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兰黛娅沉默。兰黛娅思考。兰黛娅一脑门撞在了右手边的街道墙面上。
——没疯，只不过是在练穿墙术。
毕竟她现在的状态看起来非常像是那种在坟地里游荡的亡灵。
虽然不怎么怕太阳。
试试就逝世。
魂体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墙面，与方才那名路人穿过她躯体时的模样如出一辙，顺畅得不行。
一抬头就见到墙面另一边的景象。
兰黛娅一时有点难以形容自己内心的想法，感觉自己像是挤过了一条缝儿。
又穿透几面墙，成功抵达血腥味传来的地方。一片臭气熏天的垃圾场。
里面走出来了一名少年人。
年纪不大，打扮得却像个乞丐：
头发乱糟糟的，被染了污泥，辨不清原本的颜色；树浆糊了满脸，还沾了灰尘，显得崎岖不平；衣裳也破破烂烂的，打了许多补丁。
可在她衣角的位置上，却沾了几滴血迹。呼吸不稳，心脏大概也在跳个不停。
到底第一次动手杀人，到底还是没办法让自己显得那么平静。
最多也只不过强迫自己将步子放得慢些，不让的情绪太过于明显。
不过胜在眼神很坚定。
她很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少年人兀自镇定，从兰黛娅的面前走过——几乎比圣女矮了有两个半的脑袋。
得先赶紧离开这里。逃，逃得远远的。要知道死在里面的可是个贵族少爷。
那些大户人家不乏有追踪气息的手段。小畜生后面还有一群老畜生。现在的她还没办法抗衡。必须先逃到那些人手伸不到的地方。
“……”兰黛娅沉默地望着少年人离去的背影，又看向那片成堆的垃圾山。
血腥与垃圾酸臭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始终在鼻尖萦绕不去。
令人望而生畏，却步不前。
她知道里面失去呼吸的人是谁。因为那名乞丐一样的少年，是她自己。
难怪这座小镇令她感到这么熟悉。原来是她曾经生活了两年的地域。
……所以这里，是她的记忆？
兰黛娅眨了眨眼，走进那片垃圾山。
阳光曝晒，各种混合在一起的固体或液体散发出难言的发酵气息，沿着血管，试图钻进她的骨髓里。
她看到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此时正被掩盖在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当中，身上凝固着半干不干的臭水，眼球略微向外凸起，满目震惊。
约莫是没能想到身份尊贵的自己，最后竟然被掩盖在了这片连家里的下人都鲜少踏足的垃圾场里。
*
兰黛娅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那是在她步入中级学院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第一名。
这人家中的侍从突然找上门来，趾高气昂、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大致意思是说她这么努力也没有用的云云。
后面对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不过当时的她只听了第一句，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关门上锁。
给人吃了一嘴贫民区的灰。
侍从气不过，想踹她家的门。
于是爱惜家具的少年兰黛娅就重新开了门，并且还非常贴心地朝对方嘴里扔了几只新鲜的贫民区特产，下水沟的好伙伴——飞天大镰。
那天的天气很好，侍从气急败坏的声音也非常悦耳动听。
也就是那个时候还年轻。
一面这么想着，兰黛娅又控制不住地将唇角弧度往上翘。
如果是现在的她的话，大概就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只会在这家人的政敌面前无意识地感慨一句，这家人对光明的信仰不纯而已。
所以她还是很善良的。
对自己的认知也足够清晰。
不像这位眼睛的主人，还非要到她面前再确认一番。
对方当时说的是什么来着？叫她不要故作清高还是欲拒还迎？
好像还牵扯到了一些和身份血统有关的东西。总之就是对方家里已经给他定下了未婚妻，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识抬举什么的。
兰黛娅：“……？”
看不懂对方在唱什么独角戏。并且反手将这一切都举报给了老师。
平心而论，兰黛娅并不觉得自己的处理方式有什么问题。遇到问题找老师，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但眼睛的主人却不这么认为。
他似乎是觉得被下了面子？总之就是很不甘心。
报复很快来临。
对方暗中雇了一队佣兵，要求把她的头颅骨带回去，准备冶炼成酒器。
奈何提前有人给她递了消息。
佣兵们扑了个空，被困在原地。而兰黛娅则是借着这些人的口吻将雇主约了出来。最后扔到了垃圾山里。
当然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顺利。
对方身上还带了许多的法器，穿了个乌龟壳似的，还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地说了一大堆，比谁都惜命。
不过还好她最后成功了。
唯一有所出入的是，当初在离开之前，她还往对方的伤口位置上撒了把诱食剂。
