢谢哥哥。”


    “嗯。”


    许桑想要不动声色、但实际异常明显且艰难地抽回了手,另从兜里抽出纸巾擦手。


    小女孩利落地抹掉泪,刚比苦瓜还苦的脸登时咧成笑脸,“哥哥要买什么水果?”


    许桑脚步一顿:这是什么川剧变脸现场吗?


    单手提溜着瓜,易承称好重,贴上价,就绕到一旁简单洗濯,用刀片成块儿装盘。


    刚弄完,转头瞧见这一幕,他拎着西瓜盒就走了过来,“秋秋。”


    “哥……”见到来人,秋秋耸了两下鼻子,包滞到一半的泪似乎又有淌下来的倾向。


    “题有这么难?”易承抽出纸抹了两把她的脸。


    秋秋蓦地僵住,“才不是。”


    “也是,通篇错完也没见你哭过。”易承见她眼泪没掉了,把纸塞给她,顺手捋了把她乱成麻的头发,“那是怎么了?眼泪鼻涕糊一脸,搞艺术也没这么乱搞的。”


    秋秋破涕为笑,两手抓过纸巾,狠狠擤鼻涕。


    差不多哄好人,易承看了许桑一眼,说道:“瓜装好了,34。”


    “好。”许桑走到店门口去扫码。


    易承偏过头,目光细细扫过秋秋脸上残留的泪痕,大概猜到她哭的原因,轻声问道:“秋秋,给你削个红苹果,吃不吃?”


    “吃!”秋秋极力大声回复。


    许桑提着盒西瓜块,出店门前,回头看了眼。


    小女孩没哭了,相反笑得憨憨的。巴掌大的脸被擦得干干净净,一双圆而亮的大眼睛,被泪洗得透亮;


    易承站在一旁,削苹果。


    背挺得笔直,微倚柜台,偶尔眉眼弯出笑意。手上动作流畅,绯红的苹果在手指间渐渐滚成米白色,削下来的皮儿被串得很长。


    还挺岁月静好……许桑戳了块西瓜塞嘴里。


    很甜,还水润润的。


    他“啧”了一声,又戳了块。


    别说,这瓜切的,也还挺好。


    果肉和内果皮剥离得很明晰,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个草率切法……吃瓜跟吃皮似的。


    “哥,好甜。”秋秋叉着苹果块,一边吃一边左右摇摆,“好好吃。”


    易承片完最后一块,走到一旁洗手,回来时用纸巾擦手,笑道:“至于吗?好吃到脑袋都要甩飞了…”


    叉着苹果啃到一半,秋秋抬起头,回道:“哥,我——”


    “你吃吃吃。”易承无奈。


    收整好手,易承绕到一旁,把没形了的水果堆了堆,拿着剪刀偶尔裁些枝叶。一派捯饬完,偏头见秋秋还坐在那儿,只是没吃了,歪着头发着呆。


    他脱了一次性手套,走过去。


    小台子上,落了两个苹果块,表皮氧化有些黄了。


    小女孩坐在板凳上,两手交叠趴在台子上,眼里又裹满泪,嘴里嘟囔着:“妈妈……”


    易承微滞,伸手盖在她头顶,轻抚。


    “……甜苹果,想给妈妈吃。”秋秋伸出拇指,拨了下端正摆放好的苹果块。


    易承叉了小块苹果,说:“你妈不喜欢吃甜的。”


    哭得发抖的身子凝了下,“啊?”


    易承喟叹一声后弯腰,把苹果喂到她嘴边,直白道:“让你吃的意思。”


    秋秋顿了一下,摇头,“哥,我想给妈妈吃。”


    捏着叉子的手轻颤,易承看着秋秋那双眼,沉了良久才开口:


    “秋秋,好吃的,爱吃的,你多吃些,妈妈就能尝到。就像你小时候,团在妈妈肚子里一样,妈妈吃什么,你吃什么;只是现在,换你先吃了,明白吗?”


    秋秋愣了半天,把苹果块咬进嘴里,猛地点头:“明白。”


    “嗯。”易承回道。


    等将人安抚完,他才重新戴上手套,绕到清洗台,难免走心地切盘。


    太阳爬上顶空,散出来的光芒很有阵仗,但要说温度吧,想必它都没脸承认自己的存在。


    穿过巷子,许桑难得顺利地拐回家。


    “怎么去了这么久?”刘芳正淘着米,听到开门声就跑了过来,沾着水的手在围裙后抹了几遍,“我还说蒸好饭出来找你呢。张姐说你经常找不到路,容易走错。”


    “……”许桑关上门,“很久吗?”


