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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星汉西流(九)

作者:鱼在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有了素问和方灵枢一起研配药,又有图南暗中来信支持,游王庄的疫病很快便被压了下去,七日之后,病者之中已有一半多的人可以出门帮忙了,再过了十来日,游王庄村民都恢复了过来。里正欣喜异常,在他们离开那日,带着数十个村民一路送出五里,直到素问再三坚持,要求他们这段时间莫要与外村接触,张春山才带着众人回去了。


    素问和方灵枢过了洛河之后便分开走,临别之前,方灵枢在车辕边站了片刻,明月奴忍住心中不耐,问:“方医师还有何事?”


    “素问。”方灵枢看向马车里,“你还会再去半钱医馆么?”


    素问拂开门帘,问道:“有什么事?”


    方灵枢看到她,眼中难掩笑意,神情却还是克制着的,温声道:“没事,就是问问。”


    素问思索片刻,摇头:“现在医庐有时会有病人来,我没有先前那么空,而且你不让我给你调治身体,也没理由去呀。”


    “啊……”方灵枢有些遗憾,但并未就此让步,有些黯然道,“确实如此,你也很忙。”


    素问笑道:“你要是改变了主意,我一定会去的。”


    方灵枢弯眼一笑,退后一步,道:“这些时日,你们很是辛苦,早些回去休息罢。”


    素问也不失望,放下了帘子,由着明月奴驱车带自己回到惠训坊。


    这会儿正是午后,烈日当空,石板都被晒得发白,一路上罕见活物,因此到了家门口下车时,隔壁敞开的大门和院中凭空出现的葡萄架,以及葡萄架下扇着扇子的美髯公就显得有些瞩目了。


    素问和明月奴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问:隔壁门头不是一直空关着么?这忽然出现的“天涯书斋”是怎么回事?


    美髯公惬意地躺着,半眯着眼,也不知是在浅眠,还是从眼缝里观察竹栏外的人。


    医庐里,爰爰正坐在窗边,就着蝉鸣声打盹儿,口水流在了案几上。素问踏进门槛,扫视一圈,感觉安平医庐与离开时并无区别。


    城外有些人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回来,洛阳城里尚算得上浪静风恬。


    爰爰鼻子动了动,很快睁开眼,见素问已经伏案书写,立刻蹦起来,问:“阿姐何时回来了?狐狸呢?”


    “我们刚回来,明月奴去南市归还马车了。”素问凭着记忆,将她和方灵枢最后定下的药方誊写下来。


    爰爰凑在旁边看了片刻,能认出的字不超过一只手,她目光追随着药单入了信封,奇道:“这是给谁呀?”


    “图师兄。”素问耐心解释,“他的方子不是非常适用,想来是很久以前的,我将最新的写给他参考一二。”


    爰爰笑道:“你们医师都这样,凡人才能用那么短的寿数将医术发展得如此之好罢。”


    素问倒没想过这些,被爰爰一提醒,也觉得甚是奇妙:“仙门闭塞,门内心法道义不愿外传,多的是闭门造车,更有甚者,还会拒谏饰非,所以即便寿数远超凡人,却活成了老顽固,仙道没落已久,可谓是一代不如一代,想来根源或许就在这里。”


    爰爰点头:“我以前觉得凡人又笨又弱,这些时日观察下来,好像又笨又弱的是我才对。”


    素问安慰道:“倒也不必妄自菲薄,单个凡人是比不上你的,只是他们世世代代都在努力,这样的力量,别说是你了,就算是神仙下凡,也不一定抵得过。”


    爰爰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忽然道:“那如果妖也这么努力,是不是人间这大好河山就归我们了?”


    “……”素问仔细想想,道,“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要先会识字,但是字也是凡人的,我们应该先创造属于妖族的字……”爰爰眨了眨眼,认真打起了退堂鼓,“算了,识字都这么麻烦,更别提什么造字,人间还是让凡人来占着罢。”


    “以管窥天,以蠡测海,还大言不惭。”明月奴进门,无情点评,“要是妖族都如你一般,迟早灭族!”


    爰爰不敢直接怼,便将头偏到一边不看他。


    明月奴抱臂站到爰爰身旁,问:“喂,隔壁那个书斋是怎么回事?”


    爰爰没好气道:“就是忽然租出去了呀,元大叔租下开店,有什么问题?”


    明月奴皱起眉:“元大叔?你们接触过?”