——垃圾场堆积了全镇的垃圾。各种汤汤水水在里面发酵，臭气熏天的同时，也吸引了许多下水道里的动物。
那堆至少一百三十斤的肉，足够它们饱餐一顿了。
……换言之这地方就不是她的记忆，而是眼球在她精神领域来窥探到的东西。鉴于那层障眼法，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都没办法还原。
反倒令人觉得怪异。
思忖间，兰黛娅再次穿过几面墙壁。如果眼球恰巧也“看”到了的话，那么接下来的画面就是……
“如果我是你的话，不会选择把他扔在垃圾堆里。”
街道上其余人的声音在不知何时远去，一到突兀的声音倏然从斜右侧后方的位置响起。
空气恍若在无形中静了一瞬。
果然。
兰黛娅的眸光闪了闪，循声而望去。只见在街角与阴影构成的大三角形中，此时正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方长桌与木椅。
其中安安静静地坐着一道人影。
一壶茶水，两盏瓷杯。
与周围对比鲜明得像两个世界。
茶水的热气氤氲进这人的眉眼中，为她增添了许多神秘。
大贤者——维利雅冕下。
师徒俩初遇便是在这样的情形。
时隔数年，再次以旁观者的视角来见证这一幕，兰黛娅的脑海中，千言万语，也只汇成了一句话：
——好装。
维利雅，真的好装。并非夹杂有主观意识。兰黛娅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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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长一幼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
画面开始重新运动起来。少年人步履微顿，身形有片刻的僵硬，差点控制不住地扭头。
然而很快，在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她又什么都没听到那般，缓慢地迈开步伐，调整心跳与呼吸，继续往前走。
见此情形，维利雅却笑意盈盈，也不着急：“可是现在走的话——相信我，还不到晚上，有关你的画像和通缉令就会在小镇里飞得到处都是。”
“……”
明晃晃的威胁。
少年人到底还是折返回来。毕竟维利雅看起来是真的很唬人。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她还是没有说话，仅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顺便借着破烂衣裳的掩饰，从袖子里划出了一柄匕首。
“抱歉，我有些听不懂您在说些什么。”她一边硬邦邦地说着，一边朝对方的位置靠拢，寻找时机。
“听不懂没关系。”
维利雅则是全然不将她的那些小动作放进眼里，“过来坐下，帮我斟一杯茶——记得先把手里的刀给收起来。怪吓人的。”
少年版兰黛娅：“……”
成年版兰黛娅：“……”
啊，茶水。万恶之源。
成年版兰黛娅幽幽地叹了口气。闭关那两年，维利雅也送了她一包茶，还特地叮嘱要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泡来喝。
听懂的都哭了。
继续往下看。
还不是师徒的两人似是而非地打了好几个回合。少年人不可避免地感到焦躁，搞不懂对面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直到这时，维利雅才取出一张宽约二指的木牌，递到她身前：“你拿着这个，到首都神学院。一年以后，我要见到结果。”
终于切入正题。
“……”少年人却显得很谨慎，目光落在那一只做工似乎并不是很精细的木牌上，没说话。
双方消息的不对等实在令人难以放松，同样也令她不敢轻易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哪怕自己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地方。
于是她抬头望向对方：“那么您，想要见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少年人的试探到底显得青涩且稚嫩，维利雅但笑不语：“那就得看你能做到那个程度了。”
“……”
兰黛娅有一个语气词涌到嘴边，又被她强大的意志力压了回去。
导师的谜语人作风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过。
思来想去，她又主动走入画面当中，看着曾经的自己将木牌握在手里。
倒不是已经接受命运。当时她的想法是先顺着这个古里古怪的人，等回头载随便找个地方一扔，就完事儿。
结果维利雅显然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意有所指，“对了，这东西是个法器，能够替我监测你的动向。你最好不要有其她的举动。否则后果，我自己也不好说。”
“……”
兰黛娅面无表情。
对方能够监测她的动向是真的。但这张木牌……
明明就是对方方才在这里等着时，随手雕出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而且还是因为不大好看，才被送出来的。
上面连木屑都还没清理干净。
维利雅亲口说的。
诓的就是现阶段的小年轻。
偏偏少年人还明显僵硬了一下的脸色——维利雅那边看着得乐疯了吧！