    “嗯,也不是很久,就是要十一点了。”刘芳擦干净手,弯身提过水果袋子,“这季买西瓜,不太划算,死贵死贵的。”


    “嗯,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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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少。”许桑说。


    “行。刚陈大爷吆我过去,我垮不下面儿就买了条草鱼,想着刚好带的有菜,就给你做酸菜鱼,你有什么忌口的不?”刘芳说。


    “都行。”


    没刺儿就更好了…


    书桌没什么好收拾的,几本书翻个面儿立起来就行。


    许桑坐在地上,把没弄完的书倒出来,按照资料和教材两大门类分别安置好后,捞过书包,把新领的几本也腾出来。


    昨天在学校图书室清点书时,他把什么安全教育、写作训练什么的都单独抽了出来。


    走时像个没带脑子的傻帽,忘了东也忘了西,反正最后出去时,还算一身轻巧。


    弄完后,他叉了两块西瓜润喉,顺带把没翻完的书都翻了几遍。


    课程进度不一样,这倒好说;


    但,教材都他妈不一样,这就难说了。


    就在他想上网买些教材时,手机震了两下,随后跳出一通电话,来电显示“梁意杉”。


    许桑接通电话。


    那头蹦出声音:“许哥,许哥,我靠啊,他妈我等了你一个月,相信你绝不会离我远去,借口都找烂了的那种相信。结果,今早看到班主任在班群里说,你转学了,转学了?!”


    许桑又叉块西瓜,“嗯,转了。”


    “不是,哥,读得好好的,怎么就转了呢?虽然这个破学校,烂得无法无天,但是——身为新青年,理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怎么能明知前有苦,就打退堂鼓呢?!”


    咬断,许桑皱眉:“被监听了你?”


    那头沉默了良久,才憋出一句,“哥,我新学的话术……真听不出来我浓烈的思念吗?”


    “没事就挂了。”许桑站起来,把手机丢一边,抽出本物理资料开始看。


    连着翻了两页,电话里传来由微弱到张狂的哭声,“许哥,我他妈是真的想你了!”


    许桑:“……”


    “没有你的日子,天天都是煎熬。什么狗屎数学,还有狗屎物理,难得要死。哦,我跟你讲,这次月考的题,就连铁嘴老袁都松了口说难。我他妈坐考场上,光是看题,脑袋顶就直抽抽……许哥,要是你在就好了!”


    消化完他这一通激情发言,许桑嗓音清淡:“卷子发我。”


    “嗯?!许哥你……“


    躺尸一样躺得正平呢,一句话呛得他一个鲤鱼打挺挺起来,梁意杉翻了半天班群,把月考卷的压缩包转发过去,“发了发了。”


    “谢了。”许桑坐直了些,等文件打开时,抽了两张草稿纸。


    “这有什么。不过,感觉应该虐不到你,老袁昨儿个还喟叹,‘要是许崽子还在,准能拿个满分的。’话说回来,你转去的学校,怎么样?”


    许桑沉沉地扫完题,勾了几道感兴趣的,便开始手上没停地算着,“不怎么样。”


    “什么叫不怎么样?几点上课几点放学?放假呢?有没有青中变态,是不是也是一周放几小时这种?”


    “早七点半,晚九点半,正常双休。”许桑划到试卷下一页,扫了几眼,落下答案后,又捏着笔继续算。


    “我操?我操!什么神仙作息!你怎么能说得这么风轻云淡……我刚还想炫耀一通,说我机智地骗了半天假,结果你压根儿就不上课!神他妈的人与人的差别……我……”


    等人一通宣泄完,许桑把挑出来的题差不多算完,随便勾了两笔权当检查,“答案。”


    梁意杉嘴上不停,手指却还专注地滑动着聊天记录,“呃……等我翻一下,行,都发你了。”


    许桑应了一声,偏头才发觉,这通电话打了有近四十分钟,回味了遍他的话术,问道:“骗假,怎么个机智法?”


    “嗯……其实也没多机智。”电话那头,梁意杉哮喘发作一样猛地又抽又咳,半分钟后,自如道:


    “演了一出,给我妈吓到了。早上换衣服时,愣是给我按回床上,让我好好睡,别学死了。”


    浏览完答案,许桑心情还算舒畅,笑了声,“小心纸包不住火。”


    “是兄弟吗,有些话很招乌鸦的……我靠!我妈刚从我门前经过,我还跟她从门缝儿里对视了眼,你这嘴!我装死保命去了,你,哦不,我……我多多保重,放假了再打给你。”


    “嗯。”


    挂完电话,房间里安静下来。


    许桑默了两息,静心把没翻完的那章“分子动理论”教材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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