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弟，”毛英的脸被掼在饭桌残渣上，快扁成了一张大饼，“有话好好说……”只两瓣嘴唇在胡子里蠕动，艰难地发出声音。
江君尧不语，将刀尖对准他眼球上毫厘之处，毛英大喊：“是他！是他！我见过他！”他被束在身后的手指竖起，指的自然不是江君尧。那就是林维了。
“怎么可能？”林维感到莫名，“新生讲座那么多人，我都没向你提过问题。”
毛英胸腔被压得开始呼吸不畅：“你、你……给我打过电话……”
“电话？”林维在电光石火间串起了线索，“所以你拿到我手机号的第一时间，就去问了我们辅导员，这个号码是谁的？”他走到人正面，弯腰去看人的表情，“然后你就去找了我的学生照片？”
毛英脸不敢动，但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哇——林维简直想哭：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我本来不确定的……”兴许酒精上头，毛英又补充了两句，“像这种市政项目，一般都是留着扶持本地企业的……”
江君尧不想听他废话：“所以「爱你娃」到底是怎么回事？”
“……咱、咱们都是一个学院的，”毛英脸都憋红了，“非要……这么说话吗？”
“林维，”江君尧手不离刀，将人扯起来，“拿绳子，把他绑起来。”话落，还没等毛英透口气反击，他一个利落肘击下去，人又麻了。
与此同时，林维已从包里翻出一捆拇指粗的麻绳，再配合对方，迅速把毛英捆到了一张椅子上。先捆上身，再捆下身和脚，连手指都没放过，每根指头绕了一圈。这还是他下午现学的，这就派上用场了。
毛英这大块头被捆得简直欲哭无泪：“动画学院这一届都招了些什么人啊！”接着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能出声，立马大叫“救——”「命」字还没出口，口中就被江君尧塞进了一团布——
是桌上给他们擦手的热毛巾。
林维缚口的绳子随即到了，从布外绕了一圈到他脑后。这样毛英就算想用舌头把布顶出去也不能，发出“唔唔”的抗议声，小眼睛瞪得要脱眶了。
江君尧总算能歇一会儿，问：“还叫不叫？”
毛英摇头，疯狂摇头。
林维也累了，去拿茶杯喝了口水，再看看被五花大绑的毛英，颇有点巡视战果的得意：“这就叫「有备无患」。”
两人等了两分钟，等门外的说话脚步声过了，又问了遍毛英同样问题，再次得到摇头后，便将口塞解了。
毛英看着人蔫了一圈，蓬松大胡子被勒成了宝葫芦。
“……动院这届的学生都这么变态了，”他瓮声瓮气地说，“院领导们知道吗？”
“别提了。”林维找了根吸管插杯子里，也让毛英喝了口水，“我们这届都被「爱你娃」害死一个人了。……对了，师兄你到底为什么拉黑我？”
“才一个人算什么，”毛英接受了他的好意，“咕咚咕咚”把水喝完，说道，“这只是个开始。”
林维：“啊？”
毛英没好气地答了他前一个问题：“我就是不想被那邪门玩意儿再缠上了！”说着“呸”了声，“鬼知道还能再出现。”
江君尧面色凝重地问：“所以，零二级真的死了七个人？”
毛英挑眉看他：“七个？你们是看了杜泊羊的帖子吧？”待他俩点头，他答，“真要算起来的话，其实是九个。”
林维：“啥？？！”
江君尧：“什么？”
这事态严重超过了他俩的认知。江君尧面色很不好看，林维也感觉自己快晕倒了，赶紧拖来一把椅子，端端正正坐到毛英面前：“师兄，请您继续说。”
然而毛英闭嘴了。
人用眼尾余光示意了一下他身上的绳子，意思很明显。
林维看看江君尧，看对方没有要解绑的指示，他就去哄被绑的人：“师兄我知道，您一定是个善良正义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去燕城，给我们做新生讲座。那我想，您一定也不忍心，看着您更多的师弟师妹们遇害……？”
毛英忍不住了：“那你还不快点！把这堆破绳子给我解了。”
林维再看看江君尧，后者拦住了他。“解了，你就会挣扎、会逃，”江君尧拿起刀，往人脖子上比划了两下，“虽然不知为何你不愿说，但我不介意先给你放点血。”
可能并不信对方真的会伤害他，比起害怕，毛英更多的是震惊：“喂喂！师弟你这是违法的你知道不……”眼见这刀真的要划破皮了，林维忙扯了扯江君尧袖子，让人把刀给他。
江君尧用“？”看他，还是给了。
