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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 7 章

作者:彦阳高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苍清猛地睁开眼,入眼是青帐顶,打量四周,微弱天光透过门窗照进屋内。


    是小师兄的房间。


    但只有她一人。


    她缓缓抚上心口,“砰砰”的剧烈心跳声提醒着她刚刚做得梦。


    梦里有云山观的师兄师姐们,亲亲热热喊着她苍苍师妹。


    有穿着窃蓝色道袍的小师兄,摸着她的头说苍苍别来无恙。


    有无忧观主着急给香客们解释,她是观中养的小狼不会咬人。


    还有……还有云山观人迹罕至的后山,村里的老猎人和采药人都不会踏足的地方。


    野草被连根拔起,灌木荆棘倒伏一片,四周皆是尖锐的破风声。


    不知何时变作稚童模样的她,被穿灰袍的蒙面男人一掌击中心口,身子急速朝后飞去,脊背撞在树上,劲风吹起她额前碎发。


    梦中袭击她的灰袍男子说,“苍清,你果真用了青芜界禁术遭了反噬,即使如此,烛君也再回不来了!你心悦他便去陪他吧!”


    烛君,谁是烛君?灰袍男人又是谁?


    青芜界又是哪里?


    大概是这几日受了惊吓才会做噩梦。


    身体里那股乱窜的火流已经不见,完全没有了任何不适感,它们似乎已融合进她的体内,化为她的一部分。


    苍清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鼻尖闻到衾被上有淡淡降真香的香气,小师兄喜洁,出门在外被褥都是用自己的,平时收在乾坤袋里。


    儿时没少与小师兄同床,但昨夜她的衣服上应该有血,小师兄是怎么肯让她睡他的床的?


    苍清掀开被子,身上的衣服……果然,衣服上被“明视君”尖爪划破的口子完好如初了,血渍也已消失,定是小师兄对她用避尘决修补了衣服。


    真好,这样还省了买新衣的钱。


    苍清起身,叠被洗漱后对镜梳妆,用朱砂笔在眉心点上红点,高高兴兴推门出去,门一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往后踉跄了半步,睁开惺忪的眼瞧她。


    “小道长,你在门口站着睡了一宿?”


    “没有。”李玄度垂下头,理了理平整的衣衫,“我就是……在门口等你时,打了个盹。”


    苍清问:“你等我干嘛?去黄宅是晚上吧?”


    李玄度答:“与你商讨下计划,再者合作期间包吃包住。”


    商讨什么计划?捉妖还需要计划?但有吃的……


    “那走吧。”苍清弯起眼,领头往前走,“我刷盘子的那家酒楼做得朝食味道可好了。”


    到了酒楼,苍清雄赳赳气昂昂跟着李玄度地走进店门,店里伙计一见她就要上来赶客,“哎,吃霸王餐的!又想刷盘子?”


    苍清往李玄度左侧一闪,“莫欺少年穷啊,我今日有金主。”


    李玄度很卖她面子,当即丢给伙计半吊钱,伙计变脸如翻书,“二位里边请——”


    不过一会伙计端着两碗赤豆粥与几张胡饼走过来,放到桌上,“小娘子、小郎君慢用。”


    苍清先夹了一张胡饼递给李玄度,“喏,这饼就着粥吃可香了。”


    李玄度接过咬了一口。


    新出炉的胡饼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金灿灿的面上撒着芝麻粒,苍清也咬了一口,味蕾瞬间被焦香酥脆的胡饼填满,她又催促李玄度喝赤豆粥,“一咸一甜的搭配着吃,恰到好处。”


    李玄度听话地舀了口粥,在苍清满眼期待地注视下喝了下去,“好吃。”


    苍清眯起眼笑,“人活着啊,就为了一日三餐,把饭吃好了,日子也就过好了。”


    门口进来一人,应和道:“说得在理,老百姓一辈子能图个什么,不过就是衣食无忧,阖家安康。”


    “胡主事?”苍清抬头对上青年温和的眉眼,“你来用朝食?”


    这个时辰才刚至卯正,来得及吃完再去点卯。


    一身公裳的胡长生左右手各牵了个小娃,走至她身边找了张空桌坐下,“娃还小,饿不得。”


    李玄度:“胡主事还真是亲力亲为。”


    明明可以交给手下人,胡长生却亲自带着小孩来用饭,苍清不免又多瞧了两眼他身边的小孩,那男娃有些认生,女娃紧紧贴着胡主事,倒比男娃显得亲近。


    想到胡长生和黄莺儿的绯闻,苍清多上了道心,笑问:“这两小孩生得倒是格外可爱,叫什么名?”