    素问也抬眼看向爰爰。


    爰爰忙道:“放心放心,我绝没有透露咱们的身份,不过倒是将他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元大叔从南边来,是长乐县人,无妻无子,只有一个侄儿、一个侄女,姐弟俩几个月前结伴来洛阳,因二人都是棒槌性子,元大叔不放心,所以悄悄跟来照拂,开书斋是为了落脚,也方便自己读书,并不是为了谋生。”


    “怪道如此闲散。”素问恍然。


    明月奴嫌弃道:“你多大年纪,好去喊一个凡人为大叔?”


    “那依你说应当叫什么?”爰爰忿忿然,“人家自称元度卿,难道我就要去这么直呼别人么?你不觉得自己很不礼貌么?”


    “什么自称元度卿?凡人,尤其是爱读书的凡人会这么介绍自己么?此人装模作样,谁知道是不是怀着坏心思!”


    爰爰不解:“你不也自称明月奴么?”


    “因为我没有姓,这就是我的名!”明月奴甚是不满,“他能与我比?”


    爰爰撇撇嘴,嘟囔道:“也许人家也没有姓,元度卿就是他的名呢……”


    眼看着明月奴又要炸起来,素问只得开口岔开他们:“图师兄哪日休沐?游王庄之外还有其他村镇有疫病,不知他那里有没有更加准确的消息。”


    爰爰忙取出一封信,道:“图师兄昨日午后来过,说这回进宫时间久,大概要七日才能回,让我将这个交给阿姐。”


    “早点不拿出来,非得问到了才拿,是何居心?”明月奴一把抽走信,递到爰爰身旁坐着的素问手上。


    素问接过信,若有所思:“妖族难以崛起,大概天敌之间难以抑制的内讧也是原因之一。”


    一板子将两个人都打了,明月奴和爰爰总算安静了下来。


    图南的信并没有列举其他村镇,而是殷殷叮嘱素问暂居洛阳,一切等他出宫再商量。素问合上信,看向外间,被刺眼的日光激得眯了眼,等好不容易适应了之后,才发现窗外凌霄花快要枯死了。


    傍晚时分,素问从洛河提了水,正要灌溉凌霄花,隔壁走出一个散漫的身影,素问余光注意到他伸了伸懒腰,走到河边坐下。


    素问垂着头去找花根,蓦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片刻之后,黑影将她罩住,紧接着头顶传来带着笑意的低沉男声:“爰爰一直在打理,只是这株凌霄根已经坏了,浇不活的。”


    素问埋头拨了拨土,发现花根确实烂了。她便问:“那应该怎么办?”


    “没办法呀,毕竟根都烂完了,拔了重新种罢。”元度卿说着,踱到一旁,坐在窗下的椅子上,仿佛怕素问听不懂他的影射,又念叨了一句,“花根就像是一国根基,一旦坏了,这株花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了咯!”


    素问直起身,有些好奇地打量对方。


    元度卿腿伸直,仿佛没骨头一般靠在椅子上,转头看向素问,笑道:“你是素问罢?爰爰说你是安平医庐的主人,也是她的姐姐。”


    素问心道,爰爰也没少透露信息。不知为何,眼前明明是个凡人,但素问总觉得他不简单,便保持面上淡然,用凡人的习惯拉开距离感:“我姓叶。”


    “你喜欢这个姓么?”


    素问一怔:“什么?”


    “爰爰叫我元大叔,但其实我不姓元,元度卿是表字,我姓韩,不过我不喜欢本姓,所以自称元度卿。”元度卿说罢,眯眼一笑,又问,“你不大习惯叶姓罢?”


    “唔……”素问有些跟不上元度卿的想法,一时不知自己的回答会引出怎样奇怪的后续。


    “不习惯或是不喜欢都一样,我还是称你为素问,怎么样?”


    “请便。”素问磨了磨牙,在元度卿身边坐下,近看之下,发现元度卿年纪并不真的很大,至多不惑之年。


    美髯公看着甚是睿智,可惜似乎是个棒槌。


    素问找到了切入点,笑眯眯地问:“听说你的侄子侄女在洛阳?他们在哪里呀?”


    元度卿道:“可不能说,万一让他们知道我来了,就暗中照顾不成了。”


    “按理说,既然能远道而来,想必有照顾自己的能力。”


    元度卿点头:“肯定有,我倒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只怕……”


    素问抢答:“只怕他们得罪人!”