林维用这刀先试着剃了点毛英的胡子，发现削毛即断，很好用。“师兄，你不说，我就剃你胡子了哦。”他说剃真剃，又一缕落下，“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蓄胡子，但剃完了应该是个大帅哥吧？”
“别剃我胡子——”毛英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我说！我说！”
仿佛剃他胡子比要他命还可怕。
“哦。”林维于是收了刀，继续坐回椅子上，像一个要听故事的乖宝宝。
“我服了……”毛英想抬手抹抹汗、摸摸胡子，抬不了，认命了，“你们上大学前都做什么的啊？”
“你想拖时间也没用，”江君尧警告道，“这个包房我交代过，打烊之前不会有人来。”
这也是他挑的比较偏僻的一间，走廊尽头，邻着大马路，服务员很久才来逛荡一次，时不时能听到窗外的车流声、鸣笛声。
“……既然老杨那个帖子你们都看过了，”毛英悻悻道，“那你们照着做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对了，这帖子学院老师没看过吧？”
林维想起他两个月前发的新生群，又想到近来的事：“不确定，我发的大群……辅导员感觉是看过了……吧？”
“什么！”毛英一个引体向上，像要连人带椅整个蹦起来，“快给我撤回！撤回！”
“怎么了？为什么？”林维看他这样也有点紧张，忙解释道，“我开学时候发现的，就发群里了……好多同学都看过了，现在肯定是撤回不了了。”
“你这个败家玩意儿！”毛英看起来像要气死了，“你知道这是你多少师兄师姐用命写出来的吗？！！学校发现了肯定要删帖的啊！”
“啊？”林维被他说懵了，“为什么？这看起来，不就只是一个可爱风的鬼故事帖吗？发在「小槐鬼话」里，大家都知道是虚构的吧？”说着把刀还给江君尧，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浏览器，点击他保存在书签里的网址，“你看，这不还在……”
界面刷出了「404」，注释「您所浏览的帖子不存在」，然后跳转了论坛首页。
“……”林维又试了一遍，不幸，还是如此。
江君尧不信邪加入，拿他的手机也试了下。
毛英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他俩：“……”
“呃……”林维有点心虚地找了个借口，“可能是这个包房里网不好。”
紧接着就杀进动画群里，发言一条：【有人截图保存了《动物画人求生实录》的帖子吗？急急急！这个帖子被删掉了！救救！】
估计这会儿同学们也都在吃饭，林维抓着手机半晌也没人回他。
“算了，”毛英看起来有种绝望后的平静，“你们记得多少，就照做多少吧。……能活多少人，你们这届就靠自己努力吧。”
“啊？”林维忽然想到，“既然这个帖子这么重要，那我相信师兄您……肯定有备份的吧？”
他也就试探地问问，谁知“吧”字才出口，毛英就发飙了：“备份个屁！”他跟头被触怒的大黑熊似的，大口一张，将他喷了个狗血淋头，“我艹%￥#@*&*！就算有也不可能交给你们让你们再带着人去查封吗？！蠢货！”
林维首当其冲，感觉对方朝他飙这段国骂时，犹如一台突然打开的鼓风机，把他的衣服和头发都吹得往后飞了飞。
而他则被人直接吼成了一只小小小小小鸟，非常地无助、可怜、弱小。
“啊，那个……师兄，”林维能屈能伸，躲到了江君尧身后，小小声道，“您不用给我网址……复制一份电子文档给我就得了呗……”
“……”毛英噎住，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那个，师兄，”林维探出头来，又问，“还有件事我没想明白，杜泊羊应该就是杨博度师兄吧？杨师兄在零四年十二月自杀，为什么帖子在零五年二月更新说的是「杜泊羊失败了，我现在是一头大黑熊」，大黑熊是谁？他还活着吗？为什么最后又把这个账号注销了？”
“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毛英用看蠢货一般的眼神看他道，“大黑熊当然还活着。失败了就是死了啊，学校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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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严，账号不注销等着被发现找上门吗？”