    胡长生正在给两孩子分粥,随口道:“男娃说不清自己叫什么,女娃乳名桂姐儿,还未起大名。”


    黄员外提过这女娃是黄莺儿二年前捡到收养的。


    苍清在云山观时,仗着小狼犬的不起眼身份,主动被动听过不少墙角,她故作不经意地说道:“胡主事对黄家小娃的事倒是很了解。”


    胡长生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笑道:“我也是听邻里说的。”


    “可我听闻胡主事与黄家有婚约。”苍清并不打算放过他,“这事应当无需从邻里口中得知吧?”


    “都是以讹传讹。”胡长生垂眸舀了粥喂女娃,他这脾性倒是真的好,一点官架子都无。


    “官人,这是本店赠送的广寒糕。”伙计走上来,给胡长生那桌放了碟桂花糕,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这是今年摘的新桂,去蒂后用甘草水和米一起捣成粉做的糕,每年到了秋闱就会做这糕点,读书人都爱吃,也是博个什么蟾宫折桂的好彩头,官人一定要尝尝。”


    苍清睁着一双迷惑的眼,看看桂花糕又瞧瞧伙计,这区别对待也太大了?


    双标!


    胡长生瞧着桂花糕,眼眸里有一闪而过的惆怅。


    李玄度问道:“胡主事是今岁新到任的?哪年的进士?”


    “正是今岁的探花。”胡长生说起这事,眸中才多了些光彩,“也是巧合能回乡做官,上任不过两月。”


    用过朝食,苍清跟着胡长生去邢妖司应卯,换了身降妖卫的衣服,在训练场练了一上午的基础功,她本来没有真打算来邢妖司上值,无奈早间碰上了胡长生。


    好不容易熬到午时,早间吃得那点杂粮早就耗光,她跑到训练场的院墙下,冲墙外老桂树上喊道:“小道长下来拉我一把。”


    李玄度躺在树干上,枕着手臂支着腿,晒了一晌午太阳,听见喊声,拿掉盖在脸上的桂树枝叶,侧头看她,“苍娘子不能自己翻墙出来吗?”


    苍清嗫嚅:“那个、可能、也许、我……”


    李玄度从树上跃到墙头,又跳到她眼前,笑道:“你可以直接说自己是个废物,我不会嘲笑你。”


    废物?她十六年就从一只普通的小狼化出人形,从小就能听懂人话,能识字背文章,一没有妖气,二力大无穷,三天生能见鬼物,竟说她是废物?明明是天赋异禀啊!


    士可杀不可辱。


    苍清正想着,肩膀一紧脚尖已离地,身体惯性地往后仰,手本能张开攥住了身旁之人的衣襟。


    ——好香啊。


    凑得如此近苍清又闻到了李玄度身上淡淡的降真香,熟悉又令人心安,忍不住想摇尾巴。


    念及此,她赶忙回头悄悄去看自己的尾椎骨,还好还好,尾巴没露出来。


    落地,李玄度低头看着攥着他衣襟的手,皱了皱眉:“还不放手?”


    “啊?哦……”苍清松手,贴心地拍了拍他的胸襟,抚了抚被捏皱的衣服。


    “嗯,很坚实。”


    话一出口,苍清捂住自己的嘴,嘻嘻笑了一声。


    “……”李玄度睁大双眼,一句话未说只管往前走去,转眼间就拐过巷口不见了人影。


    不过一会,李玄度又走回来,探出身喊道:“我才是被吃豆腐的那个,你怎么还磨蹭上了?快点,本道长原谅你了。”


    苍清有些好笑,小师兄真是可爱啊。


    她追上去,笑说:“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李玄度:“……”


    苍清:“胡主事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不知是什么香,总觉得熟悉。”


    李玄度:“哦。”


    等用过午食,下午苍清没有去邢妖司,而是和李玄度一同拜访了黄宅,走得却不是正门。


    黄员外和黄莺儿,两个人身上都有许多可疑之处,这两人中定有一人在说假话。


    站在墙头,李玄度轻轻一跃,身姿潇洒提着她的后衣领就进了黄宅,苍清猝不及防双手乱挥,心中不满又不敢表露半分,只在心里暗道:会翻墙了不起啊。


    黄宅很大,走了半天不见一个人影,整个宅邸寂静无声,像座空宅。


    明明是烈阳高照的午间,却四处透着阴森古怪。


    各处屋梁房柱皆贴着一张张辟邪符,原本应是锦鲤成群的湖中满池浮萍,脚下水纹梅花式地砖的缝隙处,也生出了丛丛绿油油的野草。


    本该是极讲究的庭院像是许久未有人打理,冷清之至。


    即使因为宅中发生古怪事,不少仆人请辞,但总也有家眷和没走的仆人。


    说好的几十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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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呢?都在哪里?