    元度卿不否认:“就是说呀,这两个孩子常常语不惊人死不休,人情世故全从纸上得来,我真怕他们把别人气死了,还是得悄悄引导一二才是。”


    素问笑了笑,柔声道:“这可就难啦,既是两个小棒槌,想必上面还有个大棒槌,这大棒槌……”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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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度卿顿感觅得知音,忍不住打断素问,直拍大腿抱怨,“我那兄弟可不就是个大棒槌?我好心好意来照顾侄女儿,他不记我的好,还想追杀我!”


    素问哭笑不得,心道,若是我知道一个大棒槌追着自己的孩儿,可能也想揍得你下不来床。


    元度卿很会自娱自乐,见素问不回答,又问:“你要吃葡萄么?”


    素问摇头。


    “葡萄酒呢?”


    素问疑惑地看他。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听过么?”


    素问继续摇头。


    “那就遗憾啦,我最喜欢后两句——”元度卿说着,忽然起调唱了起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代征战几人回?”


    刚唱完,元度卿便沉默了下来。


    素问偏头看他,问道:“怎么不唱了?很好听啊。”


    元度卿道:“感怀时事,适可而止。”


    素问大概能明白元度卿的意思:曲中之征战非当下之征战,但却因诗想到当下时局,两相对比,自然无趣。


    过了片刻,元度卿忽然自来熟地用胳膊肘捣了捣素问的胳膊:“说真的,葡萄美酒要不要来一杯?”


    素问见他又来了精神,不由失笑,仍旧摇头:“我不喝酒。”


    “又不吃又不喝,但是没剃光头发。”元度卿摸着下巴推测,“莫非你是个坤道?”


    素问笑:“阁下慧眼识英雄。”


    “那是自然,不过即便是坤道也没关系,道士还有成亲的呢!”


    话题转得太快,素问再次跟不上了,一脸茫然:“什么?”


    元度卿转向桥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个小郎君可看你很久了。”


    素问顺着看去,这才发现方灵枢远远站在桥边柳下,也不知等了多久了,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直到耳旁传来元度卿清嗓子的声音,才察觉此举不妥,连忙起身迎过去。


    方灵枢见素问走来,也抬步相向而行,到得跟前,先笑道:“对不住,连日辛苦,又有今日舟车劳顿,本不该来打扰你,但你说从前廿载俱是独居深山,想来没有见过人间热闹的时候,所以这一趟还是非来不可。”


    素问奇道:“莫非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元度卿悠悠吟道:“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素问不解:“今晚要看牵牛织女星?为何?”


    方灵枢温声相问:“你听说过牛郎织女的故事么?”


    素问摇头。


    元度卿插嘴:“你没听说过很正常,因为先秦时并没有这个传说。《诗》中有云,‘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可见那时虽知天上有牵牛星与织女星,但一个象征着农耕,一个寓意女红,男耕女织只是许多人生活的方式,并不是两情相悦的必然。到了南北朝时期,开始有了天帝怜织女孤独,而赐婚于牵牛的说法,后又因织女耽于家事、荒废了织术,天帝才设下两岸相隔的处罚。再后来,一代又一代传下去,悲剧变得不那么悲,织女与牛郎可以一年相会一次,人间女子便在这一日乞巧祈福。”


    素问眉头一跳,问道:“为何先秦时期没有,我不知道也正常?”


    元度卿甚是疑惑:“这位小郎君不是说你独居多年么?不知道就是正常啊,至于先秦这些,我这是为了给你解释传说的来源嘛!你想到哪里去了?”


    素问这才发现自己想太多,笑道:“是我理解有误。”话止于此,她担心元度卿追问,连忙问。“牛郎织女与牵牛织女星有何关联?为何要乞巧?何谓乞巧?”


    “不愧是年轻人,问题可真多呀!你既如此好奇,何不亲自去瞧瞧呢?岂不比我干巴巴说来强?”元度卿说罢,见爰爰在里间探头探脑,笑眯眯道,“小娃娃就别凑热闹啦!”


    爰爰撅起嘴,不满道:“我可不是小娃娃!”


    “总之你不能去。”元度卿说罢,看向素问道,“你不同,你要快去,趁着坊门未关,路上还可让小郎君与你说说那浪漫的传说。”


    素问看向方灵枢。


    方灵枢看着素问,眼中怜惜一闪而过,他很快恢复笑意,道:“传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热闹看,去不去?”


    素问其实对看热闹不感兴趣,但她看着方灵枢亮晶晶的眼睛,思来想去竟没有拒绝的理由,甚至生出期许之心,于是沉默一瞬后,她点了点头,笑道:“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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