“所以杨博度的死也与「爱你娃」有关？”江君尧揽过林维的肩，插话问，“另外两人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转系后以为高枕无忧了，不用做动画了。真逗，前面退学的那个尸体还没凉呢，”毛英冷笑答，“另一个是去国外做小学期……算了，这个我也没弄明白，你们就当都是「爱你娃」害的吧。”他说到这里，想起一事，提醒他们道，“……对了，你们大二暑假按惯例会有夏季小学期，建议尽量留在国内。”
“师兄你的意思是，「爱你娃」这东西还能跟着出国？”林维问。
“你到底认真看帖子了没？”毛英有点暴躁道，“都能跟着退学的跑了，缠上了就是缠上了！我TMD快被这破玩意儿缠四年了！过节回家都没放过我！早知道我也不干动画这行了！”
“不对，”林维琢磨须臾，却道，“一开始，只有回到学校才能触发「爱你娃」，”他看向江君尧，“将军你记得吗？我们的「爱你娃」都是同时出现的……就第二次的时候，胖达是下了火车进寝室才触发的。如果真的能够无视时空距离，那它应该在胖达坐火车时就直接现身了。”
江君尧点头。
毛英愣了几秒，继而深深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人都死麻了……你们只要记得，好好做动画，尽量去参与那种人多的、有影响力的大项目，这样才能安全苟到毕业。”
江君尧道：“我看了资料，你是动画二班的，但你们班有三十九人，如果一个班死了九个……”说到这里，他蓦地反应过来，“所以你们一开始其实应该有三个班？”
“动画三班原本二十九人，陈启虹，也就是赤链蛇死后，”毛英认可了他的猜测，补充道，“学院索性打散三班，把剩余学生都塞进了一班和二班，这样一来，三班都不存在了，三班死的人自然也就跟学院无关了。”
江君尧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可怕的事情，在当年竟没有引起一丝波澜？燕城安全司呢？教育署呢？不介入吗？”
毛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都那些大人物考虑的，我哪儿知道？我就一搬砖的小虾米，做动画的牛马，上院线片尾字幕里你们都不一定能找到我的名字。”
要问的问题太多了，林维坐回他面前那把椅子，抓紧问：“那毛师兄，你们觉得「爱你娃」究竟是什么？学院Ai吗？恶灵？鬼怪？”
“不知道。”毛英说着又连人带椅地挣扎了一下，“我说真的，咱都聊到这个份上了，好歹师兄弟一场，你们能不能先给我把这绳子解了？”
林维于心不忍地有点想动手，但江君尧不为所动：“你先回答我们的问题。”
“行行，”毛英气得要死，又无可奈何，“我就跟你们先声明了，我们真的、真的不知道「爱你娃」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他们，又像是透过了他们，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是学院跟新生开的一个玩笑。
“但问了半天，只有我们三班的能看到。那可能就是我们三班学生太优秀了？学院开小灶？另眼相待？一直到死了第三个人……段宜莲？还是伊莲？反正我们都叫她「睡仙」，因为她上课老睡觉，还喜欢养青蛙。
“那会儿她们寝的一个女生出事了，就是帖子里第二个死的「小仓鼠」，叫梁晶晶，听说是暴饮暴食……弄不明白，总之送医院没救回来。可能精神压力太大了，睡仙过了一周就办了退学。
“然后等她走完流程，离校的那天下午，我们班好多人都去送她，到那天晚上「爱你娃」就又出现了。
“再然后，就听说她出车祸了。说来奇怪，也就是那天晚上，她自己走到大马路中央被台货车撞了。
“这太巧了，也太邪门了。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没事自己去找车撞？
“然后我们班私下偷偷开了个班会，串了下男女寝的情况，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女寝那边其实一早就上报给学院了，结果学院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爱你娃」，让说能看见的，都去了心理中心，还把我们班主任给批了一顿。
“再往后，就是周威、范卉玫、陈启虹……一直到老杨。”
说到这里，毛英的话顿了顿：
“爱你娃，我觉得……
“更像是一个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