    “小道长,你那夜将黄莺儿送回来,黄宅也是这番景象?”


    李玄度摇摇头,“我当时没有进来,只在门口与黄员外说了两句,但也有瞧见门房和仆役。”


    苍清:“那人都去哪了?”


    李玄度:“黄员外不是说白日有事?或许出去了,剩下的在哪躲懒歇晌。”


    转过长廊,是处幽静小院,门匾写着“折桂楼”,院中两层高的绣楼,瞧着就是娘子的住处,大概率就是黄莺儿的住所。


    院门口参天的老金桂树很是打眼,如今正是开花季,阵阵幽香随风飘进鼻腔。


    树下有石桌,苍清上前拂掉满桌的落花,摸了一手灰。


    李玄度轻声提议,“不如我们分开行动?我去正堂,这里交给你,毕竟……”


    毕竟是不请自来,又是小娘子的屋子,没人通传直接闯进去,若是撞见在歇晌的黄莺儿更是尴尬。


    苍清看了眼偏西的太阳,约莫才至申时,不是鬼魂出来活动的时间,黄宅那么大,分开行动查得确实会更快一些。


    “好,一会我们在黄员外的屋子会和。”


    看着李玄度拐出院子,苍清推开绣楼一层的某间屋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呛得她连咳数声,她挥手扇掉灰尘,打量屋中景象。


    这应是书房。


    三面墙的书架,堆满了书,正中一张水曲柳翘头书案,上边整齐地垒着书籍。


    桌案上的定窑玉壶春瓶里,插着一枝树杈子,花叶早已经落在桌上,发黑发霉。


    但仍能瞧出是桂枝。


    整个书房落满了灰,这哪里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苍清随手翻开桌上的书,“论语?”


    书里写满注释。


    又翻开一本《尚书》,亦是用簪花小楷写了满本注解,署名皆是衔圭,桌上其余书还有《周易》、《孟子》、《左氏春秋》。


    苍清的学问不算好,字无人教,天赋异禀打小就识得,文章则多是儿时小师兄背时听会的。


    所以这些书她多少也算读过,可她还是被里头的注解吸引,津津有味看了几页。


    压底的是一本《诗经》,苍清刚翻开,里头掉下来一张花笺,被墨水洇了,隐约只能看出几字:莺雀……欲衔圭,蟾宫……桂折。


    不明所以。


    苍清把花笺收进怀中,出了书房,被注解耽误了些时间,外边日头西斜。


    这么久都无人来,整座黄宅静的连鸟声都听不见,只有她踩木梯的“嘎吱嘎吱”声。


    绣楼的二层,屋门根本就没有关,就好像主人家不过是去院中折朵桂枝,片刻的功夫而已。


    屋内的摆设简洁文雅,只是一样结满蛛网。


    高脚香几上的青釉行炉里积满香灰,苍清凑近闻了闻,只闻到轻微的桂香,分辨不出是院中桂树的香气还是这香炉中是木樨香之故。


    这个气味似乎在某个人身上闻到过。


    又搜寻一圈,她走出折桂楼,往黄员外的屋子走去,主家的院子一般都在正堂附近,她七拐八绕,很快就到了一处院落。


    院中空无一人。


    眼看天要黑了,空荡荡毫无人气的院子更加萧条,苍清低语,“小师兄怎么还没来?难道不是这个院子?”


    她推开屋门,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屋里昏暗,瞧不大清。


    从衣饰身形来看,似乎正是黄员外。


    “黄员外?”苍清收住脚,只站在门口,尴尬道:“你在家啊?我们来早了?”


    屋里无人应答。


    “黄员外?”苍清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往里走了两步,太师椅上的人垂着头,双手放在膝上,一身锦袍是黄员外没错。


    可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椅上之人双手发青,听不见呼吸声,是个死人。


    苍清的脚步顿在半路。


    黄员外死了?!谁杀的?


    她扫视了一圈屋子,缓缓往后退去,不要破坏案发现场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退到门外,借着昏暗日光,能看到地面上一层薄灰,印着她的鞋印。


    苍清有些头疼,可千万别被当作凶手才好。


    是先去报案还是等小师兄?


    此时天已经黑了。


    有人从身后轻拍了下她的肩,“苍小娘子?在这做什么?”


    苍清的身子猛地跳了一下,她缓缓回过头,见到身穿锦袍的黄员外,一脸黑气咧着嘴对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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